世间惊天动地的大事情,随着岁月的流逝,人们往往忘却了它;有些看起来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却使人终身难忘。
那年春季,我与阿钦往崇安武夷山一游,汽车“嘎”的一声,停在站外。我们迫不及待地挤下车去,尚未站稳,只见一群小孩从站内直奔而来。一瞬间,这些小孩都围到各位旅客的身边,嚷着要我们买根竹子。我瞧了瞧他们,都只有七、八岁光景,每人怀里都抱着一捆竹子,每根竹子上都经过了特别加工,显得油光可鉴。
我正被他们围得晕头转向之际,偶然间,目光瞥向人群的最后一个小孩身上,他身材尚没有一米,一张圆圆的脸蛋,不知是污垢还是黑色素,使他本来非常稚嫩的小脸,增添了许多色彩,确实成了一只小“花猫”。两只瘦瘦的小手拢抱着一捆竹子,那些竹子比他的身材高出了许多,显得很亲热似地贴在自己的小脸上。
初春的闽北天气,还留者严冬的余寒,冷风一吹,我不禁打起颤来。我的目光再次越过人群,看见“小花猫”,只穿着一套褐色小衣裤赤着双脚,因为挤不到前面,面色显得沮丧而失望,弯弯的眉毛下的小眸子,几乎凝滞不动了。
人的怜悯之心,从我身上油然而生,我不禁拨开人群,径直向“小花猫”走去。“小花猫”的脸色瞬间“多云转晴”,惊喜地上下打量我一番,说:“叔叔,买我的吧!山高路滑,有了它,就可以攀上武夷的三十六峰。”
“一根多少钱?”我问道。
“两骨(角)钱,如果你要买的话,一骨(角)五分就够了。”
“可以,你帮我挑一根吧!”
“小花猫”见真正碰上顾主了,高兴得不得了,他仔细端详自己怀中的每一根竹子,过了良久,才沙里淘金似的,从几十根竹子中挑出一根来,抬起头来对我说:“叔叔,这根蛮好的,头尾一样大,拿着顺手,而且下端有一个夹(节),不易破裂。”
我两手接过竹子,只见上面用毛笔写了几个字:武夷,武夷,天下第一。”连忙说:“可以,可以。”我连忙掏出两角钱递给“小花猫”。
“小花猫”刚想伸手来接,却停住了。我正惊讶之际,他的脸色显得为难地说:“我没有、没有五分钱、找、找还给、给你,因为我才卖给你这一根。”
“不要找,不要找!”我也不无爽快地说。
这时,阿钦正叫我去用餐,我急得把两角钱塞入“小花猫”的小口袋抽身与阿钦走了,走了几十步,我转身来,看见“小花猫”还怔呆呆地望着我。
吃过午餐,我们俩就上路了。我靠这根竹子攀过武夷的“龟蛇潭”,“玉女峰”,还有许许多多的风景区。可惜,在“一线天”时,阿钦把我这根“宝杖”丢到悬崖去了。
第三天清早,我们俩下山了。
我挤入售票小窗买票,只觉得有人抓了我一下一袖,我转过身来,定睛一看,啊!“小花猫!”
他的一双熟悉的小手,依然抱着一捆竹子,那熟悉的姿势又重新显现在我眼前,那套单薄的褐色小衣裤,依然套在他瘦小的身子上比以前脏多了。只听见“小花猫”说:“我妈说,一个人从小就要养成诚实正直的习惯,不要多拿别人的一分钱。叔叔!这五分钱,现在我有了。”说完,他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一枚硬币塞入我的掌心,一瞬间,钻进人群中去。
我想张口,却停住了,眼睛注视着“小花猫”即将消失的熟悉的小身影;掌心托着这一枚带着“小花猫”体温的五分硬币;心里不知不觉涌起了莫名其妙的思潮……啊!一个多么正直的,多么幼稚的小孩!若是在城市,像“小花猫”这样年纪的小孩,也许还在父母亲怀抱里撒娇呢!我们中华民族几千年历史的传统美德,不是从“花猫”这下一辈人身上呈现出来的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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