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借我来生

——扯不断的思绪

其实这世上没有什么“假如”，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可以重新设计。当你感悟到遗憾在人生中的缺陷时，而这遗憾会让我们越发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天。

十年“文革”的灾难，在我的心灵深处种下了一棵扭曲的树苗，如今它已长在心灵的岩石上，留下了一片荫影与遗憾相伴。

那天我和往常一样，拾完煤渣告别了小伙伴急忙回家煮饭。我一边烧着书一边流泪的在炉火旁看着饭锅里翻滚的气泡，书中那栩栩如生的大观园、三国志顷刻间化为灰烬，我的心也被这炉火点燃了愤怒的心绪，这些书是我偷偷藏匿又被父亲发现后勒令我一定烧毁。突然父亲提前回家了，我吓的来不及收藏还没烧完的书双眼恳求的望着父亲，只见父亲二话没说，将剩下的书全部丢到炉火中，再用蒲扇大力扇风，炉中的火苗伴着风声呼呼上串，玉米粥已经变成了玉米饭，父亲全然不顾饭锅中漂出的糊味，只顾烧书，然后又在炉火中加上了一铲煤渣，之后拉着我们姐妹就向外走，似乎躲避一场重大灾难。

我们跟随父亲一直走到那座城市的边缘，一家人坐在一个比我个子还高的大石管内，旁边长满半人高的荒草，一片凄凉。在我心目中，他是天下最慈善、最英俊、最灵巧、最勤劳、最温和的父亲，我从来没见过他愤怒的样子。可是那天，我永远都无法忘记的那个夕阳的傍晚，他被怒火燃烧扭曲了的面孔，瞬间被滔滔泪水浸成了湖泊，它们无声的流淌在父亲那英俊的脸上，我惊恐望着他绝望的面孔失声痛哭，觉得天塌下来了。大姐惊慌的捂住我的嘴怕我的哭声引来红卫兵。就那样，父亲带着我们在恐惧与默默无声的哭泣中待到深夜方才回家。

家中已经被造反派抄袭的杂乱无章，一片狼籍。等了一夜也没见母亲回家，我已经趴在大姐的身边睡着了。不知是天亮后的何时，一片吵杂声把我惊醒，母亲终于被送回家了。我惊愕的望着语无伦次的母亲和她身体的状况惊恐的目瞪口呆：她漂亮的长头发正当中从额头到脑后被剃光两寸怪怪的模样，蓬头垢面的披散在肩上；白色的衬衫洒满墨汁还有血迹；脖子上深深的一条紫色的沟痕印迹（那是被游斗时脖子上吊了重重的书籍摞出来的）；一只手臂已经不能动了；母亲已经精神错乱了……，天哪！那是何等的人格凌掳！那是对人身心、肉体、灵魂等等全方位的何等侵犯呀！难怪父亲那晚带我们躲避在杂草中的水泥管内，是想避开母亲被侮辱迫害的惨状；然而，另一幅惨不忍睹的画面确永远定格于我的心中，四十年了都磨灭不掉。那场历史的灾难将永远写在一代人的心中，也永远写在中华文化史册上，留下一笔涂抹不掉的灰色。

假如借我来生，我一定要保护我的父亲和母亲，决不让他们遭到如此之痛！如今，这份心愿我只能站在父亲的墓园前在心中暗暗的倾诉了……。每当这些定格于我脑海中的灰色记忆被旧照片掀起时，记忆的能量就会让我扣响上帝的大门。我想向上帝借一次来生，冲淡所有这一生中的遗憾！我的童年不再是那个拾煤渣的孩子在空洞洞的校园里；读着“革命大串联”的课本；阅读“造反有理”的文章；书写“阶级斗争”的作文；学习着野蛮的“文化”；迈进我人生的灰暗起点……。

假如借我来生，我的童年是在幸福快乐的课堂上和校园里伴我成长。我的青春是在华夏文明的海洋中自由游翔。我要重新设计我的人生——假如还有来生……。16/07/2008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