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裙飘飘

一

黄晓月是广西大学里大二的漂亮女孩，身边总会有一些跃跃欲试的追求者，可她就是动不了心，让她动心的是书店里书架上那一排排的书籍。

她总是会在黄昏时分漫步到学校附近的三联书店去看书，一看就是一个晚上，直到书店关门，她才会依依不舍的离开。去三联书店去得多了，向来只看书不买书的晓月，心里自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她能够上大学，父母已是倾尽全力，那里还有多余的闲钱给她买书呢？她犹豫着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去书店，但最终还是抵制不过书的诱惑，看书是大，面子是小，晓月这样安慰自己。

二

一个阳光很好的夏日的早晨，晓月穿着一件v领无袖的红色连衣裙坐在三联书店饮食部那里吃早餐，只见她低着头，一边喝着珍珠奶茶,一边在想着什么，很入迷的样子。“早上好，小姐，我可以坐在这里吗？”一个好听的男声。晓月蓦的一惊，正想生气，抬头时却看到一张笑脸，是那种标准的阳光式笑脸，晓月无法和这样阳光的笑脸生气：“我没意见，就是不知道那椅子同不同意。”晓月笑着，露出嘴边两个浅浅的酒窝，清纯可爱。男孩一怔，随即弯下腰对着椅子道：“你好，椅子，我可以坐在你上面吗？”呆了一下，又道：“你不出声，我就当你同意了。”就这样坐到了晓月的对面。

“郭兵，你呢？”

“黄晓月。”

“晓月，红裙飘飘的漂亮女孩。”

从这一刻开始，晓月开始喜欢上郭兵，他实在是一个十分有趣的男孩。

三

从此，一袭红裙的晓月身边多了个护花使者——郭兵。郭兵也是广西大学的学生，这样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就多了起来。每天的黄昏时分，他们会相约着去书店看书。在路上，有时是晓月背诗给郭兵听，有时是郭兵编故事逗晓月笑，有时则彼此静静地体会黄昏特有的灿烂。大概是因为初恋的羞涩，晓月的手只是松松地被郭兵拉着，但两个人的表情在旁人看起来很是亲密。

在九点半书店关门后，晓月和郭兵会相偎着坐在校园的草坪上，谈论着各自看过的书，末了，郭兵总喜欢轻抚晓月那头触及腰际的乌黑长发，笑着说：“月儿，你的头发可以盘起来了啊。”

这时，晓月总会歪着调皮的脑袋问郭兵：“盘起来干什么呀？”

郭兵轻轻地刮了一下晓月的秀气鼻道：“穿起红裙，盘起长发好做我的新娘啊。”

晓月的脸刹那间绯红，捶打着郭兵坚挺的胸，嘴着里嚷着：“不嫁，不嫁，谁说我要嫁给你……”郭兵笑着不语，只是轻轻一拉，便把晓月摇得拨浪鼓似的头围在自己温暖厚实的怀里。

那时候的夜总是温馨而又浪漫，天幕中的星星宝石般地眨着俏皮的眼睛。晓月偎依在郭兵的怀里，静静地感受夜的气息。

郭兵轻吻着晓月的长发，然后深深的吸了几下，笑道：“月儿，你的发好香呢。”

“香，是怎样的香啊？”晓月笑问。

“是……”郭兵做深思熟虑状，直到晓月忍不住再次追问，他才一字一句地说：“是一种温柔的香，让人一埋在里面就不再想出来了，难怪人常说醉倒在温柔女儿香里，却道原来如此啊。”

晓月笑着扬起拳头再去捶打郭兵的胸，不想郭兵却灵巧的闪开了。晓月落下的拳头，被郭兵握在手里。郭兵笑着：“好了，好了，乖月儿，不闹了，我唱催眠曲给你听好不好？”晓月瞪着亮亮的笑眼，点了点头，而后郭兵轻轻在晓月耳边哼起：“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快快睡吧……”

晓月闭上双眸，宛如儿时在摇篮中享受母亲轻轻的呵护。

那时候的夜，好美。那时候的晓月心里多了一个愿望，她愿做郭兵生生世世温柔的妻。

四

黎涛，高高瘦瘦的个子，清秀隽雅，是郭兵从小玩到大的好哥们，但两个人的性格迥然不同，郭兵很幽默，贫嘴饶舌的话总是随口拾来，跟他在一起，很难不做到笑口常开。而黎涛则是个内敛、沉默的男孩，他只会静静的守在你身边，让你有种安心的的感觉。

其实黎涛认识晓月在郭兵之前，黎涛至今还清晰的记得当时的情景，那是个风轻云也淡的午后，他好不容易在三联书店里找到那本陈忠实的《白鹿原》，心里一阵激动，正想伸手去拿，手到半空，却看到一只白皙纤细的小手也伸了过来。侧头一望，是个穿着红裙的女孩子。黎涛向来不喜欢那些穿红戴绿的女孩子，只觉得俗艳。但这女孩看起来却别有韵味，也许只有女孩白皙的肤质才衬得上这件红裙吧。这时女孩侧过头来朝他一笑：“不好意思。”露出嘴角边两个浅浅的酒窝，清纯可爱。黎涛看呆了，只是怔怔的望着女孩，说不出一句话来，当他回过神来时，女孩已随朋友飘然离去。黎涛的心里从此藏了一口井。

再见到女孩时，女孩那白皙纤细的小手已被朋友郭兵牵在手中。郭兵一脸得意的向黎涛介绍道：“这是我的女朋友晓月。”黎涛当时就立在了原地，只觉得心好像被人用针狠狠的扎了一下，说不清道不出的痛。

再后来，也算跟晓月熟悉了。郭兵偶尔把晓月带到宿舍来，管自忙这忙那的时候，晓月就坐在郭兵的床沿上，静静地看着一本《读者》。

没有交谈过，他记忆中的晓月始终是芙蓉千朵，宛在水中央，一花开一花落都牵动着他的心，他却是岸边的赏花人，不敢涉水采撷一朵。

这时的他正对着桌子上的一封信发呆，眉头深锁，忐忑不安。

五

晓月提着一个袋子正走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她走路的时候嘴角也挂着微笑，好像幸福就要从她的心里溢出来。

今天是情人节，是她跟郭兵过的第一个情人节。“郭兵会送什么给我呢？”晓月心里思忖着。已不自觉的来到郭兵宿舍门前。

“咚咚……”晓月敲门，手有些颤抖。

“谁呀？”里面的人问到。

“我是晓月，请问郭兵在吗？”

门缓缓的开了，却是黎涛：“进来吧。”

“咦，怎么没开学你就回来了呢？”晓月进门放下袋子后问，没有见到郭兵，她语气里明显的有一丝的失望。

“哦，有点事要办，所以提前回来了。”黎涛说着，语气有些含糊，透着一丝不安。

“你怎么了，生病了吗？”看到黎涛脸色不对，晓月逐关心的问。

“没什么呢，你先喝杯水吧。”黎涛转身去倒水。

晓月没有回答，不经意间瞟到桌上放的信，那上面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字体。“难道郭兵没有回来？我们可是约好了的。”晓月的心中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她走过去拿起桌上的那封信，撕开。黎涛本想阻止，却已来不及。只见信从晓月的手中滑落，随之落下来的还有她的泪，一滴一滴随着洁白的信纸飘落在地上。原来郭兵在过完年没几天就随父母去了加拿大，那里有大好的前程在等待着他。

黎涛看着晓月梨花带雨的脸，心里一阵阵悸痛，仿佛被抛弃的不是晓月，而是他自己。

六

郭兵走后的日子在疯长的思念和痛苦中滑过，晓月依旧留着长发，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穿过她的黑发郭兵手的温暖气息，淡香悠远。

当夏季来临时，晓月穿着那件v领无袖的红色连衣裙，在黄昏时分，漫步在去三联书店的路上，引来目光无数，只是除了黎涛谁也不知道，在这鲜丽的色彩包裹下是怎样一颗落寞的心。　

其实以晓月的冰雪聪明不可能不察觉到黎涛对她的热情，只是晓月一直没有摆脱旧爱，在她心里，郭兵是无人可以替代的。只是也许因为太痛苦需要有人陪伴，晓月一直没有拒绝黎涛的关心，两个人就这样平淡的做着朋友。

时光飞逝，转眼已到大三的圣诞节。

宿舍里的女孩子都会约会去了，晓月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倒去脑子里全是郭兵。这时，早已沉寂的往事随着她翻看跟郭兵的合影而纷至沓来，如同一壶烧开的水，翻滚着跌入她的胸膛、脑海，烫得她的心也痉挛、疼痛起来。

“咚咚……黄晓月。”门外有人在敲门。

“谁呀？”晓月急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我是梅阿姨。”原来是看门的梅阿姨。

晓月起床穿鞋出去开门，“梅阿姨，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有个男孩托我把这个给你呢。”梅阿姨一边说一边递过一个袋子。

晓月略一迟疑，接过了袋子，“谢谢梅阿姨。”

“那个是你男朋友吧，你们吵架了，怎么圣诞节都不出去玩？”梅阿姨说着走了出去，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他还在楼下等着你呢。”

这时黎涛正焦急不安的在晓月的宿舍楼前来回踱步，他脖子上围着一条蓝色围巾，这条围巾本来是情人节那天晓月打算送给郭兵的，后来，“就送给你好了。”晓月对黎涛说。

晓月在梅阿姨走后关上了门，打开袋子，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幅红手套和一盒冻疮膏。南方的冬天并不冷，但不知道怎么的，晓月的手脚竟都生起了冻疮，不想却被细心的黎涛发现了。

晓月一下子冲下楼去，扑进黎涛的怀里哭了。

七

大学毕业后，晓月凭着优异的成绩以及姣好的容貌顺利的南宁市一家外资企业那里找到了一份不错工作，而黎涛则放弃回家乡桂林当公务员的机会也留在了南宁。

晓月所在的公司没有宿舍，只好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套房。而黎涛，有宿舍也不住，搬来与晓月为邻，虽然那里离他工作的公司有着一段并不短的路程。

两个人搭伙，晓月负责买菜洗菜，而黎涛则负责炒。在炒菜这方面黎涛很是有一手，当热气腾腾的菜全部端上桌的时候，晓月总会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欢呼起来，这时，黎涛总会微笑着望着晓月，不发一言。

每逢周末，晓月和黎涛会相约着回西大。两个人在西大附近吃一块钱的烤玉米和两块一的柳州螺丝粉，吃着吃着，晓月就问黎涛：“你说郭兵在加拿大那边过得好吗？”黎涛爱怜的拍着晓月的背，晓月在粉里放了太多的辣椒，刚吃一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八

日子平淡如水，在最近的一次同学聚会上意外的听说郭兵在国外已经结婚了，奇怪的是晓月的心里远没有预料中那么痛苦。她反而想起了黎涛。

从酒店出来时天空下起了雨，晓月没有带伞，正在发愁时，却看到黎涛撑着一把伞正站在马路对面向她招手，晓月不由的心头一热。伞不大，黎涛有意识的把晓月拥在胸前，晓月想起了那年圣诞节黎涛送的手套和冻疮膏，没有闪开。两个人肩并肩，静静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郭兵他结婚了。”晓月淡淡的说，好像在叙述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

黎涛无语，他望着晓月，仿佛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

“知道吗？我忽然有种如释负重的感觉。”晓月自顾自的往下说到。

“你……”

“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

“嗯。”

“我也以为我爱的人一直是他，可是今天我才发现，我只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哦。”

“其实我早就爱上了另一个男孩。”

黎涛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脚步不由的停了下来，她是在说……

“他一直在细心地呵护着我，冬天的时候嘱咐我要带手套，说免得我的手又变得像红萝卜一样的了；他总是会给我煮可口的饭菜；总是在下雨天的时候来接我……”晓月也停了下来。

伞从黎涛的手滑落，他仿佛听到了爱情来临时的脚步声。

“可是我一直无视他的关心，我一直以为那不是爱。”

晓月转过身来望着黎涛，“现在我才知道我早就爱上了他，也许迟了些，可我希望他能给我一个机会。”

这一刻的黎涛觉得天上地下所有的幸福突然全部降临到自己身上，他听到了晓月在他耳边低语：“我喜欢你。”

这一天，距离郭兵离开已经有五年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