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入春以来的第一场正儿八经的雨。春寒料峭中，从早晨到黑夜淅淅沥沥下得还算像个样子。于是心底感到充实、安稳了许多，似了了一桩重要心事。

窗外的天空灰暗阴沉，世界在这个时候也收敛起喧嚣、噪杂的个性，变得乖巧、温顺起来。天地间只留下雨独自舞蹈的声音——嘀嗒，嘀嗒……性感的弧线诗意装点着三月的空旷，隔着窗户，招来无数偷窥与觊觎的目光。

每年的这个时候，心里便会经常念叨：“春雨贵如油”、“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干涩的灵魂极渴望一场体面而又及时的春雨，来润化漫漫寒冬的束缚与僵硬，让丰腴的春天成为内心陶醉的触摸，深邃的眸子里折射出贪恋的目光。

就如仰望夜空便可寻见那亘古坚守的北斗，虔诚的向往总是会得到灵验。而粗俗与冷漠的心灵只能成为隔岸的看客。

雨终于来了。微寒的春风裹挟着，纠缠着与自然幽会般的忐忑，打着旋儿拍打着大地灰涩的肌肤，在稍微坚硬的路面上弹跃起参差、密麻的水花，羞涩而含蓄，如季节懵懂的心事。

心底窃窃惊喜，也隐约有点担心。春雨了无痕——担心这雨过后，耀眼的春天就会扑面而来，让人毫无准备，措手不及。我想慢慢欣赏春天苏醒与萌发的过程，在记忆中深刻下她完整、优雅绽放的影像。

但我还是做好了准备——春雨，尽情来吧。　

下班回家的时候，天已经晚了，外面的雨下得愈加紧起来。单手擎伞骑车行驶在空寂的街道上，琐碎的雨滴噼啪击打着头顶的伞面，继而随泛滥的思绪一起滑落地上。时而有车辆从身边迅疾驶过，卷起一片朦胧的水雾，在两旁各色灯光的映照下散射出异样的光泽，转瞬又消散。但我不想加快行走的速度，虽然纷乱的雨已经把衣服淋湿了一大片。我只想在这样的雨夜，这样难得的春天的雨夜，独自行走，用心感受，细细寻觅一些期待的惊喜……这样的机会并不太多，我想我应该珍惜。

粘稠的思绪更加滞住了前进的脚步，阑珊夜色中的每一次努力，皆是灵魂对眼前温润世界的尽情感触。路灯，房屋，桥梁……都中规中矩地在雨中立着，时空的轮廓愈加模糊。只是便宜了草木，看上去贪婪的不得了，浑厚的躯体懒散在雨幕中，如躺在母亲怀里大口吮奶的孩子，空气中隐约透出沉闷的呼吸声。不时有冒失的春风过来欲把我手中的伞掀起，让我有点难以把握。

我想：春天就像幼稚的孩子，有点天真的贪婪与倔强，非得给她一场春雨哄着，她才肯释放手里紧紧攥着的生机。

雨，不紧不慢地下着，嘀嗒，噼啪……

早晨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东方微露红晕，屋外的气氛清爽了许多。大街上，人们脚步匆匆，面带微笑，互相寒暄着，私语着。似了了什么重要心愿，又好像怀里揣着什么神秘的惊喜。

眼前的世界看上去也清洁了许多，精神了许多。草木应该是这场春雨最大的赢家，安静且略显深沉地立在大地上，在湿润的空气中流露出滋润与满足的表情。偶尔瞥到远远的一些空地上腼腆地飘忽着一层嫩绿，等到近处却又寻不到。“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我想大概就是这样的。

经夜的春雨勾引起天地的骚动，一切都在绵软和煦的气氛中攥着劲儿，准备着，等待着……心情却如河岸边飘曳摇摆的柳枝，恍恍然迷乱的不成样子。

我知道，春天就要破土而来了。

春雨了无痕，醉了天地，乱了思绪……

[江南客居]　2009.3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