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耳根是山野里的一种野草，由于腥香气大，我们叫“臭根子”。嫩嫩的，红红的，常常被老乡们采回来制作成佐餐的小菜。虽然味道美，香气大，但并没有现在“吃香”。

在我的印象里，每到二三月，草野间的折耳根便会疯长不停。在农村乡下的时候，我常常是扯一些回来，仅放点盐巴渍一渍便作了小菜。折耳根捂藏在厚厚的腐叶败草织就的被子下面，温暖，背风，隐蔽，抽的苔全是嫩胖的，有时一拃来长的都会触之即断的。我疏扒开那些腐叶，连掐带扯，全不伤根。弄一大把就满足了，并不贪心，剩下的任凭它们在野外自生自长，开花结籽春荣冬枯。一把能吃上一两天，做下饭菜仅是无意中打个补丁，从来没有当作一回正经菜肴摆上台面。因为春天里可以尝新尝鲜的好东西实在太多了。那时吃的折耳根其实并没吃“根”，而仅仅是发出的苔茎与叶芽而已。与我现在在城市餐馆里吃的全是白生生的“根”相较，色香味都有本质的差别，可以说完全是两码事。

女儿对我的讲述很是心向往之。一个星期天，春光明媚，暖阳烘晴。吃过早饭，我便与女儿一道去野外爬山，并准备去挖折耳根。我们走在乡村的大路上，一直走到了尽头，可能已有十多里了。沿着南山的曲折小径继续攀登，热汗涔涔。山路弯曲拐折，在山峁之间穿行，竟然遇到层层梯田，是谷茬田，溪水从旁边的山涧里流过。水分浸润着肥沃的土地。我们带着小铲子和塑料袋。凭我的经验，这里应该是生长折耳根的地方。我们弯身俯腰在杂草丛生的田埂上寻找着“目标”。果不其然，在黄黄的茅草里散生着不少折耳根，刚刚出土，有的还有鼠耳般的小微叶片，煞是可爱。女儿看见了，特别地兴奋。叽叽喳喳嚷个不已。我说：“你快来拣呀，我用铲子掏啊。”土有些湿润，又有些粘结。扒开草丛，我连土将折耳根挑出来放到女儿面前。她一边拣，一边抱怨说“老爸，这么多的泥巴呀”。我打趣地说“这就是泥土的芬芳，不信你闻闻吧”。她低头嗅了嗅，果然觉得泥土有特别的清香，就更加来劲了。

折耳根比较多，我只选大些的挖。女儿非常细心，对我的疏心大意很不满意。我走到前面了，她在后面的草丛里寻找到一些小的，甚至刚冒出一点小芽的也不放过，硬要我返回去掏出来。在春阳下，不断地掏挖着，谈论着，心情如太阳一般明媚，像山花一样绚烂。

挖了一阵子，已不少了。女儿忍不住，拿过小铲子自己要去挖。她使足了手上的力气，咬着牙，绷着嘴脸，铲凿得很深，一撬一大砣，很费力。我教她要放平一些不要太陡，将根铲断就行了，用不着做那么多无用功。她累得满头大汗。不停地寻找与挑凿着。想象着，谈论着这么多的折耳根可卖多少钱的话题。躬身在荆棘里穿越，七里香的刺条儿不经意间扎到了她的眉梢。我说这算个啥，用不着管啦。她向我要了卫生纸按着。一边还继续在找着挖着挑着。

周边有一片一片的油菜花，金黄灿灿的逼人眼，香气时而飘来，令人心旷神爽。忙活了一晌午，收获还真是可观。我们忘记了饥饿，忘记了时间。太阳已当顶了，走过几畦荒芜的田地，到了溪沟边。清澈的水流汩汩地流淌着。我们把折耳根全都倒出来淘洗。清流在手缝边打转打溜，折耳根上的泥土在水的冲刷下退得一干二净，露出了白白的根须红红的叶芽，馨香淡淡，尤其的活泛鲜嫩，可亲可爱。女儿说肚皮已饿得在叫了，但我们带着劳动的收获，她反而兴致特好，表现出了克服困难的韧性。

终竟是体验了一回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喜悦。到了家里，女儿打下手，我将折耳根加上红油、豆油、盐巴和酱醋之类渍拌出来。用餐时，女儿哪里忍得住，先吃为快，咀嚼着自然的本味赞不绝口，果然是香喷喷的好味道。直说牙齿缝里都是香的。美滋美味的感觉呆了好久也挥之难散。工夫总算没有白费，我想。

折耳根是天然的好。近年来，不知是谁的发明，将乡下野外采摘的折耳根晾干水分，加入盐巴佐料做成简易的榨菜。邻居给了我家一些尝了过后，味道还真是地道得很，一下了找回了童年的感觉。在乡下的丈母娘疼爱她的女儿和外孙。每每渍上一大口袋折耳根，托人捎来。我们一家子略略加些香油拌一拌，一直要吃上好多天，脆香而带韧性，保鲜保味，吃起来蛮来劲的；嚼起来有咕咕细响，香气残留在嘴唇间，给家庭的吃吃喝喝带来无穷的乐趣。

而今，折耳根登上了餐馆的大雅之堂，成为不可或缺的菜肴，每每见之似曾相识，但细细品尝之后却难以找到它的本味，这让我对折耳根产生出无尽的怀想与期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