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奇怪的信
清晨,骄阳刚刚跃出海面,花园式的城市便运转起来 。洒水车洗去了城中的尘埃,一切又是那么清新,人们也开始在新的一天中忙碌着。宽阔的马路上走着一位五十多岁,快接近花甲之龄的男子。市检察院的方青方院长。青刚峻立、铁面无私的他在检察院度过几十个春夏秋冬,再过一个多月他就要退休了。即将离开自己心爱的工作岗位,方青真有些舍不得。不过舍得也要舍,舍不得也要舍。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胜开蓝,总要让后生们显显身手嘛!
不久,方青来到检察院门口。
“方院长,你的信。”值班室孙老头叫道,“昨天就来了,你不在。”
“谢谢。”方青接过信,来到办公室,打开一看,方青那一双炯炯有神使人威惧三分的深眸立即亮起来,而平易近人又使人敬佩三分的态度也马上严肃起来。
敬爱的方院长:
你的英明使我敬重,你的机智使我佩服,你的认真负责使我难以言状此时此刻的心情。不过你的做法却使我难以置信。仅凭几人口供,几件物品便判人有罪,的确使我难以心悦诚服。方院长为人父母,应伸张正义。你这样草菅人命,不怕头顶三尺神灵,不怕人神共忌。我劝你每次办案应三思而行,不要鲁莽,如果你办案公正,苍天见证。如果你办案不清,我的雪白之目自然会看见你。方院长,我完全是一片赤心诚意,请你不要见怪。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也只不过是凡夫俗子,不是神,不是仙。总由被黑暗一时遮住双目的时候。你办的案子,难道每件都有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嘛?我劝你以后不要一意孤行。方院长,我知道你看完这封莫名其妙的信后,心中一定顿生不解,如果你想知道我是谁?又为何要写这封信,请到白云林中的那间小屋。我想你一定不会失约。
方青看完后,百思不解,千虑不决。信上没有署名,方青一时半会也想不到此信的真正意图。只好收拾一下,只身前往白云林。
清晨的风凉爽爽的,林中的一切唤发魅力。那高耸入云的树干粗壮挺拔,绿阴如染的茂叶晶莹透彻,漆黑乌亮的稀枝纤细修长。一棵棵平凡的树说不出的优点。
“白云生处有人家。”方青背着这句诗,似乎忘了这次到林中的目的。
走着走着,小屋出现在他的前面。方青走近一看,破烂的小屋,使人难以忘怀的小屋。这间小屋是方青一生中永远不会忘记的物体。四周的景物依然如故。推开屋门,方青走了进去,里面空荡荡的,一切仍是那么破。从屋壁的裂缝中射进的一丝光线只能照清在空中飞扬的尘土。漆黑一团的屋里一无所有,方青望着这里,昔日的情景又历历在目。
“你来了,果然没有失约。”门口出现一个轮廓。渐渐地清楚,一个中等个子,五官端正,已过而立的男子。虽不英俊潇洒,但却器宇非凡。况且着装讲究,气概不凡。
“这封信是你写的?”方青八字打开,开门见山地问。“对不对?”
“是我写的,我亲手写的,几十年来,我一直想写。”
“几十年?”方青疑惑,“你写的目的是什么,是想告诉我办案不公。”
“不是不公,是滥用私权,公报私仇。”
“什么意思?我一向不愧不怍,问心无愧。”
“冠冕堂皇之言,信口雌黄之语。”
“你的口才不错,是作家。”
“你果然神机妙算。我是作家,不过几十年的事不是用笔写的,而是用血泪写的。”
“你张口几十年,闭口几十年。几十年前,你未过舞勺之年,我根本,也不可能认识你。”
“你与我是一清二白,的确不假。不过你难道忘了曾经送过一把玩具手枪给过一个孩子?”
“难道你是?”方青一惊。
“对,我就是郑方的儿子郑华。”
“那么你应该叫我叔叔了。”方青喜形于色。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只知道我应叫你叔叔,你怎么忘了你把我家弄得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跟着又使我子不见父,背井离乡,举目无亲。这些难道你也忘得一干几净,抛到九霄云外了。”郑华咄咄逼人。
“那是你父亲的错。”方青不假思索,斩钉截铁。
“胡言乱语。难道你忘了在这件屋子里发生的事和几十年前的那件案子?”
“几十年前的案子,你是指那件杀人案。”此时方青的记忆废墟被郑华掘开,几十年前的往事又在眼前出现。几十年前的往事虽事过境迁,但方青仍记忆犹新。他望着一丝光线,看看四周,历史又重新在脑海中翻腾。
二、 回首往事
那一年,是“文革”即将结束的时候。当时的方青正值壮年,春秋正盛,血气方刚。那时一些错案冤案慢慢地平反。方青因在原工作岗位上表现突出,被分到了市检察院。当方青接手的第一个案子便是郑方杀人案。
那是一个深秋的夜晚。天出奇的黑,凛冽的寒风使人不敢出门。但狭窄并崎岖的山路上,一个头扎方巾,身着农服的女子走着,顶着寒风,吃力地走着。双眸吹得通红通红的。她就是郑华的母亲,郑方的妻子王玉玲。她费劲地向前走着。天越来越黑,风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累。她口干舌燥,四肢无力。好不容易支持到检察院的门口。终于,她支持不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大嫂,大嫂。”一阵唤声使王玉玲悠悠苏醒。“青天大老爷,你们要为我做主。”王玉玲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阵阵揪心。
“方青,你来一下。”“什么事?”方青走了过来。“我还有一些事没有处理,这里你照顾一下。”“好的。”方青一见王玉玲,立即呆住了,“玉玲,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方青和王玉玲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只因王玉玲父母早亡,身世凄惨,被别人领养后便音讯两茫。王玉玲此时开了口:“是你。你怎么来了,方青?”“我是刚刚被调来的,这是我的工作。”“那你要为我作主?”“发生什么事了?”方青疑惑着。
王玉玲想了想,若有所思地呆住了。两行泪水从她的眸子中流出,有悲哀,有伤感。
“怎么了?”
“没什么。”王玉玲拭去了眼角的泪水,但却拭不去从脸上流露出来的悲伤。
“你快告诉我,为什么是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事?”
王玉玲顿了顿:“我被别人领养后,便在乡下住了下来。当我十八岁的时候,提亲的人都踏平了门坎。最后,我还是嫁给了郑方。”“是他!”“是啊,你和他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和他情重如山,恩爱似海。本想幸幸福福地过完这一生,不想平生起风波,祸从天上降。一天晚上,他和一些朋友们出去,说是有事。可回来后却心神慌张,我问他,他去闭口不说。没想到,第几天他却被公安局带走了,说他是杀人凶手。方青,你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你也知道他生性胆小,别说杀人,连杀鸡也不敢。他一定是冤枉的,方青你一定要为他伸冤。”“我知道,只要他是无辜的,我自然会为他洗雪沉冤,昭雪平反,你放心好了。”“谢谢你。”“你也累了,我看你在这休息一会,我现在就去查查案卷,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玉玲一路奔波,体疲力乏,早有疲倦之意,不一会便睡着了。方青见王玉玲已进入梦乡,便来到办公室,查阅案卷。他翻来覆去,终于在最底层找到了郑方杀人案情案卷。他抽了一支烟,细细地查阅起来。雨在此时下了起来,倾盆大雨一泻而下,明亮的小屋里只有方青一个人有工作。
郑方,男,三十,新华鞋帽厂工人,十月四日晚与李凡,何森,包化在地窖中聚众赌博,正值郑方输尽钱财,出门正遇路过地窖的张剑,郑方顿生歹意,用水果刀刺于张剑胸口,以致张剑当场死亡……
看到这里,早已雄鸡报晓,王玉玲也大梦已觉。方青又一次来到宿舍,询问王玉玲:“玉玲,案卷上写着郑方因心生歹意,见钱眼开,暗生杀机,杀了路人张剑。”还没有等方青说完,王玉玲便插队了话:“不会的,绝对不会的。”“你那么肯定,有些武断了吧。”“当然不会。张剑是一向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整天东逛西荡,做一些偷鸡摸狗之事。他身无分文,郑方也知道,他不可能去杀他。再说他郑方胆小。”“不过,刀上有他的指纹,身上有血衣,血型与死者完全相同,说明了他与死者搏斗时留下来的。这,你能做出合理的解释吗?”“我不知道,他当晚回来时,失魂落魂的。你还是去问他吧!”“好,我现在就去。”
来到看守所没有多久,郑方便被带出来了。此时的他蓬头垢面,一脸沮丧样。神情恍惚,而且萎靡不振。
“郑方,你还认识我吗?”
郑方抬起了头,削瘦的脸庞上两只无神的眼睛眨了眨:“方青,你怎么来了。”“你的案子是我接手的,玉玲千里迢迢到这为你喊冤。”“玉玲也来了,她在哪?”“你不要激动,她现在不便见你。”“我知道。”“郑方,我和你虽不是生死之交,但也情同手足,只要你是清白的,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你要如实回答。你知道政策。”
郑方想了想,又深思一会:“那天晚上,我和几个朋友到地窖去耍钱。过了晚上十几点多,我肚子有些痛,便出去方便了。等我回来时,因天黑路滑,我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我用手一摸,那东西软绵绵的,只是有些冰冷冰冷的。我的手也黏糊糊的,我借着月光一看,满手是血,地上还躺着一具尸体。当时我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跑回了家。”“那刀上的指纹又是怎么回事?”“我见地上有一把刀,顺手捡起来,随后又扔了。”“那后来呢?”“第几天一大早,公安局便把我带走了,他们说刀上有我的指纹,还有人证。”“那你认罪了?”“没有,人并非我杀的,我不想做冤死鬼。”“那你当时有没有看见其他的人?”“没有,天很黑,即是有也看不清。”“当时为什么不报案?”“太害怕了。”方青想了想,对看守员说:“带他下去。”过了一会,方青又逐个调查了何森,包化,李凡,但得到的都一样。郑方耍钱到了十二点多,肚子不舒服便出了门,随后一去不返,三人等急了,出门一看,只见一具尸体躺在地上,他们三人立即报了案。何森,包化,李凡三人的口供一样,没有疑点。致于郑方的口供,在没有真凭实据之时,方青只能半信半疑。方青又一次查阅了案卷,见给郑方杀人案定性的是抢劫杀人,那死者张剑死前,身上多少有些钱财……想到这里,方青决定亲自去现场。
这一天,方青一身便服,来到出事地点。四周一片荒芜,那座地窖却一眼便见,在路上,人们匆匆忙忙的。只见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迎面走来。方青迎了上去:“老人家,你知道不知道这里有个叫张剑的人?”老人打量着方青:“你是来查案的吧?”“对,我是检察院的。”“他前几天就死在这里,这个人死了也活该。”“你怎么这么说?”方青感到奇怪。“这个人不学无术,整天游手好闲。只知道赌,他死的那天,他去借钱,他二叔居然还借给他。”“您怎么知道?”“我和他二叔住在一个院子里。”“那您带我去他二叔家,行吗?”“没问题。”
两人行了一段路程,来到老汉住的院子。不好不坏,不大不小,是极普通的一座院子。
“爸,他是谁?”“这是我儿子,刚刚从外地出差回来。这是检察院的同志,来调查张剑的案子。”“张剑,他怎么了?”方青说:“他被人杀了。”“什么?前几天还是好好的,怎么死了?”方青说:“你见过他,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就是他和郑方争执的那天晚上,我回来准备收拾行李,第二天要出差。无意看见他们在地窖外面吵起来。”“你当时为什么不阻止?”“张剑是有名的无赖,从不讲道理,再说当时我忙着回来收拾行李,也没有顾上。”方青觉的这是非常重要的线索:“你当时看见了什么?”“我只看见他们两个在争吵什么,两个人都很气愤。”“有没有动手?”“我没注意,只是随便望了一眼,便走了。”
方青正在迟疑的时候,老汉说话了:“张剑二叔回来了。”方青急忙上前询问当天晚上,张剑借钱的事,果不其然,确有此事。
回到检察院,方青正在冥思苦想郑方的案子,表面证据足已证明郑方的动机,无论是凶器,还是人证,都很充分。郑方不会是冤枉的,是有罪的。可如何向玉玲解释,方青一筹莫展时,王玉玲进来了:“方青。”
“你来了,坐。”“怎么样了,查清楚了没有,郑方是清白的。”“玉玲,你要有思想准备。我们已经多方求证,证实郑方的确杀了张剑。”
王玉玲一听此话,犹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不,不可能,郑方不可能杀人,你们一定是弄错了。再查查。”“事实永远是事实,再怎么查都是无法改变。”
没几日,法院开庭了。就在当天晚上,郑方自缢身亡,留下了王玉玲和郑华两人度日如年。王玉玲为了维持生计,抚养郑华,只好为别人洗衣缝补,赚些蝇头微利,养家糊口。方青见玉玲的生活如此穷困,心中万分难受,所以常常帮助她。日久天长,两人旧情复萌。在一个天夜晚,两人一起散步,走了山路。也许是两人都很疲劳,所以无意中来到白云林中那间小屋歇脚。当时,叶摇枝晃,花弄月影,方青和王玉玲在小屋中互吐心迹。终于,方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渴望,王玉玲自认为坚固的心理防线也被摧毁,两人拥抱在一起……
三、 重查旧案
此时,小屋里的方青开口了:“日月如梭,白驹过隙,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你们到哪去了,我找了你们好久,可是没有消息。”
郑华怒目圆瞪,一言未发。
“我知道,当时我一时昏头,做了糊涂事。”“住口,冠冕堂皇的理由,根本说服不了任何人,包括你自己。”“郑华,我和你母亲青梅竹马,因种种原因才分开。她嫁给你父亲也是百般无奈,迫不得已。当时我们都很冲动,所以才。”“不对,你对我母亲早已涎水欲滴,有非分之想。我父亲娶我母亲之后,你便怀恨在心。恰巧我父亲有事犯在你的手中,你便用手中的职权,以公报私,随后又假仁假意帮助我们。接着便落井下石,乘人之危。当时我父亲尸骨未寒,你就做出不知廉耻之事。你害我之父,夺我之母,简直是卑鄙下流。别看你满腹经论却是男盗女娼,衣冠楚楚暗下里却是道貌岸然表里不一。你根本不配当检察院院长,像你这种鸡鸣狗盗之徒,早该万箭穿心千刀万剐。”“你口若涂朱,义正辞严,的确不同凡响。不过无论你怎么据理力争,依然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当时人证物证确凿,我想帮你父亲也是力不从心,爱莫能助。况且郑方是自缢身亡,想他一定是悔不当初,所以才。”“他是沉冤莫白,含恨离去。当初的情景我虽不身临其境,但也略知一二,可疑之处也有不少。那老汉的儿子只是看见我父亲和张剑争吵,并没有亲眼看见他们打斗,怎么断定张剑是我父亲杀的。赌博的地方是人迹罕至的地方,那张剑既是借钱回来,为何大路不走,偏走小道。张剑是个十足的混蛋,人人皆知。像这种人他二叔会借钱给他,我表示怀疑。当时天黑月暗,星稀无光,我父亲出门方便,不可能注意到路上的行人,就算他见到张剑也不会想到他身上有钱,因为张剑的品行是差到极点了。每一个人只会想到他去偷别人的,抢别人的。不错,表面证据我父亲的确和这个案子有不可脱离的关系,难此其就,但凶手未必是,你们难道就没有考虑到?”“你句句铿锵,字字逼人。不过你也是一面之词。盲人摸象之举我凭什么相信你。再说,你既然知道那么多,可以告我,为什么还要叫我到这里来。况且你刚才所说的只是推理猜测,没有任何实据?”“我把你叫来,是先让你心服口服,免得你在法庭上狡言善辩,白费唇舌。证据!自然会有的。”“郑华,事实胜于雄辩。郑方的确杀了人,你怎么说也没有用。何况你也没有为你父亲洗脱罪名的证据。”“我有,只要你重新查案,一定会查到蛛丝马迹的。”“重查?”“你怕了?”“怕什么?”“怕露出狐狸尾巴,到时我告你以公报私冤判错判。”方青想了想:“我也想让郑方地下冥目,不过他的的确确持刀行凶。好,你既然如此执着,我可以重查。”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不过我只能用自己的时间查,有没有答案,我不能肯定。”
“半个月后,我会联络你的。”
旧案重查,谈何容易。况且又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当年的何森,包化,李凡三人中只有包化尚在人间,其他两人不是意外死亡便是重病不治而亡。而包化和老汉之子的口供依旧,水果刀的指纹不会是别人的,还是郑方。半个月来,方青忙忙碌碌,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现,他也根本发现不了什么。当年死者的地方已是高楼大厦,第一现场破坏了,还能发现什么。方青知道自己只是徒劳,可郑华却执迷不悟。随着岁月的流逝,人们的脑海中早已淡忘了此事,可惜方青却忘不了。他日思夜想多希望郑方是无罪之人,可是法不容情,在证据和事实面前,任何人都一样。这天,方青接到郑华的电话:“方青,期限已到,半小时后小屋见。”说完便挂了。
方青一无所获,但也只好硬着头皮前往。希望凭着自己的爱心、真心、关心去说服郑华。走在路上,方青想了很多,他想到了昔日如果郑方没有违法乱纪,王玉玲和郑华就不会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可是世事难料。路上的景物引人入胜,绚丽的光芒五彩缤纷,可方青却无暇观赏,更没有兴趣。只顾向小屋走去。
“方院长,方院长……”“是老张!”“我叫你好几声,你怎么没有听见。”“对不起,我在想事。”“听说你在查郑方那件案子?”“是啊,你也知道了。”“那是陈年往事,你怎么心血来潮?”“我无意中发现几个疑点,所以证明一下。”方青没有说真话。“郑方已伏首认罪,又是自杀,还留下一份遗书。”“遗书?什么遗书?我怎么从不知道?”“你当时出差,一去几个月,案子别人接手了,你回来后,一切结束,就没有人告诉你。”“那遗书上写什么?”“当时接手案子的同志知道,不过已去世了。对了他妻子也知道。”“你是说王玉玲?”“对,是叫王玉玲。”
方青似乎发现了什么。
“方院长,我先走了。”
方青边走边想,但他不知来想什么。不一会我来到小屋。郑华已在小屋中等了很久:“你来了,查的怎么样了。清楚了吗?”
“没有,我查到的与所知的都和原先的一样。”“你根本没有查。”“你错了。这半月来,我夜以继日,废寝忘食,想得到一个让你我都满意的结果,但我改变不了事实。我劝你不要太执着了。“”我会去告你的。”“你告也好,不告也好那都是你的事。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母亲在哪?”
郑华一言不发,面如土色,似有难言之隐。
“怎么了,你一向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为什么现在哑口无言。”
郑华看了看方青,泪水冲出眸子,夺出眼眶,在双颊上流淌:“她死了。”他的声音颤抖又很勉强,看上去像是费了很大的劲。
“什么?”方青一惊,接着泪眼迷离。“什么时候,她是怎么死的?”“那一年,山洪爆发,树木、庄稼、桥梁全被冲毁了,生灵涂炭。在那场灾害中死的。”说到这里,郑华泪如泉涌
“尸体找到吗?”“没有,当时雨大风大,根本入不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连尸体都没有找到,怎么能一口断言她死了呢?”“你是什么意思?”“我刚刚得知,你父亲自杀的时候,曾经有一份遗书交给你母亲。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或许那份遗书上有你所需要的真实。”“可我母亲!”“回去翻翻看,像这样的物品是不会扔弃的。希望这次是你给我答案。”郑华思忖着:“好,我相信你。”“其实这也是为你的父亲。”
四、因巧成书
回到家中,方青连连抽了几支烟,烟雾笼罩着整个房间,氤氲中的方青怎么也想不到玉玲从小受苦,长大后又遭此大劫,真是苍天无眼。方青躺在床上,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郑方的确杀了人,这是无可非议的,但那份遗书上又会写些什么呢?
郑华回到家中,也是冥思苦想。他总是认为方青是缓兵之计,所以才说父亲给了母亲什么遗书。不会,郑华又一想:不会的,他并不知道母亲已死,如果他真是骗我,我只要一核实就真相大白了。况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想到这里,郑华觉得刻不容缓,第二天便向老家出发了。一天一夜的火车,足足可以使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筋疲力尽。可郑华满腹狐疑,一心想水落石出,所以不仅不感到疲倦,连一丝的睡意也没有。终于到了童年的故居,郑华感慨万分。望着过去的小屋,人去楼空。沧海桑田,数年的变化的确很大。四周的高楼拔地而起,大厦高耸入云。一切都变了,今非昔比。郑华想着自己踌躇满志地离开这里,今日也算功成名就,也可以衣锦还乡。事不宜迟,第二天,他便开始了忙碌。家中已是灰土四面,郑华翻箱倒柜,在绝望中寻找希望,可是得到的……郑华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度过,他真的有点无奈和怀疑。无奈是自己徒劳无功,怀疑是方青的一番说词。
来到故里不少日子,还没有正式地到外面逛逛。这一天,郑华一大早便出了门。在乡野间,在田埂上,在大自然中享受一切。可惜天不作美,突然间,飘泼大雨劈头盖脸地向人们打来。在田野上的郑华无处躲藏,一头撞进了一农家。
“谁在门口?”“对不起,我是躲雨的。”“还是进来吧,你这样也躲不到雨。”
郑华也没有客气,进了小屋。从左从右,椅子桌子和床依次摆着,屋中的物品很少,陈设也没有多少,简陋粗室,筚门圭窦。
“老伯在这里住了不少时间了吧?”“从小就在这里。看你好像是从大城市来的?”“我来探亲的。”“我说吗,这里的人不会穿这些好衣服的。”“不过这里的变化也不小。”“那当然,过去发过水灾。不过还好没有人死。”郑华一听:没有人死,那妈不是死了吗?“不是死过一个女人吗?”“没有捞到尸体,再说有人传闻,好像被人救了,有人几年前还看见。”郑华更惊讶了:“不通知她的家人?”“她有一个儿子在外面工作,工作还不错,不过没有人知道他的具体地址,就没有人去管这种闲事了。”
郑华此时心情一阵惊喜,没有想到。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一次真是老天帮忙。母亲还没有死,那心中的迷团不很快就可以解开了。
话分两头,欲说还休。再说方青在检察院中,又不能分身乏术,加上他也想知道那份遗书的内容,所以心急如焚。虽然整日里忙忙碌碌,但一直忧心忡忡,人也无精打采。失去了昔日的面貌。
这天傍晚,秋高气爽,碧空无云。天蔚蓝蔚蓝的,仿佛被染过一样。方青坐在办公室里,思前想后,如果郑华没有找到那份遗书,我如何让他心服口服?问题在他脑海中来回翻腾。“方青。”“谁?”“当了官了,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老院长。”
门口站着一位古稀之岁,鹤发童颜的老人。他就是检察院的前任院长沈立,也是提拨方青的,所以两人情深似海,不可言状。
“老院长,你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衙门来了?”“在家闲的发慌,拉你去喝酒。”“恭敬不如从命。”“现在就去吧,反正也下班了。”“走,”沈立拉着方青,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当成一步,很快便到了家。沈立中年丧妻,至今未续。深居简出,以酒作伴,以字画为友。颇有一点文人墨客的气质。
“老院长,你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有变。”“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坐,不要拘束。”“我不会的。”
此时,一位将近花甲的妇人端着菜来到桌边:“你们慢慢吃。”方青抬头一看,那妇人已转过身去。但她的背影让方青感到似曾相识。方青千想百念,终于想起,一个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答案——玉玲。
“她是谁?”方青很奇怪,为什么在老院长的家中。“是我请来的保姆,住在这里,照顾我的日常生活。可别乱想,我不搞社会上的那套。”“在保姆介绍所?”“不是,是亲戚介绍的。她老家发了水灾,被水冲走了,她大难不死,自己跑出了灾区,不过和儿子失去了联系。当时我一个人,生活方面也需要有人照顾,便留下来了。”
方青欣喜若狂,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喜悦的神情。
“怎么了?方青?”“没有什么。”方青回过了神:“老院长,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今天一定要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回到家中,方青心情不能平静。这世上之事真是难以预料。王玉玲没有死,居然找到,而且近在咫尺。玉玲找到了表示着遗书找到了,遗书找到表示答案即将公布,郑华也会打消对自己的误会。想到这里,方青马上和郑华取得了联系。郑华在电话中听到消息,一惊。心想我刚刚才知道母亲生还的消息,方青便找到了,是不是故弄玄虚。不过是真是假,回去便知真相。交通便利的今天,很快,郑华回来了便找到了方青:“你在搞什么,你说找到我妈了,不要开玩笑了。”“你不要激动,也不要气愤。我带你去你妈。到时候你便知道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了。”
五、遗书之言
中午时分,微风轻轻吹拂,阳光懒懒照耀,人们大多在昏昏欲睡。冷清无声,人仃稀少的马路上,方青和郑华正急匆匆地向沈立家赶去。原本,方青准备第二天带郑华去的,可郑华思母心切,执意要现在去,方青只好随他所愿。不久,俩人来到沈家,按了电铃。
“来了,来了。”传来一阵女人的声音。
门一开。郑华整个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开口:“妈!”王玉玲看见郑华,瞬间老泪纵横:“小华,是你。”
“妈。”郑华无法控制,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王玉玲,生怕再一次失去。方青这个从不掉泪的汉子也抽泣起来:“到里面去吧。”“方青,你,你怎么也在?”王玉玲奇怪地问。“妈,到里面去。这是大马路,说话也不方便。”“进来吧,老院长也不在。”
进了屋,王玉玲说:“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怎么找到的。”“是我无意中找到的。”方青说。
“妈,我这次找到您,一来是为了证明您还活着。二来是为了爸爸的那份遗书。”“遗书?”王玉玲有点紧张。“我一直认为爸爸是清白无辜的,所以想为他平反,只可惜没有证据。我想,那份遗书上一定有爸爸的给我们的事实。”
王玉玲迟疑了好久:“几十年前的往事,何必再提它呢,人都死了,无论是对是错,人死总不以复生,你又何必苦苦追问。”“人难免一死,但爸爸不明不白地死去,为什么不查清楚?”“他是有罪的,杀人偿命,自然是这个道理。”“妈,你把遗书拿出来,不就真相大白了嘛!”“我已经撕了。”“不会的。妈,你一定留着,你拿出来。”
“郑华,你等了几十年了,还急在一时吗。”方青说,“等你妈想通了,自然会有结果的。玉玲,我也想知道郑方为什么要自杀,他怕面对什么,那遗书上又是什么?”“你们真想知道?”“对,我想知道。”郑华很激动。“方青,你还记得那间一屋吗。三天后,我们在小屋见。到时你们可以知道你们想知道的一切。”
三天很快过去了。这天,狂风乍起,尘土飞扬,落叶升天。吹得人们睁不开眼,迈不开步。郑华和方青早在小屋中了。此时的郑华如坐针毡,不耐烦地走来走去。
‘吱’门开了。王玉玲走了进来,衣着朴素,双眸无神。
“妈。”郑华问,“那份遗书呢?”“我带来了,不过。”王玉玲心平气和地说。“无论遗书上写些什么,你知道后就不要查了。”“好,我答应你,妈。”
王玉玲见郑华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张即将发黄的纸交给郑华。
亲爱的玉玲:
当你看见这封遗书时,我已在黄泉路上了。不要怪我狠心,抛下你和小华母子俩人。那天晚上,我和他们去耍钱,完全是为了赢些回来。没有想到碰见了张剑这个衣冠禽兽。当时我见到他确实咬牙切齿,满腔怒火。加上他当时张口闭口的提那件事情,使我忍无可忍。一气之下,我用随身携带的水果刀将他杀了。一念之差,使我成为失足之人。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自从你嫁给我后,我没有让你珠围翠绕,更没有让小华丰衣足食。我没有尽到做丈夫做父亲的责任。我死后,你不要太悲伤。我死不足惜,只是你从今之后无依无靠,再加上小华。我知道方青从小和你青梅竹马,对你一直未有忘情,幸好他还没有成家。等我死后,你应该把你自己和小华托付于他。他是你的避风港,也是你的归宿。听我一言,嫁给方青。
郑方绝笔
郑华看过之后,泪满双面,痛不欲生:“爸爸真的杀了人,他果然是凶手。”
方青拿过遗书细细看过之后:“不对,玉玲。当时郑方的罪名是抢劫杀人。而这份遗书上写着,因为张剑张口闭口地提那件事,所以郑方一气之下将他杀死。那件事指什么?为什么郑方叫张剑衣冠禽兽,难道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对。”郑华接了下句,“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华,人死不能复生。知道又怎么样。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几十年来,你不知道也不一样好好的吗!再说,你已经答应过我,只要看过遗书便不查了。”“不行,我要查。几十年来我一直认为爸爸是清白的。现在知道他是有罪的,但也一样要知道他是什么罪。”郑华显的很激动,很焦灼。
“对,郑华说的对。我也想知道真相。”方青说,“玉玲,你应该把真相告诉郑华,他有这个权力。
王玉玲见方青和郑华一起逼问自己,瞬间身心交瘁,头昏目眩,力不支体倒在地上。
六、云开见日
当王玉玲醒来时,不用说她也在医院的病床上了。她坐在床上,感觉好多了。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瓶茉莉花,淡淡的轻香使玉玲心旷神怡。她望了望四周,除了几个病员,一无所有。郑华和方青也不知去哪里了。天边的绿洲被朝阳照的只有一丝光泽,显然天刚刚亮,她昏迷了一夜。
“你醒了。”方青来到床边,“我刚才去买吃的了。“他把早点放在王玉玲的手上,”趁热吃吧!”
“小华呢?”“他陪了你一夜,有些累了。我叫他回去休息了。你怎么了,好些了吗?”“好多了。”王玉玲停了停,原本无神的眸子明亮起来。“你怎么不问我郑方的事?”
方青淡淡一笑:“如果你想说,我不问你,你也会吐露真情。如果你不想说,我逼你也是枉然。”“你还没有问,怎么知道。”“我知道你的个性,我不会自欺欺人。如果我强迫你的话,你又会昏倒,我不忍心。”
天又亮了一些,天边的绿洲已经看的一清二楚。海平面上的红日已跃了出来,大地万物披上了金装,一切绚丽多彩。
这时,郑华出现在门口:“妈,你醒了,怎么样?”“没事了,你不用紧张。”“那我就放心了。”郑华坐在床边,过了一会:“妈,我打心底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请您告诉我,解开我心中的疙瘩。”
王玉玲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郑华,用手抚摸着他的头,心中默默地想:他长大了,的确长大了,应该知道,况且纸包不住火。
“这件事在我心中埋藏了几十年了,本来我早已忘记。没有想到你又从我的记忆废墟中唤醒了昏睡已久的它。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什么条件?”“你要有思想准备,当你知道真相后,不要伤悲。”“我不明白?”“答应就行了。”“好。”
王玉玲下了床,看看方青和郑华,又望望远方,终于道出了那不为人知的秘密。
十八岁的王玉玲出落的亭亭玉立,楚楚动人,而婀娜多姿,不是一般人家可以比的。当是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但却都被王玉玲一一婉言拒绝了。因为她心仍放不下方青,这是她十八岁的梦。不料,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降。阴云笼罩在她的头上。一天黄昏,王玉玲走在人迹罕至的路上,一个黑影紧随其后。王玉玲惊恐万分,一不小心被石块绊倒在地,那黑影扑了上去,对王玉玲淫笑着……事隔不久,王玉玲的肚子有了反应,但她又不敢向外张扬,只好嫁给了郑方,不久产下一子,名为郑华。幸运的是郑方对郑华视如已出,待为亲人,对王玉玲也百般怜爱。
“妈,那我,我是谁的孩子?”郑华心中万分害怕。“我的亲生父亲是谁?”
方青问:“那人是谁?”
“是张剑。”
“什么?”郑华感觉天已经塌下来了,他声音细如蚊音。“我是,我是……?”“你是张剑的儿子。当我最困难的时候,郑方娶了我。从我生下你之后,到他死的时候连我的一个手指也没有碰过,他是正人君子,天底下最好的人,不想却那么短命。”
“现在我才知道郑方为什么杀了张剑。”方青说,“他是为了遮人耳目,隐瞒这个秘密,在杀了张剑后,故意把他身上的财物掳走,造成抢劫杀人。”
“不,不。”郑华大叫一声,随后冲出门外,消失在远处。王玉玲见郑华出了门,也冲了出去。
房中只留下方青,他沉思了一会。眸子如煮沸的水一样灼烫。他慢慢地走出病房、走出了多年前的故事、走出历史的时空,走出了煎熬的岁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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