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爱要怎样说出口(上)明雪

发表于-2004年04月15日 晚上8:15评论-0条

(一)

又是一个冬天,在一间缭绕着乡情的餐厅,他们见面了。在他们心中都曾经想象过如果有那么一天,他们真的见面了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此时此刻站在餐厅前的相见,没有什么激动人心,两个人甚至有些平淡地握握手,相视着笑了一下,就坐进了这家蕴含着乡情乡音的餐厅。

为什么挑这样一家餐厅呢?萧晓月也说不上来,她只是突然有些想家,想曾经让她那么温暖的一切,更何况今天见的是一个故人,一个家乡人,一个同样在外漂泊了许多年的旅人。

外面的雪还没有化,雪地上斑驳着大大小小的脚印,她喜欢雪,喜欢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漫步,喜欢听脚下发出吱吱的响声,那种感觉让她由衷地快乐。

在她印象中,雪带给她的一直就是好心情,所以她想今天也会是一个不错的相逢,隔着宽大的玻璃窗,她看了看外面的雪地,不禁低头笑了。

他打破了沉默:“晓月,过得好吗?”

“很好啊!人不要太贪心,就会活得很好!”

她这时才抬起头去仔细注视面前的这个男人,在她的记忆中他们已经六年没有见面了,那他大概近四十岁了,风霜写在他的脸上吗?除了比以前更加成熟之外,就是比以前稍稍有些发福,这可能是每一个成功男士的外在体现吧!

“你呢?不好吗?”晓月瞪了瞪眼睛,眼里掠过一丝调皮。

“凑合吧!象我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更高的要求呢?”他抬起探询的目光,“来点酒,好吗?”

晓月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要求还是应该有的,生活嘛,要懂得知足,但不要满足。还是要有些追求的。可能是因为你该有的都有了,所以就没有要求了。”

他燃起了一根烟,在空中吐出一个大大的圆圈,烟圈变幻着角度,在空气中消散,晓月不喜欢烟,她觉得在烟雾中谈话是一件令人心烦的事,让人不自觉地压抑,并且有可能会扰乱自己的思绪,反应也随之减慢。可是看着他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她没有表现出来。

“我们有六年没有见面了,你一直在做生意,是吗?生意怎么样?”晓月想努力插开好象使他有些不悦的开场白。

“生意还好,虽然中间也出现过一些小问题,但都过去了。不可能成为什么问题。”

服务生倒完酒,颔首客气地离去。他举起杯,很郑重地说:“晓月,我找到你,真的很不容易,我说我一定会来看你,我不会食言的,你看,虽然隔了半年多时间,我现在不是来了吗?为了今天的见面,我们干一杯吧!”

两个明亮的高脚杯里荡漾着琥珀色的液体,在空中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外面的阳光照耀在雪地上,又折射在闪亮的玻璃上有点刺眼,晓月闭了一下眼睛,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咱们换个座位。”

于是在服务生一阵忙乱之后,他们又重新落座了,不知什么缘故,中午就餐的人很少,好象就为制造一个安静的环境,只有悠扬地马头琴声缓缓流出,苍茫而又略显悲凉。空气有些沉闷,她笑了,没有什么不开心的,她的心情很好:“来,为我们的见面,为了又一个崭新的一年,”她转了转杯子,加重口气,“也为了大家的好心情!”

他举起杯,目光深不可测,却冷不丁问了一句:“晓月,为什么你还没有结婚?”

晓月笑得更加灿烂,“这样不好吗?缘分到了,时机没到吧!不过,我想应该快了。你呢?你和应红宇经历那么多风风雨雨,还没有终成正果吗?”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两个人都没有碰到杯沿,就都放下了酒杯。

“你好像很爱叹气,生活不容易,千万善待自己。我想我可能没有资格去评判你的生活,但是我想你肯定没有意识到有些事情旁观者会比当事者清楚。问一句很冒昧的话,有些选择到今天看来,你后悔过吗?你可以选择回答,也可以选择沉默。”

“晓月,人活着真是挺难的,不过,在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我真没有想到你会离开公司,当时我听人说你也辞职了,我真是太惊讶了,干的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呢?我找过你,打了很多次电话给公司里跟你关系不错的人,可是他们都说没有你的联络方式,我当时想,可能他们不想告诉我吧!”

“怎么可能呢?我辞职后,就和公司的同事断了联系,而且刚出来时也确实没什么联系方式。再说,过去的已成为过去。现在出来这么久了不是照样得从头来过。”

“我没有想到,真的,如果我知道你也会辞职,可能……。”他低下头,喝了一口酒,欲言又止,“哎,不说了,晓月,这么多年了,你想过我吗?”

晓月被这句突如其来的问话问得有点不知所措,脸有点发烧,她想幸亏换了座位,角落里光线不好,否则还真有点尴尬。她努着嘴,“我……,”电话铃适时的响起,他开始接听电话。晓月忍不住喝了一大口酒,镇定了一下自己,看来今天的空气不太一样。

他收起手机,看着晓月,晓月不自然地笑了,他说:“你别笑,你笑,我就不敢说了。”

“那就不要说了。”晓月顺势举起了杯,很用力的玻璃碰撞声,酒溅了出来,他们都大大地抿了一口。

(二)

刘斌当兵那年十八岁,出发那天天很冷,虽然没有风,天也瓦蓝瓦蓝的,没有一片云朵,却是北方那种干冷干冷的天,他的心被激动胀满着,一点也没有感受到冷,因为他的血液里涌动着火一样的激情。

父亲没有来送他,年迈的老人无法忍受这样的别离。那天一早,他就看见在父亲布满皱纹的脸上有一串泪痕,他不敢正视父亲,在他的印象中父亲一直都很坚强,是男人中的男人,从来没有向命运低过头,从来没有在孩子面前流过泪,可是他看见的两次泪水却全部是因为他,而那一天就是他第一次看见父亲哭,第二次是五年后的冬天。想到父亲的泪,他的鼻子有点发酸,不免惆怅起来,把本来高涨的情绪浇灭了不少,他有些后悔没有跟父亲说点什么,可是他从小就笨嘴拙舌的,遇到那个场面他只有无言的低着头,父亲坐在一边看姐姐为他整理衣装,用袖口擦拭着脸上纵横的泪水,缓缓地说:“斌呐,当兵了,就长大了,一定要在部队好好学习,好好锻炼!听部队首长的话。要当就一定当个好兵。”他使劲点了点头。然后就由姐姐陪着出门了。

刘斌出生在北方县城的一个大户人家,家里排行老么,上面有四个姐一个哥,他是在他父亲四十六岁时有的他,所以家里当宝,而母亲却生下他之后半年,染了重疾撒手西去,把襁褓中的他留在这个世界上。

父亲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宝,大姐比他年长二十岁,大哥也要比他大十八岁,最小的姐姐也要比他大八岁,从母亲去的那一刻,姐姐们便承担起了当母亲的责任,由其是大姐,小弟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为此,她结婚很晚,在那个年头,她三十岁才出嫁,那时的小弟已经十岁了,他依赖姐姐,就象一个孩子依赖母亲,在他的记忆中,大姐一直站在他身边,支持着他,不管生活发生怎样的变故,她都始终站在他的身后,默默地坚定地为他撑起一片天空。

老父亲也许是因为老来得子的缘故,所以并不怎么管教他,虽然他很孝顺,但学习并不太好,高中毕业考大学落榜后,他就特别想当兵,于是在十八岁那年,他如愿以偿地穿上军装,走进了茫茫的大兴安岭。在森警部队开始了他为期三年的军营生活,虽然从小备受呵护,可是他适应艰苦环境的能力却很强。

在冰天雪地的大兴安岭,没有人烟,需要学会忍耐,需要毅力和勇气战胜寒冷、孤独和艰苦。他毫无怨言地坚持下来,第二年,他当上了班长,半年后,他又立了二等功,入了党,又当上了司务长,并且开始准备报考军校,在部队的大熔炉里,他得到了充分锻炼,不仅是身体的强健,还有意志的坚定。

他入武一年后回家探亲,偶然遇到小学同学小莉,说来两家人实际上还算得上老邻居,只是后来他家搬到了县城城东头,这次见面两个人格外亲切,互留了地址。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在探亲完回到部队也就半个月的时间,他就收到了小莉的来信,他很激动,战友们也起哄,说他探了一次亲,就交到女朋友了。实际上那是一封再简单不过的信,只是那时很希望有信来,每个战士都是这样,盼望着有信,盼望着读信的感觉,那种温暖就来自于那个小小的信封,那几张薄薄的纸。于是,从那以后,他和小莉也开始了鸿信传书,就象真的开始恋爱了一样。

那年夏天,部队来了一位新营长,一眼就看中了勤快垦干的刘斌,领导考察了两三个月时间,决定让他全面负责一个军需仓库的后勤采购和保管工作,在部队,能做到这个位置是相当不容易的,那是组织格外的信任和鼓励。可是他太年轻了,他不清楚世界的复杂,他还没有来得及了解社会的复杂性,就不可挽回的被卷了进去。当得到组织的重任,他激动的一夜未眠,他只想着一定不辜负组织的希望,把工作做好,于是在交接工作时,没有对上一任的遗留有任何的怀疑,就全部接管了下来,他想着如果他表现好,就能在部队干一辈子,考一个好军校,出来就可以当连长,以后一定会有一个好前途,这是父亲的希望,是哥哥姐姐们的骄傲,他喜欢部队,喜欢战士们的豪情,喜欢一身军装的威严,他爱当兵,虽然艰苦,可是他喜欢,真的,从他走进部队的那一天,他就感受到一种庄严的使命感,他希望他可以一辈子在这个集体里待下去,他希望一辈子穿着他心爱的军装。这是他年轻的、梦寐以求的心愿啊!

可是正当他豪情万丈、大刀阔斧展开工作时,他们的军需仓库被举报到了区总队,又被举报到了省城,这事甚至惊动了中央。当上级派人下来调查时,他还是一脸的茫然,懵懵懂懂的。事件调查期间他也被暂停了职务,他不清楚整个事件的起因,也不清楚事件何时会有一个结果,总之事情拖了很久,他第一次感觉到度日如年。

军需仓库里有经济错误的传言在每个角落无影无踪地飞扬着,但是显然事件并没有因此而明朗化,反倒是欲盖弥彰,连他也无可避免的成为了焦点,到了后来,他也不再想知道结果,虽然组织上找他谈了话,让他不要有心里负担,等一切调查清楚,人才是不会被埋没的。可是他已经没有心思听了,在他内心,存下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这是他当了两年多的军人从来没有过的。那时可能是他第一次萌动不再在部队里干下去的念头,它一经产生,就开始无限膨胀,占满了他整个胸怀。

就在此时,他和小莉说不上是因为什么原因,在信中发生了争执,于是两个人呕气,不再写信,那段时间他的世界仿佛静止了,直到多少年后,他都不清楚原因是什么?那一段又是不是他的初恋?

在失望和颓丧的心境下,他给姐姐写了封信,表露了不想在部队待下去的痕迹。姐姐说:只要他想通了,做什么样的决定姐姐都会支持,什么样的路,只要认真去走,就一定会走通的。有了姐姐的支持,他放弃了报考军校的决定,为此领导还专门批评了他,认为他太年轻,太草率,经不起半点挫折。可是他去意已决,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于是在三年服役期满后,他拥抱了共同生活共同战斗的战友,挥别了他曾经热爱的那片土地和树林,扛着行李走上了归家的路途。

(三)

那时,家在县城里也就是一间空房子了,姐姐、哥哥们都发展起来,搬到了省城,于是刘斌也顺里成章去了那里,并很快在外贸公司上班了。年轻就是资本,他全身心地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去,很快努力就有了回报,领导提拔他做了办公室主任。人们见了他,都说他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他也是蓄势待发,想要登上更高的台阶,成就自己的理想和心愿。

上班的第二年年初,公司来了一位漂亮的女孩珍珍,人人都说她漂亮,可是刘斌真的不以为然,漂亮的女孩都有优越感,觉得自己鹤立鸡群,就应该成为万人瞩目的中心,所以就显得非常骄傲,可是刘斌真的没有在意她的存在,这显然伤到了珍珍的自尊心,他的漠视是一个正常男人不该有的反映,至少从小到大,她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他越是平淡,她就越是想引起他的关注,可是这好象并没有激发出他的好奇心,哪怕只是一点点儿。

珍珍就是那种越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要得到的女孩,否则决不善罢甘休。为了走近刘斌,她开始收敛自己,说话也不再张扬,也低下了她一向骄傲的头,可是这种崭新的感受让她意识到自己恐怕是爱上刘斌了,这让她担心,但又觉得异常刺激,虽然追求珍珍的人排队也得一大串,可是她和他们在一起也无非就是颐指气使,发发大小姐的脾气,而那些男孩子也确实很娇惯她,她被宠坏了。可是刘斌却始终对她不冷不热,这对她无疑是一种伤害。她很现实地想,刘斌是一个不错的男孩,前途光明,办事稳重,如果能嫁给他这样的人后半生就有了依靠,于是在她心中第一次确立了一个非常明确的目标,就是一定要嫁给刘斌,哪怕不择手段。

北方的春天来得晚些,五月才开始暖洋洋的,花开草绿,处处洋溢着春的气息,办公室组织全体员工郊游,此事由刘斌一手组织安排,大家到达目的地时,就可以分散活动,主要是爬山,之后还安排一些其他的娱乐活动,中午十二点半回来集合吃饭。宣布完,大家陆续开始爬山,刘斌安顿完了一切,喝口水正准备跟上队伍,一只手突然拉住他,拽起他就跑,他踉跄地跟了几步,“你要去哪?干什么去?”珍珍也不回答,头也不回地朝一片果树林跑去,他不想喊太大声,让公司同事听到影响不好,于是就被迫跟着她跑起来,两人跑进果树林,气喘嘘嘘地站下,还没等刘斌喘过来气发问,珍珍一把抱住他,送上了她灸热而香甜的唇,他试图推开她,但是那推动力显得那么无力,她的舌头灵活地在他齿间滑动,他停止了抵制,他被如火的激情淹没了,那温热的唇和柔软的身体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两个年轻而火热的躯体躁动起来,相互亲吻,相互抚摸,一种欲望无可遏制地包裹着他们,他们喘息着放纵了自己,在那个暖暖的五月天。

走出树林,刘斌就后悔了,可是他想他一定要负责任,作为一个男人,他必须做一件事,就是娶她,尽管他都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当刘斌向家人宣布他准备结婚时,家人都很震惊,因为在此之前,并未听说他有女朋友,可是他的口气好象并不是在商量,而是勿庸置疑就这么定了,这显然引起了父亲的震怒,于是在他领珍珍回家时,家人没有接受她,何况珍珍本来就是一个不太讨巧的女孩,就连一贯支持他的大姐这一回也没有站出来为他说话。可是他主意已定,他有一种大义凛然,英勇就义的感觉。

就在那年秋天,他违背父命结婚了。不久,父亲就查出肺癌已是晚期,那年冬天,大雪飘飘,父亲说什么也不治了,非要回县城的家去,说死也要死在那里,于是他们几个儿女抱着已形同枯槁的父亲回到了故乡,在那个大宅院里,父子俩化解了几个月的隔阂,老父亲又一次热泪盈眶,“以后的路就你自己去走了,没有人能帮你拿主意,自己一定要想清楚。”他的泪水滴落在父亲瘦削的脸上和父亲的泪水融合着滑下,那一刻他恨透了自己,几天后,父亲在他的怀里安静地闭上了双眼,再也没有睁开。

父亲的离去,在刘斌心里是有阴影的,他不仅恨自己,也恨珍珍,这给他们本来就不和谐的婚姻带来了更大的裂缝。两个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却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两个人同枕共眠,却不知道对方再想什么。婚姻虽刚刚起步却就象已经走到了尽头,而就在此时,孩子降临了,好象他就是为了挽救这个即将破碎的家庭而来的。一声响亮的哭声,唤起了刘斌的父爱。这个没有晴暖的家也因为这个小不点的存在而第一次有了笑声。

(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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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蓝空雄鹰点评:

文章描述到位,故事条理清晰,版面整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