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爱要怎样说出口(中二)明雪

发表于-2004年04月15日 晚上8:24评论-1条

(八)

年终评比到了,这关系到晋升、长工资、拿奖金、评先进,一时间空气变得有些紧张,人人都想要胜出,在关系到个人利益时,人一般只考虑到自己,真应了那句古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利行为在现今社会处处可见一斑。

此时的刘斌却自顾不暇,珍珍的弟弟出事了,在一个酒吧里,和女朋友发生争执,在抢夺酒瓶中那个女孩没夺过,使劲太大,双手抓空后身体失去重心,往后一闪,后脑勺着地磕在一个铁角上,死了。刘斌为了此事,四处奔走,人们揣测,有可能会被认定为故意杀人,那24岁的年轻生命就彻底完结了。

刘斌在那一段日子没怎么好好上班,几乎整得焦头烂额,经理安排部门的小伙子张翔临时接替做代主管,他显然有分裂部门的意思,一上来就开始拉帮结派,在一次部门会议讨论中,影射刘斌工作不负责,关键时刻不为部门争取利益,如果换了是他,他一定如何如何。

刘斌事后,听人说,晓月散了会,就平静地走到张翔面前,说:“张翔,你最好不要落井下石。”然后,晓月就走开了,张翔有些愕然地看着晓月离去时挺直的脊背,他和晓月平时相处的蛮好的,可是晓月却让他如此尴尬。

从听到那一刻起,刘斌有种被这个女孩震憾的感觉,他需要用一副新的目光来审视这个外表极其柔弱的女孩。他需要用另外一个心态来面对这个女孩。

那还是腊月的一天,晓月咳嗽得厉害,可是还必须出去办事,她问:“有谁能稍我出去一趟?只需要一会儿就行,不会太耽误工夫。”

刘斌一直想要对晓月说声谢谢,于是他说:“跟我走吧,我正好要加油。”

于是两人就出门了。外面天寒地冻,晓月咳嗽起来,办完事,排队等加油时,刘斌却始终没有说出那个谢字,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或者他应该假装不知道。

此时,晓月沙哑地问:“你弟弟没事了吧?”

“在等一些时候才知道,应该不会象当初人们说的那么严重。我找了不少人说情,也请了律师。哎!”刘斌叹了一口气,看了晓月一眼,还要说点什么,可是晓月抢先开口了,那声音却又象是自己和自己说话,悠悠地发出,“人一辈子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有些事情发生不是人力所能控制和挽回的,他肯定也不想,他现在受的打击可能更大,事情如果是这样一个结果,他肯定希望他从来没有去过那间酒吧,从来也没有和那个女孩吵过架,偶然的事件,却有一个触目惊心的悲惨结果,他一定吓坏了,不管事态如何发展,他以后的日子都会蒙上阴影。”末了,她问了一句:“你见到他了吗?”她的神情就好象她认识他弟弟,看到了他眼神中深深的悔意和痛楚。

刘斌无奈地摇摇头,“不让见。正在想办法。”

“别想太多了,你要是支撑不住,别人就都倒了。”

刘斌在那一刻真希望时光停驻,一切都不要前进,不管世事的纷纷扰扰,不管人间的沧桑变化。虽然车窗外的世界依然是那么寒冷,可他们就静静地坐在车里,车里流淌着蔡琴感性的歌声,还有晓月,一个会为她从未谋面的陌生人感伤的女孩,这一切都是那么平和,平和的让他产生一种依恋。

可是轮到他加油了,他不得不结束这次短暂的聊天,虽然只有那么短,可是已足够他去体味那份温暖。

送回晓月不久,刘斌就又出去了,回来时已接近下班,办公室里只有晓月和另外一个女孩在,他手里拿着一盒药和一口袋冻柿子,放到晓月桌上,“止咳的。”

晓月愣了一下神,但马上就反应过来,“喂,谢谢啊,多少钱呀?”

刘斌白了她一眼,说:“下班了,赶紧回家吧!”一副领导为民着想的口气,他说话时已转过身走到了门口,手扶在门把手上。

晓月歪着脖子,看着桌上的东西,又瞪眼看看刘斌的背影,低头撇了撇嘴角,笑了。

刘斌在关门的一瞬间,看见了晓月怪怪的笑容。那一瞬间,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一段时间以来因奔波而造成的坏心情被一扫而光,他感到心象羽毛一样飞了起来,轻柔地飞舞着,那感受真舒服。

这种轻飘飘又妥贴的感觉对而立之年的刘斌来讲是新鲜的,因为在他三十来年的生命里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甚至都没有想到,或者说甚至就没有奢望过自己还会有这样一种感觉,包括不知是否该算做初恋的小莉,还是他现在的妻子珍珍,还有曾经表露无疑追求他的齐兰,他都从来没有过这样一种微妙的感觉,他是那么盼望着看到她,哪怕什么也不说,他也是那么强烈地渴望去关心她,也同样渴望着被她关心。

造化就是这样弄人,年华已逝,青春将无。

生命就是这样无常,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那一刻的刘斌,心里除了甜蜜外,更多的竟是涩涩的酸楚。那个让他心动的女孩虽然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可是他却觉得那么遥遥地不可触及。

在叶落的秋天的午后,刘斌在家中的沙发中沉沉地坐着,烟灰缸里积放着很多烟头,桌上地上散着散灰,屋里弥漫着青色的烟雾,他就木然地坐在烟雾中,也不知坐了多久,一直坐到夜色已浓,珍珍带着孩子回来,他依然无意识地坐着,他生平第一次深深地怨恨自己:错过了最好的年华,错过了花满枝桠的青春,错过了风花雪月的爱情。也许他的一生就是一场错误的轮回,错过昨天,又错过今天,而明天,明天呢?明天又会有什么呢?他不知道。他望着珍珍,这个本该是她最熟悉最亲近的人,却是如此陌生,陌生到他甚至不想要去了解她。而在他们中间唯一最最珍爱的就是他们两人唯一的维系——孩子。他娶珍珍就是一场错误,他早就知道,可这错误居然就在忙忙碌碌、混混沌沌中存活了下来,这存活下来的到底是一份什么样的情感?它肯定不是爱,那是亲情吗?好象又没有那样难以割舍。那是什么呢?是责任吗?他累了,他感到身心疲惫,那晚,他只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九)

起风了,春天不知不觉中向人们走进,一个冬天刘斌就沉浸在一种莫名的烦躁中,他不知道如何去化解这份愁,如何去了却这份忧。而有时他想他又是幸福的,至少他有了一个可以用心去惦记的人,虽然只能悄悄地去惦记。内心深处深深埋藏着他本该属于青春的情感,甜丝丝,苦叽叽又酸溜溜的,可惜它只能把它保存在心底最深处,任何人都看不到它,它就象用烟头烫上的痕迹,随着时间的消逝,它却依然清晰可辨地永远地留了下来,时时不小心会碰触它,它就会唤回记忆,轻轻地疼痛起来。

在那个春寒料峭的时节,刘斌鼓足勇气又假装没事地问晓月:“今天你没事吧?”

晓月笑着说:“领导有事,就直截了当地吩咐就是了。”

他说:“那就跟我出去一趟,帮我签单开票什么的。”

“遵命!”晓月顽皮地回应,接着就开始收拾资料,装进皮包。然后晓月就跟着大步流星的刘斌去了。

那段时间公司业务很低迷,能有机会出去签单真是不容易,所以晓月也很兴奋,她真心实意地希望他马到成功。

他开着车驶进厂区,晓月跟随着他走进厂长办公室,和厂长两个人握手寒暄,然后就说起了无关痛痒的话,晓月坐在旁边倾听着,可是说了很久却不见切入主题,一会儿,刘斌站起来,说那就不打扰告辞了。晓月于是也随着他点头告辞,一直到上了车,晓月才摸不着头脑地问:“你怎么不谈公事啊?”

刘斌笑了,那笑在晓月看来有点不一样,可是又说不上来有哪点不一样。晓月说:“那现在去哪?”

“去一个地方。”晓月没有再问。于是车急速调转方向,一会儿晓月就发现这车是向郊外驶去,路边的树迅速后退,车里很安静,安静地让晓月有些别扭,晓月扭过头看着刘斌,“喂,你到底要去哪呀?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去了你就知道了。”“装蒜。”晓月轻轻地哼了一句。

一会儿晓月就明白了,原来是去机场,这就不奇怪了。

可是当刘斌把车停在机场停车场最靠边的一个位置时,他却没有下车,晓月说,“你不是办事吗?”刘斌看着晓月,目光中有一种东西,让晓月说不上来,只是有些紧张,看他的嘴唇动了一下,却一个字也没有吐出。

“哦,你不办事呀?那坐在这里也没什么劲呐!”晓月避开他的目光,努力使自己轻松地说。

沉默,车里安静地可以听到两个人均匀的呼吸,这种气氛持续了两分钟,但却感觉极为漫长,象过了一个世纪。

晓月看着远处的机场大楼,她不知道刘斌今天是怎么了,她突然有些心慌,手心里竟出起汗来,她预感今天会发生什么不一样的事情?为了驱散这种心慌,也为了打破沉默,晓月说:“咱们过去看看飞机吧。”然后就迅速打开车门。

刘斌没有反对,和晓月下了车,两人向机场走去,从一排锁着的铁门旁边,可以远远看见停机坪,那里停着几架飞机,晓月突然问:“你说咱们可以跳过去吗?”

在铁门旁边有一个一米五左右的台子,刘斌没有拒绝,尽管他知道那样是违规的,可是他还是先跳了过去,并用一只手扶着晓月跳了下来,没有人发现他们两个人,没有人注意他们两个人,机杨的人都在忙碌着,于是他们异常顺利地走到了飞机跟前,晓月还用手摸了摸飞机,那飞机的轮子好大啊,晓月说:“真大,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刘斌看着晓月孩子气的表情不由得笑了,他真的很开心,无论陪着她做什么,他都会很开心。

这时远处突然厉声传来“那两个人是干什么的?”晓月被吓坏了,她悄声地问刘斌:“会不会把咱俩抓起来呀?”

刘斌没说话,事实上那时他的心里并不紧张,反倒很平静,他看着机场警卫向着他们走过来,而他就迈着坚定的步伐迎着他走了过去,晓月跟在他身后,忐忑地听着他跟警卫解释,实际上那在晓月听来就是狡辩。警卫怀疑地看了看飞机,可能再想是不是他们安装了什么炸弹?但是刘斌后来一直很真诚地进行道歉,态度极其诚恳,说我们确实不知道,你看你们也没有什么指示,也没有人管理,并再三保证我们下次肯定不再这样了。警卫这才狐疑地放两人从机场出口出来。幸亏那时还没有发生911,否则他们恐怕是很难脱身的。

在盘问的自始至终,晓月就躲在刘斌的身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她自知理亏,本是她提议进来的,所以她不敢说什么,刘斌突然觉得晓月真的还是一个孩子,可是他一个三十来岁的人却跟着一个孩子做了这么一件傻事,不过他并不后悔,这也是他们共同的仅有的那么一点记忆,难得而宝贵。

从机场出来坐上车,晓月才如释重负。于是回来的路上有了话题,晓月一直在兴奋地谈论此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等返回单位,已时至中午,刘斌却始终没再说些什么,他想,他怎么可能去破坏晓月的平静生活呢?他有家,有孩子,而她是那样单纯美好,她又怎会接受他呢?也许说出来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那样又是何苦呢?或者他就该远远地注视晓月,看着她幸福,看着她快乐;可是他知道自己没有那么高尚,他又希望那份幸福是他给的,那份快乐里也含有他的快乐。他知道他太奢求了,他鼓足勇气和晓月单独相处了一个上午,却什么也没有说,他觉得自己是那么无能为力,他越来越矛盾,这种矛盾的心理挤压着他,让他感到万分沉重,而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在心底深处问:晓月她会知道吗?知道他的心?知道他在惦记她?这样的问话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却没有声音来回答他,他沉沦在自我纠缠的失意中,很久很久。

(十)

那一年公司的业务每况愈下,于是为了发挥大家的主观能动性,每天下班前,都要召开例会,在大会议室里,全公司上上下下黑压压的围着会议桌坐了两圈,领导发言,主管表态,每到这时,空气就显得有些紧张,谁表现不好,就有可能遭到点名批评,刘斌在领导冗长的发言中,总是不自觉地找寻着那双眼睛,而很多时候,他都捕捉到了,他们就远远地互相对视,然后微微地相对笑一下,之后那双眼睛就垂下了,不过,有那么一瞬间的相对,刘斌就自欺欺人地认为晓月也是有感觉的,于是他开始盼望每天的例行会议,那样他就会有机会寻到那双眼睛,他就可以好好地注视它,并努力地读懂它。

很久以来,刘斌沉浸在自己的喜怒哀乐中,他不愿意再去面对一个他一点不爱的女人,虽然他娶了她,虽然时隔十年,她依然美丽,可是他娶她不是因为她美丽,他娶她更不是因为他爱她,但毕竟他不能逃避他娶了她这样一个事实,但是他宁愿回避这样一个事实,于是他晚上多了许多应酬,多了许多晚归的理由,这样,等他回家后,就可以倒头便睡,酒精麻醉了他的大脑,消除了他的烦恼,可以让他无知觉地入眠,他不想在清醒的状态下,产生那种无望地思念,因为无望,所以就痛。

珍珍凭着女人特有的敏感觉出刘斌有点不对头,在嫁给刘斌十年之后,她虽然觉得索然无味,没有爱的滋润,可是生活一直养尊处优,过得也算惬意,刘斌虽然跟她言语不多,可对家还是很照顾的,由其对孩子,那份疼爱是装不出来的。珍珍也曾问过自己:爱刘斌多深?答案好象并不象她当初要嫁给刘斌时那么肯定,由其经过十年如此平淡的婚姻之后,她就更不觉得有多深了。可是珍珍的直觉告诉自己他们的婚姻有可能就要到尽头了,在她的记忆里只有她不要别人,没有人敢甩掉她,那样在她来讲就太失败了,她不允许自己有那样的失败。凭她的漂亮,她找什么样的人不可以,可是她却嫁给了刘斌,而刘斌却无视她的价值,十年了,两人几乎就要行同路人,这本来就是一种羞辱。而如果现在,刘斌又红杏出墙的话,一贯骄傲的珍珍将颜面尽无。所以当刘斌再一次晚归时,家里灯光通明,客厅里端坐着不可一势的珍珍,刘斌一进门,她就要求刘斌说清楚,是不是在外面有情人了。刘斌借着酒劲发泄:“有又怎么样?你管得着吗?”于是一场家庭战争就这样爆发了,结局是刘斌摔门而去,而珍珍就坐在沙发上哭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珍珍就给上级领导打了电话,领导安抚了一下伤心欲绝的珍珍,说一定找刘斌好好谈谈,两口子吵架不要太当真,过几天就没事了。领导也很慎重地找来了刘斌,说你看你调到基层,好久没见,年纪轻轻有点挫折不要紧,你还是很有前途的,很有希望的,一定要把握机会。说完这些铺垫的话后,就切入正题,说是看着他和珍珍结婚的,你们也确实很般配,男才女貌,两个人在一起是缘份,吵架也不要小题大做,有什么事好好说,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刘斌本以为是领导关心他的前途,找他过去谈谈心,可到后来恍然大悟原来是珍珍搞的鬼,他一直忍耐着听完,说谢谢领导关心啦,我会处理好我的个人问题的。他就扭头出来直奔回家,推开门时,珍珍还满心喜悦地以为他灰头土脑地回来跟她道歉来了,可是看着刘斌冰冷的眼神,她知道她错了,她做了一件自以为聪明却实则最愚蠢的事情,换回来的就是刘斌变本加厉的争吵,当刘斌提出离婚两个字之后一切就象跌入了冰窖,她的心再也感受不到一点儿温度,她声嘶力竭地喊出:“你妄想!”可刘斌依然坚定地收拾了衣服,搬到她姐姐家住了。他们俩就这样开始了真正的分居生活。

(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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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蓝空雄鹰点评: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啊!
又有谁的一生是尽如人愿呢

文章评论共[1]个
紫木冰子-评论

真是造化弄人呀
不过有些爱不应该说出来的
还是不说得好at:2004年04月26日 中午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