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没有院墙的院子里一待就将近三年了,曾几何时,风光一片,闪闪暖人心。可如今越待越觉得没有了那种神秘,我逐渐从好奇中走出来,我看见了阴霾,看见了没有阳光的早晨,看见了永不换衣服的大树,就像永远不献血的人一样,粘稠的血液将近堵塞自己的大脑血管,直到死亡。逢下午或者晚上将近10点的时候不少人会各自提着自己的暖壶在院子里转,转的很有劲头,找不到可以吃水的地方,就这么转。暗红色的灯光撒在草丛里,让人毛骨悚然。到处充满骚闷。
妓女是这个院子里无人不知的骚货。也许,从出生的那天起妈妈就开始教她怎么走路能招惹到男人。所以她走路的姿态可以说是同行业中最有水准的一个,除此没有第二个。每晚的10点钟是她开始一天工作的时间,也就是这时你才可以看见她在院子里转,跟那些饥渴的人一样,但她不是找可以吃水的地方,她是在找那个能让她快乐一时的男人。晚风轻吹在妓女脸上,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十分妖艳。
古老房子的一角上,冒着白色的水蒸气。一股股急促的水从水管迸射出来,直捅在塑料盆子里;暖壶里的水柱嗡嗡作响,虽然不那么尖利,但却以一种低沉的冲击力窜进妓女的胸膛。她一步步从树丛后面走出来,颤抖着浑身的赘肉。拿暖壶的男人从她身后走过,禁不住把她全身扫个遍,男人的水壶里从昨天这个时候就没水了,他很饥渴。妓女侧身打量着走过去的男人,男人脸上一阵傅热,要是在白炽灯下,准可以看到他的脸已经红了起来。妓女继续颤抖着往前走去。踏过下水道的井盖,爬上不远处的台阶。
白色的水蒸气窜进房子后面的竹林,老竹呆滞的摇晃起来,像一只睡着的黑猫。院子里的夜晚没有明月照窗纱,也没有浪漫的群星。树丛中间有一条狭窄的路,用石子砌成。这里是整个院子里最可怕的地方。到了晚上,特别是这样的晚上,人是无法像猫那样用眼睛探路的。熟悉这里的人儿,都是靠着一双灵活的耳朵行路,当然也很少有人在晚上走这条路。一阵缓缓的,有节奏的脚步声从树林深处传来。妓女出门的行头,除了身上的那几条稠纱布,还有一双能让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辨别她的高跟鞋。鞋跟妩媚的敲打着路上的石子儿,看不见人就能听出一股风骚。打水的男人从水蒸气的包围中冲出来,听见这种声音,躲在墙角的台阶上等着看戏。院子里有很多人都喜欢看戏,尤其是看妓女的戏,因为只有她的戏才能吸引人,也只有她的戏能征服看戏的观众,因为她是妓女。也许她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找到了今晚的猎物,现在选择从这条阴暗的路上回来,肯定是有鱼上钩了。
妓女用双手搂着一个瘦小男人的胳膊,颤抖的肉蹭在男人的肩部。两个人饶有兴致的说笑着。豪没有发觉有几十双眼睛盯着她们。妓女看看站在墙角上的男人,一只煞白煞白的脸,让男人觉得身上不舒服,急急忙忙闪进属于自己的屋子里。妓女身上那块白色的纱布滑落在走过的石子路上,引来一堆蚂蚁。
妓女和瘦小的男人从水蒸气中穿过去,走进暗红的灯光里。两半屁股摇摆着,所有的风骚都集聚在这里。男人的手还算规矩,换成一个强悍的男人,手肯定已经蹭上这两半风骚的赘肉了。前面三五成群的男人提着水壶迎面走来,妓女撒开抱在男人胳膊上的手。因为她害怕一些事情发生,她的生活只有她自己了解,不小心就能让自己吃不消很长时间,在这个院子里,几乎所有的男人都进过她的闺房,其中就不乏这群人。阴霾的天气,潮湿的地面,浑浊的空气,这些都让人的性格发生变化,变的畸形,变的难以捉摸。说不定哪个看得不舒服就上来找些事情做。妓女心中深谙其中的利害。装做文静的修女低头闪过这群男人。虽然低下了头,但长长的头发却不理会这些,肆意的跳耀着,时间长了也练出一股风骚劲来。
狭窄的弄堂是通往妓女闺房的必经之路。在这条弄堂里妓女曾经献过多少次身,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短促精悍的帘子挂在竹竿上,风吹过就摇摆起来,像是妓女跟过客招手。一条在深夜迷失了方向的狗从妓女脚下走过。妓女装作害怕的样子从后面搂住男人的肩膀。男人伸长了脖子往前努力的支撑着她沉重的身躯。狗走过,妓女双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推着他前进,好似已经不能熬过这一分钟。按说深夜的弄堂是最热闹的时候,但今天人很稀少,是她们都累了,还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妓女不知道,因为她花了整一天的时间睡觉,外面的世界她什么都不知道。走几步只是有几个年迈的老头慢腾腾的打烊。妓女熟悉这些人,几年的时间,她熟悉这周围的人,也让周围的人熟悉了她。她凑近正在打烊的老头询问有什么特殊情况,老头饶有兴致的告诉她今晚的大都会有庙会。妓女随便应了一声,有点失望的回到男人身边。她开始感觉到自己的生活太单调,太乏味,太无聊。竟没有一个人告诉她这一回事,妓女也有自己的兴趣,她就喜欢热闹,当然比起任何其他的热闹她都认为没有比在床上更热闹的事情了。男人并没有感觉到妓女的失落,白痴似的开始做一些丑陋的动作。妓女的屁股被他抓在手里,两人粘在一块,一道摇晃的身影从老头身旁闪过。
妓女的闺房前挂着两只烧蜡烛的灯笼,灯笼的外皮用红纸包裹着,火苗在里面骚闷着。木板做成的门,木板铺成的地面,木板做成的床。进到屋子里,妓女随手按下窗前妆台上的灯。灯光跟门口挂着的灯笼里的蜡烛一样颜色。瘦小的男人坐在靠床的椅子上,深叹一口气。妓女把身上的布条扯下来扔在床上。男人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妓女胸前突起的地方。妓女从屋子的一角里端出一只杯子,杯子里泡着菊花,走在男人面前,坐在男人腿上,把杯子递在男人嘴边,男人张开嘴,露出一颗颗肮脏的牙齿,没有任何礼数的舔在杯子的边缘上,奋力的吸吮着杯子里的水,妓女猛一下抽出杯子,男人差点呛着。剩下的半杯水被放在妆台上。妓女凑近男人耳垂,轻声的说了些什么。男人站起身,一阵挥舞,扯掉身上所有的衣服。用他那瘦削的手指按下妆台上的灯。黑暗的屋子里很热闹,比大都会的庙会还要热闹。杯子里的水陷入无限的黑暗中。一切的一切陷入黑暗中,这个瘦小的男人喜欢黑暗,女人也渐渐喜欢上黑暗,一切都源自那个没有生命气息的院子。
晨雾开始在院子的上方盘旋,没有太阳光的驱赶,它们显得比世界上任何地方的雾气都要放肆。崭新的,浑浊的,肮脏的,恶俗的,骚闷的一天就这样又开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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