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染在天边,即将消散,黄昏的颜色。
阴沉沉的天气,就要下雨了么。可是找不到交流团的人,又要怎么回去呢。在这异国他乡,身边的人都讲着陌生的语言。安落玙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选择二语的时候不报日语,也许现在还可以派上点用场呢。
日本的确是一个好地方,可是也不能好到让她迷路回不了家。现在该怎么办呢,连交流团的行程安排都丢了,原本上面还有宾馆的地址和电话。
眼眶开始渐渐变红,安落玙背着双肩包不争气地抬起脚又放下,嘴唇紧紧地抿着。已经在这里站了好几个小时了,根本一点方向都没有。一个中国人也没有看见。眼看着天色渐渐要变黑,她会害怕的。
安落玙从小就怕黑,她甚至不敢先关灯再睡觉,有时候台灯就要开上一整夜,为此妈妈总是骂她浪费电。每一次走到房间的时候,心里就会很紧张,看着对面房间黑漆漆的,她总觉得里面会跑出鬼魂幽灵什么的。
可是现在要怎么办呢!
谁来告诉她要怎么办呢……安落玙还是流下了眼泪。更何况是在这种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午夜的巷子一定会很恐怖的。安落玙快要绝望了,她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就要断送在这里。
现在不管是谁来带安落玙离开这种地方,她都愿意。帅哥美女爷爷奶奶大叔大妈都好,拜托了,真的拜托了。她抱着自己的手臂缓缓靠墙而下。
仿佛真的证明了安落玙的预言,天空很快下起了雨,越下越大,天色变得黑蒙蒙的,而安落玙只能被雨这样无情地淋着,没有人为她遮挡。
顺着雨滴疯狂地滴落到她的身上、头发上、脸上,安落玙开始很凶地哭起来,泪水和雨水交杂地在她脸上肆意蔓延着,好像永远都止不住。
“安……安落玙?”
很清晰的声音,很干净的声音。像要穿透安落玙所有的思维一样从上面传来。
瞬间没有了噪音,世界变得很安静很安静。
抬起头,一位少年,虽然举着一把伞可全身已经被淋湿,额前的碎发贴在额头上,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她的面前,淡漠地看着她。
崛辰西。也是交流的一员,在前往日本的时候飞机上和自己是相邻的位置。
“是,是我。”
顿时,他一副“笨蛋没问你名字”的表情,然后崛辰西蹲下身,想要扶起安落玙。可当他的手掌碰到安落玙手臂的时候,她却微微颤抖了一下。崛辰西愣了愣。
应该是因为自己的手太冷了吧,崛辰西把手收了回去。就这样蹲在她面前。
可之后安落玙也没有什么反应了,她重新把头埋下去,姿势和在他来之前一模一样。崛辰西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一下子感觉他们两个像是傻瓜一样的。
于是崛辰西再次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安落玙的手臂,生怕她再次因为过冷而颤抖。那是他第一次这样触碰女孩子,这样小心翼翼地,这样怕她受伤。
见安落玙没有什么反应,他轻轻舒了一口气,然后继续把她拉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停止了哭泣声,她微微仰起头看着他。
好高的男生,在飞机上因为坐着丝毫不这么觉得。可当崛辰西真正地站在安落玙的面前时,还是真的好高好高。
“因为你不见了。”
安静的一个个音节传入安落玙的耳里。很简单的句子,很清晰很温柔的声音。
随后崛辰西就撑着伞一步步往前走,见安落玙站在原地不动,又停下来看着她。良久才反应过来的安落玙愣了一下,快步紧跟上去。
走了几分钟之后,却还是没有走出这一条小巷子。崛辰西皱了皱眉,刚才走进来的怎么就走不出去了呢。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袖口被紧紧地抓住了,抓得很紧。他朝着自己的手方向看过去,旁边的少女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而是她的左手这样抓着他的袖口。
细微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怕……怕、我怕……黑……”
怕黑?崛辰西握着伞的手不自觉得松了一下。虽然之前崛辰西见过很多怕黑的女生,可大部分都是装的,只是想要和自己亲近一些而已。可是像安落玙这样的怕黑真的是第一次见到,是真的怕黑么。
是真的怕黑啊——怕得要命。
雨还是猛烈地砸下来,大风呼呼地乱吹着。崛辰西眨了眨眼,右手反过来牵住安落玙的左手。右手手指上的戒指蓦地亮了一下。
那么冰冷的大手牵着那么纤细的小手。
同样牵得很紧,甚至比刚才安落银抓着崛辰西的袖口那般力量还要大。
“放心,有我在……”
声音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安落玙被牵住的右手稍微用力了一下,然后又松了下来。听得很清楚,即使在最远的地方回荡,也依旧很清楚。
那应该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吧。嗯,没有什么好怕的。安落玙重新抬起头,紧紧跟在崛辰西的身后,否则她觉得再一不小心又会走丢。到时候就他一定就找不到她了。
都是第一次——
崛辰西第一次如此牵女孩子的手。
安落玙第一次如此被男孩子牵着。
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在两人的呼吸之间蔓延,但是都很确定的是,这种感觉绝对不是爱恋。也许是因为太陌生了,太陌生太陌生,所以根本就不可能。
如果一定要说是某种感觉的话,那也应该是出于朋友吧,其实也不能算是朋友。要么就是一起旅行的人……那么他会对所有的人都这样么?
想到这里,安落玙也并没有心酸的感觉,只是不由自主地望了崛辰西一眼。帅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吧,至少电死人也是需要赔偿家属的费用啊。
在安落玙乱七八糟地思考之后,不知道崛辰西领着她走了多少时间,他们终于出了这黑漆漆的巷子。安落玙回头望了一眼那个巷子,那么深不可测,此时已经看不到尽头……
“其实,日本算是我的第二个家吧……”崛辰西站在海户断崖上,微风轻轻吹起他的发丝,他的眼神有一些凄凉,“我从小都在日本长大,在七岁才回到中国继续学习。啊,对不起啊……不该跟你说这些的。”
有一些懊悔地转了转身,崛辰西面对着安落玙。
安落玙微微一笑,然后轻轻摇了摇头,看看山下绝美的景色,灯火阑珊,这一切都倒映在崛辰西透明的眼眸里,在他的眼里,她看到了十五年前崛辰西如何背负这些莫大的压力的。
这些都被安落玙看到了呢,这一些都是那么清楚的。
就在他们走出巷子的时候啊,崛辰西也突然发现没有带钱,如果要从那个地方回到宾馆的话,即使自己撑得住,但是身边的女孩却未必能啊。
所以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崛辰西只能选择带安落玙来到这个有着他无数美好回忆的地方。雨已经渐渐地小了下来,甚至感觉不到。
阿嚏——
忍不住地,安落玙冲着崛辰西大大地打了一个很响的喷嚏,崛辰西一愣,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看见她在那边冷得直颤抖。
糟糕,是感冒了么?早知道应该直接带她去那个地方的。他往前一步脱下了外套披在她的身上,然后牵住她的手往里面走去。
一幢豪华的水蓝色别墅,或者夸张地一点说……是城堡。
但是是真的很大呢!安落玙惊讶地瞪大了双眸,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还没有来得及等她开口说任何一句话,崛辰西已经拉着她走进了这幢别墅。
欧式设计,竟然足足有5层。这样的房子对安落玙来说根本就是遥不可及,她连做梦都不会想到有一天竟然可以走进这样的房子。
崛辰西端着一杯热水朝安落玙走了过来,放到她的面前。
“快喝吧,要不然就要感冒了。”
安落玙不好气地朝他翻了翻眼睛。
——已经感冒了啊。
“对了,你要不要洗下澡呢,精神也会好点。”
——喂喂,那我的衣服要怎么办啊。
好像是想到了这个问题,崛辰西又补充道:“你先去洗好了,这栋房子里面还有一点钱,我出去帮你买衣服然后送到房间。”他刚准备要走,却又忘记了什么,“对了,浴室在二楼左边的第一个门,房间你就先去三……去浴室左边的那个房间好了……”
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崛辰西的话,安落玙一口气把整杯水都喝光,然后点了点头。顿时崛辰西眼里变得异常温暖,他拿着钱包正准备出去的时候。
背对着安落玙,声音带有一点笑意——
“至于衣服么……我看着帮你买咯。”
洗完澡之后,安落玙宁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可恶的崛辰西,竟然买了一套棉制的睡衣给她穿……难道想热死她么。现在可是5月上旬啊,天气已经够热了。
现在衣服上的卡通图案也静静地微笑着,像是安落玙纯真的笑脸一样。
说到这一次旅行倒是学校组织的,一、二和三年级都各派了5名年级中最优秀的学生来参加这一次文化交流。最糟糕的是,作为马上要参加升学考试的三年级生最不利吧。安落玙叹了口气。
湿漉漉的头发已经干了好多,随意地披在肩上。她呼了一口气,抬起头看了看房间的摆设,随后推开了在书桌下的椅子,坐了下来。
眼睛忽然瞥到了很多很小很小的纸条,出于好奇,安落玙伸出手把它拿出来打开阅读。
——安落玙,我在离你100万公尺的地方就在等你了。
——安落玙,我真的很想看到你。
——安落玙,我在想着有一天我会不会喜欢上你,如果喜欢上我该要怎么办呢……
——安落玙,自从那一天开始,我就抓紧每分每秒这样努力地活着。
——安落玙,如果你被一个陌生人这样牵挂,也一定会觉得很难受吧。
——安落玙,说你长得好看你会介意么,可是是真的长得很甜啊。
——安落玙,你似乎不太爱说话。
——安落玙,不喜欢你啊。好像不喜欢你,又好像喜欢你。
——安落玙,要是哪一天我喜欢上你,请你一定不要拒绝我。因为我很怕。
——安落玙,在很久很久之后,我拼命告诉自己不忘却你,应该可以做得到吧。
——安落玙,真是有点可笑,根本就不算朋友吧。
——安落玙,多少天之后呢,多少天之后和你说再见。
——安落玙,我跟你说我不是暗恋你的人,我真的真的不是暗恋你的人哦。只是……
——安落玙,第几个安落玙了啊,可能到第几十个我们就要说再见了。
——安落玙,匆匆,太匆匆了吧。
那么多的纸条……开头全部都是“安落玙”,真的很奇怪很奇怪啊。看着纸条的内容,似乎他们在飞机上见到之前他就已经认识她了一样……这是崛辰西的房间啊。
14张纸条,14句话。
很莫名地,安落玙竟然看着这些纸条开始掉泪,好像是与心爱的人就别重逢一样地掉泪,泪水全部浸湿了这些纸条,字迹开始模糊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泣,可就是忍不住地想哭。明明才刚刚认识,怎么会写这种纸条呢,怎么会看到纸条掉泪呢。
不会是因为内容太感人的。看内容像是要写给自己深爱的人似的。
忽然之间就想起了几个月前学校的周年庆晚会。
好像当初的确有一个男孩子一直注视着自己吧,自己也曾经和他对过眼。只是后来就没怎么注意了。是他么,好像是吧……应该是的。
用手背抹掉脸颊上的泪,眼睛的红肿已经慢慢消退下去。安落玙小心翼翼地把这些小纸条整理好放回原本的地方。
“我差点以为你死在浴室里了。”
少年瞥了瞥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少女。
有那么想睡觉么,现在不过才八点半啊。有那么不愿意靠近自己么。
果然不想睡觉的时候硬闭着眼睛装成想睡的样子还是很累的呢,安落玙嘟了嘟嘴,有些不高兴地坐正了身子。
你知道不知道呢。安落玙转头看着崛辰西,胆子变得大了一些。你根本就不知道啊……
诶你怎么可以长成这个样子呢。有些忿忿地呼了口气,安落玙垂下眼帘。
可以告诉你么?
可以告诉你我装睡其实是不想看到你,因为看到你我连呼吸都不会了——
可以告诉你我在怕黑的时候抓住你的手臂,那是多么安心——
可以告诉你其实我认识你在更早的以前么——
可以告诉你我其实很早的时候就一直在看着你了么——
记不起来了吧,有太多的事情都想告诉你了,只是时有时无地记着。想的起来的时候就想一下,想不起来也无所谓的。
只是没有想到过你也会是如此。其实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孩子了。
上天终究是不公平的吧,相貌好与不好都有什么用呐,不过是吸引了一群人而已,而这些人终究到最后却只有一个才会是命中注定的、解不开缘分的人。
那么你的命中注定的、解不开缘分得人是谁呢,会是我么。我的那个人亦是谁呢。
有时候即便如此,可相守一生的人也不一定是所爱的。这也许就是情的伤痛,始终无法改变的伤痛。
莞尔一笑,安落玙对着崛辰西这样莞尔一笑。他扬了扬眉毛,坐在了安落玙的身边。没有想到会那么靠近。
偌大的房子,两个人影安静的并排坐在一起,少年的神色淡然,少女的眼眸中有着分明的笑意。
就那么简单吧——两个人都明白了。安落玙轻轻侧头靠在了崛辰西的肩上。
明明之前就没有在一起过,明明在高一时两人都只是在很遥远的地方互相凝望,明明这是第一天相处,明明都没有诉说过心意。
但却是真的明白啊,三年来的心意就在这一晚全都释放了,尽情地释放,那么醉生梦死。终于,少年的嘴角也拉开了一个美丽的弧度。少女闭上眼。
空气里满是幸福的味道。
炎热的夏天,不知不觉已经临近了6月份了,天气也在逐渐加热。安落玙看着班主任在讲台上喋喋不休地唠叨着这一段时间有多么重要,学生坐在位子上摒住呼吸,他们都明白,六月份对他们来说是多么大的一次人生转折。
只是还有一些不以为然的学生,依然觉得头顶上的风扇风力不够大,拼命地用自己的手在脑袋旁边挥舞着,班主任皱了皱眉。
已经五月下旬了么,时间真的过的很快。
多久没有和他见面了呢。安落玙计算着天数,却似乎算不清。自从上次在日本找到交流团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说过话了吧。
后来也因为回国时飞机没有同座,回到学校即使只隔着几堵墙,即使遇到过,也真的没有再说过话了。
有一点想念吧。安落玙只敢用“有一点”这个程度较轻的词汇去形容,她怕如果说“很想念”自己真的会失控。到底是高三的学生了,毕竟还是升学考试最重要吧,感情到时候还是可以说的。
呃?安落玙失笑,忽然想起了自己还在课堂上,脸色窘了起来。班主任用力地瞪了她一眼,随后继续自己的长篇大论。
真的是好笑啊。感情哪还可以再来一次呢,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一生也追不回来。祈祷幸运一点吧,但愿时间可以长久一点,但愿在完成升学考试之后还没有错过。
就这样安慰自己,安落玙的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从四楼的窗户望下去,这个位子也不会再坐多久了吧。
非常合适地,班主任刚刚结束了最后一句话,下课铃声就响了起来。安落玙把课本全部都塞进了自己的书包。又过去了一天,她想。
待班主任走出了前门之后,她也随后跟出去,可在刚刚跨出教室的时候,忽然有一个篮球直接砸向了她的脑袋。安落玙疼痛地紧紧皱眉头,头垂下,额头右角已经有了很严重的擦伤痕迹。
篮球滚到了离安落玙一米远的地方。
眼前一黑,有一个人走到了自己的对面,把球捡了起来,可是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
那个人把球往前面一扔,对着前面几个男生说了一句“快点把球还回去吧”。
猛地一下,安落玙的脑子就爆炸了——他就离开她一米远。崛辰西就离开安落玙一米远,那么近的距离。
却始终还是距离。
少年刚想离开,忽然听到了有什么东西摔倒地上的声音,他转过身看去。
书包重重地落在了地上,终于身体也顺着墙壁蹲坐在了地上,安落玙捂着额头,泪水噼噼啪啪地往地上砸。崛辰西一愣,一下子就看到了她额头上的伤痕,忽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情。
“安落玙……”
安落玙。
我在喊你呐。
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那是他们在日本找到交流团之后,崛辰西第一次再度喊她的名字吧。还是如此——有一点点——小小的——满足感。安落玙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看着一旁在找红药水的崛辰西。
连找东西的样子都那么迷人诶。安落玙挑了挑眉,右上角却传来一阵疼痛,让她忍不住呻吟了一下。
立马直起了身子,崛辰西惊慌地走到安落玙的床边,连声地询问她有没有事,可她却没有作答,随后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眯起了眼睛。
“怎么没有撞死你……”
“篮球怎么会撞死人啊?”安落玙不以为然地吹了吹气。
“那下次换个厉害点的东西来砸你好了。”
“喂喂,良心不用那么坏吧。”
“下次我就良心坏了。”
“砸死我你不心疼么……”
很小很小的声音。安落玙真的是用很微弱很微弱的声音说出这句话的,几乎听不到。但是在那么安静的医务室里,却还是被崛辰西听得一清二楚。
安落玙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看到了崛辰西脸上错愕不定的表情,羞愧地低下了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空气就仿佛被凝结了一般,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的光芒也顿时暗了一截。呼吸中,满是安落玙的懊悔与崛辰西的沉思。
半晌,他微微挺直了身子,眼神一散,最终走回了一旁的桌子,不顾愣在一边的安落玙独自继续寻找着红药水。
她望着不再回答的崛辰西,抿了抿小巧的嘴唇,眼眸中划过一丝失落的表情。
为什么不回答呢,很想听到这个回答啊。哪怕他说一句“哪会心疼”也好,至少这样总给安落玙一种稳定下来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呢,这样弄得她的心一阵一阵疼。
全部都是自己的错,要是没有问出这么丢人的问题就不会这样子了啊。
望着不理会自己的崛辰西,安落玙有些出神,想起了在他日本的房子里的那些白色纸条,里面有一句如果他喜欢上她,那么一定不要拒绝是么?
好像事情不是这样子继续延续下去的诶,安落玙动了下身。
“会啊……”
前面的少年启唇,少女寻去,却发现少年已经停止了动作,直直地注视着她,深邃的目光直接直射到她的内心,撕开了一道猛烈的口子。
疼得更加剧烈。
看着安落玙愣是一副没听懂的样子,张开一点点嘴呆呆地看着自己,她额头上的刘海一瞬间垂到了眼前,一下子看不清她的表情。
就这样轻笑着转过身去。
“会心疼的,会很心疼。”
又是在这样朦胧的夜色中,因为崛辰西不放心安落玙一个人在那么晚独自回家,于是要送她回去,而安落玙也并没有拒绝就这样一口答应下来了。
“现在的学习有那么紧张?”
同样的,话一问出口安落玙又后悔了。
真是傻子级的问题,思考也不用思考,当然紧张啊——那么重要的升学考试,怎么可能不紧张呐。
“没有,还好啦。”脸上出现了一点点笑意。
“那就是老师太凶?”
“没有。”
“要不然是家里管得紧?”
“没有……”
“应该不会是女生送情书太多?”
“没、没有啊……”
——那是骗人的。
转过头,看着比自己矮一截的少女。
“难道我长得太像鬼!”
直接瞪向崛辰西,然而却惊异地发现他也正迷惑地看着自己。
呀呀呀呀,拒绝接受来自面前这个魔鬼的一切杀死人的目光——安落玙第一反应就神速别过头,心里正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怒火。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这人竟然直接单刀直入。
“那你为什么都没有找过我!”
被彻底的惹火了。原本安落玙以为凭崛辰西的智商应该是能够猜测出她到底是想要说什么的。这次算她败给他了吧。
诶?反倒是崛辰西真的被安落玙吓了一跳。
哎呀呀,她失策了。真的真的超级不应该这么吼出来的。
而崛辰西脸上的神情从惊讶随之转换到了平静,似乎是在思考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奇怪的是,已经渐渐进入夏天此时竟然刮过了一阵凛冽的寒风。
伴随着他轻柔的话语。
“有想过,”垂下眼帘,“只是不知道找你要做什么。”
崛辰西深呼吸了一口气,直接告诉了安落玙他心底内最真实的想法。
是真的,他真的很想找到她。想到已经不知道找到她之后该如何开口了。
你能明白么……崛辰西飘渺地望着在抚平发丝的安落玙,目光更加深邃了一分。只可惜,上天好像真的没有听到他如此深情的一句话。
“你说什么?对不起……刚才风太大,没听到。”
这段时间是所有三年级生最辛苦最累或者说是最魔鬼的日子,所有平日就凶恶到惨不忍睹的老师此时变本加厉,学生们就算惨叫到阴曹地府也没有人可以听得见他们的冤声。
几乎没有人不是这样的,安落玙也不例外。但是在被篮球撞到的那件事情之后,崛辰西下课或放学有时也会来找自己,但是由于接近高考只剩下10天,之后的日子也没来了。
本来就理科差到家的安落玙每天都被数学老师留下来补课一直补到晚上八九点钟。安落玙惺忪地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后墙上的钟表。
时针已经靠近了9那个数字,而分钟也正在靠近12那个数字。数学老师一定不知道每次当他离开教室后,安落玙总要趴在课桌上睡个15分钟到20分钟,有时甚至是三刻钟。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崛辰西也走的特别晚。
每天晚上八点钟的时候都可以看到他从自己教室门口路过,有几次他会冲自己露出很释然的笑容。
要么就是有时候他正和同班同学在说话没有注意到自己,要么就是数学老师盯着自己做题目,眼睛一刻也不能离开。可是安落玙的余光总是能捕捉到崛辰西的身影,仅仅一瞬间。
离高考只剩下10天了,好近的日子啊。从后天就开始考前休息了,却还是不能结束这种紧张的气氛。
今天怎么回事啊。安落玙捏着自己的脸蛋拼命不让自己睡着,一边眼花缭乱地看着数学作业上的一道道方程还有应用题。数学老师刚说自己倒杯水,让安落玙在他回来之前把这3道方程题以及2道应用题搞定,这不是捉弄人么。
都已经9点了,显然今天数学老师是精力充沛得不得了,回来之后还在自己面前滔滔不绝地讲述着题目的解法以及思考过程,一点都没有打算放安落玙走的意思。
天也知道,安落玙根本没功夫听这些无聊的题目,只是思考着为什么今天没有看崛辰西从教室门前走过。
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注意到?不可能啊。难道是从其他地方走了?有可能是吧。
“安落玙,现在把这道题目解一下,5分钟。”
刚刚回过神就被数学老师叫住,她浑身打了一个哆嗦,小心翼翼地提起笔开始做题目,刚扫了题目一遍,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会做,连题目的类型都不知道。
犹豫了好久,4分钟已经过去。显然数学老师已经看出了安落玙的小心思,一把抢过了她手中的笔,“你这孩子!10天之后就要高考了还这么不专心!思春呐你,春天早过去了!好歹1个月前还被选为了全年级最优秀的5名学生之一去参加中日交流访问!我真为你担心,你的父母怎么会生了你这种孩子……”
再一次如滔滔江水泛滥下去,趁数学老师不看她的时候,安落玙斜眼瞄了瞄题目。
——不就是一道题目不会做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就思春怎么了。
——10天就10天,大不了我自己回去努力努力,又不是行不通。
——我的父母要你操什么心,一大把年纪该回去退休了。
诸如此类的话,安落玙一遍一遍如青春期叛逆的孩子一样在心中强烈地反驳着,而脸上依旧是乖孩子那种楚楚可怜已经认错的表情。
终于承认即使是神也是有耐心的,在数学老师已经讲了20分钟之后,安落玙不耐烦地看着钟表已经到了九点半这个时刻,最终突破了乖学生的形象大胆地问了一句。
“老师我们可以结束了么?”
听到了这句话之后,数学老师的脸色终于垮了下来,略显不高兴。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
终于解放了。
这种心情真的是无与伦比的美妙。安落玙垮着一个大书包走在学校的过道上,依然只有一个念头——怕。因为以前每天都会有崛辰西路过自己的身边,总会有一份小小的安全感降落在心底,因此从来都是大胆地走了出去。
可是今天,他却没有出现,心头的恐惧感再一次浮现了上来。不敢多想,安落玙用力地背好书包,开始奋力向前跑。
一路顺着过道跑过去,一点都不要停!一点都不要!
就当安落玙在冲出黑漆漆的过道的那一刹那时,她却不由自主地停下来了。
看到了,看到了。
安落玙忽然就踏实了下来,因为在那一刹那她真的看到他,绝对不是幻觉,是真的看到了啊。
猛地转过头,安落玙肩上的书包带子悄无声息地滑落了下来,她看到了什么……
过道右边的一扇扇门直直地敞开着,外面就是学校的树林,可以看得到,月光透过茂密的树叶一缕缕洒落下来,照映在里面的两个人身上。
树林中的二人,他背对着自己,对面的女生脸上有着焦急的神情,手中紧紧地握着一个粉红色的信封。他们站成的角度正好能够使自己看清楚所有的一举一动。
安落玙想她应该明白这是怎样的一种场面了,也明白了事件的起因。
是因为这样吧。
告白。
还没有等安落玙来得及多思考一分钟,女生就已经仰起头,努力地把自己手中的信封递到他的面前。安落玙忽然觉得非常可笑,然后又想到自己不也是这个样子么。
面对眼前这个自己所喜欢的,那么高的男生,和那个女生是同样的角度看他。仰望。
几乎是她和他的翻版。同样的崛辰西以同样错愕的眼神看着女生,然后缓缓伸出手接过了女孩手中的信封,女孩脸上表现激动和紧张的神色,他所不知道的是,在过道里,有另外一个少女的心同样一寸寸被收紧着。
拆开了手中的信封,崛辰西看了第一句话就直接合上了信,不用看也知道接下来的内容了。他有些窘迫,正想着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个女孩。
可是女孩当看到他那么快速地停止阅览的时候都急得哭了出来,脸颊上已经布满了泪水,不停地祈求他,“辰西学长,请你不要拒绝我!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从高一开始就仰慕你了……因为要毕业,所以我才鼓起勇气来和你说的……请你不要拒绝我……”
崛辰西手中紧握着粉红色信封,看着眼前这个泪如雨下的女孩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不想伤任何人的心。
流眼泪么,哭泣么,难道这些就可以让你轻易地改变自己的想法么。安落玙静静地站在远处,淡然地凝视女孩的哭泣以及崛辰西。这些她都看的一清二楚。
忽然之间就不想看下去了,安落玙重新拎起书包带子,刚准备走出去。
“我答应你……”
控制不住,一直隐忍在安落玙眼眶之后的泪滴顷刻之间全部倾泻出来,连安落玙自己都没有想到会流如此疯狂的泪水。
承认吧。
在看到两个人站在那边时已经心痛不已,在看到女孩递信封的时候心已经血流不止,在听到他说出“我答应你”这四个字时,整个人就已经仿佛是被抽空了的空盒子。
这些都在这一刻无法隐藏了。
远处传来欢呼声,女孩破涕为笑,而少年却只是心里泛着淡淡的苦涩。做了自己不想做出的决定真的是这么难受啊。
毅然决然,安落玙在那一刻重生,她抹干了泪滴,直接冲出了学校的大门。
一天过去。
大家都在议论纷纷,无非是“安落玙这几天怎么那么冷淡”或是“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此类疯狂的说法。
可坐在自己位子上的安落玙却不去理会这些无聊的人,只是恢复了往常的自己,抱着一本书复习着。她开始听从所有老师的话,努力地复习,争取考上一个好大学,然后养活自己、养活父母。
从现在开始,安落玙的人生就只剩下这个简简单单却唯一的梦想了。其余的,全在那一晚破碎掉。
摒弃掉一切的杂念,现在开始好好学习。这几天就连数学老师也常常在课堂上夸奖安落玙数学作业质量提高了或成绩进步了很多,所有老师都对她赞不绝口。
想了一会儿,班长忽然走到了面前说“安落玙有人找你”,随后就走掉自顾自地收作业去了。安落玙迟疑地放下了课本,穿过讲台走到教室前门。
刚探出头就能看见崛辰西靠在墙上,就连侧脸也是那么帅气。而安落玙在这种时候看见了崛辰西却打算头也不回地走进教室。
“哎……等一下。”
见到安落玙那么奇怪的反应,崛辰西一下子走上前,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很自然地,安落玙挣脱掉,然后很轻地告诉他“我没有时间陪你在这里说话”就走进了教室里去。
怎么了,究竟是怎么了。
本来还想找一个机会跟她坦白一件事情的却发现她根本理也不理自己,难道是她已经知道了?不可能啊,这件事情学校没有一个人知道的。
离高考只剩下6天。
明天就回家休息5天,准备接下来的高考了。安落玙放松了一口气,心想着终于不用再看见崛辰西了。
仿佛上天就要和安落玙作对一样,就在那一天,崛辰西和那个女生交往的消息就迅速传遍了整个学校,而且之前到安落玙的班级来找安落玙的消息也不胫而走,甚至有照片登上了学校官网,而安落玙的班级发出的呼声便是“崛辰西不是在和安落玙交往么”、“到底是谁把谁甩了,八成倒霉的是安落玙吧”、“也有可能是安落玙甩掉崛辰西的”之类。
没有想到这个消息,三个人都是惊讶的。
所以当他们走在走廊上时,总会有很多学生在那边指指点点的,大部分的矛头都指向了崛辰西一个人,而安落玙则是基本上都被大家可怜。
现在老师对安落玙的印象又产生了极大的改观,一些对安落玙的人格较熟的教师仍旧相信安落玙,而比较陌生的教师就会在上课的时候专门刁钻一下她了。
好在安落玙已经心如死灰,在每每被老师抽到回答问题时总能出色地完成,也都令老师刮目相看,纷纷赞赏。
可最近安落玙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嗓子变得很不舒服,有时候变得很疼痛,甚至一瞬间失声,可只顾高考的安落玙也没有去在乎,依然抓紧复习着。
最终还是等到了高考的第一天。
学校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欢笑声,都是凝重的气氛,照道理说由于这所高中的特殊规定,今天也是提早交志愿表的时候,可安落玙的志愿表上却始终空空如也。
白色的纸张,上等的纸质,安落玙凝视着这张志愿表。还是在第一志愿上填写了“华林大学”,那是全国最有名的重点大学,凭她的成绩,考上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充满自信地交了上去。
正当要好好平静下自己的心情时,却听到后排两个女生在讨论着什么问题,听到了一些句子,好像是有关于谁要出国什么的,可是安落玙却没有心情去管这些了。
不知怎么的,虽然考试还未开始,可后面的声音却越来越大,安落玙转过头刚想制止他们,就听到了其中一个女生说了一句“崛辰西今天上午10点半的飞机啊——”紧跟着一声叹息声。
瞬间,安落玙的脑子“嗡”地一下,后面的内容全部没有听进去,她失神地转过身子看了看手表,九点半。
而第一科开考时间却是十点一刻,老师会提早一刻钟进来。
脑子现在全部都混乱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唯一所明白的就是——
有可能见不到他了。不对,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忽然之间想起了一些似曾相识的画面。
五月上旬在日本的时候他在大雨中撑着伞找到安落玙,保护着惧怕黑暗的自己,告诉她“有我在别怕”,带着她回到他日本的住所,两人靠在一起,不需要言语都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还有她受伤,那句“会不会心疼”的错误的问题,还有他那句“会的”重重地落到了安落玙的心房里。
最后还有什么呢,还有那句她可以用心感受到的——
想要找你想到找到你之后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些安落玙全部都感受到了,那么她现在要怎么办呐……那张纸条说的话,全部都实现了啊,只是崛辰西,你根本就不知道。
是我在喜欢你……是我在喜欢上你之后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可以这么想么,我可以想一直都只有我喜欢你么,不可以吧,请你像以前一样,用那么柔软的声音对我说一句“绝对不可以”。
九点五十五分。
安落玙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落,旁边的邻座递给她一张纸巾安慰着“不要因为高考太紧张了哦”,她接过纸巾道声谢,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根本就不是因为高考,而是他。那是往事历历在目,她害怕,她害怕这些那么心痛的事情扰乱了她,可她却还是依旧心痛着。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过去。
——九点五十六分。
教室里的噪音渐渐安静了下来。
——九点五十七分。
学生都拿出了准考证。
——九点五十八分。
大家都做着最后的挣扎。
——九点五十九分。
监考老师踏着鞋跟拿着考卷走进了教室.
——十点零零分。
全部都惊讶地看着临窗位置的那个少女,直接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仿佛是要在追求什么东西似的,就在监考老师站在她的面前,也不顾一切地冲出了教室门口。
真的,安落玙大步地跑着,她只要到国际机场找到他,只有这个想法——仅此——虽然监考老师依然在身后大喊着“缺考算零分”那么可笑的语句。
这些对她来说已无所谓。
整整用了二十分钟,安落玙还是那么努力地赶到了国际机场,茫茫人海却搜寻不到她所需要寻找的身影。
是十点半呢,等我啊,崛辰西你要等我。 终于在十点二十五分的时候安落玙找到了崛辰西,他正坐在椅子上听着mp4,安落玙竟然那样释怀地笑了。觉得这一刻,只要找到了他一切都满足了。
忽然想起了时间的紧急,安落玙重新皱紧了眉头跑到了他的身边,不顾他惊讶的目光直接拉着他走到了一个没有人经过的小角落。
深吸了一口气。
“不要走,留下来……”
那么陈恳的语气。
真的真的不要走,留下来。
可是崛辰西却皱了皱眉头,耳边任何声音都没有,就像是与世隔绝般,他只看到了安落玙脸上那种从未看到过令他揪心的神情。
“说大声一点,我没听到。”
“崛辰西,请你不要走……”
这样够了么?她已经这么说了,她已经用了“请”这个字了,这样够了吧。
“对不起,我还是听不到,再说大声一点好么!”
他的世界里仍然是一片安静。
“崛辰西,我喜——”
嗓子之间忽然传来一种刺透的感觉,血腥的味道一下子冲了上来,使安落玙无法再说出任何一句话。
在这种无奈的情况之下,安落玙干脆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纸笔,准备写上她那么久以来都想要说的话,那一句最重要的话。
一笔笔的写上,甚至是刻。
蓦地,在写到“喜”这个字时就再次停下来了。
纸和笔快速地从安落玙的手中滑落,清脆地掉到了地上,而崛辰西却没有听到。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崛辰西,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中溢出,落到了冰冷的地板上。
她最终依然无法说出“我喜欢你”这四个字。
他的世界也无法再听到她说出的这个四个字。
这一瞬间,流失了两人一生一世所有的所有。
天空的一角洒落下来一抹温暖而和煦的阳光,却灼伤了少年与少女还来不及拥有的年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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