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蓝玲坐在床沿上一抽一搭掉泪珠儿的时候,月玲发出一阵快意的冷笑。
蓝玲的确后悔了,泪眼婆娑地哭得非常伤心,脸上的脂粉被眼泪冲出两道歪歪扭扭的沟沟,看起来非常滑稽。
两小时前,当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准备去见网友时,月玲不是没有提醒过她,甚至是以一种恳求的口吻劝阻她出门的,但结果蓝玲还是去了。两小时后,也就是刚刚这会儿,蓝玲狼狈地逃回宿舍,眼泪就一直没有停止流淌了。
蓝玲一边哭一边自报损失:“高跟鞋跑掉一只,手机、钱包被抢了,上衣也被撕破了……”
“活该!”月玲从牙缝里愤愤地崩两个字。
蓝玲抬起形如烂桃般的眼睛看了月玲一眼,哭得更伤心了。
月玲向来就讨厌事后假惺惺的安慰人,对于不争气的蓝玲,这时她一点都不想多说什么。上次蓝玲跟一个认识几天的男人约会,差点被强j*,这才过了几天,又去跟什么网友约会,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这不就被抢了吧!∮
月玲心里很烦,索性抱了本书出去了。
她与公司的合同马上就要到期了,如果当不上组长,她只能离开这家公司。为了能留下来,她玩命的钻研业务,希望在今年最后一次考核中被提拔上组长。
四年前,月玲和蓝玲中专毕业后就被学校输送给了这家外资公司。公司给员工的待遇不错,月薪一千多块,一周五天工作制,节假日加班一律按《劳动法》标准付给报酬。她们在这里工作得很开心,如能一辈子工作下去该多好,可这只是个美好的愿望而已。在她们进公司时,公司只跟她们最长签五年合同,也就是当她们差不多二十三岁的时候,合同期满了,她们必须离开公司。
月玲把每月的工资一分为二,一半寄给家乡年迈的父母,一半自己存起来,从不轻易支取。四年来她从不给自己添置一件新衣裳,她穿的还是读中专那会儿的几套旧衣裳,幸好这几年没长个儿,长短胖瘦还适合着。
但蓝玲却不一样,她把每个月的工资几乎都花在了化妆品和新衣服上。她还长了个儿,出落得比以前更加苗条,亭亭玉立。她不想争当组长,一切听天由命,到时该上哪去上哪去。所以现在她没有月玲那般顾虑重重,相反活得过于随性、洒脱。
上月月玲的母亲打电话告诉她,邻村的一家小伙到她家相亲来了,母亲看了小伙子,觉得老实可靠,收了礼金便答应下来,因此要求月玲无论如何明年春上一定要回来完婚。月玲很恼火。恼火的倒不是婚事本身,而是正当她忙于考核的节骨眼上,母亲却跟她讲这个,要知道,她现在把一切精力都用在了考核上,哪有时间考虑母亲的要求呢?
其实月玲是并不排斥乡下小伙的,她喜欢乡下人的淳朴和真诚,相反城市人她觉得要缺乏安全和信任得多。所以她自己是决不和城里的年轻人处朋友的,而且她也极力反对蓝玲嫁进城里。对于蓝玲来者不拒的滥交城里男人,月玲像母亲对待孩子似的伤透了心。
月玲在路灯下看了一会儿书,心里乱糟糟地,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就合上书折回宿舍去了。
蓝玲已经擦干了眼泪,胸前抱了一袋薯条,正有滋有味地吃着。看见月玲回来,把薯条推给蓝玲说:
“你吃吧?”
“眼泪这么快就流干了?”月玲瞪她一眼,揶揄道。
“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蓝玲使劲将一根薯条咬成两截,似乎咬断的是男人的脖子,恨恨说道。
“你要听我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以后听是不听?”月玲以为蓝玲这次是真的后悔了,“跟你说,明年我们的合同就到期了,你想不想留在城里?”
“当然想。”蓝玲忍不住又添了一句,“做梦都想!”
“那你怎么还这么吊儿郎当,不想争个组长?”月玲正色道。
“我觉得我不行。”
“为什么不行?”
“没那个实力呗。”
“没实力可以学嘛,有谁天生什么都能干的?”
“算了,我还是找个城里男人来得省心。”
“真没出息!”
“就算是吧,我这辈子认命了。”
月玲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你也和那么多男人约会过了,没有一个中意的?”月玲问道。
“没有,一个没有。”蓝玲干脆地回答道。
“那还有必要再冒风险吗?”月玲反问道。
“好男人一定是有的,只是暂时还未遇到,但如果不去找、不去碰,又如何与他相遇呢?所以风险是肯定存在的,钱、手机丢了就丢了呗,只要人不吃亏就行。”蓝玲不甘示弱说道。
俩人沉默了一会儿,蓝玲突然尖叫起来:
“哎呀不吃了不吃了,光顾着跟你说话,嘴巴就不知道停了,这个月都长胖了两斤了!”
说罢将剩下的半袋薯条塞到月玲手里,蓝玲无奈地摇摇头,说不出一句话来。
去年从普通员工提上组长的潘芳幸运地跨过了二十三岁的门槛。和她一起进公司的姐妹都离开了,她却留了下来。在那批合同期满的女工离开公司的前一夜,另一批新人坐着公司的豪华大巴已经迫不及待地来到了宿舍楼下。她们暂时没有地方住,就在宿舍楼下的草坪上打开地铺睡下。她们都很年轻,稚气的脸上露出对未来的憧憬以及进入外企那种抑制不住的自豪感。她们唧唧喳喳地聊天,即使到了深更半夜也全无睡意。月玲也睡不着,回想自己四年前,心情跟她们也是一样的,不禁黯然神伤。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明年如果提不上组长,她也得像她们一样离开公司。
月玲非常羡慕潘芳。潘芳今年结婚怀孕了,公司批给她三个月的孕产假,而且是带薪假。外商真是遵纪守法的典范,很富人情味。月玲心里对外商充满了崇敬,就越发舍不得离开了。
这是个有八千多员工的大公司,90%都是女工,如果公司给每个女工都发孕产假补贴,那该是多大一笔开支呀,每当月玲想到这个问题都会吃惊的直咋舌。
考核结束了,月玲没有被提上组长,正如大多数女工一样,她们只有按照合同约定离开公司。毕竟幸运儿只是极少数。
在月玲离开公司的当夜,一批新人入住进来。
蓝玲在几十次约会之后终于找到了她的好男人。他是个个体小老板,有房有车还有积蓄;他生性老实,没有多话,是那种能挣很多钱却花很少钱的好男人。只不过年逾不惑,脸上的沧桑跟她父亲一样。
月玲回到了家乡。这一年月玲和蓝玲都结婚了,这一年她们都整好二十三岁。在中国,似乎二十三岁是女孩子出嫁与未嫁的分水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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