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满身花影

人生诸多的无奈与不确定总是会被时间、季节、周围的人或物调整到痛苦得无可奈何，或者快乐得一塌糊涂。　——题记

这个季节，无处不是美丽着的，美丽的景，美丽的人，美丽的心情。一个充满无奈的人着实被关闭久了，但凡一出户，还是很快会被周遭似曾相识的喧嚣与缤纷的色彩吸引着，象是失明很久的人突然见到久违的光明一样，兴奋，激动，感慨，面对一切，似乎除了“太美了！”就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表达了。

只属于这个时节的那些洋溢着妩媚与妖娆的实物，包括熙来攘往的人们，更有让人欢喜已极、色彩斑斓、千千竟放的花叶，总能牵动单调的心之琴弦弹奏出一些轻松快乐的曲子，即使有的曲子可能还是才将去了的阿桑的《寂寞在唱歌》，却也是寂寞着的美丽，于是，花影能不满身吗？

1、那一片荷塘

从前，公司主办公楼前那个永远都可能不会干涸的人工池塘，有一片大概有十几年或者更长历史的不大的荷花丛。每至盛夏，脚步便会不自觉地去往那里，一个人情不自禁地围着池塘走上一圈，然后安静地蹲在荷花丛边，感觉轻暖的微风吹拂，听凭碧波荡漾，绿水盈盈，鱼翔浅底。

曾经那片绿得那么干净的擎雨盖似的荷叶，厚实而精致，象是写实得怎么也不会退去色彩的鲜亮画幅，仿佛还能听见宁静的夏夜里雨打荷叶时悠然滴答着的清泠声。有时便还孩子似的想，若是能不管不顾地褪去鞋袜，在荷叶下与喁喁唼喋的红白鲤鱼一起欢快地嬉戏该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

其实，与那些密密匝匝丰盈的荷叶相比，最想看到的还是躲藏在荷叶中，那羞涩闭颜的不多的粉红荷花苞的含蓄与纯真，期待她们哪一天真能华美而雍容地绽放开来，因为，自己从未看到过这一小片荷塘的荷花能真正露出甘醇高贵的俏模样。

整个夏天，那些荷花苞矜持地雅立于荷塘之上，荷叶之下，一些身体脆弱的便早早地跌落到荷塘里了，令人怜惜地在水面上轻轻浮动，却决绝地不肯离开原地半步，很想把她们捞上来，轻捧住她们柔软的身体，可自己的手却无论如何也触摸不到她们。

于今，那片荷叶丛已经完全不见了踪迹，甚至荷茎与荷根都没有留下一丝半点的痕迹，原本或许可以期待得到的绝世美丽，于今往后竟再也没有了，于是，内里难免有些怅惘与悲凉。只怕真正想着那些花骨朵儿的人是不多的，真正盼望她们能着实地绚烂一回的人恐怕也是很难得的了。

荷花苞再也没有了，再也不能期盼到眩目的荷花盛装出现了。无论怎样，池塘边那些盆栽里的花朵，隔三岔五地频频换着漂亮的衣裳。此刻，满眼里涌动着全是五彩纷繁的蝴蝶兰的娇羞。人生如同季节，一季有一季的色彩，只要你愿意，总会有满身花影依随，总会得百花清香盈怀。

2、这一片映山红

春天，便能真真实实地感受身边越发变得多彩而秀美。没来得及看到白山茶花的冰清玉洁，也没能来得及仔细欣赏泡桐花高高在上的圣洁，却终于没有错过上下班的路旁人工栽培的映山红。

友说那不是映山红，而是杜鹃花。按图索骥，在网上查找，杜鹃花与映山红花枝上的叶子不同，杜鹃花的叶子大而圆润，映山红的叶子小而瘦细。还记得前去年莽山，因为是农历二月间，是看不到杜鹃花开的，可对高高的杜鹃花树却记忆犹新，而映山红花树比较低矮。至于两种花到底是不是同族同宗，也不想去再探个究竟了，因为她们的美丽实在太相似了。

粉红，纯白和深红的映山红已经开了月余，至今依然夺目。更钟情于白色映山红流脂一般的细润爽滑，如同对钟爱的母亲曾经培育的茉莉花情有独钟一样，是用自己的特立独行的纯洁点缀和超凡于艳丽之中，对其竟有种特别的爱怜。

看着映山红，竟想去采撷一朵下来美美地欣嗅一番，终于还是不能那么做的，即使经过一个昼夜的风雨，一些花已经被打落在地上，很快会零落成泥，只能暗自为她们惜痛，也欣羡她们原本就已经娇艳过、幸福过了，还为她们美丽过自己和别人而感恩。

因为不能再挽留了，九年后，母亲留下的萱草花终于枯萎了。或是还会因为无奈，身边的万千精彩终将难留，也如现在每天经过的映山红，季节过往，雨打风吹后该是不能久留了。然而，无论什么时节，快乐也好，苦痛也罢，乃人生频仍，可是，只要你我真诚地面对与善待，将有更丰富的姹紫嫣红留存于心，坠挂于身，那花儿和她们的影子，还是会年年月月，分分秒秒回来陪伴你我，还是会留守住回溢馨香、满身花影的每一动情时刻。

二、母爱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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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姨将要离开病房时，近距离地站在我面前开始啜泣，用无牵绊的右臂自然地将精致瘦小的她轻轻地拥入怀中，象一位舍不得孩子的执拗母亲搂定一个谁也无法靠近与侵犯到丝毫的圣婴。

她的头靠在我的肩上，声泪俱下地抽搐着，我有些颤抖，虔诚而神圣地抚摩她柔软却已经稀少的华发，真真地嗅到了她身上馥郁的只属于母亲的馨香。那一刻的自己也已经是热泪纵横，无语凝咽了。

“我刚回来，很快又要北上，不能再来看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地爱自己……”茗姨哽咽得更厉害了。她不再有更多的话语，于她一定是“伤在儿身，痛在母心”，眼睛里满满的都只有母亲彻骨的心痛、无私的厚爱与浓浓的温情。

没有来得及也不想擦掉自己脸颊上的泪，我更愿意泪眼朦胧地为茗姨轻柔地拭去泪水，然后，再争取多一些时间凝视她一会儿，仔细端详与深记着她母亲般深广、宽厚的慈祥，哪怕只是一小会儿。

于凄风苦雨的冷春里，才将体会到一点点母亲般温柔却是炽烈的温度，却不得不很快将茗姨送至电梯口，眼睁睁地瞅着她年迈的身影缓缓挪进电梯，冷冰冰的电梯门戛然关闭，象是她将乘坐的北上列车的门也被无情地关闭了。刹时间，耳边想起了茗姨坐的那一列火车响亮的轰鸣伴随着她曾经弹奏过的翛然流畅的电子琴声，久久不能弥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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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长于北方，对面食情有独钟，尤其是饺子。一直以为自己母亲包的饺子因该是天底下最值得无穷回味也最让人赏心悦目的饺子了。于今，母亲与这个世界和我暌违快九年，母亲的饺子也只能在心痒、嘴谗时，想象一下曾经那精巧的外形和回香悠长的味道，姑且也能生津回咽，聊胜于无。

“快趁热把饺子吃了。”芸姨来到病房，干净利落地把饺子腾出来，话语象热气蒸腾的饺子。其实，她包的饺子和母亲曾经包的饺子几乎别无二致，特象北方的那种珠圆玉润的灌汤水饺，皮儿薄，馅儿丰，再熟悉不过的鲜肉、香菇、韭菜、虾仁馅，外加上一点儿山西老陈醋佐伴，我接二连三，一个不落地吃将下去，大快朵颐，满口、满屋浓香四溢。这次不同的是，她终于有机会带着慈祥、满足的微笑，看着我把一大碗饺子一气儿吃完。

曾经就只是不经意地说了句喜欢吃饺子的话，快九年了，几乎每个月，不确定哪一天下班回到自己家里，餐桌上就会放着一碗缘于邻居母亲万千恩情的鲜肉、香菇、韭菜、虾仁馅饺子。

这些年，总能吃上年逾古稀的芸姨亲手用真爱与真情包出来的色香味俱佳、无与伦比的饺子，不记得自己究竟吃了多少次，吃了多少个，却总是百吃不厌。芸姨把母爱的深情近乎完整无遗地都包在了饺子里，我也一次次被这些带着特别母爱的饺子满足着，感动着，温暖着，幸福着，快乐着。

三、笑靥如花

静坐的时候，丝毫感觉不到金属赋予肉身的沉重负累与牵绊，于是，即使身体处于极其有限的空间里，还是无碍于带着安详的微笑，用健康而恬淡的心轻松地触摸这个季节里怎么也无法近距离感受得到的盛开的柔媚百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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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信，病房外面已经是一个“桃花流水鳜鱼肥”的千娇百媚的生态花园了。即使偶有些春冷雨凉，想必那些喜欢户外的人们一定会“青箬笠，绿蓑衣”，怀着“斜风细雨不须归”的满足与喜悦，顶礼膜拜，感激大自然丰厚的赐予。　

所有的一切都活脱脱地被坠满了春的洋溢与激情，一如春天里人们温馨的笑靥，绽放着五彩的激情与活力，那么，人们还有什么理由依然徘徊于“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的朦胧、迷惘与困扰之中而郁郁寡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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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一只久困笼中的鸟儿，天天乐观却无奈地囿于蜗居。每每透过病房的窗户，只能看得见葱郁的樟树，浓稠的翠绿随春风频频摇曳、颔首。从清晨到傍晚，树间的鸟儿只闻其声，难见其形，唧唧喳喳地喧闹不休。已经是百花吐艳的时节，却只能淡淡地遗憾，怎么就看不见哪怕是少许的花儿红朵儿妍呢？　

踱步至对面无人的病房，放眼窗外，宛若一团白色的祥云定格在不远处，当季的泡桐花，正与春俱来，其华灼灼，意欲飞天，谁能否认泡桐花亦是最尽职尽责的扮春精灵呢？　

曾几何时，因为不相识，对眼前的美丽视而不见，错过了一年又一年的花开时节。其实，泡桐花的笑颜不够娇艳，却是那么淡然纯美得与众不同。应该有数百乃至上千朵的花儿沉甸甸地汇聚于枝桠上，向着朗朗乾坤，向着春天，向着人们舒展与捧奉着无私的笑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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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曾不止一次地说过：“人的相貌无论美丑，只就要他（她）能发自内心真诚地笑笑，他（她）都会是最美的。”　

她应该算是一位资深的护士了，个子一点不高挑，却身轻如燕；相貌平平，却神采飞扬。只是一份命中注定的短暂因缘，见证和体会了她用清朗的笑声，娴熟的技艺，更有如花的笑靥，于潜移默化中，医治着病患身心的伤痛。　

问及何以总是能持久地拥有诚挚、乐达的欢笑，那如花的笑靥温言软语地娓娓细说：“真诚的笑大概能够止痛吧，如果可以，那就寄希望于使更多的病患不再那么疼痛，哪怕只是一点点……”她的笑靥，如病房里极至的白玫瑰清雅婉约，亦如殷红的康乃馨温暖沁人，还似纯美的白百合精致华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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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日气象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杜甫大师《丽人行》中尽显荦荦才情的奢华诗句赋予了“三月三”这一伴春而生的千年民俗节日以情爱、祥和、瑰丽与吉庆的色彩。　

三月三，疗伤中的伊人依旧不曾被人遗忘。一大早，带着瑞丽三月红山茶花般浓情恣意的笑靥，长辈来了，朋友来了，母爱重生，亲情再现。滴翠溢香的地菜汤，凝脂剔透的鸡蛋，一下子，一连送将下去四个地菜蛋，即使，吞咽时有点儿堵噎，还是齿颊留香，回甘悠长，幸福满怀……

四、没有疼痛的春天

这些天，莫不是在经历着一场旷世炼狱。　

疼痛如盛开的花朵，在体内蓬勃如春，这个春天应该还会持续一些时日。　

入夜，伤痛如无数毛虫，渐渐爬满伤口，它们肆意纽结、纠缠，在狭窄的空间里狼奔豕突，不忍分离。重生生命活力的钢钉不辱使命地与血肉融合，无情地冲撞着娇嫩的伤肤。几场场昏梦，没有亲人和家人，但见朋友们在网络的缤纷网页中四处游走，还有一段再熟悉不过却永远无法听清的乐曲。　

十余天，肉身是不得不绻缩和固定于一处的，然，情绪和思想却总能冲出身体的重围极速飞翔，去外面应那“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的曼妙景儿。于是，夜晚那绿油油的响声，那充满跳跃的唼喋声，充盈着宽大的病房，在对与病苦抗争着的人们耳畔，有节奏，不止息地哼唱春天的摇蓝曲，那番轻柔与缠绵，大抵还是褪去了些如火的伤痛。　

不能确定几时才能自由地伸展双臂拥抱真爱，几时才能健步行走于那条很短却情牵多年的上班之路……极似家国面对空前危机时，难免的瞬间惊慌与徘徊，然，万籁俱寂时，列车汽笛清晰的轰鸣，宏奏着一曲“钟爱于厮，坚守于厮，奉献于厮”的“家园交响曲”，想着，期待着，憧憬着，努力着，这不依然是一个如火如荼，热闹非凡的春天吗？　

工作、家庭、丈夫、孩子和一个孤独的意外伤者，每一句祥言吉语便能涵盖所有真情，每一份珍送便能胜过一切钟鸣鼎食。肉体的苦痛因情而舒缓，精神的窒息因情而振奋，“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疼痛早已留在了来时的拐角处，当下，毕竟还是一个没有疼痛的春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