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水墨松明培雪里寒梅

发表于-2009年04月17日 早上9:00评论-9条

若要画松明培,只须一滴墨。一滴墨洇在纸上,是水墨松明培。

松明培从前叫松荫培,荫与阴谐音,村民不喜,所以改为松明培,有干净的阳光息在里面。

松树、毛竹、香榧树、茶叶构成了松明培。从它们身上流淌的疏密有致的绿又把松明培染成绿色,也把松培明的上空映成天蓝色。这种气势恢弘的绿,从半空倾泻,从山头倾泻,又在地上流淌。即使在深秋即使在积雪覆盖的冬天,那些绿还会一不小心就钻出枝头。

进村,村里的路却被薄薄的水泥覆盖了,想必水泥之下,就是溜光圆滑的蛋石路。村中一树浓浓的绿荫下,一位七十来岁的老婆婆正闭目养神,她的脚下,倦着一只白净净的猫。

听见陌生的脚步声,老婆婆睁眼打量我们,自言自语地,又来拍榧王了。问榧王在哪?老婆婆答,多着哩,谁知道是哪棵。说完,闭上眼睛,累似的。过一会,再睁开眼睛朝头顶呶呶嘴。呵,她顶上的就是一棵老榧树,沧桑的树杆撑起巨擎的绿荫。近前一看,身上也挂着牌子,牌子上注:香榧树,树龄800年。800年,也该称王称后了,怪不得老婆婆说“谁知道是哪棵”。

向前,一路竟都是这些上了年纪的老榧树,在人家的房前屋后,守护神似的。再遇着一位扛着锄头的汉子,他却来得爽快,说,从前面那棵香榧树左拐,走二十来米路,向后拐,看见一棵特别高大的雄榧树后,再往前走几步,就到了。见我们还是迷茫的样子,他索性噔噔地走前面,直接领我们过去。

那是一棵真真的榧树王。这几年因为寻找古村古树,看到不少据说是千年的香樟树,也曾为它们的枝繁叶茂而深深感慨,可是,站在千年榧王面前,似乎曾经的感叹也都虚掷了。

榧树王虬枝盘屈,树身须8人合抱才围得过来。它的身上开满了细碎的小花,又结满了豆粒般的小果,枝头上还残剩着寥寥的几枚果蒂。听说香榧是子孙树,那么,果蒂就是爷爷,小果是爹,小花就是孙子了。这子孙三代,一起居住在大树底下,朝夕相聚,也算是一种修来的福分。

因为树杆已老得撑不住树冠了,所以村民在树身上拄了几根松树拐杖。树柱杖,一则是树真的不胜负荷,另一则分明有着怜惜的成分,怜惜一棵千年老树,还年复一年地春华秋实。

所谓老榧树,一定是有了几百年的经历。榧树家族,不上五百年的树是够不上资格称老树的。因为历经久远,树身往往满身沧桑,又是结痂,又是龟裂,仿佛为了一年一年的开花结果,已付出了内里所有的精气营养。然而,树冠却又不肯显老,亭亭的华盖似的,叶片更是小巧玲珑,娟娟的杉木叶形状。所以这样的树,即使不结果,单单长在山里,也会让小山村平添几分婉约的雅韵。

摘香榧是在秋季,稻黄的时候。这时,村子就会异常地安静,只能见到老人和上不山的孩童。浓密的香榧林里,在树上采摘香榧的村民像蜘蛛侠一样攀在高高的枝头上劳作。山里人爬惯榧树,在树上灵活得像猴子,赤着脚,缘着树枝,从这枝爬到那枝,可是绝不损伤技头。

一篮子摘满了,就用结实的棕绳往下递,早有候在树下的女人笑眯眯地接了过去,往箩筐里倒。一篮一篮,才半天时间,箩筐便盛满了绿玉似的榧子。

采摘、炒制、享用。松明培的每一个日子,似乎都被香榧滋润着。最欢欣的要算腊月时分,山里人讨媳妇,日子大多定在腊月。这时,大伙杀鸡宰羊,染红丝棉绿丝棉,红香榧绿香榧,喜滋滋地迎讨新媳妇。

新媳妇过门,闹洞房是最有看头的节目。羞答答的新娘和腼腆的新郎坐在上横头,前面几张八仙桌直直排过去,桌上是绣球糖、蜜枣和香榧等9大盘。伴郎和伴娘以及亲朋好友两边排排坐。

这时,老成持重的主婚人将一枚染成红颜色的榧子用红丝线绑起来,颤颤地悬在新郎新娘头顶,叫两人一齐咬住那枚榧子。丝线捏在主婚人手上,他将丝线轻轻往左边一晃,往右边一晃。想要咬往榧子的两位新人,一忽儿往左边咬,一忽儿朝右边咬,但总咬不住那枚淘气的榧子,一不小心,就咬住了对方的嘴巴和脸孔。这场面逗得伴娘掩嘴窃笑,伴郎和众亲友却拍手叫好。

这当儿,须得一位伶牙俐齿的伴娘站起为解围。她先是说出四句八对的彩头词,又亮一亮嗓门,来一段火辣辣的山村情歌,直到众人齐声赞好,才算放了新娘新郎一马。嬉闹声中,盘中的喜果子、染红染绿的香榧一颗颗分给闹房的客人。

好山好水。一方水土。如果没有水,这山如何能够灵秀,这村庄如何能够静美。

在松明培,绕过村庄的是一条小溪,小溪从五通岩上跌落,我们姑且叫它五通岩溪。松明培人说,五通岩溪的水曾养活通源乡半个乡的村民呢。这当然是有典故的,说是1968年的那次大旱。

1968年6月至10月,老天似乎存心和村民过不去,连着5个月不掉一粒雨。田里的水稻枯了,地里的玉米干了,挂在山涧的流泉干涸了。松明培以外的邻近乡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稻、玉米枯死,只有五通岩溪还是叮当不休,还是照样灌溉着畈上梯田。四邻八乡的村民于是挑着水桶,远远赶到五通岩挑水灌溉。饶是这样,到收获的季节,别的地方仍然只有四成的收入,而松明培却有九成的收入。

五通岩的水清凉、甘冽。松明培人倘是出去摘茶叶,给榧树施肥,又或者上山挖毛笋,总是不带茶水。渴了,就饮一口五通岩的水,热了,就捧一把凉水擦擦脸。松明培的姑娘皮肤特别细腻,特别嫩白,就连老人也是额头光洁,眉清目秀,想是与这五通岩的水分不开吧。

这样纤尘不染的水,让人竟是不忍去打扰。在溪里,她们不争吵,不张扬,娟娟静静,又前赴后继。她们路过的地方,草油润嫩绿,花玉色饱满,树葱郁茂密。

溪两岸,挂满了花事正盛的紫藤与其他叫不上名的花花草草。松明培的老人说,都是宝呢,你随便拨一棵试试,它身上的作用就有一大筐,比如可治跌打损伤,可治腹痛腹泻。

在松明培闲闲地走上一趟,忽然生出一种念想来,想要在这里住上一个晚上,想要在这里吃上一碗农家的米酒,农家的小菜。

正午时分,果然是在农家用餐。刚入座,面前就是一碗白白净净的煮毛笋,笋是刚从地底下掘起来,连阳光都不曾见,所以嫩得脆脆爽爽。山里人家的屋檐下挂着自家腌制的火腿,这煮毛笋就和着火腿片用柴火焖烧了半天。因为时间长,火腿的香味都被毛笋吸了进去。咬一口,瓷瓷实实的香。又上来一碗腌笋,也是干干净净的白,白萝卜条似的,上面洒了点香油,米醋,又点了些腌红椒,单是颜色上看,也让人生出无限的食欲。

午饭后,又在松明培各处转悠。乡村的路是土做的,土做的路特别踏实。看到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伯挑着肥料上山去给榧树施肥。他们的头发胡子都有些花白,可是踩在路上的脚步却沉稳有力。也是吧,没有一双双这样的脚印印在路上,乡村就会少了很多移动的风景。

又看见这样一个镜头,汉子和驴子走在午后的阳光下,汉子脖子搭一块毛巾,身后的驴子驮着两袋土肥,慢悠悠地向山坡走去……他们说,是给榧树上肥呢,都是猪粪牛粪类的土肥;他们说,怎么能不给榧树上肥呢,都和村子亲了千年的树了。 

屋顶炊烟、青草牛羊、粗糙的土路、散乱的篱笆、兰草和青葱,老人和猫狗。这些随处可见的景物,让人觉得你不是在游山,不是在玩水,而是回了一趟老家,回了一趟少小就离开的家园。

如果有一滴墨,有一张宣纸,真想,在纸上画水墨松明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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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美泉点评:

远山,青翠碧绿,高低错落,连绵起伏;近景,山村,小溪,农家,榧树……
远离喧嚣的城市,我们把镜头转向山清水秀的小山村,
田园牧歌,诗情画意,很养眼的收入磁带里。
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体验着农家奇风异俗,我们的心情荡涤得纤尘不染……
好一个松明培,是桃花源吗?好一幅水墨画,是出自名家吧?
秀丽的风光,清新的文字。
建议精华!

文章评论共[8]个
美泉-评论

问好寒梅妹妹!at:2009年04月17日 下午4:56

雪里寒梅-回复美泉辛苦,谢。 at:2009年04月17日 晚上8:03

文清-评论

远山,近水,远处风景,近处景色,给人带来不一样的视角。问好妹妹!at:2009年04月17日 晚上9:04

雪里寒梅-回复拙笔远远不够描绘松明培的山山水水。 at:2009年04月22日 中午12:10

雪原风-评论

学习了at:2009年04月18日 上午11:45

雪里寒梅-回复多指教。 at:2009年04月22日 中午12:11

enetplok-评论

欣赏,问好!at:2009年04月20日 上午10:13

雪里寒梅-回复谢谢,温暖的问候! at:2009年04月22日 中午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