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竟是那样一个自私的男人，他怎么可以那样自私，怎么可以……”她一路走着，一路絮叨着。中学时候，初读顾城的诗歌，她还抱怨这个男人死得太早，没有等她呢，他应该等着她念完书，然后嫁给他。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顾城已经有了妻子。在她结识了顾城时，那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他死了，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只知道他是自杀的。文人自杀是不奇怪的，纯粹的文人自杀简直是必然，三毛也是自杀的，王国维也是自杀的，顾城是个诗人，纯粹的诗人，他自杀了一点也不令她奇怪。

她读的顾城的第一首诗是《门前》，那时她在读高一。那首诗她至今还会背。“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这几句话她最喜欢，就那样一个狭窄的场景，她细细咀嚼着，觉得很是有味。高中太忙了，她总是很珍惜那偶尔呈现的短暂美好。顾城的诗里，就有这样一种美好，纯净的美好。

她还喜欢那首《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尽管她从来都是好好念书，一直念到大学，也还是乖乖的。但是在她的心底，她是向往任性的，所以她在心里任性地说，如果顾城活着，她要做顾城的妻子。

可是她今天才知道，顾城在死之前，还杀了一个人，那是他的妻子，是陪他在海外漂流的妻子。而在他和他的妻子死之前，他已经把他们的骨肉送给别人收养了，原因是顾城不习惯有小孩子的生活。顾城的妻子叫谢烨，早年事也是个飞扬的女子，有超凡的能力，喜欢宣扬她浪漫美好的爱情。后来她邂逅了顾城，掉入了爱情陷阱里。然后他们手拉手，在长满金色的麦子的田野里快乐地走着，像一对快乐的孩子。后来的后来，这个女人还陪她的爱人走过许多地方，最后他们在激流岛停了下来，他们不再漂流了，因为在那里，疯狂的诗人结束了他的妻子，也结束了自己。

天才诗人总是喜欢胡思乱想的，顾城居然想要有一妻一妾，享齐人之福。在桂冠诗人的心里，谢烨不是唯一了，他心里有了一个叫李英的女人，他还为那个女人写了一篇动人的小说，题目就叫《英儿》，他的妻子也为那个小说写了一章，写得很出彩，几乎是整个小说里最出彩的一部分。那个被顾城唤作英儿的女人也很自以为是，她居然当着他的妻子直截了当地说出她喜欢他。谢烨，她从来都是骄傲的，于是她也“爱”上了别人。

最后还是那个诗人受不了了，谢烨不是他的唯一，他却要做谢烨的唯一，不，他是要他的妻子成为她的附属物，他是附属物是不能换主人的。于是他选择了一个他认为比较适当的方式，如一具古老阴暗的僵尸般将女人套牢。

她，这个在顾城死了之后才认识他的女孩，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战。她在想，如果顾城没死，并且她嫁给他了，那又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呢。她会不会随他远赴天涯，去追寻他心里的乌托邦呢。

不会的，她恨恨地说。她喜欢顾城，或者说迷恋顾城，只是因为那些童话般的诗句，可是，顾城骗了她，他的诗歌只是梦，无论《梦痕》，《梦鸟》，《梦园》，都只是梦，顾城那个拒绝长大的孩子，也不能实现那些个梦，所以他选择灭亡。

顾城，那个自私的男人，在他死前，他还是清醒的，他就那样清醒的，用斧子劈死了他活生生的妻子。然后他自己把自己挂在了树上。直升飞机飞到那个孤岛时，谢烨还没有死，她身上满是斧头留下的痕迹，可是她顾不得自己的生命在流逝，她心心念念的是她的寄养在别人家的小儿子——木耳，木耳这个名字是她的爱人取的，他们居住的那个荒岛上，曾经有大片的木耳。

顾城死了，谢烨也死了，他们都成了黄土，可是谢烨的名字却总是她丈夫的背后，身前身后，她都只是顾城的妻子。而另外一个叫李英的女人，在他们死后，还活了很久，她还在活着，写着她自己的书，写着她和那个天才诗人的往事。她总是说旧事难忘，她签售着她的书，风淡云轻地说着旧事难忘。

旧事难忘，这个不相干的女孩也念叨着。顾城的红尘，竟也似她的旧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