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边缘雨
十日并出,可害苦黎民百姓,眼看着灼热的阳光晒枯了稼禾,晒焦了土石,人们,六畜,飞禽,走兽,都热得喘不过气,田间更是颗粒无收。窒窳、凿齿、九婴、大风、修蛇、封稀这六个凶禽恶兽也纷纷从燃烧的森林、沸腾的湖泊里逸出,逞着它们贪婪暴疟的本性,到处吞食人民。
亘古明君的尧,看到水深火热中的百姓热泪纵横,日日夜夜跪在祭坛上向玉帝祷告,“天上的父呀,儿的子民,就是您的子民,百姓的喜乐便是儿的喜乐,而儿的愁苦也曾是父的愁苦……”
羿
羿,一个充满力量,充满激情,柔情无限的男人,此时正落寞地仰望着高悬的明月。那月,明净,凄清,皎洁,一如美丽的妻那张完美无暇的面庞。
爱,多深?爱无期。
恨,多长?恨无涯。
月里的嫦娥啊?此时,可找到了你想要的幸福……
玉帝站在点将台上威风八面,“后羿听令,即刻乘天马,挟销魂箭斩妖除魔!”
羿向前一步,“得令!”
玉帝看了看眼前这勇敢年轻的无神将,“寡人听说,你新婚燕尔?”
羿羞赧地一笑,垂下头来。
玉帝捋着胡须大笑,“呵呵呵……嫦娥是天庭的绝色佳丽,这次下凡间降妖除魔把她也带上吧,免去你们夫妻相思之苦。”
羿又一拱腕,“谢陛下!”
玉帝又说,“顺便把那几个小调皮给我带回来,实在不行,就用你这销魂箭把他们吓回扶桑!哎,都怪曦和,把儿子们给宠坏了!”
羿:“得令!”
羿与妻嫦娥,挟弓策马,驰骋原野。
千里焦土,遍地枯骨令这位年轻的神将怒火中烧。然而,这一切都应该归咎于那凶狠的六怪?要不是十个小太阳乱了章法,一起飞离扶桑,六怪又怎能有可乘之机?
羿向着十日大呼,“大胆狂徒,还不回归天庭!玉帝命我持销魂箭来取尔的性命!”
十日却有恃无恐,根本不理会盘马弯弓、作势欲射的羿,他们嬉笑着,“原来父亲派了你这么一个武夫来当说客,敢在我们面前嚣张,玉帝是谁,是我们的父亲,而我们的母亲,是太阳女神羲和,就凭你,能耐我何?”
羿终于怒不可遏,抬头举弓,使用平生绝艺连环箭法,一连九箭破空裂风而去,天空中一个个太阳接连爆裂,九日幷落。是的,这就是羿,神武的羿,果敢的羿,敢爱敢恨的羿,与嫦娥惺惺相惜的羿,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放弃他的信念,没有什么可以让他背弃道义。
羿按着天帝的旨意杀了六怪,带着妻子嫦娥上天庭复命时,玉帝恼了,那是他的儿子啊,痛失九子!巨大的哀痛让这个年迈的父亲失去理智,他已经无从考究是儿子们的错,是自己的错,还是眼前这员爱将的错了,他以诛杀天神的罪名毫不留情地将羿与嫦娥贬下人间,化为凡人。
看着娇妻终日抚着铜镜黯然伤神,悄然垂泪,羿寝食不安——生而为人,人生苦短,妻子的娇美的面庞上终会留下岁月的痕迹。
她是他爱人,他为了她,义无反顾。
羿终于踏上了西去昆仑山的征程,他明知道昆仑山下有弱水环绕,弱水非但不能载舟,一片鸟羽也会沈没,他明知道弱水外又有炎火之山,山上的火焰昼夜不息。但是,因为心中有爱,因为这爱而无所惧,他终于凭著盖世神力,超人意志,越过炎山,弱水,攀上一万三千一百一十三步二尺六寸高的悬崖峭壁,在昆仑山巅的宫殿里拜见了西王母。
王母看到历尽磨难,形如枯槁的羿,惊讶不已:“羿欲何求?”
羿抬起头,镇静地答曰:“但求王母之不死灵药!”
王母不解地问:“这弱水炎山何等凶险,稍不留神你将尸骨无存,又何求不死?”
羿沉沉地道:“王母有所不知,羿求不死灵药,不为自己,而为我妻嫦娥!诛杀玉帝九子的是羿,而非嫦娥,玉帝应治羿的罪,于嫦娥何干?想那嫦娥仙子,本应在天庭轻歌曼舞,却因为羿的过错夜夜垂泪,而为人夫,羿不能给所爱的人带来幸福,羿于心何忍!求娘娘赐不死灵药一丸,让美丽的嫦娥永葆青春,羿死而无憾!”
王母看到声泪俱下的男子,心中感慨万千,慷慨取药,并说,“此灵药,只需一丸,便可使凡人入驻天庭,而食半丸,便能长生不死,你可记下了,本宫愿你夫妻永结同心,在凡间做一对神仙眷侣。”
嫦 娥
嫦娥,一个娇美婀娜,温柔多情,烂漫无限的女人,此时正身居在凄清地广寒宫内黯然伤神。那淡淡桂花香,芬芳,弥漫,沁人心脾,一如英俊的夫那温暖灿烂的微笑。
情,多深?情无期。
悔,多长?悔无涯。
奔波着的羿啊?此时,可明了一个女人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的女人心……
嫦娥终于不再黯然神伤,不再叹年华流逝,在羿出门的这些日子里,她坐在门前痴痴地守望着她心爱的人儿。此刻,她比谁都明白,彼此相爱的男人和女人,她在他面前歌唱,他在她面前舞剑,她为他缝补衣服,他为她画眉捋鬓,他吃着她烧的饭菜,她喝着他挑来的水,一起牵手到老,体味人生的生老病死,是多么真谛的爱!
她回忆着羿举弓时的英气,回味着羿俊朗的微笑,不觉笑出声来。
一阵震耳欲聋的铜鼓顷刻间地动山摇,嫦娥盈盈地迎上前来,见一半人半鱼的壮汉边敲着手中的锣鼓,边望着嫦娥痴痴地笑。
嫦娥问:“阁下是什么人?”
那壮汉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羿之生死,全在嫦娥仙子一念之间!”
嫦娥踉跄后退两步,“壮士何出此言?羿怎么了?”
那壮实哈哈大笑,“羿正前往西王母的昆仑山取那不死灵药……还有一日的路程便到弱水了,嫦娥仙子可曾听说过弱水的厉害,哈哈,我便是掌管弱水的鱼妇……”
嫦娥连忙向前施礼道:“嫦娥恳求上仙放我的夫君一条生路!”
鱼妇却狂笑不止,“嫦娥果真没看出我是谁吗?我可垂涎嫦娥仙子的美貌多时了,不想你却跟了后羿这个武夫……”鱼妇突然开始变化,脸色忽青忽白,忽红忽黄……最终定格。
“帝颛顼?!”嫦娥惊愕的大叫。
鱼妇道,“难得美人还记得我这个故去的玉帝!自从帝喾即位以来,我就被化作鱼妇,为西王母掌管弱水……不想今日还有缘见到我朝思暮想的美人!”
“你想怎么样?”
“是你想怎么样,让他生还是让他死?”
“让后羿活,你要我怎么样都行……”嫦娥哀痛地大呼。
鱼妇狂笑不止,“我会悄悄地让你的夫君吞下弱水藻,使他平安地渡过弱水,并助他闯过炎山,取回灵药,但是,这灵药谁都可以服用,唯独你的后羿不行,因为弱水藻与灵药相克,同食二者,定然魂飞魄散!你要么跟我回弱水,与我做一对神仙眷侣,要么独自吞下灵药回天庭去,我可见不得我心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快活!”
羿牵着嫦娥的手,来到厅堂,打开锦盒。
嫦娥看着千疮百孔,却兴高采烈的夫君,眼泪夺眶而出,“羿呀,为什么弃我而去?为什么非要长生不死?为什么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为什么让我这样心力交瘁地等待,守望,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你在我面前变老,死亡,一切对我公平吗?”
羿拥她入怀,“傻瓜,等到冰雪融化万物复苏了,我们一起食用这灵药,便可长生不老了!”
嫦娥在羿的怀里神情地说,“你可曾知道,有你相伴,一生一世足矣……”
春天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复苏了,对于嫦娥来讲,这个春天来的异常的残酷,她知道她心爱的男人,即将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与她残忍地道别了。
他终于说,“明天,月圆时分,我们一起食用不死灵药,好吗?
她挽着他的手臂,倚着他宽阔的肩膀,说,“长生不老就那么好吗?我们可以放弃长生,一起经历生老病死不好吗?”
他说,“我愿看着我美丽的妻子青春永驻,不想你一点一点变老。”
月色如水,嫦娥轻吻了睡着的夫君,她默默地下床,打开了那只锦盒,那一粒滚圆的药丸,让她不寒而栗。
她含泪望着窗外的圆月,轻声道,“月亮呀,你可知道嫦娥的心?请你将我满腹的忧愁告诉我的夫君!将我所有的期待祝福遥寄给我的夫君,告诉他,我一直都在期待着他!”
嫦娥吞下那药丸,身体一点一点变轻,一点一点升起,她终于又做回那个美丽的,曼妙的仙子,而她的心却一点一点的死寂……
宓 妃
宓妃,一个天真浪漫的少女,溺身于洛水,成为美貌的洛神。她遥望着滚滚洛水,心中无限的悲戚。那带着鱼腥味的洛水,宣泄,澎湃,扬长而去,一如伟岸的夫那趾高气扬的神态。
归,多远?归无期。
恋,多长?恋无涯。
左拥右抱的河伯啊?此时,可知道一个弃妇幽怨的哀思……
天真烂漫的少女宓妃渡洛水覆舟淹死,却出落成美得异乎寻常的洛水女神。当她遇上了他,黄河之神河伯,一颗少女的心即刻被那张阳光明媚的脸给俘获了。
那是一个白衣男子,绝美的脸上满是疲惫,他站在宓妃面前嗫嚅很久,说,“美丽的人儿,我知道你就是我生命里等待的人!”注意到宓妃震惊的目光,河伯笑了,“怎么?你不愿意和我永结连理吗?”
宓妃羞赧地点头说,“我愿意!”
原来,爱情的到来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从那一刻起,你便可以为他生,为他死!宓妃兴高采烈地成了河伯的新娘。
她伸手抱着她的夫,努力微笑,心下的每一个角落都填满了喜悦,这喜悦柔软得可以渗出水来,“河伯,遇到你是我永世的幸福!”她在他的怀里微笑,感觉很温暖,因为是他的怀抱。
宓妃看着坐在大厅中央寻欢作乐的河伯,这里佳丽无数,美 女如云,她们都是两岸的巫妇为他娶来的新妇。男人,为什么这么快就改变他的初衷?爱情,到底是什么?永恒的爱恋,原来就这么荒诞不经啊!
宓妃缓缓地走向他们,她看到河伯,她的夫君惶恐地抬起头来望她,她咄咄逼人的目光,审视着这个让她倾其所有付出着的男人,“河伯呀河伯,你可还是那个与我山盟海誓的夫君?”盈盈粉泪,顺着她颀长的脖颈流入她的心。
“宓妃……我……”是他温凉的声音。
“什么都不必说,我只问你,爱过吗?”
“你是我生命中期待的人儿,我这一生唯有你,是我付出真情的!”
“爱过?只爱我?”这是多么滑稽,多么可笑的事情,宓妃连连地摇头,“其实,你根本不懂爱……罢了,依然感谢你带给我这一段无法磨灭的爱恋之旅,虽然这一切注定爱的美好,和无力!”
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那一刻有什么碎了一地……
我不是你的嫦娥
窗外的夕阳,是明媚的紫色,那是思念的颜色。
她站在洛水之上,泪水滴下了她的脸庞,一滴,两滴。无声的悲哀更让人感觉绝望,是那种,心如死灰的绝望。
他望着水中的圆月,莫名的颓然袭上心头,就在一秒钟而已。无声的落寞吞噬着他的灵魂,是那种,蚕食桑叶的侵吞。
他们不期而遇了。
“爱情是什么?”宓妃问羿。
“爱情是惺惺相惜的守望。”羿静静地答曰。
“爱情是一笑而过的炫丽?”宓妃又问。
“爱情是永久恒长的隽永。”
羿与宓妃相爱的消息终于不胫而走,传到左拥右抱享尽艳福的河伯耳中,令他恼羞成怒。河伯知道那是昔日发连环箭射掉九个日头的后羿,惧怕他的神箭,他敢怒而不敢言。不敢当面对决,便暂且化作一条白龙,探头探脑地浮在水面盯捎。
白龙出水,龙卷风起,羿与宓妃幷骑驰骋的羿见百姓又要造殃,返身一箭,射中白龙左目。
那河伯负痛,捂住伤口窜入河底,从此成为独眼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也不出头。
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黄昏。没有嫦娥,也没有河伯,这个世界里只剩下一对相拥着的恋人。
羿说,“嫁给我吧?”
宓妃皎洁地笑了笑,说,“我不是你的嫦娥!”
羿凄然地垂下头。
宓妃微笑着拥抱了他,“我不会弃你而不顾,我不会让你求什么不死灵药,我不会独自徘徊独自守望,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悲的,喜的,一切的一切,我们一起承当,我是你永远的宓妃。”
一男一女,在夕阳下仰望蓝天,夕阳是那种明媚的紫,他们微笑低语。
(全文完)
2009-1-14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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