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阁

那天是旧历年的年三十，也就是除夕，到处张灯结彩，花香酒浓，欢歌流恋，人声沸腾，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不必言说的欢笑。这天气也很好，春暖花开的季节，多么美好，不知道今年的天气怎么会这样，暖和的特别的早，好像来错了季节一样。院里的杏花开得正浓，沾满枝头，红的、白的、粉的、纯色的纯洁而美丽，都像嵌上去的一样。我不能说些什么，这花开得那么娇艳，于我像是一种莫大的讽刺，是讽刺，绝对的讽刺！

但是，表姐很喜欢这些花，她曾经跟我说过她最喜欢杏花。我问她为什么，她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地喜欢，或许这就是感情吧。那时我不懂她说的什么，那些话我到今天都没有琢磨透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我喜欢表姐，不知跟她喜欢杏花有什么区别。对于这个问题，我没敢问，一直守口如瓶，喜欢在心底，默默地到今天。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有些人注定不属于自己。我曾经这样认为，其实还是在一本小书上看到的，只是于我共鸣了而已。

那天表姐真美，一身大红色的盛装，从上到下，一直拖到地上，如悬于天边的一幅画。她的化妆也恰到好处，还是由是说的好“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我现在是“欲把表姐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我在不远处望去，她好像开在春风里的玫瑰，娇艳欲滴，欲露还羞，不经意间被春风吹拂，飘来阵阵醉人的温香，不但有香水的味道，还有表姐体香的味道。我知道，这是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近在咫尺，却又遥远如隔天涯海角。天涯海角其实算得了什么，只要有双脚在，也能踏遍天南地北，将她寻见。但我和表姐好似隔世一般，穿越不了时空……我曾这样想。

然而，今天一切都要改变了。表姐要出嫁了，要跟别的男人一起走了，走了以后，再也不能陪我了，再也不能让我依偎在她温暖浓香的怀里了，再也不能在伤心的时候向她诉说我的烦恼了……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只知道当时我傻傻地看着表姐，我本想上去阻止那一帮混蛋。但是，我一看到表姐那醉人的笑，那幸福的欢颜，我的心就软了下来，由石头变为了豆腐一样。

终于，表姐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在一个男人的簇绒下，一个仪表堂堂的男子。然后，他们一起走了，扬长而去，还激起一阵可恶的沙尘。可当沙尘平静下来的时候，表姐也在我眼前消失，或许瞬间，或许永远，或许……

可是，我祝福她幸福，真心为她高兴，比我自己娶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妻子还要高兴，这是我长这么大最为百感交集的事情了。夜来的时候，我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满是星星的夜空下，周围了一切都死去了一样，连微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只有出乎寻常的安静。我抬头望星空，她美丽得让人难以言表，让人不忍去说些什么。记得外婆说过牛郎织女星，以前我怎么都找不到，今天我竟然一下子就看到了，脸上有滚烫的液体流下，伸手一摸，好像是泪水。我竟流了生平的第一次泪，但我知道，这不是伤心，是感到，是幸福，为她们幸福，牛郎织女，表姐，还有千千万万善良美丽的人儿！

我正在遐想着不着边际的事儿，却听见有古里古怪的声音在旁边说：“未必，一切未必！”我听是古里古怪的声音，本不想说些什么，但终忍不住好奇心，就问为什么未必啊？那声音又慢慢地重复一遍说：“未必，未必，未必幸福啊，一切都是未必！”我不信，我怎么能够相信表姐会不幸福呢？我很生气，那声音竟然说表姐未必幸福，岂有此理？我想狠狠的教训他一顿，但是什么也没有看到。那声音向来自地狱一样，又带着阴冷的声调说了几句：

“人不可貌相，物不看其表。世间万物皆有虚有实，有真有假，有善有恶，有美有丑，有是有非……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善善恶恶，美美丑丑，是是非非……天地自由造化，世间自有灵验，他日自见，愚人不可多言！”

我不知道那声音说的什么东西，很找到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却消失不见了。我心里扫兴的很，乱如丛麻，如果我能逮住他，我向上帝保证，肯定暴扁他一顿，竟有这样的疯子，胡言乱语！

这一年，我十四岁，而表姐二十二岁。

（二）、情窦初开

有些事情总是没有什么理由，就算可以去找，就算努力去找，也找不出合理的理由，到最好也只是一些牵强附会的借口和掩饰而已。

我喜欢上表姐就是这样的。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表姐的，如果要追溯，我想，大概从我有记忆起时就开始喜欢了吧，因为我所能回忆的岁月都有她的身影，而且都很美，一直像传说中的女神一样。我曾想，表姐一定不是这个尘世的人，这尘世孕育不出她那超凡脱俗的美丽和气质，更孕育不出她那温存善良的秉性。

母亲说，我小的时候，表姐最喜欢抱我，也最疼我，没有事的时候总是抱着我玩，有什么好吃的也会留给我。这话我喜欢听，也相信。因为表姐真的很好，最疼我，最宠我，而且也最美，在我心里一直是这样的。

自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开始，表姐就常去我家玩，也许是因为表姐家离我家不远，一会就到的缘故吧，但我更愿意相信表姐是因为我去的。表姐每次去我家，她都会带我去学校，带我买好吃的好玩的，还帮我收拾欺负我的人……。那时候，表姐有两个辫子，都很长，在胸前耷拉着，而且还被胸中突起的地方绕了个弯，像河流遇到了突出的绿洲绕道而行一样。那种不事雕琢的美丽，有如诗云“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表姐就有这种美丽的气质，不用刻意去打扮，自有风姿千万。那时候，我就开始喜欢表姐，喜欢她对我的好，喜欢她带我东闯西逛，喜欢她为我出头，喜欢她的美丽，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喜欢跟她一起时那感觉，酸酸甜甜，甜甜酸酸……

等我去表姐当时上学的学校读书的时候，表姐却早已去了另一个学校，一个有些遥远的学校。我就开始想她，没有她，好像少了什么一样，上课的时候我总是走神，为此还挨老师狂批了许多次，但我是想表姐，我想这是值得的。然而，自从表姐去了那遥远的学校以后，我的生活中便缺少了欢笑，没有了快乐，只有寂寞常随，只有空虚相伴，整个人像没魂了一样，时常游荡着。有一次在马路上走路，还差点被车子撞到，因为我当时在想表姐，外界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搞不清楚，只知道自从表姐去了那遥远的学校，我有些糟糕，一塌糊涂。

有一天，我去洗手间，猛地推开门进去，却见表姐在里面，她有些惊慌，说我进来也不敲门，喊着让我出去，然后就把门狠狠关了。后来我去洗手间，见了许多血，我一个人困惑了很久，还是不明白怎么回事，脑海里尽是胡思乱想的想法。我伤心了，第一次为表姐这样伤心我不知道她怎么了，真的害怕她有什么事，而且还因为她第一次对我那么凶，也因为我担心她，对她不知道什么心情。

自那天以后，表姐上洗手间的时候都会把门死死的关上，像防贼似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表姐会突然这样，心里很是困惑，于是我偷偷地去看过，不过什么也没看到，心情一下子很沮丧，感觉表姐像是有意躲着我，对我不那么好了。可是，她平时还是对我最好，什么好事都第一个想到我。我怀疑是自己多疑了，于是我也就不介意先前那些鸡毛蒜皮的事了。

后来，不经意间，我发现表姐的衣服里有两个鼓鼓的圆圈用了根布绳连在一起的东西。我好奇地问表姐是什么，她说是衣服，我又好奇地问衣服怎么会做成这样，她却说以后会知道的，我本想问她为什么没有穿出来过，但见她有些不高兴的样子，我就没再问。不过，说真的，那东西好像挺香的，还带着表姐身上的味道，我偷偷地闻过，而且设计的造型也不错，挺时髦的，就是不知道我怎么没有，当时我想。

等我去了表姐那个学校的时候，她却又早早毕业了。我有时真恨自己，怎么步步都赶不上她，这么简单的事到了我这里就变得那么难，只是想跟她简简单单在一起。但是，终究都不可能，每次都……我越想越郁闷，心想，真是天意弄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自己越是喜欢，就越是得不到；越是得不到，有越是喜欢。

这时，我对表姐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隐隐现现，而且还有些羞涩的味道。不见她的时候想她，想她却又不知道怎么说，见了她的时候，本想说些什么，一时也会没词了，聊天都没有内容，感觉很别扭，每次都好像有很多双眼睛在审查我一样，而我犯了滔天大罪，真的感觉很狼狈。我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尽管表姐对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好，但是我却变了。为此，我在背后狠狠骂自己，没胆量，没出息，什么龌龊的词都搬弄出来了，但没什么用，一点用都没有。不知道为什么，人生总是充满困惑，时常如此。

从此，我的衣服也不让表姐洗了，我自己来洗。

后来的一年，表姐认识了她现在嫁的人，他叫怀南仁。我一听这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怀南仁”谐音就是“坏男人”，他爹也真会取名字。于是我有点恨他，有时会很恨他，很想逮住他狠狠地凑他一顿，看他还来找我表姐不。这种想法也是从这一年开始的，而且有时还很强烈，但终究没有实施过。不知道为什么，或许为了表姐，怕她不高心吧。

这一年，我十二岁，表姐二十岁

（三）、遭罪

表姐出嫁的那一天，或许这么久以来吧，我都一厢情愿地以为表姐得到了她一生的幸福，因为有人说一个女人的幸福主要在于婚姻。可是，我没有想到这才是她一生不幸的开始。

两个月后的一个下午，我在表姐家做客，正在和表哥玩扑克的时候，表姐哭泣着跑回家。明白人一看情况，就能明白一二。表姐头发凌乱，面色苍白，脖子上似乎还有痕迹，雪白的脖子上有几道红色的血痕，真是清晰明了。我当时就猜到了一二，表姐一定是被那个怀南仁打了，身上有多处青紫，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接下了的询问证明了我最初的猜测，但我什么也没有说，说什么有用呢？只有心疼，心疼我的表姐竟被别人打了，这让我心如刀割。当别人都走了的时候，我默默地坐到表姐身旁。她没有说什么，我也是沉默，但是彼此似乎都明白，她抱着我的头，我却哭了，泪水浸湿了一大片衣服，不知道浸透了表姐的心没有。

这一夜，我一夜未眠，在想着表姐的前前后后，想着表姐的方方面面，想着表姐在做些什么，伤心，抑或绝望……我都不知道。可是有一点，我是清楚的，我的心在痛，像有一把刀刀插在胸口一样，一直隐隐作痛，一直在滴着鲜红的血，染色了黑夜，朦胧中的世界都变成的暗红色，如浸泡在血里一样。

这一夜，我在自己的被窝里流了一夜的泪，为表姐，也为我自己。

第二天，怀南仁来了，一副熊样，披着人皮的狼，空有一张人皮，实则是个禽兽不如的恶棍。后来，他虚伪地说自己昨天喝多了，当面道歉，向表姐及我等承认错误，并保证以后绝不会再犯此类错误。我骂他这是混账话，不犯此类错误，再犯别类错误了，还以后，滚蛋吧。然后，我顺手拿了个棍子要打他，却被母亲拉下了，暴打不成，我也只能怒目而视了。几位长辈严厉地训斥了怀南仁一顿，可这也只是训斥而已。然而，可悲的是，他们竟然让表姐跟怀南仁一起走了，好说什么夫妻之间有点磕磕绊绊都是很正常的事，并劝他们相互理解，相互支持。这让我很不平，怀南仁这样禽兽不如的恶棍是劝得了的吗？我心里有一团烈火在燃烧一样，并有燎原之势，可惜在母亲的劝慰下，我终没能发泄出来。

这一年，我中考，结果考上了重点高中。表姐来看我，带了很多好吃的，说是奖励我的。她不知道，我见到她就已经足够了，她不知道，我最想要的奖励她已经不能给我了，她不知道，她自己过得幸福就已经是对我最好的奖励了，她始终还是不知道我的心里想什么，一直以来都是……我和表姐聊了许久，从我考上重点高中这事一直回到那阳光灿烂的童年时光，回到那快乐的地方……然而，我细细观察，却见她似有不乐，淡淡的忧伤笼罩着她，尽管如薄雾青烟般飘渺，可我看得出来。她不知道，我一直观察她研究她，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我心里，从开始到现在，都是如此；她不知道，我那么了解她，以为我还很小，不懂事，不明理，其实我已经长大。她却还瞒我事情，以为我不知道，以为这样就是对我好。我怎么能不懂，懂而不能说，痛而不能言，才是真正的痛。她是，我也是。

这一年七月二十，怀南仁找我替他考试。怀南仁就是一个痞子，从小到大都是靠着他爹那点老资本挥霍，现在依然如此。对此我深恶痛绝之，于是我说不行，年龄相貌都相差太远。他说他爹认识局长，而且还跟局长是老战友，一定行的，并说这一点我不用担心。表姐也要我去，说试试，可以就可以，不行就算了，我听表姐的，去就去，结果怎样，这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了。因为我看到了表姐乞求的眼神，那眼睛晶莹剔透，但有些东西我看不透，像忧伤的夜色一样，这让我心疼不已，这是我所不能忍受的。

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总算到了县城。结果还是因为相差悬殊，人家婉拒了怀南仁和他爹的要求，我没有替他考试。中午十二点多，怀南仁终于狼狈地出来了，不用说他考砸了，看看他那熊样就知道了一二。这时，他们提议坐车回去，我能说什么，无语。这俩老乌龟连请我喝瓶水都没有，更别说吃饭了。七月的天，炎热的厉害，他们吝啬得想要我的命一样。这能怪谁呢？怪只怪自己没有带钱。这世界，没有钱，真的会死人的，而且是惨死！幸好最后遇到了怀南仁的弟弟——怀祠仁，这孙子还够意思，又买吃又买喝的，和怀南仁不像是一个爹的种，莫非他妈妈在外面……我在心里嘀咕了一番，可这事终究是不好说，谁能说准呢，只有他妈妈那只老母鸡知道吧，还是算了吧。

不过，事情无所谓好坏。因为这件事，我也看清了怀南仁不是什么好家伙，就是一个吝啬鬼，嗜钱如命，只能进不能出的一个吝啬鬼。我在心里骂，我恨不能宰了这狗日的。表姐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又怎么会幸福呢？又怎么能幸福呢？我日夜不得安宁，真替表姐担心。表姐以前花钱那么大方，只怕现在要受委屈了。我想起那个古里古怪的人的话了，还在耳边“人不可貌相，物不看其表……”从那以后，我心里时常忐忑不安，凝缩成一团，颤抖着，像有一场大的暴风雨将要来临一样。但是我不怕暴风雨，光明磊落的人，怕什么阴阳怪气的东西呢？我自认自己堂堂正正、正大光明，所以我不怕……只是，我担心表姐，我担心我的表姐。

（四）、伤痕累累

九月的天气净远辽阔，空明亮丽，清风白云，苍茫原野，尽是一派丰收的美景，歌声与喜悦传播四方。我在梦想与期待中去了县里求学，去了县里最好的高中求学，尽管这不是我所祈求的。

开学前，我又想到表姐，心里突然很难过，像要永别似的，总害怕从此一别天各一方，永无相见。或许是我心里太担心她，牵挂她的缘故吧，也或许是我有点神经过敏的缘故。但我终究没有去看她，我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她，还有就是她那个令人厌恶的怀南仁；我不知道面对她时该是一种怎样的情景，该是怎样的心情，我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情……我只在心底默默地祝福她，为她祈祷，希望她永远幸福。

到了县里求学，自然是艰苦而枯燥的，对于我这种来自底层的人来说，这是唯一出人头地的机会。父辈们常这样讲，即使不讲，我心里也一清二楚，所以，我还是特别刻苦的。用心做事的时候，我会像疯了一样投入其中，这时我也会暂时忘了表姐，沉浸在自己所追逐的梦里，向往着有一天我能够到达的那梦境。但每当空闲时，或者看到男女幸福的画面时，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表姐，想起曾经漂亮得让我不能不已的表姐，想起那过去的种种往事，甚至幻想表姐现在的种种生活，以及以后的种种故事。这让我不能自守平静的心，时常狂乱如麻。可我心甘情愿，就算心痛如刀绞又有什么关系呢？

时间是留不住的过客，所有的故事都将过去，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的。我这样安慰自己，我相信这种感情会变得更加美好，只是需要经过时间的历练。其实，一切世事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不经一番磨难，谁又能成佛呢？

农历新年终于来了，学校放假，我才得以像箭一样冲回家。然后我不想看到，也想不到的事却在发生。表姐在家里，我还能看到伤痕，很重的伤痕，脸上，脖子上，我只能看到这些表面的地方，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没有。问了才知道，是怀南仁说表姐不会过日子，结果吵了起来，怀南仁恼羞成怒，就下狠手打了表姐。这时表姐才生下孩子一个半月，怀南仁却狠心下如此重的手打自己的老婆，这是人还是禽兽的所为呢？。怀南仁那种吝啬鬼，谁能跟他一起过下去。我看到表姐的样子，便愤愤不平，恨不得将怀南仁碎尸万段，然后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为表姐，更为这世间的道义。

这一次表哥是被气坏了，从千里之外的地方赶回了，决定要给怀南仁一点眼色看看。于是，他纠集了一伙昔日的酒肉朋友，这些人只认酒肉和义气，其他的道义全不管，与他们何干？表哥大宴一场，然后就带着他们在腊月二十六晚上冲到怀南仁家里。那家伙正在一个人蹲在门口吃饭呢，见了我们一伙来了，撒腿就跑，挺机灵，看来这孙子还不是十足的傻逼，有一定的智商，尽管和爱因斯坦比较可能会低多了。不过，等他发觉我们的时候，已经晚了，被抓着，一顿好打下去，他就哭爹叫娘了。看他那熊样，我不好意思动手，何况我穿新鞋也不能踩狗屎是吧？我堂堂男儿又怎能沾染他这种货色呢？然而，看他有点可怜，就赏了他两口唾沫，一泡尿算了，也算给了这孙子一点赏赐吧，不然爷爷不是白来了吗？最后，将要收场的时候，我把锅碗瓢勺去给他妈的碰了个精光，也算泄了我一点点气。

这一次，怀南仁没敢过来叫表姐回去，大家也都劝她不要回去，表姐就暂时不再想回去了。这是我所希望的，也是我所喜欢的。这样我每天又能见到我的表姐了，于是我每天都找表姐聊天、下棋、玩游戏……。我们似乎又回到了曾经的快乐时光，表姐似乎也好了许多，不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不像我刚回来那会那样落迫了。为此我在心里欣慰了许久，这是我许久以来最幸福的时光了，幸福得令人害怕，害怕逝去，害怕不复存在。后来，我想表姐暗示了我的意思，表姐竟然甜甜地笑了，还说我傻，怎么竟想这些啊？我想说，其实我不傻，我就是喜欢你，想天天看到你，跟你在一起。可是我说不出，也不能说出，于是我选择了沉默，沉默后用不能言表的微笑作答。我不知道表姐看懂了我的笑意没有，但是那确实是我所能表达的最好的方式了。

美好的时光总是易逝的，害怕的事也时常发生。刻意强留的总是留不住，该走的总会走，该来的到底会不回来呢？

年刚过完不久，怀南仁终于忍不住了，又一次厚颜无耻地来了，跪下来认错，还写了保证书。我们都不相信怀南仁会改过自新，劝表姐不要相信这虚伪的孙子，上了他的当。然而，表姐担心孩子，想念孩子，说孩子没有妈妈是不行的。我明白这是怀南仁利用孩子做诱饵的计谋，但是我怎么说呢？我宁愿相信自己是错的，也不能这样去诅咒表姐的幸福。表姐再一次回去了，回到那个怀南仁身边。

表姐走的那一刻，我就都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里，尽管我看她好像找我，但我终究没有出现在她面前，不是我不愿，是我不能。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直到成了一点，直到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的泪才不争气地顺着脸颊留下，我很伤心，却无话可说，有话也轮不到我说。而我只有沉默，沉默是最好的答案，至少此刻是这样的。

（五）、解脱

表姐的日子不好过，这是我能想到的，也是我该知道的。

又过了一年，就在年三十，怀南仁在一个漆黑无际、冰天雪地的夜里，不知被什么人狠狠打了，打后又扔到路边的冰沟上。后来，幸而被人发现的早，才没有被冻死，不过就回来之后，怀南仁许久都没有醒过来。至于事情的原委，大致是这样的，听说怀南仁太装牛逼了，当了一个小小的电信员就到敲诈所人民群众，终于人们忍无可忍了，就狠狠地教训他。我不管具体是什么原因，打死岂不更美？虽然这么说有点残忍，可佛曰“杀坏人，就是救好人”。后来，还是有点可惜了，怀南仁好像没有死掉，这让我叹息了好几天，一直怀疑那些作案的人的专业水平到底如何，也太业余了吧，这点小事都搞不定。

然而，为此，怀南仁却把积蓄了好几年的钱都花光了，这家伙时常叫着要挣大钱留给他儿子了。这次肯定比杀了这孙子还让他难受，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也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吧。钱花了尚可挣，但怀南仁的脑子也出现了问题。从此，怀南仁就傻不拉几的，脾气暴躁，富有暴力倾向，而且见了谁都发唠叨，像见了亲妈一样，拉着人家不让走。只有一点没有变，就是更加吝啬了，他开始穿到大街上捡的衣服，身上整天都脏兮兮的，与影片里古时丐帮的乞丐无异，扔到垃圾堆里谁都辨不清是个人。

半年后，一个晴朗的午后，表姐又生了，是个双胞胎，两个男娃。这下怀南仁似乎兴奋过度了，见人就说他有三个儿子。怀南仁疯疯癫癫的，说傻不傻，说不傻又办的事不像人事，表姐没办法，只好忍。从进他家门，我没见过表姐穿过一件新衣服，每次去都是简单便饭，可见平时尚不能如此呢。本来是坐月子，然而，表姐却瘦多了，消瘦的脸庞上凸起来的骨头像连绵的山峰似的，我看了心痛不已，真想把表姐带走。可是我不能，我算什么人呢？我问自己，自己也没有答案。我在内心深处开始为表姐感到莫大悲哀，为怀南仁感到丝丝可怜，但又似乎不值得可怜，而悲哀又太多沉重。

然而，怀南仁更加变本加厉，不但不让表姐花钱，让表姐干最累的活，而且动不动就打人，像对待畜生一样！在他眼中，现在的表姐已经没有价值了，以前有价值，只是替他生育孩子的工具而已。现在有孩子了，而且是三个儿子，很好，就无需表姐了。怀南仁没有明确说过这样的话，就他那智商也说不出这样有水平的话，可是他确实有过同样意思的表述。

表姐终于又回来了，在新年欢乐的炮竹声中又回来了。而我却很伤心，一个人躲到屋里，任除夕的气息多么热闹，都与我毫无相关似的。我心里只有与日俱增的伤痕，就像表姐身上一样。我曾不经意间看到，雪白肌肤上有多处黑色的伤疤，就像纯洁的心灵被污浊的尘世玷污了一样。我可以忍受自己受任何痛苦挫折，可我不能对表姐哪怕丝毫的伤害无动于衷。

我的心很痛，却没有泪，欲哭无泪。我已经是个男人了，男儿有泪是不能轻弹的，况且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更不能不坚强。

第二天是除夕，也是我十八岁的第二天，我正式成为曾日夜梦想的大人。上午九点多，那家一起在打扑克牌，怀南仁竟提着菜刀来找事，看他那副狼狈的孙子样，我们都不想理他。可他却在那说是我们一群人在背后蛊惑表姐跟他分手，然后又说些难以入耳的话，还扬言要宰了我们所有的人。我本不想跟他这种下三流的垃圾一般见识，然而他实在他嚣张，我忍无可忍，终于顺手抽了个大棍，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棍便把他打趴下了。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这话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只需我这一下，这欺软怕硬的家伙就不再嚣张，乖乖地扔了刀，萎缩着，像一条落魄狗一样回家去了。

这一次，表姐终于没有再回去，我不知为什么，也不敢去想。整整三年，在表姐脸上的沧桑绝不比一般人十年的少。我比谁看到都明白，因为我一直都一一记在心底了，她的痕迹我都能一一细数出来，关于表姐的的点点滴滴，我在脑海里有一个清楚明了的列表，我自己最清楚。

那一夜，我去找表姐聊天，也想顺便安慰安慰她。没想到的是，还没有说几句，我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抱着表姐哭得像个孩子似的，一塌糊涂。后来，我没有安慰成表姐，反倒成了表姐安慰我。表姐苦笑着说我傻，可我却看到她眼角也湿湿的，眼睛红红的，沧桑中带着疲惫，却还说我傻。我知道她心好，所以才会这样，否则，早跟那个怀南仁一刀两断，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然而我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表姐的事还需她自己解决，就像俗话说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能做的或许只是尽力去保护她，让她少受一点伤害。

我这样胡思乱想着，竟然不知不觉中睡去，梦里见到表姐插着两个长长，都很长，在胸前耷拉着，而且还被胸中突起的地方绕了个弯，像河流遇到了突出的绿洲绕道而行一样，青春的气息醉迷了整个世界，也包括我。我想，表姐真美，如果可以，我想……

（六）、等待

只过了两天，表姐便收拾东西要走，她说想去沿海打工，她说她想闯荡，顺便想出去散散心，整理一下自己的心绪。我也劝了，说外面的世界总不如想象的美好，会有很多挫折和痛苦的，但表姐没有听我的，她只是笑笑说没事的，自己会照顾自己的。我不知道她的笑是笑给自己的，还是笑给我的，总之，有些勉强。后来，大家也劝了，结果只是一样。我看得出来来，表姐这次是铁了心了，或许是因为思考之后的反省，或许是因为心里的怨气所致，总之表姐要走了，而我无能为力。

正月初三，我送表姐远去。

这世界已经披上了春的盛装，油绿色的外衣还绣着朵朵鲜明的花朵，娇艳欲滴；蜂蝶和鸟儿戏成一团，好像在排练一处故事；清风吹来，携带着泥土的气息，那么清新自然，那么纯朴悠远，还带着生命力的味道……虽然这世界按理说是美的，但这美丽总有种让人不安的感觉。那天天气并不是太好，虽有阳光，却时时被阴云笼罩，时时阴暗，连明艳的花也时常像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似的；有风，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很大的风，卷得路边的垃圾塑料袋之类的轻物到处飞。虽然已是阳春三月，温度却有些低，说得确切些是冷，至少我的感觉这样告诉我的。于是我买了条围巾送表姐，我记得那围巾是红色的，大红色，代表吉利。我相信雨过天晴，总会晴的。

离别时，表姐又抱了我，像很多年前的感觉一样美好，只是不知道这种感觉什么时候能够重来，或许这就是最后的永别了。我也抱了表姐，不知道她是什么感觉，可我一厢情愿地相信，是新的感觉，是重生的感觉，像这春天的世界一样重生，里面有幸福。表姐的长发早已剪了，再也不能感受那长发磨蹭得痒痒的感觉了，但是表姐依然很美，尽管有些憔悴，憔悴也是美的，永远都那么美丽，犹如梦中一般……

表姐终于走了，去了我看不见的地方，消失在我的眼里，却去了我的心里。我知道，她走得再远，也逃不出我的心。世界再大，我一颗心就能盛下。我知道表姐会一直住在我的心里，我也一直保护亲爱的她，用尽全力为着她！

……

然而，自从走了之后，表姐终究没有回来。我已经记不得现在是第几个年头了，我只知道表姐还没有回来，也没有音讯。所有的人都在忙碌着什么，忙绿中或许早已忘了表姐，我不清楚，或许这个世界就是忙碌奔波的世界吧，或许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善于遗忘的世界吧。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忙绿一切遗忘都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了。我看着周围忙绿奔波的人们，这样想。

只是我在等我的表姐，等我那美丽而命苦的表姐，等她回来。只有我在等她，每天守望她离去的那个路口，像一尊活雕像一样。有人说我傻了，或许吧。我记得表姐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但现在听不到了，只剩等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