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天下太平。
那时候百姓关注的动向已经不是朝廷而是天桥底下说书的那群。传说这种东西是很邪门的,但越邪就越是传得火热。百姓爱听新鲜事儿 ,弄到最后往往一个传说只“说”了几天就“传”不下去了,说书的那些只好改了政策,结论就是:以后一个传说长点儿,分几个月讲。资历长的,一个传说可以讲个几年,短的还讲不到个半月。那几年历,竞争最激烈的行业除了说书的就只有管听众茶水的了。
恶人谷现在不叫恶人谷,叫善人谷。
在山谷里活了几十年,头一次有了想出谷的念头。鲶大叔很不同意,理由是怕给山谷招来不好的名声。但山谷本来就没什么好名声的,我又怎么会败坏?后来我才了解,真正的恶人就是干了一辈子坏事还直着胸膛说自己是好人的,善人谷的名字就是他改的。他认为天下太太平了,如果他不干点勾当怎么发扬“乱世出英雄”的说法?所以英雄都是靠他才上得了台面的。
鳝四叔的意思是,担心我会像祖师父一样被女人给拐了。
我见过祖师父,他有一张画像贴在堂里,据说是当年从京城的墙上撕下来的,鲶大叔说上面本来还有个官印,不过被他的什么什么神功给化没了。画像上原本画着一种生物---我一直以为那就是祖师父,结果有一段时间里一旦在山谷里发现这种生物就连叫祖师父。后来鲶大叔指着那条蛇说那种东西叫虎,但不是会咬人的那种,它还有个名字叫壁虎。是他画上去的。
我说:壁虎不是墙上爬的那种吗?
鲶大叔说:你怎么就知道它不是墙上爬的那种呢?
我说:它没脚。
鲶大叔说:噢,所以它是没有脚的壁虎。
祖师父名叫江小鱼,这是我从叔父们口中听过频率最高的名字。我的名字是他们花声三年的时间起的,三年之前他们管我叫小屁孩,三年里我的名字换了1218次,直到在京城说书的鲤二叔回来,我才被正式定名为虾米粒。
鲤二叔说:你和你祖师父不一样,你是不能被女人拐跑的,所以你不能用鱼的品种命名。
我说:那叔父们的名字都是鱼,是希望能被女人拐跑吗?
那晚叔父们罚我用飞镖射中那画上那只生物的脚,理由是掐到他们的痛处。但那只生物并没有脚。一个人痛到罚你做做不到的事,说明他的确有够痛。
鲤二叔很赞成我出谷,因为他在过去的一年已经编了个传奇,主角的小名就叫虾米粒,如果我去了京城肯定能红。
鲶大叔的意思是,名字起的贼俗,万一是给笑红的就跌屎了。
二叔说:用本名也行,那主角名叫夏靡立......
四叔说:我操,咋又成虾米了?
二叔说:现在说书的都不好说了,我也是干了这行以后才知道原来起名也是一种学问,你想万一个角儿名字没特色,他们听得下去才怪。
大叔说:那叫一枝花吧......
四叔说:你想娘们想疯了么?
我觉得我是当定虾米的,但他们非要给起个名不可,否则不能出谷。而这个程序花了一年的时间。他们始终不肯让我重了祖师父的名恶字,理由是祖师父名声不好,又上了管榜,重了名铁定让人见一次扁一次。但我仍觉得更多的因素是他们嫉妒我也会被女人拐跑。而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自个儿叫江小鱼。
一年后,我准备出谷。临走前二叔很大叔还在讨论我到底叫江青好还是叫江泽民好。
最后我的名字由鳝四叔决定,我还姓江,叫江湖。因为江湖险恶是万千民众的口头禅。虽然我觉得江青比较好一些。如果我知道几千年后这个名字的主人也是让人见一次扁一次,我肯定不会有这种想法。
鲶大叔说:天下虽然太平,不过江湖是十分险恶的!
我说:为什么?
鲶大叔说:因为那是江湖,你看江字和湖字都带水,说明它很容易让人翘辫子,有水的地方就一定是淹死过人的。不过世界上水最多的地方是女人的眼洼,万一你见到女人的眼洼涨潮了,你一定要有多远躲多远,否则下一步就是被那女人拐跑。
结果又回到这个问题上。
我有了股冲动,大叔不解。
我憋了会说:那我能不能等江湖退潮了再去?
他摇头。当然。
他说:你就是等上八辈子它也不会退潮,江湖就是每淹死一个人就涨高一个层次的地方。
我突然觉得我名字意义重大。我想,或许等到几千年以后,每个人都会被淹死在江湖的深潭里。人们注意不到它的存在,因为它已经深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鲶大叔说:那又是一个说法,江湖本来就是人造出来的,现在是武林中人打造的江湖,以后,人人心里都能有一个江湖。
走之前我说:可不可以带个武器,有刀有剑也好防身吧。
因为这句话我又在谷里待了一年,四叔说,在这谷里长的没一个是用刀剑的,最好的武器是暗器和毒。我会这么说证明我资质还不够,得再关一年。
又是一个一年后,我再次出谷。当时惟一的激动就是可以有一阵子不用一天改几十个名儿了。
到城镇的路不长,而花了近一天的时间。世事是很难预料的,就好比我在山谷活了十几年,跟叔父之间的感情份量就是一只跛了脚的马。临走前他们还给了我一个任务,那就是要恶整花家的后人。因为祖师父想被拐的第一个女人结果拐了姓花的
镇上人很多。现在天下还安定,百姓就是只要天下还太平,搞好生产就行了。这就是侠客与百姓的区别,只想着吃的穿的就叫百姓。为什么百姓会拥护名君?因为名君能管他们的饭碗。
我似乎有一种错觉,这里的人似乎各自有着一种很大的不同,看一个跟见另一个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是因为他们脸长得不一样。
期间我不小心被人拉进一个满眼红色的地方。我估计那个人是故意要拉我的,当我正视她的时候,她笑得很那个。但又说不清楚是笑得很哪个......
女人说:这位公子,第一次来的媚香楼吧?要不找哪个姑娘赔赔你?
我没应,盯着她的眼睛看。水没有,倒是有一堆眼屎。我想,大叔是不是看错了?难怪小时候还把蛇看成壁虎。
女人似乎看我眼中似有期盼,迅速喊了句:姑娘们,快来,有客人啦!!!她这个动作的幅度之大令眼睛掉下了两颗眼屎。
于是有一堆女的从远远的楼上尖叫着跑到我面前。她们的身后还有一个女的趴在地上,身上印着好多个脚印。
看着她们,我想起了鳝四叔,他对着待宰的田鸡也是这种表情。但我并不是田鸡,而且我觉得她们才比较像田鸡。我发现这里原来还塞了个说书的,所以才会有客,不然我估计没人会专程花钱来看田鸡。
一女说:公子,奴家叫小蝶,公子你呢?
我说:我......
另一女说:公子你要不要红歌为你唱一曲儿啊~~~
我说:我......
又一女的说:让紫芙伺侯伺候公子吧!~~~
然后我再也没说什么了,我觉得再试图开口就真的变成田鸡了。而那一群的女人则开始各自相互斗架,连那个眼睛里带眼屎的女人也为了劝架被扯进战局。
据说这家青楼很不景气,在不久前根人合作并成了说书管,女人和茶水都是附送的,这显示了女人的贬值。
鲤二叔也是个说书的,但在这里说书的那个却不似二叔那一型,用四叔的话说就是太娘们,不够男人。
因为混乱的关系,我大致上只听到一小段。
书生说:那位燕大侠可厉害了,据说他可自由出入移花宫,而且拥有青龙偃月刀在手。
旁人说:青龙偃月刀不是关二爷的嘛!
书生说:是古董才算好刀,天底下什么兵器造不得?不就是古人用的!
那人说:那倒是。
传说的东西,没什么可信的地方。因为真实的故事不够刺激,神仙如果不捧到天上,人不会仰头去看。说书的继续说下去,而那边已经横尸满地,只剩下那个女的和另一个女人。我看过去的时候就见她披头散发地揪着那女人吼到:叫你停下来没听到吗!!然后一巴掌下去把最后一个给解决了,大笑:果然斗不过老娘!
我目瞪口呆。
等反应过来后,我走过去说:女人,我想打听个姓花的。
她喘气,说:哎唷公子,你可真客气,我都多大年纪了还叫我女人......
我是不明白,一个人如果不是男人又不叫女人那到底该叫什么?
我一直怀疑自己不是祖师父的后人,因为我不会整人,鲶大叔说整人的目的只是为了好玩。
他说:恶人的最高境界就是整了人还让对方向你道歉。
我说:那整的不都是傻子?
鲶大叔说:错,真正的大恶人面前,任何人都是傻子,心甘情愿被整。
我说:不懂。
他说:所以是最高境界,懂了,那你就是傻子了。
开始认为我拥有整人的实践是在我的马被吃了以后,当我回到檈马的地方时,马已经只剩一条腿了。吃马的是几个穿得比鳝四叔还邋遢得男人。据说他们的形象在任何朝代都是独一无二的
我说:你们不知道这是老子的马吗!
一乞丐说:现在知道了,那你要不也试试,火候刚好。
的确,我本就打算把它当蓄粮的。但一条马腿无论如何都不能交代,况且这条腿还是跛了的那条。
我说:你当老子疯了吗,老子刚不小心弄洒了瓶毒药,唏哩哗啦全掉马身上了。
几人“啊”一声。
我说:应该不是砒霜。
几人又“啊”一声。
一人忙跪倒说:大哥,有解药没有啊!
我说:如果是泻药就没,你们现在有没有想蹲坑的冲动啊?
几人摇头。
我说:那就不是泻药了,大概是“见光翘”
一人问:什么是“见光翘”
我说:“翘”,就是挂了的意思,那是一种慢性毁容的药。
几人痛哭。
结论就是:男人也是有水的......
一小子抱住我的脚说:别走大侠,行行好,给个解药吧。
我说:呸,你们吃了老子的马还让老子给药!天底下有那么便宜的事吗?
小子说:英雄,救人一命胜吃七只肥猪啊!!!
我说:放屁,老子的马成报应了还想着七只肥猪,不怕吃饱了撑死么?
乞丐们表示,他们这辈子就盼着能是撑死的
我说:有诚意的赔老子一匹马。
那小子哭丧着脸说:大侠,乞丐要有马还能是乞丐吗?
旁边一个说:不对啊,咱也不是第一天逮着别人的马了。
我问:那之前逮着的马呢?
几人道:吃了。
这就是百姓和乞丐的区别,只想着吃的连穿的都不想就是乞丐。我突然间发现整人的好处,它可以让你被一群人拜着,还叫你大侠。乞丐们最后商定,回丐帮找帮主。
意外的是那个丐帮帮主就姓花。而且丐帮的根据地就在传说中的移花宫。据鲤二叔的说法,当年祖师父的情敌就是移花宫的少主,白衣玉扇,玉面清冠。鳝四叔的形容是,又tm一个小白脸。当时他们在提到我太祖师父江枫时就有意思要我重那名,结果这件事最后宣告撤回,理由是:太祖师父是小白脸,女人拐不跑他,可他专拐女人---这比被女人拐跑还欠揍。
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丐帮帮主应该不简单,他要么也是个小白脸,要么深藏不露,因为江湖险恶所以伪装成了乞丐。
而我见到丐帮帮主的时候,他正拿着把济公的扇子坐在地上抠鼻屎。我想,这人果然不简单,像得连我都看不出来了。他旁边站着的就是副帮主,名叫钱多多,而他本人的名字叫花不完。我想,连名字都起得那么像要饭的,高手。
我说:移花宫是你的吗?
他揉了揉脚趾头,说:不然老子抠个屁的鼻屎。
我说:移花宫跟鼻屎有什么联系吗?
他说:屁话,都是老子的。
我确定了一件事:他的确是个乞丐。我觉得他应该就是我要找的人,因为祖师父的情敌名叫花无缺,他们的名字都是“花不完”。如果是真的,我倒有点郁闷,叔父们的意思是:要我恶整一个要饭的?!?!!
他说:你甮讲,十成是兔崽子们吃了你的马对不!老子就说这群王八羔子成天给老子惹事,弄到现在都不知道被找了几回了!
我说:你管不了他们的饭碗,饿着了他们就偷着吃别人的
他怒,说:屁,你当丐帮帮主事一回事儿?!!老子到底还是个要饭的,管谁饭碗去!
我有点愣。
他说:这帮手下他就是明着让老子不顺,就算饿着了也不偷点有创意的。你知道不?你知道不?大街上蹦的鸡鸭狗猪鹅也不是没有,丫的每次偷的都是马!上回有个胖子就说被吃了一只什么青葱马,还要老子拿这大房子赔,老子就说那不是他的马,瘦成那样还让那胖子骑不成骆驼了!这年头,个半个月就有人上门要老子赔马,每次都是叫老子拿房子赔,上个月老子才蹲了个坑,娘的!就有丫闯进来!
我估计“青葱马”是指“青骢马”,多贵我不知道,但肯定贵不过整个儿的移花宫。
他说:得,老子知道你也图的什么,不过老子已经想到了顶好的说法。你要马,没有。兄弟们吃了你的马,老子不反对你吃了咱兄弟。
我怀疑他曾跟鲶大叔拜了把子,连耍赖也那么理直气壮。
我说:马赔不赔没什么关系,我想问一句,为什么明明移花宫那么,华丽,而帮主还是个要饭的呢?
他说:当初这房子死了人,江湖上那群成天拿事说事的又说这房子邪门,只有姓花的和姓江的崽子能住,全京城就老子姓花,反正没爹妈养着就干脆认那花什么作祖师爷,这儿大,地凉快,踏实。
我说:你没想过吗?这里任何一件东西都能卖个好价钱,为什么你还是继续当要饭的呢?
花不完的意思是,反正习惯了。
结论就是:乞丐就是贱。
他要我随便拿个东西去卖,当是赔了马。我把真正的见光翘当解药给了他们,结果让钱多多给扔了,理由是:当教训,再说那脸本来就跟毁了容一样,不解毒也没区别。
是年,天下大乱。
朝廷遇上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案件。朝臣多次上奏,但连皇帝本人也无法判决。此案内容为:京城出现大批乞丐不再讨饭,专讨妆镜。要饭的竟然注意起形象来,还是要饭的吗???
因为这件事,我再一次被请到丐帮。花不完这一次连鼻屎都没心情抠了。还没说上一句,就见旁有俩小子在斗。
一说:丫的难看死了,不要拿老子的镜子照了!。
另一说:丫的镜子让你照才叫委屈了镜子呢!你看,老天,多俊美,我得昏一下......
一说:让你照都变照妖镜了!
另一怒,说:你才是娘的猪,为了整个京城着想我看你上街该戴个面具,整天顶着张惨不忍睹的脸到处乱窜,万一吓倒小朋友怎么办,万一吓不倒小朋友吓倒猫猫狗狗也不好啊!
我目瞪口呆。
花不完哼了句:娘的全疯了。乞丐就要有乞丐的形象,像丫的成天跟娘们似的照镜子,万一哪天讨起胭脂水粉就成人妖了!
我不敢懂,万一懂了就跟他们一个等级了。花不完的意思是,要饭的注意形象就不再是要饭的了,现在整个丐帮随身带的饭碗全变成了镜子,看来是注定要解帮了。
后来我回谷一趟。
鲶大叔说:找到姓花的后人没?
我说:找到了。
鲶大叔说:噢,那你肯定找错了,再去一趟吧。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如此断定。我说:如果那人是要饭的,我还整不整?
鲶大叔说:是了,我也说过大恶人面前任何人都是傻子,要饭的是傻子,皇帝老儿也是傻子,既然都是傻子,你整谁不行?
临走前我想起曾经搞不懂的问题,问他说:一个人如果不是男人又不叫女人那到底该叫什么?鲶大叔给了我俩字:太监。
这期间我不断寻找那个人,从只找姓花的到找名字里有花的,弄到最后只要家里种花的也都一一确认。江湖上开始流传着一个极为神秘又变态的侠客传说。特点是蒙着面巾,常闯入民家寻花问柳,并且在炊粮里加入红椒、大蒜、煤油或鼻屎等佐料,又强行令民家道歉。
花不完说:知道不?老子早猜到你小子就是那采花大盗。
我说:这名字够难听。我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那么有名气,实在是说书的那帮小子太闲了我才会被编到传说里。
花不完哈哈大笑说:你神秘啊,每次采花又都戴面巾。
我感叹说:我对花粉过敏啊。
自从花不完解散了丐帮,移花宫就只剩下他和钱多多。钱多多据说原本是叫燕北天。
我说:钱叔以前是否打过铁?何以身材如此男人?
花不完说:你眼珠里进沙子了?一看就知道他以前是个厨子!
我咋舌,说:何以见得?
花不完说:那层皮,就是十几年来让烟给薰黑的,当了乞丐后又不洗澡,抹一下都可以当墨水。胡子嘛,只要不剔哪个男的不这样?至于那俩兔眼,他刚来丐帮的时候丐帮正好有几天吃大蒜,他天天切大蒜,眼睛都给刺激红了,到现在还瞪得跟见了宝似的。
据说有一段时间钱大叔为了不让自己的眼睛受刺激,将菜刀捆在棍子顶,站远了切,而后到市集上磨刀时也拽着跟长棍。同一时间里,燕大侠手持青龙偃月刀出入移花宫无阻之说风靡江湖。
揭开我身世的人是另一个也在找花家后人的人,但,是女人。而且姓铁。初次见她的时候我似乎有预感自己会被她拐跑,因为她在我面前哭了n次。而我却不照鲶大叔所说,躲得远远的。
女人说:我真的是你未过门的娘子啊相公!
花不完说:你认错人了吧丫头,他叫浆糊,不叫相公。
女人眼洼开始涨潮。据她说,她的祖奶奶(似乎是叫铁心兰)传下了话,她的相公是花家的后人,铁花两家本来就是至亲。为了传宗接代的问题所以她来寻夫......
我说:那你真是认错人了,我叫江湖,不是花家的后人,这儿倒有个姓花的,就他。
女人看了花不完一眼,哭到:不,他不是,我知道他不是,祖奶奶说了花家的后人有一块玉在身的,他是要饭的,怎么会有玉!
花不完不爽,说:丫的要饭的咋啦?老子就有一块玉你信不信?
我和女人都愣。
花不完说:不过赔给人了......想到这儿老子就有气,平日里没啥值钱的上手,倒是每次都赔,敢情那帮小子拿老子当抵债的!
女人说:那玉上可有个花字?
花不完横眼,说:你见过识字的乞丐么!
我说:他至少还有玉,至于我,就算有也早让叔父们给顺了。
花不完说:是了,你这个铁,铁什么......
女人说:铁心常。
花不完说:对,铁心肠,你还是放弃吧。
结果,铁心常决定用解决血缘问题最经典的方法:滴血认亲。江家与铁家也有血缘关系,但铁心常坚决认为至亲血族的血会容得更彻底。
在那碗清水面前,我突然想起在善人谷的许多事。记得我做的第一个恶人训练便是用飞镖射中鲢三叔的头发,那次的训练是我一生难忘的,至今我仍会想起,我曾经用准确的一镖,将一个和尚给摁了。小时候鲶大叔说半夜在谷溪里坐船就会看到天上的月饼掉到水里,头伸进水里就能吃到月饼,而我等了半年才终于看到水里的月饼,却因为淋了半年的雨在床上趟了七天,直到真正如愿,吃到的东西却除了水就只有一只四叔失踪了几个月的袜子。
我们三个人的血同时滴入水中。我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刻心中涌出的直觉。我始终认为如果我真被她拐了,一定会让叔父们整到天涯海角,鲶大叔说过,当一个人深深地体会到活在世上的无意义,那么自杀也是一种乐趣。我突然又想起我一直没完成的任务,那就是要恶整姓花的后人。
我说:如果证实了花不完是你要找的人,你会跟他成亲吗?
铁心常看了正在搓脚的花不完很久,哭到:会。
我突然看到了封建家教的腐败。
是年,天下再次平定。当年因乞丐讨镜一案而掀起的乱潮已经平静下来,朝臣们对皇帝的解说是,要饭的知道注意形象,此说明我大宋文化有增,而且经济繁荣,才使得民间不再有乞丐。皇帝大悦,此事便不了了之。
移花宫在后来重振,据说移花宫宫主燕北天一直竭力令移花宫独展雄风。
这么多年来,我依旧在市井上混。花不完将移花宫送给我时我将它交给了钱大叔,而他用回原来的名字,并做了移花宫宫主。花不完和铁心常成亲后,我让他们去了善人谷。
花不完说:我想过了,老呆在这房子里也不是办法,兄弟们都是跟我混的,弄到现在个个比我有钱途,再这样下去我一辈子都是个要饭的了。
我说:移花宫给了我,那你们住哪?
花不完叹道:我也是很无奈的如果我又在路上躺着过夜那还是个乞丐,干脆,我道你们善人谷去好了。你当初从那里过来京城,花多长时间了?
我思索了会,说:两年。
他沉默,对铁心常说:打个商量,老子还当要饭的行不?
我认为整他最毒的办法就是送他到叔父们那里去。据说他后来已经不叫花不完了,叫花得完。
我也遇到过钱大叔,当时他正准备把那长棍的菜刀拿去磨。
我说:都当宫主了还下厨么?
他说:反正习惯了。
我想起了花不完。
我说:呐,这东西,从今天起,归你了。
他接过那块玉,说:你当初时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你和他们的血不相融?
我说:因为我吃了毒药,血里带了毒。
他说:你知道自己是花家的后人,为什么又不承认,反而让花不完这个江家后人冠了花姓?
我说:承认了,那叫笨蛋,我又怎么会自己整自己?我也不承认我又让叔父他们给整了。
其实真正的理由是,我不想有个名叫“花心肠”的娘子罢了。
他说:移花宫总归是你的。
我说:世俗的人是很贱的,你想姓不姓花哪能又一块玉说了算,但我可以保证,你拿了它,你就姓花了,移花宫也归你,你信不信?
他皱眉,说:你好像变了,跟以前不太一样......
我说:一样的,都是傻子罢了。
他说:我到底辈分比你大,懂得也就比你多。在江湖上游荡了十几年,以为自己看破了红尘,看破了世俗,结果却是个连自己也看不破的傻子,你或许经历了什么,但你还得是你,永远是那个江湖。
我叹道:我活了二十来年,觉得最不实际的就是名字了。
见我要走,他说:喂,名字只是表面的,没什么好想的。
我说:在我从衣服里掏出那块玉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世界有很多东西都是表面的,这令我下了个决定。
那个决定就是改名字。
我觉得我可能真得改叫夏靡立,但我来不及从鲤二叔那里听到那个人的传说。我并不姓江,而我更不能姓花。即使我愿意将那个名字遗失在某个孤寂的夜,也总会让武林中人的一句“江湖险恶”给找了回来,而我现在才明白,叔父他们用这个名字,整了我一辈子。
是年。宋朝繁荣。移花宫宫主燕北天突然隐退武林,于移花宫云墙处似见以剑所刻“江湖”二字。江湖中书者将其解析为:移花宫宫主所叹之险恶江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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