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小时在漫长的等待中终于过去了。我又可以见到他了。他长得并不帅,身材也不
挺拔,可我喜欢看他谈笑风生。他那丰富的表情,善于变化的眼神,还有随着谈话内容而不
断变化的嘴型以及可以表达不同意思的笑声,无不透露出一个男人的魅力。这中魅力是显露
在每一个细微之处的,是在长时间的相处中慢慢地细嚼品味的,决不能像吃快餐一样。要不
你就会觉得他一般得近乎平庸。
我在镜子里照了照自己,梳理了一下头发,发现昨晚的熬夜并没有影响自己的面容,便
挎上包向车站走去。
隔着马路我看见一辆中巴驶进车站。我心中那一丝浪漫情绪又开始活跃起来。我打消了
马上给他拨电话的念头,而是急切地穿过马路跟随那辆中巴,看着乘客一个个地走下来。因
为我按时间推算,自我陶醉般地认为他可能就在这辆车上,他会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抿着
嘴露出浅浅的微笑向我走来。慢条斯理的样子中透着他不易为人所知的自负。然而,我的幻
想如风中的烛光一样一闪即灭。我终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从车上飘然而下。但我仍然相信当
我拨通电话的那一刻,电话那头的他一定会用那沉着稳重的声音说:“喂,我现在在车上,
马上快到了,再过十分钟你打我手机……”
我毫不怀疑地走到公用电话旁,拿起电话机,手指轻快地摁着那一串数字组成的我只听
一次就记住的号码。
“喂,喂——”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哎,听得见吗?你现在在哪儿?”我的声音分明带着喜悦感。
“我还在单位。我身体不舒服。没有办法。我对你说,你回来……”
在寒风中战栗的我仿佛一下子又遭霜打,又如跌入了冰窖。彻骨的冷,穿透心肺向四肢
扩散,又从头脑一下子凉到脚底。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已辨不清对方的声音在表达着什么意
思;或者说我根本就没有再让对方发出什么声音。我干巴巴冷冰冰地吐出:“好吧!那就这
样!我挂机了。”便撂下了电话。
茫然四顾,我该干什么?
“退房!”对,赶快去退房。在这个地方物品无法弄到钱,再也无法呆下去了。我迈着
沉重的脚步匆匆向居住的招待所走去。
走进饭店门口,我迫不及待地询问女服务员:“小姐,现在几点?”
女服务员拉开抽屉,拿出手机,打开机盖:“十二点十分。”她平静的语调却让我感到
无所适从。走与不走有了同样的结果:要付今晚的住宿费。我无奈还得在这里留宿一夜,不
由得在心中抱怨起自己,为何总是那样地相信别人,对别人产生过多的依赖。
胸中的愤懑促使我想起了烟、酒。我改变立即离开这里的想法,找了位子坐下,点了三
个菜,要了一瓶啤酒安定地吃喝起来。
但我知道,面似平静的我心中却似汹涌的大海,激浪难平。早上因为取不到钱,打算马
上离开这座城市,于是拨通了他的手机,心想就是显示的号码让他知道我在这里也无关紧要
,我马上就要离开了,这里再也寻不到我的影子了。
为什么想拨他的电话?我无从回答。这是心魔在作祟?我无法控制这样的思绪。听到他
的声音,我的心情平静而愉悦。我向他解释自己没有什么,只是想一个人安静安静,为了
得大家牵挂,所以昨天委托好友给家里、给他去电。希望他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给过他电话
了。他显然不相信我的话,认为我除了他还别人也去了电话并说了相同的话。
我不想多做辩解:“我确实没有给过别人电话。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那你能不能听我的话回来?”他的口气温和了些,我似乎又看到他微笑着看着我。
“不!我现在就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我不想回去。”
“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你也别说这些烦心的事。我一个人不是过得挺好?抽烟、喝酒、逛街、看
书、写字……”我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得意之声。
我确实很好。一个寂寞无人陪伴的夜晚却让我感觉很充实。这种充实的感觉来自于对生
存的努力,来自于生活的自在,来自于无拘无束的思想的遨游。
不等我说完话,他急切地打断我:“那你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什么地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过得很好。你在干什么呢?又在单位里忙?
”我笑了笑,虽然他看不见。
“我一早就把事情办完了。现在稍作休息,在吃点东西。真的,你在哪里?你知不知道
?我在乎你,喜欢里。我很着急。”
“你很着急?哈,听不出来。”我真怕自己的鼻腔里会跳出一个冷冰冰的“哼”字。
很想说,你着急?还那样悠闲地休息、吃东西?我想到了另外一个他。他也许真是着急,所
以会出车祸……
他接着一再问:“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你别让我担心了。你不会是要我派人找你吧
!你告诉我在哪里,我来找你,一个人来。”
他说得很恳切,我总是被所有的——真实的,虚假的——真诚打动。开始动摇决不对人
说在哪里的决心,而动摇的原因我难以确定,到底是他想要见到我,还是我自己想见到他。
可我还是徒劳地固守早已濒临瓦解的意志堡垒,像是拒绝,又像是渴盼地说:“你不要来。
你来做什么?”
“你知道我昨晚给你家打了多少电话么?我现在怕你了行不?你听话,告诉我在
里。”
“告诉你,你决不可以告诉别人!我不想让人知道我给你打过电话。”
“我答应你。保证不说。”
“真的?!”
“男人一诺千金!你不相信我?!”他的话又显示出他的气宇轩昂。
怎么会不相信?真是因为太相信了,所以在短短的时间里我被这个男人而折服。无论是
与他相处时他所做的每一件事,还是他告诉我的以往的经历,我都没有怀疑。虽然我听他讲
那些往事或者正在发生的事情时,有时会开玩笑说:“我想在听故事。你的故事编得真好。
”但从内心里我宁愿相信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我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与众不同的。我期望
自己遇到了一个真正的男人:有胆略,有计谋,有勇武,但又不乏温柔、多情、风雅。
是的,我相信。他曾为我做过的每一件事都不容我怀疑他会来看我的真实性。既然他来
我,那么我就不必这么快离开这座城市;既然他视我为知己,那么我可以请求他帮助我解
眼前的困难。我终于松口了。
我告诉了他自己所在的城市。我甚至问他来的时候能否先借点钱给我,回去再还他。他
答应了一切。向我问清了如何坐车,大约多少时间可以到达。最后他说到:“这样呵,过两
个小时你再打我的手机,我把手头的事交代一下马上就来。”
放下电话,我的心头一热,丝丝甜意弥漫在心间。他确实与众不同,对我是真好。不像
有些男人,嘴上爱不离口,甜言蜜语,而行为与语言却背道而驰。
我美美地去商店买了一盒牛奶,一根香肠,回住处边看书边等待着时光流逝……
可现在他却告诉我,他还在单位。明摆着他是不会来了。男人一诺千金!一种被人愚弄
、受骗的感觉袭卷而来。当我喝了一口啤酒时,竟然感到出奇的冷。是的,今天是入冬以来
最冷的一天。三个菜,一瓶酒,一包烟,我用食物和书中的故事极力驱赶着身上的寒意和心
中的悲凉。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两颊发热,头重脑晕,走出了饭店。
寒风吹来,我不禁阵阵颤栗。我倦了。我需要一张能摆放我身体的床,我需要歇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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