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最慈父母心草木蓝心

发表于-2009年05月13日 下午3:42评论-4条

张中行先生曾在散文《失落》里说,自己老了,不免觉得老无着落;我猜想,远在边塞的父母,或许也有这样的失落?子女如小鸟一样一只只飞走了,只剩下两个老人守着空巢。先生可以借助笔墨,使深藏于心的感触有所寄托,父母情动于中,又如何遣忧度日?

迈入中年,为人父母,愈能体会父母对儿女的寸段肝肠。年少的负气与轻狂,羞涩与倔强,随着岁月的流逝,越来越令我羞愧难当。

记得前年初春带女儿踏青,在田埂边我突然发现了一株苍耳刺,惊喜地喊出它的名字时,我几乎变了腔调。万里之遥,竟在异乡的江南看见故乡的风物,怎不叫我悲喜交集?我告诉女儿说,这种刺很耐旱,有剧毒,可以入药,在家乡叫“苍子”,它的刺及核嫩时软且呈绿色,老了就变干发硬呈土黄色,很容易沾在绵羊的毛上。

女儿听后觉得有趣,就去摘椭圆形的老苍耳子,“当心扎手!”我喊着,然后忆起自己幼时患重感冒,母亲学人煎熬了一大碗黑乎乎的苍子汤药,逼我喝,结果当晚我便上吐下泻。踏着积雪去几里外的卫生队看病,医生说:中毒了。我一听委屈得眼圈就红了,赌气不理母亲。母亲睁大眼吃惊地问,它不是中药吗?人家女儿喝了就好了,说败火啊?回家的路上,母亲一个劲地说,都怪我,怪我,叫你遭罪了。

母亲没有文化,连队卫生设备差,遇病难免轻信一些土方偏方和游医。大约三年级时我右小腿上生了皮肤病,庄户人家没有闲天,小病小痒的也没人会当回事;读初中后病情蔓延,我开始了与中西药为伴的漫漫生涯,母亲见治疗效果不好,着急啊。东打听西打听,听了人的偏方,将一大块生铜烧红,然后置于醋中冷淬,再用醋水擦洗患处,结果几天后烧灼得皮肤红肿溃烂,只好绑上纱布,走路也一瘸一拐。那时我对母亲的埋怨啊,一触碰就会化为无言的泪水,如决堤的黄河泛滥。母亲的愧疚与自责也越积越深,常想做善事积善心,感化老天,期望有朝一日,我的病不治而愈;年久无效于是又日日求菩萨:要惩罚就惩罚我吧,将病移到我的身上来吧。年少的我屡屡听到她类似的祷告,置若罔闻,依旧不为所动。

成年后有了女儿,一日突然发现不到两岁的女儿,头皮上竟也出现小块类似的皮肤病,我又惊又吓,怕得要命,赶紧告诉丈夫,丈夫对我恨恨地,没好气地独自带孩子去医院。又羞又愧的我,站在原地,真恨不得去死。后来女儿再有一点小病小灾,我就整夜睡不着觉,或守坐在床上,或抱着在地上走来走去安慰女儿,眼里流着泪心里暗暗发誓:女儿生病,我一定立即带她去治,绝不耽误。许多年以后我从自己对女儿的爱中渐渐明白,子女的痛苦在母亲那里总是要加倍的。

父母的心啊,儿女永远无法全部读懂。儿女成长了多久,父母牵挂的目光就有多长。然而孩子成年后难免以为父母的爱是一种牵绊,父母的爱的表达显得幼稚而拙笨。

记得家里迁了新居,女儿也需要人陪伴,于是父母从新疆火急火燎地赶了来,照看孩子,买菜做饭。因我要上早读课,母亲睡不了好觉,怕耽误给我做早饭,煮的粥盛一少半在两三只碗里帮凉好。寒冬的那天下着大雨,我一时找不着伞发脾气,眼看早读要迟到,就打算淋雨去学校,母亲听见急忙起身,光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为我找雨披,还一遍遍说,定了闹铃怎么她就没听见呢。

等女儿送去了幼托,弟弟电话来说媳妇有了身孕,需要人照顾。父母一夜没睡,半夜起来收拾好了行李,一大早就跟我说要回疆去。我看着头发花白了的父母,一会儿乘着火车轰隆隆三天来到我这里,一会儿又要奔波万里赶回去,到需要他们的弟弟的身边,心里一阵发酸。在父母眼里,儿女多大,都还是心头的肉哦,即使他们年纪大了,也不惜余力,要发光发热。

在车站送父母,母亲站在站台下,泪哗哗地流淌。一遍遍叮咛着,突然一把抱住已过三十的我,甚至说恨不得亲我一口,我用余光看见边上有人往这边看过来,急忙别扭地挣脱胳臂,嘴里说着:“哎呀,干嘛呢!”母亲却丝毫不介意我的难为情与冷淡的反应,继续唠叨,我走了不知啥时能再见到你了。然后转身问父亲,照片带了没有?父亲点头说,都带上了。我木木地,沉默着送走了父母。几天之后听母亲电话说,父亲问她:“他们(指我和丈夫)就没要我们的照片?”母亲回说没有。“敢是我们想他们,他们就不想我们?”母亲和我说的时候是当笑话讲的,我这才羞愧地想起,连父母亲的照片,我都没留,也没要一张保存。

近年来,父母年纪大了,对儿女也越加慈爱,越加客气起来。儿女给的钱有时非要塞回去,说宽裕着呢,而生活上却节俭到苛刻的地步,新疆的冬天来得早,去的迟,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气,必须全天烧煤才能取暖,听姐姐讲,父母为了省煤,除了做饭,其他时候将火碳用煤渣压住,屋子里犹如冰窖,甚至在克拉玛依市里的姑姑都不愿意过年来串门走亲。天稍转暖,父亲就停了火,搬灶到院里劈柴做饭,家里就更冷了。买了新衣,也压在箱底;有时母亲或说,以后回了老家(祖籍山东),这件就送给她东北的老叔,那件就送给她的妹妹,她家里穷……父母的心里,装着所有的亲人,唯独忘记了自己。

现在这四五月份,正是家乡蔬菜青黄不接的时候,或许父母天天吃腌豆角,炒干菜?(旧时春季里缺新鲜蔬菜,前一年夏秋季节将一定量的蔬菜,晾晒成菜干,新年初春里吃)前年我回家探亲,姐姐告诉我,父亲每天只买一块钱的黄瓜,中午凉拌吃稀粥,早上咸菜玉米糊糊,家里院子里也种了一些菠菜小青菜等菜蔬。前不久,和姐姐聊天,说去父母那里吃饭刚回来,吃的凉拌蒲公英,我很以为奇。幼时记得蒲公英晾干了,可以卖给收中药的伙计;还可以泡花茶喝。问是家里院子里种的吗?姐姐笑了,反问我:你说爸妈会专门辟出一块地在院子里种蒲公英吗?是啊,我问得太天真太诗意,也太幼稚了。若我和父母一起去野地里挖蒲公英吃,我们的所求又会是多么的不同!

老人的心啊,对自己所求越来越少,而给予儿孙的却希望越来越多。

还记得前年去参加亲戚的婚宴,年迈的婆婆也跟着去了。她已经80有余,看她在光亮的地板上走路,真叫人战战兢兢。我赶忙奔去扶她,她温热而瘦弱的手,如孩子一样紧抓住我,而我本能地想要躲开,又不能。两只手就那么尴尬地抓着,若即若离。在我思想深处,无法在丈夫家人面前完全地放松,袒露自己。

席间,我坐在离她最远的位置。不断让她吃菜,叫侄子给她夹,却做不到自己为她夹。内心里他们永远都是他那一家的,隔离着我。有语言障碍,称呼别扭,亲戚繁多,我心里为自己小声分辨。最后水果上来了,是孩子们喜欢的西瓜和橙子。女儿心怡跑去爸爸那里玩了,回来晚了,竟没有吃到西瓜,盘子里只有不多的几瓣橙子。餐桌再转到婆婆身前,她用筷子去夹,竟没有夹住,我禁不住伸手想帮她夹,而她最终竟然用手去盘中拿,颤巍巍的,使邻座的人也赶紧帮她夹进碟子。我脸上发烧,觉得橙子再好吃,婆婆这样也有失体面。心里正嘀咕着,却见婆婆将橙子递给了她的宝贝孙女心怡后,安然的坐回椅子里,显得又瘦又小。我为刚才的想法惭愧万分,又感动万分。

“如果大雁还在的话,小雁才感到幸福,如果父母还在的话,儿女才感到幸福。”我深情地诵读着鲍吉尔?原野先生家乡的歌谣,心中充满犹如初升的太阳般逐渐放大的爱的光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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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文清点评:

父母对子女的爱,全身心的付出,是不求任何回报的,
慈父慈母用他们的牵挂与爱心,为我们撑起一片天。
朴实的文字,记录了父母对子女的爱,
真实的记录,书写了亲情的温暖。
让我们在有时间的时候,常回家看看,
愿天下父母平安度春秋!

文章评论共[4]个
草木蓝心-评论

写得太琐碎了,谢文清姐抬爱。at:2009年05月13日 下午5:05

柴立中-评论

正应了那句老话:“养子才报父母恩”。at:2009年05月13日 下午5:32

草木蓝心-回复说的是。 at:2009年05月13日 晚上9:19

姜铭亮-评论

问候主人,很有才华呀,欢迎你来我的小屋观看at:2009年05月24日 凌晨3: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