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父亲早年里说给我的一个关于奶奶的真实事情——
一
那是一个天寒地冻的日子!
清早起来,人们还是失望了!他们仍然没能看到好的天气。
天,阴沉沉的、灰雾雾的、黑暗暗的,很底、很重,向大地直压了下来,天真的就要塌了吗?天会塌吗?
正所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黑云压城城欲摧
如此的天,黑云挤压着、翻滚着,就严严实实地笼罩在太平城的上空,的确犹如一个巨大的无形的魔掌,正在伸向这一方土地的各个角落,看样子,就要起风了啊!
“天,要变了吗?”
“世事,要乱了吗?”
“要变就变吧!能乱叫乱啊!”
太平城的老百姓,望着这恶劣的鬼天气,他们一下子心里没底了,慌乱了,他们或问苍天,或问大地,有无耐的,也有害怕的,有沉默的,也有议论的: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样的日子还少吗?”
“也是,老天要下雨,就是下刀子,我们也没法子的!”
“不论是娘、还是老子要改嫁,要寻女人,各奔东西,那怕就是殁啦,还不照样苦的是娃娃们?这打仗、闹革命还不是照样是咱们老百姓遭罪受?造孽!”
街道里,小巷里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他们一个、两个,或三个一伙,或五个一群,紧裹着宽大的老式棉袄,脚下是一双老式粗布暖鞋,有戴火车头棉帽的,有戴毡帽的,也有赤着光头的,有头上拢围巾的,有剪着短发的,有扎着长辫子的,有拄着拐棍的,也有提箩筐的,有老人也有青年,有老汉也有妇女,有健壮的后生,也有颠着小脚老婆,他们要么急匆匆走过,要么呆头呆脑看着老天发呆—
老天!真的不要生活在这里的老百姓了吗?他们可是在这一方土地上生活了几辈子了!
这是一方神奇的土地,苦难的土地,方圆几百里,山峁圪塔是一座连着一座,雄浑厚重,姿态万千!
这一方土地!的确是一方神奇的土地,她是一方融黄褐色、紫红色、黑褐色于一体的一方厚土!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深爱着这一方土地,也许吧,这土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然而,他们的命运就掌管在老天爷的手里!
老辈人说过这样一个古老而神奇的传说:
传说在上古的时候,这里原本是一片汪洋大海,是华北海的一部分,在如火六月的一天,这里曾经发生了一次翻天覆地的变化——
晴空万里,风平浪静,一切的一切看似安然无恙,看来完全不会有什么以外发生,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突然间,不晓得从哪里刮来一阵飓风,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是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好端端地一个太阳硬是不知了去向!顷刻间,就是漂白暴雨,夹杂着山杏般大小的冷子(冰雹),直直地从天空砸了下来。也不晓得,过了多少天以后,等天儿再度放亮了,又是那么的蓝,那么的亮,明晃晃地还特别得绕眼。原来,经过这次狂风暴雨的冲洗之后,太阳光球上的黑色斑点都落进了海里。
又不晓得过了多少年,几经火辣辣地太阳的炙烤和海水的浸入退出、退出浸入,地层堆积,沉淀了灰岩、紫红色铁质泥岩、白色铝图质泥岩、红黄相见的土质岩、海陆过渡和陆相含煤沉积物等。再后来,进入干旱半干旱内陆环境,沉积了很厚的红色、杂色内陆碎屑岩沉积物,这些地层在本境内均处于隐伏状态,厚达九百多米。几经地壳运动的作用和长期侵蚀切割的过程,再经多次抬升坳陷过程,就形成了今儿个这山山峁峁,沟沟洼洼,这便是典型的黄土高原,丘陵沟壑地区,其最高海拔1282.5米,最低海拔559.6米。
正是这一方土地,1881平方公里的土地,她历经沧桑,饱受了命运的践踏与扼杀,自然也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或悲壮山河,或泪眼茫然,也许是人们在造孽,又也许是天命难违吧!
天的确是不会塌下来的,可是世事难料,变化无常,总之是该发生与不该发生的依然还是发生了!
嘀——嘀!嘀!
咯噔!咯噔——呜呜——呜——
大概是晌午前后,太平城的北端传来了一种骇人的声音。
这种声音还是老百姓先感觉到的,这声音里参杂着吉普车的喇叭声,马蹄声和人们的脚步声,还有惊叫声,嘈杂声,像是火车声,又像是山洪声,老百姓又是一阵不安与慌乱:
这穷山沟里哪来的火车?这深冬腊月的会有山洪吗?
怕是又要打仗了吧!
老百姓里有个别人,或一些人想到了这该死的战争,怎么办?逃命吧!
太平城,不太平,乱了!人们多数开始了逃命,挑担子的,提笼筐的,背铺盖的,赶马车的,拉牲口的,东张西望,瞻前顾后,拖家带口,搀老扶幼,呐喊声,嘈杂声是叫苦连天啊!也有胆大的,不要命的,或者是老弱病残的,他们就是不愿意一起逃命,而是一定要看个究竟。
灰雾雾的天上没有一丝亮光,马上就是一场狂风啊!
咯噔,咯噔——
声音,可怕的声音正在逼近人们的心坎,正在向太平城逼近着。近了!近了——
果然,开进来的是一支部队,排头是一辆或两辆军绿色吉普车,里面一定坐着当大官的,跟在后面的是骑马的和跑步的,他们个个背着背包,挎着长枪。部队整齐有序,威武严肃,一留排开,开进太平城,径直向县政府开去,看样子并没有要打仗的意思!
“啊!啊!不对啊!这是?”
……
善良憨厚的人们,着实不明白了!
二
那时,大概是民国三十五.六年吧!
太平城就发生了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幕,这一支部队原来并不是冲太平城的老百姓来的,他们这就有些放心了,也许这的确是一支好部队吧!于是还有胆子更大的老百姓就跟在了他们后面,不远不近,时进时腿,他们毕竟还是害怕的,万一这部队,要是变卦了,不就惨了吗!
只见这一支部队,开进太平县政府,用最短的时间就把这里包围的严严实实,不留一草的空地,这时的民国政府已经没有什么力量了,他们是很难抵挡这支武装部队的,在这支部队到来之前,逃亡的逃亡,投降的投降,但民国县长陈良玉(我的爷爷),他是不会逃亡的,他还是要坚持到最后关头,也许是不见棺材不掉眼泪,就是见了棺材他也不一定就一定掉眼泪的。
其实,在这之前,人家是给过我爷爷机会的,双方也通过一种比较可行的方式“谈判”过,对方的意思是说只要民国县长陈良玉投降,一定会给他宽大政策,绝对不会亏待他的,还说给他大官的,而且远远超过他的民国县长,但是我爷爷拒绝了,他不想当个叛徒,最终也只能这样了。
“陈良玉!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啊!否则……”一个当大官的,还是忍耐着,在他的眼里我爷爷是个汉子,而且的确是一个有才能的人物,不到四十岁就担任了太平城的县长,可惜他是民国县长,他在等待着我爷爷满意的答复,身边是子弹上膛的警卫员和武装战士。
我爷爷个头高大,穿一身深蓝色制服,清瘦的面部表情冷若冰霜,两眼有神,他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也晓得自己马上面临的下场,不就是一死吗?死有什么?同时,令他安慰的是,在他当这个民国县长以来,他从没有亏待过老百姓,他不想流芳千古,也不希望永垂不朽,他只奢求有人能够明白他的一片苦心。他想到这些的时候不觉两眼茫然了,他环视着身边,望着已经被部队重重包围的房屋、窑洞,他低下了头,声音很底但还是不失一个军人的颜面:“我有什么好说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们动手吧!”
“来人!”
于是,在那个大官的一声命令下我爷爷被五花大绑,推出了他的办公窑洞,身后是几支步枪:
“走!”
我爷爷没有做毫无意义的抵抗,他被带出了太平县政府的大门。
“陈县长,他们是专门来抓陈县长的!”
大门外人声嘈杂,一片混乱,人们在拥挤着、议论着:
“陈县长是好人,你们不能抓啊!”
“陈良玉--他是我们太平县的好官,他不能死的!”
“军爷,留他一条命哪,他可是好人!”
我爷爷站住了,他注视着面前的人群,他很意外,也很激动,他不住地对大家点头:“谢谢,谢谢大家!”
“走!”
身后的长枪屁股在他肩膀上戳了一下,他一迈步,身后的老百姓的心就紧跟着动弹着:啊,陈县长——
“嘀——嘀——嘀——”
前面开路的还是军绿色吉普车,然后是骑马的,再后面是步兵了。我爷爷在部队的解押下,按照他们的意思,走过街道,向城南的河道里走去—我爷爷很清楚那里是刑场,他也很清楚他的一生就这样要结束了!
部队后面紧跟着的是太平城的老百姓,他们脸上的表情是痛苦的,无奈的,也许他们这样灰溜溜的跟着与事无补,但他们还是要看个结局。
我爷爷在太平城的老百姓眼里是好官。这一点,老百姓是知道的,当年修“太平大桥”的时候,老百姓是忘不了的,太平大桥位于城南的太平河上,上面还有他的题词—太平大桥,它把太平城的中心和城南连在一起,形成一个整体。竣工期间是五六月间,天红当当的,我爷爷站在大桥上亲自给工人发工钱,说这是工人兄弟的“晒脑费”,是他们辛辛苦苦劳动所得,一定要一分不少的发到他们手里,否则,他担心有人从中克扣的。
然而,现在呢!
现在是天地茫然,世事动荡,兵荒马乱,人心恐慌!我爷爷他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他还能管得了这一方老百姓吗?
天,仍然是一片灰暗,天,仍然是阴沉沉的、灰雾雾的、黑暗暗的,很底、很重,云层在拥挤着,翻滚着,向大地直压下来,不同的是的确要起风了,下雪了,立刻!马上!
沿着沟河道里的的枯草、老树的枝干已经明显地开始摇摆了,这时我爷爷已经被押到了刑场,他被五花大绑,背对着封冻的太平河,面朝光秃秃的大山跪在河滩里,身边是全副武装的部队,子弹上膛正瞄准着他的脑袋,远处四周是一辆或两辆军绿色吉普车,战马。送行的老百姓和我爷爷一样跪在河滩里,不同的是他们在不断的请求着,请求这支部队放过他们心目中的好县长,或者是就留他一个完整尸体吧——
“预备——”部队指挥官在命令!
“不要啊——”百姓在求饶!
“瞄准——”
“啊——啊——”
“砰!砰!砰!”
“陈县长啊!陈县长——”
听得几声枪响,我爷爷一个更头栽倒在地上,打准的也就一枪,子弹从他的太阳穴穿过,左面进去,右面出来,他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嘀,嘀嘀——”部队撤走了,他们和来时一样,军绿色吉普车前面开路,紧跟着的是骑马的和步兵,他们调转方向经过太平城一路北去。
“陈县长啊!陈县长……”
百姓们呐喊着,嚎叫着,同时,乌云在卷动着,挤压着,一阵狂风卷着黄尘、柴草和纸屑刮过,雪片紧跟着就开始满天飞舞了,不分方向的席卷着太平城的山山峁峁,沟沟洼洼,大街小巷,村庄房屋,一砖一瓦也绝不放过:
呜——呜——呜——
三
几天以后,我爷爷的尸体被拉回了老家——陈家凹。
我爷爷的尸体是本家的长辈用马车拉回来的,两个老汉头戴毡帽,身穿粗布棉衣,紧着腰带,脚上是一双粗布棉鞋。他们在昨天黑夜就起身了,走了一黑夜的夜路,天刚麻麻亮才来到这太平城的沟滩里。我爷爷的尸体旁,是城南村子里的两个老汉照看着,赤脑上拢着羊肚子手巾,身上披着羊皮袄,蹲在那里,正搭着一堆柴火烤着,他们在这里已经守了几天几夜了,因为,在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只饿狼,正用一双绿得发亮的眼睛注视着“我的爷爷”,稍不小心就有窜过来的可能!
“两个老哥哥,你们辛苦啦!我们替良玉感谢你们。”
“老哥哥说什么话,你们客气啦!”
“他不容易啊……哎……”
“说的也是——”
四个老汉来自不同地方,但心事是一样的,他们就是不愿让被抢打了的死人在遭罪受了,他们说着,安慰着,叹息着,摸着眼泪:
“良玉啊,你就放心去吧!”
“你一路走好……”
四个老汉用老石头在冰滩上砸开一个洞来,一边念叨,一边双手合拢当瓢舀水,把我爷爷脸上的血迹洗净,然后拿一块半新的草席裹了他的尸体,抬上马车。
“就这样啦,你们请回吧,感谢你们啊!”
“噢,你们一路走好!”
我爷爷的长辈,和那两个老汉就此匆匆别过,顺着太平城的老城墙一路向北往回走了:
“我们回家,一起回家啊!”
“哎……良玉啊,短命的娃娃!”
一路上,除过马蹄声、车轮挤压积雪声、花红公鸡的哀叫声以外,就剩两个老汉的叹气声了,是那样的孤单,那样的凄凉!雪下得不怎么大了,风也刮得不怎么猛了,天依然是灰雾雾的,那清风刮在人们的脸上就像刀刮一样,地上是出奇地冻:
“咯噔,咯噔——”
“咯——咯——”
我的老家陈家凹地处太平城最北边,大概有八十华里,是太平县最边远的一个村子。他们出了北城门,过了城北的一座独拱石桥,朝右一拐就是一条大路了,弯弯曲曲,七扭八歪,上山下沟,走村过畔,所经过的地方,只要有人家,就一定会站在自家硷畔上用柴草点一把“鬼火”,为死人送行,晓得死人是我爷爷的人们也不断叹气议论,老人们还在悄悄地摸着眼泪:
哎—多好的人哪,就这样殁啦!
他们沿着白光光的冰河,走了大概三十来里路的光景,冰河渐渐没有了,开始就进入一座深山老林。这里人迹稀少,满目荒凉,这座大山不到十里,但足足九里,这就是太平人所说的九里山了,山路崎岖而陡峭,快到山顶了,大概只能容下一辆马车的样子了。他们翻过这座山以后又看到了那白光光的冰河了,路面也宽了一些,过了公社往左一拐又进入了一道深沟,不多时面前又是一座大山,这座山要比那九里山还大,还陡峭!足足有十五里路,由于这山的崖畔到处是红焦土,这方圆十几个村子的人们习惯上把它叫“焦土山”。
翻过这焦土山,眼前又出现了一条白光光的冰河,沿着这一条冰河,大约再有五里路的样子就到了我的老家。
我们家在村子正中,一块向阳的地方,座东向西。一线十眼老式石窑洞,穿廊雕花,生龙活虎,院墙正中是一个古朴威严的棱门(大门),用石块、石板、木椽和瓦片砌割而成,两扇厚重的红漆雕花大门上安装着铜制的虎头,嘴里分别咬着两个大铜环。一线正窑的两边各环着有四眼较小的老式石窑洞,用于客房或者马圈,就连厕所也比一般人家排场多了,三面围墙,一面装有黑漆铁门,顶上是木椽、石板和瓦片,整座地方是整齐考究,排场大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又快起风了,陈家凹就在前沟里,马上就要到了,两个老汉不觉就是一阵慌乱,他们此刻在想着同一个问题:良玉就这样被拉回来了,好好的一个县长,说殁就殁了呀,陈家一家老小会怎样的伤心难过啊!天大大啊,那种场面太令人们难受了,简直难受死啦啊—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们仿佛就看到了我们家的硷畔上那痛苦不堪的场面,一家老小哭天喊地,肝肠寸断。特别令他们不安的就是我的奶奶冯玉凤,他们怎么向她交代嘛!老天?
我奶奶是民洲县大户人家的小姐。她身材端正,个头高挑,她面若桃花,柳眉凤眼,她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是典型的贤妻良母,但她生性好强,脾气倔强,自打她嫁给我爷爷,在这十几年的生活中,总是我爷爷关爱着她,谦让着她。
“玉凤,我的县长夫人,你先回一趟老家吧,你带着孩子们回去避避风头,等度过这难关,我回来接你们,等得太平城太平了,我一定亲自把你们接回太平城……”就在前一向,我爷爷还这样安慰着她和孩子们。
可是谁又曾想到转眼间啊,事情就这样了——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
两个老汉这样想着的时候,就进入了陈家凹的村子,他们不觉六神无主老泪纵横,哭开了:
“良玉啊,苦命的孩子……啊——哈哈哈……天老子啊,难受死人啦啊……”
天,已经麻麻黑了,村子里有的人家已经点亮油灯,孩子们有的已经睡了,大人们听到那报丧的哭叫声,走出自家的窑洞,站在硷畔上,先后点着了事先准备好的柴草,打起来鬼火,迎接着这个不幸的人!
其实,我奶奶冯玉凤自打带着我的父亲他们,回到老家陈家凹以后,她就从来没有真正地踏实过,她就一直有一种预感,老是觉得她的良玉会出事的。何况,那几天她的眼睛一直跳动不停,特别是在几天前的夜里,她还梦到了我的爷爷回到了老家:
玉凤,我回来了啊——
梦里的我爷爷,穿着一身怪不溜溜的新衣服,花红柳绿——这已经就是不祥的兆头了啊!
此刻,她的良玉就在大门外啊,他就展展地躺在马车里啊!我奶奶她怎么会相信呢?
“老陈—老陈—”两个老汉,不哭了,也不慌了,事情已经这样了,他们还得看着料理后事啊,他们把马车在陈家大门外停稳当后,就去叫门了,他们在叫我的老爷。
“噢……来啦……”
我的老爷是晓得的,他是坚强的,他不到六十岁,高大的身体微微有些弯曲,在这之前他还没有对家里的人说过什么,硬是把一肚子的苦水憋在心里,因为他晓得一家老小还指望他呢!他千万不敢就此倒下的!他听到这一声等待已久的又是极不情愿的叫声,他的声音在打颤,牙齿打架,应了一声,来到大门外,大体一看就说不成话了啊—
“良……良……良玉啊—苦命的孩子—”
“老陈,老陈—”
拉了一天一夜马车,往返一百六十来里路的两个老汉,过不得劳累了,也过不得哭叫了,他们一把扶住了我的老爷,千万不敢叫他再有个什么闪失了:“老陈,不要这样啊—不要—”
“良玉—良玉啊……”
“爸爸—爸爸—”
我的老爷还是挺住了,他的确没有倒下,然而其他人就难说了,听到了动静我奶奶冯玉凤和我父亲他们几乎是同时跑出了大门,他们哭天喊地,躺天轱辘,嚎哇哭叫,当时就乱成了一疙瘩:
“良玉……良玉啊……你起来啊—说话呀--”
我的奶奶果然是经不住着巨大的打击的,当她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后哭叫一声,就一头栽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爸爸—”
“妈—啊!妈—”
乱了,乱了啊!一切全乱了!
本家里当近的男人、婆姨们,听到了动静,慌忙向我们家的大门外“走”去:一定是良玉出事了!天老子呀,这可怎么办啊!
天,不晓得什么时候早就黑透了。陈家凹村子里所有的人家都一片寂静,只有我们家的院子里灯火通明,声泪俱下,哭叫连天,时高时低,断断续续,是那么的遥远,又是那么的逼真,传遍了陈家凹的大山深沟,仿佛在向上苍诉说着什么!
那一夜开始,我们家就忙乱得犹如一团乱麻了。
生活在黄土高原的陕北人,世世代代依靠黄土地为生,死后也长眠于黄土之中。对于我爷爷也是如此,入土为安吧!我老爷的意思是,把丧事尽量办得体面一些,毕竟还有后辈子人吗!
先是在本家里面挑选了一位有威望的长辈,担当起丧事的主办人—总管。总管,在丧事的料理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他几乎什么事都管,好在有这样的人啊,不然还不晓得会忙乱成什么样子!然后就是搭灵棚、寻阴阳、寻吹手、请娘家、打坟、割木头(棺材)、缝老衣(寿衣)、定夺办事人员等等。
提起个家来家有名, 家住在民洲三十里铺村;
三十里铺遇大路, 拆了戏台修马路;
三哥哥今年一十九, 四妹子今年一十六;
叫一声媳妇儿你不要哭,三哥哥走了回来哩;
洗了手来和白面, 三哥哥今天上前线;
三哥哥当兵戏楼站, 四妹子又在崖畔上站;
三哥哥当兵坡坡里下,四妹子硷畔上灰塌塌;
……
羊啦肚子手巾呦三道道蓝,
咱们见个面面容易哎呀拉话话的难。
一个在那山上呦一个在那沟,
咱们拉不上个话话哎呀招一招个手。
瞭的见那村村呦瞭不见个人,
我泪格蛋蛋抛在哎呀沙蒿蒿个林。
……
这样忙乱了两天,第三天一早,一班吹手引路,铜喇叭里传出的调子或《三十里铺》或《泪蛋蛋抛在沙蒿蒿林 》--凄凉悲苦,伤心至极啊!
“爸……爸……爸爸—”
我大伯那年只有十四岁,他扛着一根引魂幡,我父亲才八岁,抱着我爷爷的遗像,走在后面,哭得泪流满面,连腰也直不起来。一辆黑色马车啦着木头,东倒西歪走出了他们的棱门,后面跟着的是我奶奶和我小姑,后面是一排孝子。他们都穿着白纱布缝制的长褂孝衣,用麻绳系腰,戴着白纱布缝制的孝帽,穿着白鞋,手里拄着用麻纸缠裹着的细而短的木棒子—桑棍,痛哭流涕,声嘶力竭,哭得最伤心、最厉害的就是我奶奶冯玉凤了,她躺天轱辘,丑态百出,眼泪鼻涕,擦了一把又一把!
“良……良……良玉啊!你说句……话呀—”
后来,我奶奶冯玉凤—疯了!她挺不住这种巨大的打击,接受不了这个残忍的事实——她疯了。
我奶奶,她其实是在我爷爷的尸体被马车一拉回家的时候,就开始变疯了,开先人们还不大相信,只是怀疑。那时,我奶奶哭天喊地,又闹又哭,基本就处于昏迷状态,等她慢慢清醒过来以后就完全精神失常了,后来就好端端地大哭大闹,常常把身上的衣服撕扯得支离破碎,捶胸顿足,打骂自己的孩子,口里一直不停地念叨着:
“世事乱了,我的良玉——他走了,是马车拉走的,他升天了、上了天堂啦——”
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有时候,我奶奶会一个人跑出院子,满庄子乱跑,身上的衣服长一片短一扇,总是裸露着身体的某一个部位,光着脚,原本整洁乌黑的一头短发,长了,也乱了,脏兮兮的,她的柳眉凤眼,桃花面容也总是愁云密布,用一双冰冷的眼睛瞪视着村子里的人们,不时嘴里发出一阵哈哈大笑,身后经常会跟着一群小娃娃,和她嬉戏打闹:
“世事乱了,我的良玉——他走了,是马车拉走的,他升天了、上天堂啦——”
“噢——噢——疯子!疯子!”
哎,冯玉凤疯了!
村子里的人们也老是这样叹息着。
就这样,我奶奶的确是疯了!
“世事乱了,我的良玉——他走了,是马车拉走的,他升天了、上了天堂啦——”
这就成了她嘴边上的一句老话了。
五黄六月的时候,一个亮红晌午,她又光着脚,跑出窑里,在棱门外站立了一会儿,看到沟里走过一辆黑色马车,她就撵着跟去了,口里念叨着我爷爷的名字:“世事乱了,我的良玉——他走了,是马车拉走的,他升天了、上了天堂啦——”
半路上,被一个好心的村里婆姨挡住:“玉凤啊,你不要这样,回去吧!他不是良玉,他不是!”
“他走了,是马车拉走的——”
我奶奶却不依不饶,把衣服撕成一烂包,躺在地上滚来滚去,一会儿站起来,又把裤带一抽,拿在手里乱样一次,手舞足蹈说她要救他的良玉,裤子就掉在了地上,那里晓得她竟然不穿内衣,马上就招引来一伙正要到河里耍水的半大子小子,他们嘻嘻哈哈看着她:“俊婆姨,我们一起耍水水去,可美啦……”
“好啊,耍水水,可美啦——”
我奶奶她,憨憨不怕狼,说去就去,答应着就要跟着向河里走去的时候,走过来本家的一个老汉,他面红耳赤,火气十足:“龟孙子们,还不滚远远的——造孽啊,羞仙人哩!”
老汉,气急败坏,美美地把这一伙小子骂了一顿,然后,和那个婆姨给我奶奶把衣裤穿好,把她哄着送回家里,亲手交到我老爷的手里。
自此,我奶奶也就失去了自由,她被我老爷在了柴房里,于是,我们村子里的人们就很少再看到我奶奶了。
后来,几经世事变化,在中国的土地上又经历了,土地革命、大跃进、紧接着就进入困难时期,“大饥荒”阶段。所到之处是人哭狼嚎哀鸿遍野,我们村子也一样经受了这次磨难,虽说我奶奶疯了,但她还是活了下来。我老爷和小姑子都在这次灾难中殁了。
我老爷在山里劳动,地畔上蹲着的时候,不小心掉到悬崖底下摔死了。他怎么也想不开,这世界的变化是如此之快,那么有出息的儿子,好端端地就被抢打打死了。媳妇呢?那么俊样,又是那么的开通贤惠,好端端地也就疯了,我老爷想来想去,就是不能想明白,就那样跟我爷爷去了。
我小姑是闹饥荒饿死的。
那年月,不要说是吃了上吨没下顿,就是要吃一点野菜、树皮也要跑快一些,不然,就这些救命的东西也被早起的人们抢空了,好在,老天还是给我们家留了后的,没有让我们家断了香火,除了疯子我奶奶以外,我大伯和我父亲还是活了下来,这样一来,我们一家人的命运就落到了他们的身上了,可是令我们难过的是,在经历了这些风风雨雨之后,原本就不怎么精明的大伯也开始变得憨憨糊糊,呆头呆脑了,除过生活可以自理外,就基本什么也做不了了。
哎,我们好端端的一家人,就这样也就等于完了啊!不过,同时令我们聊以自慰的是,我的父亲还是全换的、精明的,他不得不挑起家里的所有重任,也是啊,我们家的前途希望也只有靠我的父亲了!
四
我们家真正破落、衰亡,是在我父亲二十二岁的时候,也就是六十年代初期。刚刚解放不多时的中国,犹如一个初生的婴儿一般,由于落后、贫穷,缺乏识辨能力及各方面的经验,导致了一些事情的极端化,造成了中国历史上空前的灾难——大饥荒、大逃亡!大半个中国,或者更多的人们经受了这次灾难。
我们村子,我们家先后也遭遇了更大的变故与不幸。他大哥我大伯开先的时候身体也不怎么好,自从后来后来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了意外,他几乎就没有了思想,饭量猛然增大,不择饭食能吃能喝,他开始变憨以后,则是肥头大耳,满脸横肉,身上蛮劲很大,慢慢也就变成了地地道道的憨憨二百五,是一把做苦力的好手。这一点倒是很受村子里人们的“赏识”和“重用”,谁家有个什么事事情情,或埋老人,或娶媳妇、或娃娃生日,过满月,谁家盛新窑,也总是喊他前去帮忙:
“噢——大憨!大憨——”
“噢——来啦啊,就来!就来!”
听到村里人们的呐喊声,我大伯总是笑嘻嘻地答应着,欢溜溜地跑出棱门外:“什么事情啊?”
“前沟里明天办喜事哩,缺个担水的人手,你就去吧!能吃一顿包饭不说,还给两盒纸烟抽啊,好事情!”
“噢,噢,我一定去!”
也许就是为了吃饱肚子,或者是为了那两盒纸烟抽,大多时候,我大伯都呵呵一笑满口应承,然后就给人家干活了。一回两回,三回四回,时间一长,他就成了村子里有名的大好人,大汉,汉和憨音同意异,人们就特意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大憨!于是,我大伯原来的名字久而久之就被“大憨”取代了!
我大伯,除过做好这些他自认为十分有意义的事情以外,就是专心照顾我的奶奶冯玉凤了。在天气较好,或者是在我奶奶的疯病稍有好转的时候,他常会把她从柴房里放出来,让她透透气,见一见阳光,有时候,他还会她亲洗脸梳头,寻头发里的虱子。
“妈,你慢一点啊!”
这是一个天气较好的日子,我大伯从窑里搬出一把老式椅子,又从柴房里把我奶奶放了出来,把她扶到正窑前面准备好的的椅子上坐了,他一边给她整理衣服,一边看着她似乎在自言自语的说着:“今天的天气还好啊?”
我奶奶看上去情绪还是有一些稳定或者“正常”,脸上显露着似乎满足的微笑,她只是点了一下头,并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只是把我大伯宽大厚实的手掌拉在了她的手里,意思仿佛在说:儿啊,你就坐在妈的身边,你就好好陪妈坐一会儿吧!
“噢,妈你等一下下,我就来陪你坐一会儿。”
我大伯虽说是憨了一些,但对于我奶奶的这难得的一举一动,他还是理解的,怎么说也是母子连心哪!他一边安慰着她,一边用最快的速度从窑里又搬出一把椅子,坐到了她的身边,把一双笨拙的手掌搭在我奶奶的小手上,目光呆滞地望着我奶奶说:“妈,我那里也不去了啊,儿子就好好陪你晒晒太阳,呵呵呵……”
“噢——噢——”
只见我奶奶有些消瘦了的嘴唇抖动了几下,但她依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她只是呆呆地望着远方,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平静,又是那样的孤寂,孤寂的有些让人悄然泪下啊!她的眼睛有些迷茫与湿润,也许她在努力地挣扎着找寻自己的那一点可令的记忆——
对于我奶奶来说,正真令她刺激发疯的就是我爷爷陈良玉了,这一点已经是再明白不过的事情了。
那一段时间也是她正真痛苦的日子,尽管她已经精神失常了、疯了。有很多时候她老是不吃不喝,嚎哇哭叫,以泪洗脸,她总是不能接受那个事实——我爷爷的冷事。我爷爷可谓是阴魂不散,不是出现在她的梦里,就是出现在幻觉里,也常常把我奶奶弄得面目全非,狼狈不堪,直至把她折腾个半死不活。
在后来的“意外”中,我奶奶她,几乎就再没有流过一滴眼泪,除过我父亲是真的伤心难过,寻死觅活以外,就再没有谁去哭天叫地了。我老爷和小姑殁的时候,还是本家的长辈看得料理的后事,在四个后生抬着木头(棺材)走出棱门,去到山里埋葬的时候,大伯还好,就是脸上没多少眼泪,也还能守时尽孝,穿着孝服,扛着引魂翻,送我老爷上山。
“花儿开啦,鸟儿叫啦,村子里又有好事啦……”
糟糕的是我奶奶,她就不一样了,她不但脸上不挂一滴眼泪不说,反而大呼小叫,手舞足蹈,嘻嘻哈哈似唱歌一样,要么就念叨着她“新编”的歌曲,要么就干脆趴在木头上,那一双瘦而有力的下手,死死地抓着不放,柳眉倒立,凤眼圆睁样子犹如怪兽一般:
“世事乱了,我的良玉——他走了,是马车拉走的,他升天了、上了天堂啦——”
在我们家遭遇了这些意外与不幸的同时,作为家里唯一精明的男人我的父亲来说,他就是顶梁柱,他自然就成了这个家里唯一的希望。这期间,他在村子里、公社、城里断断续续上完了小学、初中,可能由于我爷爷的优良基因,父亲的学习在同龄的学生当中是很出众的,再加上他的勤学好问,善于思考,在班里也常常是头一二名。用代课先生的话说,他简直就是天才,将来一定是一个有出息的人物。但是由于社会的动荡和家庭的变故,他也只能勉强的上到初中了,作为民国县长陈良玉的儿子,他是没有资格参加考大学的,何况,眼下的家境也不容他有更远大的抱负啊。他不得不回到农村的家里——他要照顾家中的两个得病的亲人啊!
后来,父亲回到村子,为了维持生活,凭着他的才华和智慧,以及我爷爷生前的威望,他在村里当了一名小学教师。从《百家姓》、《三字经》、《论语》到白话文,他都是讲得及其认真: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冯陈褚卫,蒋沈韩杨。
朱秦尤许,何吕施张。
孔曹严华,金魏陶姜。
……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
……
说到这里,我顺便说一个听来的故事,以往由于,私塾老师为人迂腐, 以致学生无心向学. 学生牛仔和全仔毗邻而居. 牛仔家贫, 父亲何书记养活一家六口, 入不敷支, 但牛母却爱搓麻将, 对子女疏于管教. 一次, 牛仔与全仔打架而遭母亲痛打, 致使一向沉迷神怪连环图的牛仔离家上山访仙学法. 但法术没学成, 却沦为小偷. 全仔父亲陈经纪, 收入丰厚; 全仔母亲对儿子过分溺爱. 孩子跟别人打架, 不但未受责罚, 父亲更送赠美国西部牛仔武装哄他. 全仔最爱看牛仔故事, 经常打扮成牛仔模样乱跳乱撞, 终于发生意外, 跌伤了腿. 牛仔外出作案, 岂料误抢母亲钱财. 牛仔为逃避母亲, 慌乱间给汽车撞倒, 伤重不治. 何, 陈两对夫妇经历变故后, 均深悔昔日教子无方.
我父亲对于“人之初,性本善。”有着深刻的理解,他认为,人之初并没有善也不是恶,而是"空". 如果说性本善,它善在那里呢? 单纯? 单纯并不代表是善良,它只是无知. 如果说性本恶,它恶在那里呢? 欲望? 除了本能之外,一切的的欲望都是在接触这个世界后才产生的.
人生下来原本都是一样,但从小不好好教育,善良的本性就会变坏。所以,人从小就要好好学习,区分善恶,才能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才。
这时我父亲已经长成一个大后生了,俊蛋蛋的茂堂堂的,一对眼睛炯炯有神,口方鼻直,帅气大方,除过身体有些单薄和面黄肌瘦以外,简直就是我爷爷陈良玉的翻版。他在给娃娃们讲授文化知识、做人的道理,在他看来也只有把下一代教育好了,也许才有救国的希望!
然而,几年后又一场灾难降临到父亲的身上,同时也降临到更多的不幸的人们身上,以至于他的这一线希望也遭到了扼杀。
在多灾多难的中国的大地上发生了一次动乱——文化大革命。所谓“文化大革命”就是一次批判、压制文化人的斗争的革命,起初是北京,后来逐渐向全国蔓延,就连边远偏僻的农村也照样不会放过。
这是一个秋末冬初的日子,天灰蒙蒙的,太平城的一支所谓的“红卫兵”的队伍开进了我们村子。
红卫兵是革命的队伍,全副武装,胳膊上戴着“红卫兵”字样的红色袖章,威风凛凛,不可一世。他们是一伙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只要是他们认准的事情,就是天王老子也奈何不得。他们进的村子,劈头就是乱打乱砸,帮人抄家,被寻到的批斗对象多数是束手就擒,戴着二尺多高的“大纸帽”捆绑着扭送到大队的公窑里,接受批判,低头认罪,承认自己所犯的“罪状”,稍有反抗,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加皮带,顿时,被打得头破血流,面目全非,严重的会因此送命!
我们一家,自然也成了他们批判整治的对象,我们是反革命家属啊!自然!
“开门——开门——”
这天一大早,一伙个红卫兵来势凶猛,一眨眼就把我们家的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棱门外嘈得雷反更正:“滚出来——”
里面没有应答,不知如何是好呢?
外面,如狼似虎:“开门——”
还不等这“一家”人反应过来,他们就破门而入了,准确的说,我奶奶和大伯已经反应不过来了啊!
“砸——”
他们进的院子就是横冲直撞,头头的命令下不由分说就是一阵乱砸:“哐!哐!哐!”
“砸吧,砸吧,砸完了就好啦啊……哈哈哈——”
他们闯进了我奶奶的窑里,同样是一阵打、砸,这时的她还在被窝里啊,她一受刺激,疯病就更厉害了,她几乎光着身体,跳下炕来,就是一阵狂欢大笑,或者大叫,然后就自言自语了:花儿开啦,鸟儿叫啦,村子里又有好事啦……
我父亲和大伯,最担心的就是我的奶奶冯玉凤了,然而,一切还是迟了,等他们来到我奶奶的窑里时,就已经这样了啊!
“妈啊……妈,呵呵呵——”
我大伯也只穿了个短裤,他站在门口,叫了一声我奶奶,就是一阵憨笑。
“笑,笑,叫你们装疯卖傻啊——”
他们吼叫着,照准我大伯劈头盖脸就是一阵乱打,然后听到的就是皮带抽打肌肉的声音——啪!啪!……他被打的腰也直不起来啊,淌血的嘴里不住的喊着:“救命!”
这时候谁会救他呢?谁又能就得了他啊!
“求求你们不要打了,他们的确已经什么也不懂了啊!我跟你们去就是啦……”这时候,只有我父亲或许才能使得我大伯和奶奶减少疼痛了,为了让他们的疼痛减轻到最低限度,这个坚强的后生不得不跪地求饶!
半后晌的时候,他们大概是打够了,也砸够了,然后在确认了我奶奶是疯子,大伯是憨憨以后,才把我父亲五花大绑,押着离开我们的院子,向后沟的公窑里走去,后面依稀听到我大伯的哭声,我奶奶自言自语的声音:
“世事乱了,我的良玉——他走了,是马车拉走的,他升天了、上了天堂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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