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端午没粽子
我的家乡在诸葛亮六出祁山屯兵地五丈塬南侧,原名落星乡,意即亮死时星宿下落处。现已与对岸的安乐乡合并为安乐镇。是作家赵韬老师所著《白岸》中水草滩的原型。此地祖先多为蜀军遗民,豪爽勤劳。石头河汩汩流水滋养方圆田地时,也孕育出丰盛的水稻大米,被誉为关中“小江南”。米——自然成为餐饭必备,这恐怕也是童年端午没粽子的原因之一吧。
二是太忙。附近山塬地带缺水干旱,麦子早熟,端午时刻已动镰割麦,挥汗如雨;水草滩人头天割麦,晚上腾地,第二天还想插秧苗呢。农忙时节哪有闲情包粽子?大老碗盛满糯米红枣红糖的甑糕,又香甜可口,又干脆利索,又耐饥受用,自然备受青睐。
童年端午没粽子岂不太单调?
实则不然。记忆中每年端午时睁开眼,已是天色大亮。正欲出门采艾蒿,已见母亲手捧艾蒿,或插窗棂或别门缝,母亲忙碌的身影被一种奇特的香气氤氲着。
“还说早起才艾蒿呢,看看——太阳多高了?”母亲笑吟吟地亲切责备着。当地采艾蒿重太阳出来前奇特的药效,我和姐姐每年计划早起采艾蒿,却始终晚在母亲之后。
母亲忙碌时不忘给我们一枝纯朴浓郁的艾蒿,这在山岭遍地都是的寻常草今日成了节日的贵宾,我实在纳闷传说的神奇性。于是翻来翻去企图寻找它一夜变化的神奇处,嗅嗅味道,还是昨日的草味。忍不住将叶子嚼入口中——哦,涩涩地苦酸麻。
还没等我吐出来,奶奶就笑着敲我的后脑勺:“哎,这娃咋这么瓜呢,快吐出来,带上花花绳(五色绳)吃鸡蛋甑糕了。”奶奶是虔诚的佛教徒, 坚信只要戴了她在佛前许过愿的花花绳,不会轻易碰见蛇,就是见了也再三嘱咐我们勿怕勿伤。
“长虫(蛇)是爷(佛)的替身,见了磕个头,它不咬好人的。”
奶奶边为我们带花花绳边讲述自己经历或是听来的蛇故事。农家有蛇正常不过,奶奶的花花绳在孩子眼里就是村野的安全带,于是我们强烈要求手腕、脚腕、脖子全戴上。
“记得六月六取下来顺着水沟放,爷会保佑的。”
灿灿的太阳照着院墙边的艾蒿时,全家已吃过早饭。
“别急,喝了雄黄酒再去地里,要不蚊虫专咬你。”每年,父亲都会重复自己的这句话,并麻利地从柜子中取出早已备好的酒和一包雄黄。
受够蚊虫叮咬的我们对这神秘万能的雄黄酒充满了渴望。于是焦急地看着父亲将雄黄慢慢碾成粉末。我总疑心父亲小气,他仅倒一点入酒杯,再反复搅拌,然后才让大家喝。性急的我忙忙端起大喝一口,谁料难言的苦涩将心和眉头一起紧锁。我慌忙不迭地吐着,全家在我的窘相中哈哈大笑。
“看我早说了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啥事也别太急。”父亲边说边用蘸了雄黄酒的手指在我的额头、鼻尖、耳际抹。凉。不,是烧,甚至烧辣。想想虫子不敢咬就要求父亲再抹,直到自己被抹成了大花脸。
呵呵,我们高兴地冲向田间地头,劳累繁重的农活已不再话下。想想看,鸡蛋甑糕吃了不饿肚,花花绳戴了不怕蛇,雄黄酒抹了不怕虫,甜滋滋的蜂蜜水喝了又解渴,这么好的东西一年能有几次,还怕什么重活累活?
当然端午舅舅家送肚兜(内置香草的肚兜,现在多为汗衫)更是对孩子们充满诱惑。端午的笑声会幸福整个夏天。眼瞅着舅妈们大包小包地解开包裹,高兴地穿上汗衫凉鞋,但往往是衣服大,鞋子小。亲戚走了,母亲却语重心长地劝我们等走亲戚再穿新衣,要是鞋子小就别穿了,送给姑姑家的弟妹们。失落归失落,对来年端午的渴望就更强烈了。谁料一转眼,过了十一二岁,舅舅家就不再送汗衫了。
再一转眼,我的孩子已经快五岁了,他也在眼巴巴地盼望端午的到来。看着他喜滋滋地吃着抹了蜂蜜的粽子,戴着漂亮浓郁的香包,满足地倚在我的怀抱,我却异常地怀念没有粽子,但有母亲有乐趣有渴望的端午。
2009年5月26日
-全文完-
▷ 进入隔窗看山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