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甲之年，我终于告别了我虽然酷爱但又感觉有些腻味的职业，也许是因为年轻时无所作为，于是老年也无所适从，自然就成了闲人。然而，身子闲了心却一直闲不下来，特别是对以往的思念与回忆却不知不觉地强烈起来。而占统治地位的是童年的故乡，当然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是我的堂叔伯，也是我的启蒙老师，最主要的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因为在我的学生时代时我突然昏倒在课桌上，是他顶风冒雨踏着十几里路的泥泞，将我送到医院，可以说如果没有那次的及时抢救，不夸张地说我今天的一切早就不存在了，　照实说滴水之恩还应该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乎。然而我所报答的确切的说除了无限感激之情外还有的就是思念与牵挂，特别是现在这种情份愈来愈烈，于是在这么一天我奔向了远离我们几乎千里外的老家，可以说专程去看望我的老师——救命恩人李洪文。

一路上，在寂静又舒适的空调车内，无有一点困意，思绪又回到几十年前，那时在我印象中的老师，面色略有些苍白，三十岁的年龄，看上去与十年前没有变化，并不是说他不见衰老，主要是他年轻的时候就不年轻。

他是一个热爱本职工作的人，但是他有时却不能竭尽全力，原来是他的家庭压力太大，家庭的压力主要来自多子女，他当时就是有四个儿子与一个女儿，他是那么爱他的子女，甚至还以为骄傲。他的骄傲的根据是，孩子小的时候是心甘情愿的负担，大时候却是财富，但是不管孩子大小，永远是心中的宝贝。于是我想，我的老师现在一定很幸福，因为他具备他认为的那么多的财富。

下了公交车我极力的寻找我幼年熟悉的一切，然而面前的一切都使我陌生，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下错了车站。

正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我看到希望　，因为在我的不远处来了一辆手推车，车上坐他一个人。我估计到这两个人应该是我的向导了。于是我礼貌的迎了过去，这时我才注意到车上的人，他坐在车上，看上去是一个古稀老人，显现在表面的身体器官与部位似乎都是扭曲的，眼鼻嘴都像被从耳根发出的弦牵扯一样，纷纷向一边倾斜。整个身体最有活动能力与自由的是口水。

推车的人是一个年老女性，她的目光暗淡，还有几分呆滞，我似乎已意识到我的运不佳，至少这样的指路人不是很理想，但是苦于无奈只得礼貌性的迎了上去，　“你好大爷。”

大爷似乎没有反应，还在那里底首合眼，无动于衷的样子。

大娘虽然没什么表示，但是她毕竟停下了手推车，“什么事？”

“我向你们你打听一个人，他以前住在这里。”

“他叫什么名字？”　

“李洪文，他是老师。”

“你是他什么人？”她似乎一惊。

“学生。”

使我没有想到的就是这句很平常的话，不但引起了老太太的注意，特别是坐在车上的那位大爷，却像是一个沉睡的人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突然间精神起来，他骤然抬起一直低着的头，看样子虽然很艰难，但是却抬得那么果断，没有色彩的双眼几乎迸放出光芒，他紧紧地盯着我，惊喜又吃惊的问，“你是小捣蛋？”他说着勉强的向前挪了挪身子，意在缩近目光的距离。

是他的神情还有他的举动似乎提醒了我，难道真的不巧不成书，难道在我面前坐在轮椅上的真的就是我朝思夜想的恩师，可是当我细细地盯着他的时候，我似乎怀疑自己的判断，因为在这位老人身上一点也找不到当年他的身影。

正在我迟疑的时候，那个老人艰难的说了一句话，“我就是李洪文，我好想你啊！”

这句话就像一股劲风吹向我的背部，形成一种力量让我冲到老人面前，我们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我们所有人的眼里都流满了泪水。

“老师，你好啊？”当我这句话刚刚出口的时候，我真的怀疑我问话的内容，那是因为摆在面前的一切从哪方面看都不会使人相信他会很好。

他的回话证实了我的判断，他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就是这个样子，还算好吗？”

“您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

他再次无力的低下头，沉默不语，样子悲戚至极。

“他得了瘫痪的病，”师母接过话茬，“现在又没钱治，只得硬挺着。”

“您不是有公费医疗吗？再说您的退休工资也不会少啊。现在的教师工资多高啊！”我不解的问。

听到这些话，师母流下了泪水，“那时不就是因为孩子多吗，那一天不足一元钱的收入能养活五个孩子啊，他不得不放弃他那么喜欢的工作，到现在，落成了这个下场。”

“下场？你们的孩子们不管吗？”我甚至有些惊讶的继续问。

“孩子？”师母摇摇头，“一个老人能养活五个孩子，可是五个孩子确养活不了一个老人。”

听到此话我不由得气上心头，回想起老师曾经那么疼爱孩子，甚至看孩子为骄傲，当他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孩子，在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却得到了这样的下场，于是我脱口而出，“告他们啊，法律会给还给你们公平。”

“有狠心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爹娘，死活任凭天命吧。”师母无可奈何的咳了一声，突然她像想起什么似的，“你来做什么？”

这句话题醒了我，“专程来看望你们啊。”我接过师母的手推车，“我现在就去你们的家。”

“家？”师母很茫然，“说我们有家也有家，说我们没家也没家。”

“什么意思？”我百思不解。

“我们在轮班？”

“什么叫轮班？”

“就是在一个孩子家呆十天。”她又补充一句，“那还是法院定的呢，不然我会住露天地的。”

“他们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他们养不起风烛残年的父母？”

“养不起？”气愤的神情显现在师母的脸上，“他们有时请别人吃一顿饭的钱就够我们活一年的。这些狼崽子就在我们身上算计。”

我不想过多地过问这些闹心的事情了，因为我清楚除了引起我的愤怒与烦恼外，其他都是无济于事的，我更清楚，我的此行也许结束了，原本想在老师家住些天的愿望立刻化为乌有，我停住了手推车，从兜里拿出几百元钱，递与师母，“本想给你们买点东西，真的不知道你们喜欢啥，这点钱你们以后方便用吧。”

“谢谢你了，但是你还是拿回去吧。”老师艰难的抬起头说。

“为什么？该不是嫌弃少吧，就这点心意难道还不给我表达的机会吗？”我几乎哽咽的祈求。

“孩子，不是的，”师母急忙接过话茬，“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但是，这些钱我们没地方去花，我们在他们面前没有花钱的权利，再说还容易引起孩子们的纠纷。”

听了这些话，我真的无法再呆下去，我真的承受不了这难以形容的折磨，不知为什么，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想法，甚至迅即做出一个决定，于是我只说了一句话，“很快我们会见面，保重！”便匆匆离去，当我离开他们很远的时候，老师颤抖的摆动的手还没有放下，我的心碎了。

我坚信我回报的机会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