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日本悍然发动卢沟桥事变。艰苦卓绝的全面抗日战争爆发。
“八一三”淞沪会战前夕,河南周家口,中国空军第四驱逐机大队驻地。灰暗的天空中,第二十二中队副中队长赖名汤率领两个分队分编队进行对抗训练。俯冲,拉升,翻滚,穿插……六架美制霍克-3双翼驱逐轰炸机犹如一群桀傲的雄鹰在追逐,缠斗。
八月十三日清晨,第四大队接上级命令:大队迅即飞返杭州笕桥,防护中央航校空军训练基地。
高志航大队长立即召集全队研究后决定,高志航立即飞赴南京,李桂丹、黄光汉、毛瀛初分率第二十一中队、二十二中队、二十三中队速返笕桥。
由于受台风影响,天气恶劣,第二十二中队在烟雨迷蒙中颠簸穿行,直到第二天傍晚,才飞抵笕桥上空,但见机场已遭日机轰炸,一片狼藉,浓烟滚滚……
机群陆续降落加油,疏散隐蔽。面对满目疮痍的机场,大家群情激愤。
夜,万籁俱静,赖名汤躺在醒村俱乐部的地铺上,辗转反侧。江西石城屏山书院、江西宁都国立第九中学、南昌工业专科学校、中央陆军军官学校、中央航校……历历在目。苦难的祖国培养了我,一定要勤学苦练,英勇顽强,奋勇歼敌,用学到的本领报效祖国。为了不断地激励自己,鞭策自己,他把自己驾驶的飞机叫雕鹰。
曾有一个飞行教官告诉他们,在辽阔的亚马逊平原上,生活着一种叫雕鹰的雄鹰。
它的飞行时间之长、速度之快、动作之敏捷,堪称鹰中之王。被它发现的小动物,很难逃脱它的捕捉。雕鹰的这一本领是如何练就的?当幼鹰出生后,没过几天,就要经受母鹰近似残酷的训练。在母鹰的帮助下,幼鹰没多久就能独自飞翔,但这只是第一步,因为这种飞翔只比爬行好一点,幼鹰需要成百上千次的训练,否则,就不能获得母鹰口中的食物。第二步,母鹰把幼鹰带到高高的树梢或悬崖上,把它们摔下去,有的幼鹰因胆怯而被母鹰活活摔死。第三步,更充满着残酷和恐怖,那些被母鹰推下悬崖而还能飞翔的幼鹰将面临着最后的也是最关键、最艰难的考验。母鹰把它们正在成长的翅膀中大部分的骨骼折断,然后再次从高处推下,有很多幼鹰在这时成为悲壮的祭品,但母鹰同样不会停止这血淋淋的训练。
有的猎人动了恻隐之心,偷偷地把一些还没来得及被母鹰折断翅膀的幼鹰带回家里喂养。但后来猎人发现那些被喂养长大的雕鹰至多飞到房屋那么高便要落下来。那两米多长的翅膀反而成了累赘。原来,母鹰“残忍”地折断幼鹰翅膀中的大部分骨骼,是决定幼鹰未来能否在广袤的天空中自由翱翔的关键。雕鹰翅膀骨骼的再生能力很强,只要在被折断后仍能忍着剧痛不停地振翅飞翔,使翅膀不断充血,不久便能痊愈,而痊愈后翅膀则似神话中的凤凰一样死而复生,更加强健有力。如果不这样,雕鹰就失去了仅有的一次机会,将永远与蓝天无缘。
去年十月三十一日——蒋委员长五十华诞,举国献机祝寿,中国空军飞行特技表演。
南京,明日当空,碧空如洗,数十架飞机排成“中正”两字的队形在空中缓缓飞过,地面上人头攒动,兴高采烈地欢呼,雕鹰是排在“正”字中间的那一短横,那一位置最为难飞……名汤沉浸在自豪的回忆中,含笑进入了梦乡。
二
他们没有想到,著名的“八一五”空战的帷幕在这些年轻的勇士手中不经意地徐徐拉开。
翌日,天刚麻麻亮,全队赶赴机场警戒。大家刚吃完早饭,“呜——”警报声大作,日军自称最精良的九州木更津航空队从钱塘江方向来袭!
全大队飞行员匆匆戴上飞行帽,纷纷登机起飞。
赖名汤率领一个分队向钱塘江飞去。俯瞰大地,山川象一幅无边无际的锦绣,让人赏心悦目,今日却被日本军国主义的飞机轰炸,铁蹄蹂躏。山河破碎,祖国危难,民不聊生!是可忍,孰不可忍?
杭州上空。分队飞行到二千英尺左右,蛰伏到云层中。名汤和梁添成发现三架日机组成一个编队迎面飞来,两百米!已能看见日机那涂满棕黄墨绿的迷彩。一百米!六十米!名汤怒火填膺,加大油门,“咔”迅即摇动机翼,雕鹰勇敢地向敌机冲去。敌机编队突被这一冲,张慌失措,队形顿散。雕鹰紧盯一架敌机,他拉动操纵杆,衔尾紧跟,猛按射击纽,“哒哒哒”两挺大小扣提式固定机枪喷射出两串红红的火舌。敌机慌忙爬升,滚动,躲避雕鹰,并伺机反扑......“砰砰”敌机后座的射手不停地用手枪向名汤还击。“咣咣”双方的子弹不时射到对方的机身上,撞擦出点点火星,发出清脆的响声……经过数番相互追逐缠斗, “哒哒哒”随着雕鹰反复喷射两串愤怒的火舌,一架敌机终于拖着一股长烟,紧接着“轰”地化作一团红红的火球,失去控制地冲向地面,“轰隆隆”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名汤终于松了一口气,环顾四周,敌机有的狼奔豕突,仓惶逃离;有的拖着一条浓黑的长烟,正向地面坠去;有的栽落在地面,正熊熊燃烧,机尾高高地翘起,机身上太阳旗图案依稀可见。
飞机纷纷从蔚蓝色的天空中降落下来,赶忙加油,以备再战。
过了二十多分钟。敌机将奔袭南京!
第二十二中队队员纷纷登机,赶飞南京。到达南京机场上空时,机场已遭敌机轰炸,火光冲天,烟雾腾腾,而敌机早已离去。
抵达南京后的第四天,第二十二中队接到命令,为减轻上海陆军所遭受正面敌军的巨大压力,夜间轰炸在上海虹口的日本兵营。
夜幕下,副大队长王天祥率领赖名汤、董明德、郑少愚等五人直飞上海。每机两翼挂载十枚百磅炸弹。
上海到了!虹口到了!赖名汤变得兴奋起来,严密搜寻目标。“轰、轰、轰……”接近目标时,日本兵营的高射炮向机群发出一发发炮弹,交织成密集的火力网。炮弹在空中不停地爆炸,震得耳朵都快要发聋,滚烫的气浪不停地涌来,冲得雕鹰摇摇晃晃,弹片纷纷飞溅到雕鹰身上,撞出“咣、咣”的响声。名汤双眼圆睁,露出凶狠的目光,闪过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最坏打算,猛拉操纵杆。雕鹰疾速俯冲下去,象一只不顾一切飞向火海的凤凰......“啪”迅疾按下投弹纽,紧接着将操纵杆一拉,雕鹰冲向天空。“轰隆隆”地面一片火海,照得天空通红,“哇——”敌人鬼哭狼嚎......
三
南京。空军指挥部。
“诸位,目前正有一支庞大的日本运兵船队在这个海域,装载着一个师团的兵力和装备……”空军副总指挥毛邦初站在长江三角洲作战地图前,指着上海宝山县东面的一片海域,介绍和分析船队路线,“船队将于明天上午抵达上海。”
二十二中队赖名汤等六人一边注视着地图,一边兴致勃勃地聆听长官的讲解。
坐在一旁的顾问陈纳德作了补充说明。
“诸位,我命令你们务必在明天上午于船队进入长江口之前对其进行猛烈的轰炸!务必最大程度地炸射敌官兵和装备!”
“是!长官。坚决完成任务!”
“好!祝你们成功!”
“长官,请问在日本运兵船队的活动范围内,是否可能有友邦的船舰?”赖名汤担心地问道。
“请诸位放心,该范围内没有友邦的船舰。”毛邦初答道。
“no,no.”陈纳德也耸耸肩,摊开双手笑道,“请诸位放心。”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六架霍克-3驱逐轰炸机在夜幕中从南京向西南飞去。
机群越过太湖上空,降落在浙江北端的嘉兴机场。机场地勤人员立即给飞机加满油,给每架飞机的两翼挂上十枚百磅炸弹,卸去副油箱,改挂一枚五百磅重型炸弹。
机队在晨曦中向东飞去。到达杭州湾的金山卫后,机队呈“一”字队形排开,沿着海岸线向北飞去,细心地搜寻海面......
将航向改为北北西,耐心地搜寻......
晨光中笼罩在淡淡的薄雾中的上海市景越来越清晰。“船队,船队呢?”赖名汤心里焦急起来......
宝山县外海的鸭窝沙海面。“啊,船队!”一个巨大的方阵在慢慢地蠕动,黑压压的一片,象一座海上浮城,他心里一阵狂喜。
他回想起第四驱逐机大队成立不久,在江西省南昌青云谱训练基地,航委会派陈纳德上校来航校担任顾问。陈纳德看过他们的飞行、炸射以及训练计划后,设计如何练习轰炸日本主力舰:在地面上撒石灰粉划出日本主力舰太和号一样大小、形状的图形,担任轰炸的机群飞到某一高度后,用半滚方式向下俯冲,过几秒后,当飞机离地面大约二三百英尺时,果断投弹,紧接着拉起机身......
运兵船队正在长江口徐徐向西前进。船队四周犁起串串美丽洁白的浪花。
在诺大的船队上,有的日军正在分批吃早餐,有的在整装准备登陆,有的在悠闲地欣赏长江口在晨光中的旖旎风光......
船队中央的大型运输舰舰首。部队最高指挥官板田少将戴着白手套,刚练完一段剑,阵阵凉爽的清风吹来,备感觉神清气爽,惬意极了。他拄着心爱的“菊花”日本指挥刀,面对披在雾纱中的上海发出一声狂笑:“哟西!美丽的东方乐园,迷人的东方巴黎!今晚我请诸位到百乐门大大的狂欢,日本清酒大大的痛喝,庆祝我们的顺利远征!”周围的一群佐官纷纷地鼓掌叫好。
隐隐约约有飞机的马达声传来,大家纷纷抬头搜寻。噢,一群飞机从西南方的天空赶来,“哟西!我们大日本帝国的空军来欢迎我们啦!”“哈哈!”日军官兵狂热地鼓噪着。
“军部没有说派飞机来呀?”板田疑惑地想,飞机越来越近,越来越低。
“啊,支那!”飞机身上赫然是青天白日旗,板田好象看到外星人一样,“啊,不好!高射炮弹可是在最后面的一艘运输船上。”
日军官兵霎时慌乱起来。
飞机纷纷俯冲下来,一一投下一枚五百磅重型炸弹,“轰隆隆”随着震天巨响,船队剧烈地颠簸起来,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被炸的士兵一个平飞起来,身体像足球场上的守门员在侧身扑球一样;一个直飞起来,象nba的空中接力,但后脑勺被狠狠地撞在高射炮的炮筒上再跌落下来;有的拦腰撞到船舷的栏杆上,做出背越式跳高的姿势,再坠落到海水里;几只断手象棒球棒一样在空中旋转飞舞,飘散出一缕缕殷红的血雾......
飞机一次又一次俯冲下来,接连投下一枚枚百磅炸弹,纷纷在敌群中开花,几点鲜血溅落在板田洁白的手套上。
“八格!”板田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控制局面,他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天上的飞机一遍遍地俯冲、投弹、扫射,眼巴巴地看着士兵慌乱地躲避,痛苦地挣扎,撕心裂肺地呻吟,惊愕痛苦的眼神,扭曲的脸......
机群在船队上空轮番炸射半个多小时,向船队掀起一波接一波电闪雷鸣般的狂飚。
四
经过二十多天的不断战斗,敌人遭受了惨重的打击,我方同样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许多战友壮烈牺牲或受伤,许多飞机或与敌人的飞机、舰艇同归于尽或拖进工厂抢修。第三、四、五驱逐大队原来近百架飞机,现在能战斗的只剩下二十架,只好混编成一个临时部队。
战友们没有一丝沮丧,没有被牺牲所吓倒,反而同仇敌忾,斗志昂扬,争先恐后地争取出战,以报仇雪恨,不时引吭高歌《航校之歌》:
得遂凌云愿,
空际任回旋,
报国怀壮志,
正好乘风飞去,
长空万里复我旧河山。
努力!努力!
莫偷闲苟安,
民族兴亡责任待吾肩!
须具有牺牲精神,
凭展双翼一冲天。
日机正从上海出发,奔袭广德机场!
轮到担任警戒任务的是毛赢初,赖名汤赶忙向上级请示,希望代毛赢初出战。
得到批准,赖名汤欣然率领吕基纯、邹庚绪等三人驾驶四架飞机向太湖方向飞去。
到达太湖上空,他率领机队拉升到六千英尺的高空环绕飞行,密切地搜寻......
敌机机群!驱逐机群保护着轰炸机群迎面飞来。驱逐机与轰炸机各十二架。敌驱逐机是首次出厂参加空战的96式新机,性能更好,速度更快。
雕鹰率领机队突袭敌轰炸机群,六架敌驱逐机立即俯冲下来,围攻我机队。
双方你来我往从高空开始不停地追逐、缠斗、射击......越战越低。
吕基纯腿部中弹,脱离战斗。
战斗越来越激烈,又一架僚机散去。
最后一架僚机散去。
三架敌机轮番攻击雕鹰,“哒哒哒”双方机枪的发射声夹杂着子弹头与飞机的撞击发出的“咣、咣”声。
“砰”“哗啦——”雕鹰的挡风玻璃被子弹击碎。
玻璃片划破名汤的脸,风不断地灌进机舱。伤口刮得脸又麻又痛。
雕鹰左冲右突,上下穿梭,最后贴着太湖湖水飞行......
雕鹰摆脱敌机。他痛苦疲惫地飞回基地,一检查,雕鹰中弹三十多处,弹痕累累。
深秋,高志航大队长率领第四大队到达兰州。
第四大队被指定首先赴兰州接收第一批苏联飞机,大家感到幸运而自豪。苏制伊留申—16战斗机:头大尾尖,外表如一只苍鹰,机身象一枚炸弹,单发动机,单翼。
机队从兰州回南京,飞越无数崇山峻岭,中途飞抵原驻地河南周家口加油。
机群刚降落,高志航大队长的座机正在加油,“呜……”突然警报声大作。
一群日机在空中纷纷投下炸弹,高志航立即登上飞机,准备起飞迎战,又能保护飞机。“轰隆”一颗炸弹突然落在他的飞机旁边,弹片飞溅,一颗罪恶的弹片深深地插入高志航的头部,血流如注,他一头栽倒在控制台上,这位首创“八一四”空战大捷的空军英雄溘然殒没......
全大队满怀驾新飞机返回南京的欣喜之情突然变成满腔的悲愤。
大队长,安息吧,大家一定为你报仇!
回到南京,部队仍担住空防作战任务。
国民党中央政府已西迁陪都重庆。
日军兵临南京。炸弹不时地落在城内,南京危在旦夕。
原高志航大队长所驾伊留申—16飞机已修好,赖名汤受命去周家口驾机回南京。
十二月十一日,太阳西斜。赖名汤驾机飞临南京。
突然,3架日机向雕鹰袭来,“哒哒哒”“咣、咣”双方机枪的发射声和子弹头与飞机的撞击声此起彼伏。雕鹰猛窜急滚,左冲右突,几番缠斗,最终甩脱敌机。
炮弹爆炸声越来越清晰。日军正向南京城发射炮弹,城内有的房屋已起火燃烧,百姓惊慌失措。
到达南京大校场上空,赖名汤准备降落飞机。
放下机轮的按纽被击坏!他此时猛然发现。
机轮无法放下!
飞机只好在跑道上急降。由于速度太快,机身底部与跑道擦出一道耀眼的火花,飞机猛地颠簸了一下,他上身往前向下一倾,“嘭”前额重重地撞在瞄准器上,立即昏迷过去......
五
深夜,赖名汤已躺在床上近七个小时,头痛欲裂……静寂无声……头胀的厉害、昏昏沉沉……他在迷糊朦胧中慢慢恢复知觉,勉强睁开双眼,头缠白色的绷带,白色的枕头,白色的被子,还穿着飞行服,感觉是在医院。
怎么冷冷清清?没有护士,没有医生?“医生......医生......”他微微张开喉咙,痛苦而吃力地吐出这两个字,久久无人回应。
他强忍痛苦挪一下浑身乏力的身子,伸手按电铃……
过了很久,来了一位中年男子。
“这是哪?”名汤急切地问。
“南京鼓楼医院。”男子答道,“日军已到达城外,正准备攻城。城内很乱,大家正在逃难,医生护士都走了。”
“请你打个电话到大校场机场,帮我跟场长联系。”
“隔壁有位机械士,是昨日被日机炸伤入院的。我过去问问电话号码。”
这时,已隐约能听到医院外面人声嘈杂。
“他说他受伤前空军已经撤离,大校场已经关闭。”男子回来说。
男子按号码试接大校场,果然久久没人接听。
十二日凌晨五点多,名汤感觉脑子晕,头好象在继续胀大,痛得厉害,眼睛也更难睁开。
危难困苦,更要镇定振作,才能化险为夷,化危为安!意志不可垮,信心不可失!他在心里告诫自己。
天麻麻亮,名汤重振精神,挣扎起来,扶摸着墙壁,走出医院。他跨过马路,在路边背靠着一棵杨树坐下。一阵寒风袭来,他不由打了个冷战。发黄的树叶嗖嗖地落下。赖名汤又冷又饿,巴望奇迹出现:能遇到一辆空军的车子,把他带走。
此时,不由想起家乡那峻峭的鸿石寨、悠悠的琴江河,想到苍茫的太湖、波涛汹涌的鸭沙窝海面……
“呜……”突然警报响起,紧接着“轰隆隆”的爆炸声传来,挽着大包小裹的混乱的人群,象潮水一样涌来,凄厉地哀嚎着,惶惶如末日临头,纷纷向下关方向逃去。特别是那满脸皱纹的老人,步履蹒跚地要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故土,更让人揪心。
在凄厉的寒风里,名汤眼巴巴地等待了个把小时,连车的影子都没捉到,更别提空军的的车了。一股无限惆怅思绪象洪水般涌来。我还年轻,我应该还能重上蓝天打日寇呀!如果不能,我还能当飞行教官,重执教鞭呀!不是吗?苏联又即将运送一批飞机来了,然而我们的空军因伤亡严重而大量减员,亟需培养大批的飞行员打击日寇啊!
名汤万分无奈,扶着树干慢慢站起来,孤独地穿过街道,无限失望地迈着沉重的脚步扶摸着墙壁回医院。
名汤强打精神来到隔壁房间。机械士半身躺在病床上,浑身是血,咬着牙关,痛苦地呻吟着,没有人帮他换染满鲜血的衣服,腹腔内有一块炮弹碎片没有取出。他看见名汤进来,双眸亮出一丝期许的光目,但很快就黯淡下去,脸色凝重。
“南京很可能就在这一两天内失守。”机械士吃力地说道,“现在走不了,就很可能被俘。”
“假如我能走,一定把你带上。”面对浑身是伤的战友,名汤帮不上任何忙,只好用话安慰对方,尽管自己心急如焚。
逃难的人群那嘈杂的叫喊声、炮弹的猛烈的爆炸声不停地传来。两人相视无语,现在再多的话都是多余的。名汤抬腕看表,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啊!汤卜生。”名汤望见同期同学,内心一阵激动,竟来了救星。
“名汤,你还没走?”汤卜生颇感意外地问道,“我以为他们已经将你运走了。”
“我深夜苏醒过来后,就没有见过医护人员!”
“我是撤走的最后一批,知道你重伤被送到这,临行担心你万一没走,所以特别绕道过来。”
“幸亏你过来!”
“快走!车在外面。”
“把他也带走!”名汤说,并示意汤卜生去搀扶机械士。
汤卜生感到很为难,犹豫不决。
名汤摸过去吃力地搀扶起机械士。
汤卜生望着机械士期许的目光和赖名汤执著的神色,忙赶过去。
满身鲜血的机械士在汤卜生和头缠绷带的赖名汤的搀扶下,迈着沉重而坚定的脚步向外走去……
(注:第二天即1937年12月13日,南京城失陷,南京大屠杀开始。
赖名汤一行到码头后改乘小轮船,经三天水路抵汉口,名汤 进英人所办汉口国际医院治疗,康复后调昆明航校任教官。
赖名汤后去台,擢升至台湾国民党军联合勤务总司令、空军总司令、参谋总长;一级上将,获青天白日勋章;国民党中央常委。)
2009.6.11于江西石城琴江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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