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竞戆嘿天马一行

发表于-2009年06月14日 下午6:19评论-0条

老李师傅逢人就问“竞戆嘿”怎么写?什么意思?问的人中有大小学生、工人干部、老师教授,大家都知道玩锤子、剪子、布的游戏时,先喊竞戆嘿,然后再出锤子、剪子、布,锤子砸剪子,剪子绞布,布包锤子,几乎人人会玩。可这几个字怎么写,又都叫不准,也不知道什么意思。说这么的,说那么的,说什么的都有。老李师傅确怎么也不满意,便蹲在书店里挨个词典翻看……

李师傅是一名井下采煤工人,他不会放炮、架棚、开机组、开回拄绞车,只有一把死活计,开溜子,砸大块。采煤队每次搬家,一号溜子司机非李师傅莫属,久而久之,李师傅的名字被人渐渐淡忘了,人们习惯叫他“一号溜子”,有时班前会队长点名时也会喊他“一号溜子”。

二十几年来,他只要一上班就盯着溜子一圈一圈的转着,大的小的、圆的方的的煤波浪一样涌过来,拿着大锤把快大的砸小了,八个小时不眨眼,回家便倒头就睡。就这样他一直独自开着一号溜子,慢慢的,话越来越少了。开资时,班组伙计们大拇哥卷煎饼到饭店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声划拳。开始,他还凑凑热闹,后来,孩子念书,老人生病,家里的强恨不得掰开花,他再也不参与了,说话的机会更是越开越少了。退休以后,扑克不会打,棋不会下,甚至和人唠嗑都不会了,有时家里来了客人,他要躲出去。老伴李婶在乡下曾给赤脚医生做过助手,她觉得老李师傅一定有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也觉得自己的几个月肚子疼得不轻,于是她就拽着老李师傅去了医院。

从医院回来,李婶的眼泪直往外淌,可老李师傅却像无事人似的直直的望着远方。李婶把自己的诊断书紧紧的放在内衣兜里,拿着老李师傅的诊断书,仔细地端详每个字,揣摩每一句话,会议大夫的嘱咐。她觉得自己的男人命真苦,年轻时供养四个老人,一分钱舍不得花;老人没了,日子刚缓口气,孩子们又大了,小学、中学、大学,勒着裤腰带,咬着牙供啊;矿上形势好了,奖金高了,他又退休了;孩子们快出息了,该享享他们的福了,可他又偏偏得上老年痴呆。李婶心如刀绞,她觉得天是那么暗,地是那么窄,为自己的男人,象牛一样卖命的男人叫屈叫冤。

回到家,李婶把所有的钱和存折敛在一起,不足一万元。老大秋天就要找工作了,急需一笔钱,李婶又哆哆嗦嗦把钱放回去,她盯着老李师傅发呆,不论如何要把他的病治好。她又想起大夫的话,平时多和他玩玩智力游戏,锻炼锻炼脑子,有助于恢复。她想起小时候玩的五虎棋和竞戆嘿,对!和他玩竞戆嘿。

她马上把老李师傅拽到身边,边比划边说竞戆嘿。老李师傅茫然地看着李婶,对李婶一会大巴掌、一会大拳头、一会俩指头无动于衷,费了半天劲,简直对牛弹琴,李婶的肚子又疼了。一连几天毫无进展,李婶心灰意冷。第二天李婶请来邻居大妈,玩起竞戆嘿,老李师傅看着两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太又喊又出拳,渐渐被吸引,偶尔露出笑容,终于一个夜晚老李师傅拉过李婶,伸出五个指头要竞戆嘿。李婶心里一热,马上伸出大拳头,可过了一阵子,又泄了气,老李师傅只会出大巴掌。李婶的肚子又疼了,而且额头上涌出细细的汗珠。老李师傅看见他这样,脸上依旧毫无表情,李婶抓住老李师傅那双粗糙干硬的手,把脸埋在上面哭出声来。

第二天,李婶捂着肚子又拉起老李师傅竞戆嘿,这会知道他出巴掌,就出拳头故意输给他,一会让他出两个指头,再出巴掌……就这样从早上划到晚上、从晚上划到夜半,李婶的肚子越来越疼,越来越频繁,老李师傅的竞戆嘿越来越厉害。

转年开春,老两口在一片盛开杏花的树下竞戆嘿,划着划着,李婶的肚子疼得直不起腰,豆大的汗珠像雨一样滚下来,老李师傅脸上露出焦急的神态,用衣袖仔细擦去老伴的汗水,李婶笑了,“你要好好练下去,身体好好的,要等到看见孙子,替我亲亲……”

李婶走了,老李师傅在她的衣兜里翻出那张诊断书,医生告诉他是胃癌。老李师傅沉浸在无限的悲痛中,老伴天天喊竞戆嘿,她肯定不知道什么意思,弄明白,告诉她。

有一天,老李师傅在一本字典里恍然大悟,竞是互相争胜,戆是鲁莽愚钝,老伴在自己不多的时间里争着愚钝的败,撵走丈夫的痴呆。老李头用自己十几年不抓笔的手端端正正的写下这些,在李婶的遗像前,一阵轻烟袅袅升起,漫过李婶永恒的笑脸,老李师傅潇然泪下。

从此,矿区里经常看到老李师傅和坐在轮椅上的、用人搀扶的、走路蹒跚的老矿工竟戆嘿,而且总是输,对手越来越有兴趣,浑然忘了痛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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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川菜点评:

默默无闻、以世无争,辛苦一辈子,老了却落下痴呆毛病,只有相濡以沫的老伴了解他,悉心照顾他,谱写出感人肺腑的人间真情,揭示出夫妇二人忘我、甘于奉献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