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提了满满一篮盛开的栀子花，摆在街边叫卖。那些青翠的枝叶，洁白的花朵，散发出一阵阵诱人的清香，打那儿过时，我忍不住蹲下身来，问老人那花怎么卖。

“一元三枝。”老人说道。

“四支，行吗？”

“行”

“这花能插得活吗？”

“当然插得活。”说着，他从篮子底下抽出一枝已插活的样本来给我看。

我精心地挑了四枝开得正好的花，把钱给了老人。

“这花枝上的花骨朵太少了。”我说

“差不多都要开完了，哪还有那么多的花骨朵。”他从篮子里随手拿起一朵盛开的花来，上面还有一朵已经开过，花瓣发黄，马上就要凋谢的花。

“这种发黄的花是最香的，你就不懂了吧？”

“马上就要谢了，还香呢，最多管不了两天。”我嘀咕着。

“还能活几天的，不信你试试。”

“那您能不能把这枝送我？”我笑道。

“既然你那么喜欢，我就多送一枝给你也无妨。”他回笑。我向他道了谢，接过花来，欢天喜地地转身走了。

去站台的路上，人们看见我手上拿着的花，问我哪儿来的，我告诉他们在某某地方买的。他们说：真香，一会我也到那儿买去。

我一边走，一边不时地把花拿到面前来嗅嗅，真的是很香呢，我仿佛看见那花儿的香波正一圈一圈地从花蕊里往外冒出，不停地向四面八方扩散、扩散开去，深吸一口，就能香透肺腑。

此情此景，一下子就把我拉回到了三十多年前。

那时候，我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我有个小姑，嫁得很远，她家的后院里种了两株大大的栀子花树，每年栀子花开的时候，小姑就会用个大大的竹篮，摘上满满一篮盛开的栀子花，大清早从老远的地方走来，给我和姐姐送花。

我家没有花，见了那些清新、淡雅，漂亮可人的栀子花，我们自然是喜不自禁。姐姐从花篮里拿来两朵，在辫根上一边扎上一朵，那悠悠的花香，就能在田野上陪着她快乐地劳作一天；我没有辫子，就在羊角辫上一边扎上一朵，那悠悠的花香，就能在学校里陪着我快乐地上一天的学。

剩下的花，我们用个大大的陶瓷缸，盛上水，把花放进缸子里，让它们在里面静静地开放，十天半月，我家总是芳香绕梁，绵绵不绝。或者送出一些给姐姐和我的朋友们，她们也都非常欢欣。

小学期间，小姑年年都会给我送花来戴，每年，她至少要给我们送上二到三次，等花开得不多的时候，她就不送了，留着自己戴。

进入中学后，在学校留宿，我就很少戴到小姑给我送的花了。

九三年在深圳，有天和朋友们去街上玩，在街边的一条绿化地带，无意中看到一丛丛翠色逼人的栀子花，在南国的阳光下竞相开放，那种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仿佛他乡遇到了多年不见的小姑。

一年后，因为转换工作，我离开了那个有着栀子花开的地方，去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颠沛流离的生活，忙忙碌碌的脚步，为了生存，疲于奔波，二十年来，竟是再没见到那些在记忆中盛开着的美丽的花朵。

今天，从那个盛满栀子花的竹篮边经过时，我突然明白我为什么没有直接走过去，而要停下来，去买那些开得淡雅、洁净的栀子花。小姑十多年前离开了人世，今生，是再也不会有人能从老远的地方一清早赶来，给我送花了，而深圳那个有着栀子花的地方，我也是再不会回去的了。街边那个盛花的竹篮，竹篮里那些盛开着的栀子花，还有那个在竹篮边上蹲着的年近花甲的老人，都让我想起从前那些有着栀子花戴的天真快乐的童年，而小姑那个盛花的竹篮，更是装进了我童年许多的欢乐和美好！

光阴任苒，岁月如流，转眼间就流走了我那么多一去不返的时光，却在记忆中给我留下了那么一只用来盛放花朵的竹篮！人世间，多少人都在忙碌着，往自己的篮子里采摘金钱、美女、权势、地位、享乐，还有人们的羡慕，可是又有多少人还会记得，往自己本来纯净的心灵里，采摘着那些来自世间的清香、淡雅、平和、质朴、美丽的花朵！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