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楼梯住着一对夫妻，四十开外，将老未老。有个儿子，在读初中。

刚住进这幢搂时，看到这对夫妻住在未装修的水泥裸露的房子里，感觉挺同情，住这样的房子相当于野营。后来听人说，他们挺有志气，这片联建房就他们家坚持不卖房，靠着替人裁布来还债。于是看到他们夫妻同进同出时，心里相当暖和，相濡以沫啊。

但他们注定是有故事的人，不久又听说，这对夫妻至今尚未结婚（通常意义上的酒席示众），原因错综复杂，因为穷，因为父母，因为其他……至于“其他”，说的人口气相当闪烁，估计是难以措辞。又说，这男人很狠，有一次夫妻吵架，直接把手头的剪刀插向老婆，幸好躲得快，才免去破膛开腹之灾，但还是留下一个大大的伤口，烂了一个月。我再仔细看这男人，他那两撇生机勃勃浓重的八字胡，似乎的确蕴有杀气。

故事在一个傍晚时分达到高[chao]。那个吃完饭等着消化的傍晚，窗外突然响起一阵激烈的喊骂：你这骚逼，搞男人都搞到家里来了啊！你贱也不能这样贱啊！骚逼！语言不断重复，以渲染情绪的极致。探头窗外，只见其他熟悉的脑袋或在窗口，或在门口好奇而遮掩地观望。男人一手扶窗，一手叉腰，居高临下兴致勃勃地骂着；楼下，女人垂着凌乱的脑袋，低声叫男人开门。在接下来的喊骂中，大致了解到了情节：男人不事张扬地回到家，刚好碰到女人偷情完毕，还说看到了奸夫匆匆的后脑勺，于是把女人推出门外。男人的喊骂就像宣言，在宣泄愤怒的同时，似乎也在表达离婚的决心。这场战争持续到凌晨，众多的邻居用耳朵陪着他们吵架。战争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升级，骂声转到后来的一声声脆响，再到后来的钝响，估计能摔的，都摔了。这钝响中有没有夹杂拳头击打肉体的声音难以判断，这样的时候估计女人即使被打死也不敢声张。后来我睡着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没看到这对夫妻。我以为他们离婚去了，这是最合乎逻辑的结果。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我又看到了他们，挨着走，言笑晏晏，一副前嫌尽释的样子。这甚至让产生了幻觉，之前看到的那场吵架只是一部电影，一个梦？但没多久，吵闹声又在午夜响起，女人的骂声犹如机枪扫射，密如骤雨；男人声调激昂，重复着“操你妈”，显然想象力严重不行。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们就这样吵吵好好，不断反复。估计离婚的念头压根儿没有。

这实在是一个奇妙的组合，在冰与火之间舞蹈。在外人看来，这相当不可思议，但他们依然一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的样子。老婆在眼皮底下偷人，几乎抓奸在床，而且还面对群众表达了愤怒，这都无法让一对夫妻离婚，我辈俗子实在难以理解。到底是什么让婚姻牢不可破？一纸婚书，估计是没有这功力的。是情感？是孩子？是财产？是舆论？我想最重要的也许还是一种生活的惯性，这么多年都下来了，熬一熬也就老了，何必劳碌于离婚。对生活的苟且，对现实的妥协，善于发现美，这些都能让生活表面平静地一直持续。这结论令人绝望，但也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