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那排法国梧桐的树荫下，你跟她告白，然而我就这样认识了你。

“末薰，我喜欢你，请你跟我交往吧。”

你当时是那样诚恳地站在她的面前，说出了对于一生一世来说都很重要的四个字。我当时在想，幸好你没有说我爱你。

不然就一发不可收拾。

只因为很简单的原因，不想看见再一个人被她愚弄，所以走到你们的面前。而此时的你却和我同龄，才只有16岁，她却18岁了。

“你又在勾引男人啊，”因为不认识你，所以我只好对她说话，“本领真强，比你小的人都能这样跟你告白。”

我已经习惯用轻佻的口气和她说话，而你却不知道。

你之前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例如我和她是亲生姐妹，例如她是如何对待我的，例如我和她之间的种种种种。　

你看着我穿着的名牌衣服，再看了看她身上靓丽确是假冒名牌的衣衫，有点奇怪。也许是出于对我们都不了解吧，你当初以凶巴巴的口气对我吼着：“不许你这么说末薰！”而这些我已经习以为常。

虽然你是第一个这么认真保护她的人，可我也见怪不怪。

因为每一个被她玩弄于手掌的男人都这么说，只是表情太过于轻浮地告诉我说话要小心，只有你这么傻还那么认真。只是对于他们或对于你，当时的我都同一反应。

“真可笑。”

很久以前，我一直都认为你真的傻到无药可救，竟然当初那么死心塌地的喜欢着苏末薰这个女人，这个不怎么样的女人，这个过于尘俗的女人。

只是笑笑而已，我和你不一样，我很早就看出来了她的本质，在14岁那年就已经看出来了，在我亲眼目睹那个场面的时候就已经发现。

对于你来说太早，对于我来说太晚。

这些事实记得讲给你听得时候你果然不出我所料不相信，虽然你那时已经不怎么喜欢苏末薰了，但是你似乎还是不怎么相信。

直到我带你去酒吧看见她的时候你才肯真正地相信我。

好像你当时还以特别认真地口气对我说，“苏末染，我真的没有想到她是这样的人。”听完这句话我失笑，随后你又喊了一句“染染”。

让我完全怔住。

不习惯听有人说这个名字，在14岁那年就已经没人喊了。连他都是称呼我“小染”。最后喊这个名字的人竟然是苏末薰，是苏末薰。

余睿啊，你确实比我年长，比我年长了2个月而已。但是我的心灵却因为苏末薰，比你年长了十几年。

就是因为苏末薰，我太早见过了这世界上所有肮脏的一切，就是因为她。

连闭上眼睛都会想到她做过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然而纵然她以前有多么爱我，只是现在都不复存在了。

我们依旧坐在那排法国梧桐下的长椅上，你跟我诉说着和她相识的过程。那种表情就仿佛是在甜蜜地回忆过去似的。

你说你是在一条小路上看见有几个老男人要抢劫她，就出于正义保护了她，然后她感激地笑着，打动你的其中也有她的笑容，你当时觉得她就像一个小孩子似的，没有了家，没有了呵护，于是就觉得心疼。

听着你说你们的相遇我就觉得想笑，是么，她当时的笑容很纯洁么？那种笑容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

后来你说你转到了我们的学校，是在遇到她之前就已经转来了，听到我们学校有两个广为流传的女孩子，似乎是姐妹，一个被喻为“拥有冬日阳光般温暖笑容的少女”，另一个则是“拥有魔鬼身材和娇媚笑容的少女”。

当我听到你说出第一个比喻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笑了，可是后来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你说当你遇到她的那一刻就认定了她就是那个温暖的少女，然后不好意思地说在这个地方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认定我就是第二个比喻的人。

却是因为觉得我轻佻的笑容和冷冰冰的话语。

真的好笑。你竟然又在我面前说着觉得我不像那个比喻中所说的少女，说接近我之后就会觉得我也是异常温暖的，甚至比她更温暖。

我望着你，在心里想着，我本来就是温暖的，只是你从未发现。所以我没有告诉你你这个错误的想法以及你错认为的事实。

可是我后来还是忍不住告诉你了，就在你说你好像有一点喜欢我的那天。

“染染，我好像……喜欢你。”你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望着我笑了起来。

其实你的笑容还是很不错的。

“嗯？”　我在等待着你接下来的话语。

“在靠近你之后，发现你人真得很好，又善良又温暖又美丽，”你把我夸得天花乱坠，“一点都不像学校流传的那个样子。”

我有一点迟疑，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那个笑容如冬日阳光般温暖的少女……”我想着要不要跟你说。

“嗯？”这回是换成你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是我。”很平静地告诉了你。

“是你？”你也似乎没有太过惊讶。

“是我……一直以来，你要找的应该是我才对。”

瞠目结舌，你愣了两秒钟之后，温柔的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说，“那就算是你了。”

“嗯……你为什么一直以来都和末薰那么敌对呢？”

这个问题我一直以来都避讳着，可是你却这样子问我，让我逃避不了，所以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你。

那个已经平静下来的调子忽然一下子升到了高降a调，让人喘不过气来甚至是窒息。但是我还是坐在你的身边，略微不安的向你讲完了所有的故事。

是在8岁吧，母亲将我们两个人遗留在了这个冰冷的世间，一个人去了美丽的天国，而父亲却在六年前就与母亲离婚了，连他两个只有2岁和4岁的女儿都不管不顾。

不管不顾，和不知名的女人去过其他的生活了。

在母亲去世的那一天，她带我过上了不安定的日子，虽说不安定，可是在那时，她还是带给了我极大的安全感，至少在我的前六年是这么感觉的。

在8岁到14岁的这一段时间，我和她都经历了很多，我们讨过饭，甚至偷过东西，不过只是偷了一点生的肉，而身体不支的我却病倒了。她真的很细心地照顾我，虽然没有钱支付医药费，那时医院的许多人都要把我们赶出去，可她就这样坚强地保护我。

那时我感到很安心，在她身边很安心。

自从我们上学之后，日子变得更加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在那段时间我还是这么叫她的——姐姐，我称她为姐姐。因为她对我很好。

一天一天都过得很艰苦，但是还是有点滴快乐的。她为了要让我和她上得了学，就不顾自己的年龄每天放学后到一家水果摊去打工，有时候工作时间很长，要到凌晨才回来，拿到的工资却是薄薄的程度。也因为是非法雇用童工。

她从来都不让我去打工，她让我好好读书。我那么听她的话，只是真的很担心她，那家水果店的生意很好多半都是苏末薰的功劳，可是老板娘却还是在生意稍微冷清一点的时候拿鞭子抽她，每晚她回来，我看到她身上的那些或轻或重的伤痕，在偷偷地掉眼泪。

说真的，我看着她身上的伤处，作为妹妹我心痛，但却无能为力。可是每回我看到她拿着那些钱回来的时候，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我也会变得开心，她会高高兴兴地把那些钱交上去付学费，有时偶尔多下来就给我买些好东西吃，总把多的分给我，自己吃少的。

“姐姐，你也多吃一点啊。”我看着她，把手里的东西分下来一点塞到她那边去。

她摆了摆手，眼角弯成了一条好看的弧线，轻声说：“不了，你倒是要多吃一点呢。”

日子总是很难过，我们却还是互相扶持地生存了下来。

然而随着年龄一天天的增长，学费一天天地变贵，也同样因为有时交不出学费，我和她面临着所有人的唾弃。因为我还没有发育完全，而她已经成熟了起来，美丽的轮廓以及迷人的脸庞俘获了学校高年级所有男生的心，更加有人要出钱把她买下来。

在这些面前，她始终都坚定着自己的心没有改变过，我开始仰望她。但真的没有多久，在她16岁，我14岁的那年，一切都改变了。

是在放学之后，已经进入了黑夜，她拉着我的手犹豫不决，带着我走向不是回家的路。

“姐姐……我们要去哪里？”我停下来不肯走，拉紧她的手。

她停下身来，望着我，眼神黯淡了下来，透露着一种淡淡地光芒，让人捉摸不清。

“染染你相信我，我们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可以让我们都过上不再恐惧的日子，虽然不会变得富有，但是至少不会像现在的生活艰苦。”

看着她的眼神，我总觉得她有一种气魄，那种气魄在那一刻还没有完全消失，还依然存在。于是我就这样跟着她走，丝毫不担心。

还是来到了这个开始噩梦的地方，抬头可以看到四个霓虹灯的大字闪烁着，“零点魅夜”。我缩了缩脖子朝里面望了望，到处昏暗的灯光。

没有多想什么，她领着我走了进去。迪斯科的大声地音乐阵痛着我的耳膜，一群像疯子一样的人在舞池中摇头晃脑，就像失去了意识一样。

虽然我才14岁，但也因为过早地接触社会，所以看到这个场面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继而猜出了她带我来这的意图。

飞快地，我从她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有点不知所措地惊恐地望着面前的亲生姐姐，竟然距离如此遥远。

转身我直接地冲出了酒吧，她却没有追上来。

当时觉得很难过，很难过没有想到她会变成这个样子，很难过没有想到她最终还是因为生活所迫想要到这个地方来寻找工作，真的没有想到。

由于只有她一个亲人的缘故，我一直等在门口没有离去，我想等到她出来对我说“染染我们回家”，可是却没有如我所愿。

不仅没有如我所愿，事情反而演变地更加张狂。她进去的时间已经太久，在外面整整等了3个小时，我低头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源源不断的客人。傍晚十点了。

怎么还没有出来呢。太过着急我就想进去寻找她。可是所有的感情都在进去亲眼目睹的场面给扼杀掉了。

如果没有进去该多好。

“姐姐，我们回……”我急冲冲地走进了酒吧。

她在做什么啊，她在做什么。

多么令人心痛的画面，我刚刚走进了酒吧就找到了她，看到的却是她和一个18岁左右的男孩子在接吻。

伫立在那边，我失神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不知道吻了多久，抬起头的她才循着目光朝我看来，眼神忽然变得很复杂，很快那个男孩子又把她拥入了怀中。

不要她了，唯一的念头。不要苏末薰我也可以过得很好！

冰冷地走上前，我无声地拿起鸡尾酒直接冲这对男女泼上去，绝望地看了一眼诧异的她以及一脸怒火的男孩子。然后就走掉。

走掉之后我就哭到昏天黑地，一边走一边哭，一刻都没有停过。我生命的转折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我走在大马路上，摇摇晃晃地靠在墙壁上却有一个人走在了我面前，简单地向我叙述了一下要我所做的事情。

无非就是帮别人做枪手么，不就是自己写文章然后以别人的名义发表么，一个月写一篇却能够拿到很高的收入。想想自己的语文成绩，又想到刚才的苏末薰，我很快答应了。

我们的关系最终爆裂却是因为她喜欢上一个同样是16岁的男孩子，而苏末薰却没有去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因为她已经明白自己不再可能是那样阳光帅气的男孩子所喜欢的类型了。现在找她的人到处都是一群不良少年。

而偏偏我和他在学校的弦乐团一起上课，某一天老师心血来潮开始“搭对子”，一男一女对练，于是我们俩就分到了一起。这一切苏末薰最初都不知道。

随着每一次的排练，因为他很少和女孩子说话，但是和我是搭档，所以几乎在整个女孩子为数本就不多的弦乐团中，我变成了他唯一说话的女生。而且关系特别好。

记得是我们认识了5个多月后，一天放学苏末薰本想要把我几年前送给她的镯子——劣质到一摔就碎的镯子，她想要还给我。我依然还记得她当年收下镯子的那般激动。

但是就在她绕过转弯口时，发现他正好在我们班教室等我出来。那天是排练的日子。

他倚靠在门上，书包垮在一个肩上，我背上书包走出门口，冲他甜甜地一笑，“今天排练完去吃什么啊？……”我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

他显然看出了我撒娇的情感，抬起手温柔地揉了揉我额前的刘海，“你想吃什么都ok，反正我请客。”眼里尽是笑意。

“啊，你最好了。”我歪头，然后重新把书包背了背，“好长时间都没排练了呢，功课又多得不得了……好想你啊。”

还没等到他说话，猛然间就听到一个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我和他循声望去却看见苏末薰怔住在原地，镯子早已从她的手中滑落。

同时，我们的笑容同时凝结住。我的几乎快要消失。

没有搞清楚状况，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于是很自然地牵起了我的手。

“她是谁？”

“我姐……”真佩服当时的自己，竟然能说出“姐”这个字来。我不安地撇过头。

“你姐？”他惊讶地挑眉，很快地重新露出笑容，“那以后染染要常常借我咯！”他第一次这么随意地和女生说话，却没有注意到苏末薰眼睫毛下一层层地怒气与哀伤。

说完之后，他想要拉我走可我却一动不动，脑子一片空白。

突然感觉到有一个人影缓缓走到我的面前，我刚刚转过头却被一只手用力地挥到了右边去，脸上顿时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我知道没什么好辩解，可当我抬起头时又一个巴掌从我右脸颊打来，我的头再一次垂到左边。

伴随着她愤怒地口气：“苏末染！你不要脸苏末染……”

刹那之间，他用力地扯过我到他的身后，用凛冽的目光瞪着苏末薰朝她吼去。

“你以为你是她姐就能打她？我警告你……我不对女生动手……要不是你们的脸蛋几分相似，我真不相信你是她的亲生姐姐。”他冷漠地转过头。

可我却看到了。我看到他没有去在意苏末薰快要掉泪的眼睛，那只我还没有掉泪她却先要哭的眼睛。我看到了她脸上满满的委屈与羞辱。我看到了他保护我时那种对于我来说却是温柔的表情。他转过了身。

他把我的头使劲地往他的怀里靠，手不停地揉着我的头发。过了一会儿又把我的头移开，双手心疼地捧住我的脸蛋，抚摸着我微微红肿的脸。

苏末薰走了。

倔强的我没有哭，眼睛只是酸涩。他低下头把他的额头抵住我的额头，低声问：“为什么没有哭……”

我突然之间被这个问题给吓倒了。茫然地问：“为什么要哭？”

一种鄙视地眼神从他的眼睛中传出。

“女孩子被人扇耳光都不哭？况且她那么用力……再说当一个男人保护一个女人的时候，如果那个女人在哭，那么那个男人就会显得特别英勇哦！”

什么跟什么啊。我一下子笑了出来，转过头却真有一滴眼泪从眼眶中缓缓滴落。他愣了一下，赶快抬起手把我的眼泪抹掉。

“哎呀是我不对……不哭不哭。”不得不承认，他安慰女孩子的样子确实很有爱，“先去地下室排练，我把鸡蛋拿出来帮你消退红肿。”

我轻轻点了点头，他笑开了。

“那后来呢？”听完我和他的事情，你继续问，“后来末薰还有说什么吗？”

“哪还有什么后来……后来就是我和她变成现在这样，她爱和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她要是打我我就打还她。”我想了一下，“我和她的距离都不能用光年来计算了，因为实在差地太大了，要不是因为他，我想这距离一辈子都跨越不了。”

“嗯……那么他呢？他现在到哪里去了？”

“他出国了。”我的眼神忽然暗淡了下来，是的，他出国去了。

你没有再说话。我们都安静了下来，风一阵阵地吹过，吹不走空气中的思念。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你再一次抬起头，却轻轻拉住了我的手。

“染染，请给我一次机会，接受我。”你握住我的手的力气忽然加大了，“我喜欢你。”

现在听到这句话我已经不奇怪了，因为很早以前你就说过，只是我没有答复你而已。我抿了抿嘴唇，低下头。

如果我没有遇见他，或许我会答应。

如果没有那个约定，或许我会答应。

如果没有去记得他，或许我会答应。

如今这句话已经不可能出现了，一辈子都不会出现，这个答案很坚定。那么坚定。

“对不起，我曾经和他约定过，他说过要我等他回来，我也一定会这么做的。应该是明年的这个时候吧……他就会回来了。”连我自己的都没有发现，我的眼中已经有了幸福的感觉。是如此如此幸福的感觉。

在听到我的回答，在看到我的眼神，你就放弃了。你放开了我的手，“要幸福哦。”

话音刚落，我含笑点点头，手机却响了起来。我拿出手机，却闪着那个我朝思暮想的名字，你很快就知道了是谁，然后再一遍对我作了口型“要幸福”，就转过身离开。

望着你离开的背影，我再次看了看手机的来电显示，慢慢按下了绿色的通话键，递至耳边。

“喂……”我的声音变得沙哑了。

“在学校背后的藤蔓那边，”是他的声音，我朝思暮想的声音，“我等你。”

一阵忙音。

一瞬间我没有明白。然后瞪大了眼睛，直接冲去了学校。

金黄色的温暖阳光照在绿叶上发亮，他背对着学校站在一边，盖上了手机盖，嘴角微微上扬。我气喘吁吁地跑到了离他5厘米远的地方。

以光年计算的距离，直接微缩到近在咫尺的5厘米，我看着不远的他，这5厘米都快要消散，都快要不翼而飞。

仿佛是感应到了我的存在，他转过头看着我。

我们各自走上前，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伸开双臂紧紧地拥住我，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用和当年一样好听的声音说：“好想你。所以提前1年回来了。”

听他说完，我没有说话。我没有说话是因为我那么用力地抱紧他，快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见我没有说话，他又开口，“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他停顿了一下，“……我爱你。”

阳光变得轻轻的，洒在我们的身上，好像都套了一层光环似的，暖洋洋的，悄然而至地甜蜜以及幸福感。

我轻轻闭上眼睛，用力地低下了头。

“我也爱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