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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兄弟已到该作父亲的年龄，但他俩至今仍没有父亲，或者至今仍不知是那个王八蛋，令他们来到了这个世界。

哑巴兄弟都有名字，却不知姓什么。身份证上分别有俩人的的大名，兄名“大哑巴”，弟名“小哑巴”，同年同月同日生。听说，大哑巴比小哑巴早落地半个时辰。说是落地，其实真是落地，哑巴兄弟的母亲在院子一角的破羊圈里产下了他俩。

哑巴兄弟的母亲也是哑巴，只是脑瓜子里比哑巴兄弟更少一根筋。少根筋，并不妨碍哑巴母亲出落成漂亮姑娘，少根筋，也并不妨碍哑巴母亲天性的生理需求。今天与张三叔，明天跟李四爷，哑巴母亲在呀呀发声的快乐中，有了哑巴兄弟人生的起始。十七岁的哑巴母亲产下了哑巴兄弟后，哑巴兄弟的姥爷用锄头柄死命地敲她，逼问到底是谁下的种。姥爷还心存一个侥幸的愿望，就是找到人了，给哑巴母亲要一个名分。哑巴母亲只好带着姥爷，在村庄内外东家门进，西家门出。姥爷气得两眼流血，一声不吭地在床上躺了三天，结果喝了农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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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兄弟首次进入我的记忆，是三年前的一个年底。统计上报车间优秀职工奖榜单，找我签字时，我发现了哑巴兄弟的离奇名字。

哑巴兄弟十三岁就跟着老乡出门打工，搬过红砖，进过鞋厂，最后进了服装行业。据了解，哑巴兄弟在本公司工作已有六年。在这六年中，哑巴兄弟在职工的白眼中，在班组长的辱骂声中，磨就了一手娴熟的缝纫技术，成了数千名职工中的佼佼者。

哑巴兄弟每月的工资相加都有五六千元，但兄弟俩非常节约。下饭菜，每餐吃的是兄弟俩分一个咸鸭蛋，一年四季穿衣都是公司发的工作服。哑巴兄弟每月将生活费除外的工资，一分不少地寄回老家。兄弟俩有两个共同的愿望，一个是治好哑巴母亲瘫痪的下半身，另一个是在老家盖栋楼房，兄弟俩拼个会讲话的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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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爷的死去，本已贫穷的家，更加变得一贫如洗。看着在破棉絮里咦咦叫唤的哑巴兄弟，没有奶水的哑巴母亲，只好在月子里离了床，拖着淌血的腿缝去张三叔李四爷家借奶粉钱。不知哑巴母亲的脸被吐了多少次口水，挨了多少个耳刮子，哑巴兄弟总算会在泥地上摇晃着走路了。

哑巴兄弟虚岁三岁那年，哑巴母亲去了县城，在一家小旅馆里做了服务员。除了烧水拖地，哑巴母亲还兼职顺便半掩着做了陪女。几年后，哑巴母亲让哑巴兄弟上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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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听到哑巴兄弟的事情，是在去年五月。人事部经理来找我，说哑巴兄弟被本公司的职工打了，住了院，问能不能先给他俩在财务支点钱。

去年，哑巴兄弟已有二十八周岁。在他们老家，一般同龄男子的小孩已会跑着去打酱油了。在那里，如果一个男子二十三四岁还没订婚，那就基本上这辈子就是光棍的命。去年三月，有个黑不溜秋的女职工【哑巴兄弟的老乡，邻县】，不知是贪吃贪喝，还是真心喜欢上了哑巴兄弟中间的其中一个。反正哑巴兄弟经常大方地在公司食堂请她吃饭，还经常陪她去公司附近的小街上给她买衣服，还给她买了个漂亮的杂牌手机。

事情发生那天是星期天，公司放假。那女职工，不知怎地进了哑巴兄弟的集体宿舍，宿舍里只有大哑巴一人。女职工的堂哥堂嫂，不知怎地听来风声，敲门进去，见那女职工衣衫凌乱，便威胁大哑巴拿五千元钱摆平，不然就报警，告大哑巴强j*。大哑巴呜呜地打着手势，说没有，只是摸了她的胸部，还是她主动让自己摸的。女职工的堂哥堂嫂，见大哑巴不肯出钱，就去叫了几个老乡，也把小哑巴也叫了过来。结果哑巴兄弟还是不肯出钱，哑巴兄弟就被打，打得住了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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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兄弟十岁那年，虽然在学校还是经常遭小同学欺负，也经常被老师辱骂，但哑巴兄弟的生活状况在渐渐地好转。因为姥姥经常会提个篮子站在学校门口，给那些欺负哑巴兄弟的小同学分糖果，也会提个篮子去敲老师家的门，送些乡下老师不多见的礼品。

好景不长。一个下雨的半夜，哑巴母亲在警察查房的踢门声中，熟练地从窗口跳了下去。跳窗，是哑巴母亲常做的事情。离窗下面三米多点，是一条僻静的柏油小路。跳下去，一般没事，最多也是磕破膝盖，或是扭伤脚在床上躺个几天而已。但这次不同，一辆无牌照的小货车急驰而过。哑巴母亲被撞得面目全非，一个月后被医院赶了出来，下身瘫痪。

哑巴兄弟从此失学，在家里帮姥姥侍弄那几亩麦地，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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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到这种事，公司也没辙。那女职工堂哥堂嫂，家里穷得叮当响，医药费，哪怕派出所抓他们去坐牢也榨不出几个钱。最后，只好将参与打人的开除，医药费公司报销完事。

哑巴兄弟很争气，病好了又开始认真地工作，也断了在公司里找媳妇的念头。生活也恢复了以前节约的状态。只是在快到年底的时候，哑巴兄弟呜呜地流着泪找进我的办公室，说要回家，说希望公司给他俩结掉工资，说哑巴母亲死了，姥姥也死了。

后来，听说哑巴兄弟花了很多钱，将哑巴母亲与姥姥的葬礼办的很是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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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年初，公司开工，哑巴兄弟又来了。他俩还是如以前一样认真工作，还是每次发工资都是全车间最高。但听说哑巴兄弟又不再节约了，身上穿起了名牌衣服，还经常去公司内的小酒店喝酒。更离谱的，是听说哑巴兄弟在放假时，经常光顾小街上粉红灯光照明的洗头店，半夜三更才回公司。

一天，办公室的小傅姑娘跑来说，哑巴兄弟被扫黄的派出所人员抓了。关了一夜，派出所让他们出示证件，说要罚款，不交，就送去劳教。哑巴兄弟被噼噼啪啪的耳光打得没了办法，就写字，说是我们公司的职工。

哑巴母亲和姥姥死去后，家里已没了人为他俩张罗对象及成家。哑巴兄弟失去唯有一丝希望的目标，但哑巴兄弟也是男人，一种男人的生理欲求将身体已憋得浑身冒火。一次偶然，哑巴兄弟逛街路过粉色洗头店，洗头女将他俩客气地拉到了里面。一番折腾，哑巴兄弟从此就上了瘾，发了工资就往那里跑。

我叹了口气，只好去派出所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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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派出所出来，哑巴兄弟第二次来到我的办公室。跪在地板上，呜呜地流着泪。说对不起，说他俩给公司的形象抹了黑，说能不能结点工资给他俩，说做了对不住公司的事，说要到另外的地方去打工了。

哑巴兄弟从此消失了，背走了他俩带来的简陋行囊。我百感交替，一种莫名的滋味时常窜上心头，难以抹却，久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