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忘却也曾记得绵书

发表于-2009年07月01日 中午12:45评论-0条

1

我第一次见到童川的时候是极具戏剧性的。

那时候的车子开得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我坐在位子上来回晃荡,想不出司机先生是要赛车还是弄个集体自杀什么的,以这样的速度再开下去,我不抗议,坐在车上的父老乡亲也会揭竿造反的。

“大明路到了,有没有要下车的?”司机吼了一声。车里没人应他,显然没有人要下。然而就在此刻,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小跑着赶上了正在加速的汽车,敲了敲车子的前门,然后大叫了一声:“开门,要上车的。”

不甘心的司机只得又停下汽车,“哗”得一声打开了车门。

上来的男生长得又高又瘦,明显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头发还杂乱得铺在头上。我撇了撇嘴,继续盯着车窗外发呆。

“啊!”正在持续加速中的司机显然也被吓到了,车子猛得晃动了一下,我一个没坐稳,差点向前栽去。

“这怎么办啊!”那罪恶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我抬眼向声源处望去,是那个营养不良的人!“司机先生,您把钱退我吧,我妹妹没上车,我得下车找她,这怎么回事啊!刚刚她还跟在我身后的啊!”营养不良的人一副焦急的样子向车后张望。

“现在没钱退你,你等下一站吧,有人上车叫他们把钱直接给你!”司机说这话时明显是咬牙切齿的。

“谢谢啊,您真是好人。”营养不良的人一扫刚才的焦虑,兴高采烈地蹦到前车门,等着下一站上车的人,仿佛刚才的事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不得不说,这个世界上的确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我看见营养不良的人拿着钱蹦下车,又转了另一辆车,什么妹妹的根本是谎言。

于是,我生平第一次坚定了一个信念:越傻的人越不可信。可就在不久之后,我无意中发现那个营养不良的人竟然是比我低一届的学弟!

那时候,童川在我脑中的印象一直是没素质,没营养的说谎精。然而多年之后,我总是能够轻易地想起他,以及那张混迹于尘埃中的忧伤的脸。

2

“他叫童川。”

“名字真难听。”

“人长得还不错。”

“颜芷同学,你当真分不清长得不错和营养不良的界限吗?你太让我失望了。”

“苏软同学,你的眼光当真和常人有很大的分歧么,你确定你是地球人吗?”

“颜芷同学,我突然发现我们没有共同语言。”

“苏软同学,就童川的问题,我们的确没什么共同语言。”

就在我以为我们会因为那个叫童川的人争执下去时,一个飞速而来的篮球恰倒好处地从我的耳边“唰”得一声飞了过去,只差那么一点点,我将和篮球来个亲密接触。同时,我也敢肯定那个扔篮球的人是故意的!

“你故意的吧?”我恶狠狠地盯着那个来捡球的人。

“哈,不是。”那人退后了一步:“但在背后说人长短也是不好的。”

“竟然还偷听,营养不良的人。”最后六个字我说得很小声。

“姐姐,我也没招惹你!”童川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好像都是我的错一样。

“姐姐都叫了,我还能说什么。”

“是啊,姐姐不发火可能会更好看的。”一脸欠扁的笑容。

“算了。”我拉着颜芷就走,还不忘加一句“看你叫了姐姐的份上。”

没想到啊,那个童川还是一个爱拍马屁的家伙。

放学的时候,夕阳斜照进教室,让人暖和的同时也招来了睡意,我伸了个懒腰,告戒自己不要睡着,然而以我薄弱的抵抗力与伟大的夕阳力量作对显然是非常不明智的,没过几分钟,我便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

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我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千不该万不该我怎么可以睡到这个时候!

在漆黑中摸索了一下,终于摸到了电灯的开关,然而什么叫做祸不单行,我如今也是深有体会,竟然停电了!

我赌气似地拎着书包踹了大门一脚,门也锁了!我们班的值日生果然是吃干饭的,这么大个活人趴桌上睡觉都看不见吗?越想我心里越气,倒没有多少独自被关在教室里的恐惧感。一个人倒霉到我这地步的可能也是世间少有了,在我意识到可以用手机求救之后竟然发现手机也没电了,幽蓝的屏幕仿佛向我示威一般,闪了一下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我一个人站在黑暗里,明明知道这么晚了应该不会有人了,还是吼了几声:“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然而,上帝爷爷说什么来着,上帝锁了你的门,就会给你一扇窗。我在黑暗中听见了天籁之音:“怎么还有人在?你在里面吗?是在高三(6)班的教室里吗?”

“是啊,救星,快帮忙啊!我被锁里面了。”我在里面急冲冲地叫,兴高采烈地拍着门。

“别急,我这就开门了。”然后,我听见一串钥匙的“哗啦”声,接着,一阵冷风朝我的面门吹了过来,门终于开了。

“谢谢啊!”我此时真想冲上去握住救星的手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没事的,姐姐我们又见面了。”略带笑意的声音。

“呃,营养不良的童川?!”我大惊,竟然被这小子救了。

“呵呵,姐姐真喜欢给人起外号。”童川倒也不生气。

“哈哈,不对,不对,是大救星童川才对。”我笑着纠正道,然后又一脸严肃地望着他黑暗中闪闪发光的眼眸:“这么晚你怎么还在这里?不会,难道,你想……”

“看门的爷爷和我关系很好的。”他打断我的妄自揣测:“我认他做了干爷爷。”

“那个脾气古怪的门房老头?”我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童川:“你认他做了干爷爷?你在说笑话吧?”

“没有啊,爷爷年龄大了,晚上查教室的任务就由我来替他完成了。”

“哈哈,看来还是善良的童川。”我托着下巴想着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现在的他和以前的他完全不能想象会是同一个人:“不过,话说回来,这里这么黑,你怎么会认出我?”

“这是秘密,以后有机会可能会告诉你的。对了,姐姐叫什么名字?”

“我吗?”我立即被他差开了话题,“叫苏软,苏州的苏,柔软的软。”

3

现在想起来,已经不记得如何与童川混熟了,那些画面总是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地出现在我的脑中。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忘记的事忘却了,曾经以为永远记不住的事却那么清晰地刻在脑中,世界仿佛是一个随时可以颠倒的沙漏,沙子似乎永远不会与时间背道而驰,而时间却在沙漏中凋谢了芳华。

那时候,我总是那样没心没肺地笑着,我不去在意很多东西,也不愿去想很多东西,于是,错过的旋律总是突兀地在我耳边响起。

许多年后,我总是拿着童川微笑时的照片,然后,泪流满面。

4

和童川越熟,我发现越是不能了解这个人。他的脾气真不是一般的好,好到让人咬牙切齿的地步,但更可气的却不仅如此,我想不出一个人的记性怎么可以差到这个地步!

“姐姐,你身边的是你的同学吗?”他微笑着问我。

我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吼了一声:“我好像介绍了不止一次了吧!”

“童川同学,你也太打击我了。”颜芷不高兴地嘟着嘴,看样子快到爆发的临界点了。

“对不起拉,颜芷姐姐,我和你开玩笑的。”童川一脸恶作剧成功的表情:“因为觉得颜芷姐姐生气时的样子很可爱呢!”

“哈,这样啊。”颜芷一脸精神焕发的样子,我在旁边抽了抽嘴角,那家伙果然是不改说谎也能泰然自若的本性啊!

“话说回来,童川似乎没什么朋友啊,我都没看见过!不可能啊,脾气这么好的一个人。”颜芷莫名其妙地嘀咕了几句。然而,或许只是阳光太刺眼,让我的眼睛产生了错觉,童川的眼中有一种叫做寂落的光芒一闪而过。

“颜芷姐姐不就是我的朋友吗?其他什么朋友可以没有,可不能失去颜芷姐姐这样的朋友啊。”这家伙,嘴巴真是甜到发腻了。

我看了看颜芷高兴得快要疯掉的表情,接过侍应刚递过来的菊花茶,猛得喝了一大口。照童川这么说下去,那么史上就会出现第一例因为听好话听到发疯的人了。

“姐姐真的这么喜欢喝菊花茶啊!”童川突然将话题转向我。

“哈哈,你们这些没有品位的只知道什么可乐雪碧的人哪知道我的高雅情操啊!”

我看见童川微微笑了笑,颜芷则是一脸鄙夷地看着我。

话题突然又转到颜芷身上,我坐在位子上盯着菊花茶发呆。我看见菊花静静得沉在水底,隔着水杯,是那样恬静和安宁,然而,杯中的菊花真是如此吗?脱离了水和水杯,它还能那样安然自若吗?

“我说童川。”我突然停了下来,车棚的巨大阴影将我覆盖在一片阴霾之中。

然而,他在阳光下,阳光顺着他的脸颊一层层晕开来,仿佛镀了一层金,耀眼又孤独。

“怎么了,姐姐?”

“你有什么心事吧?”

他微笑着看着我,摊开手作无可奈何状:“哎呀,竟然被姐姐看出来了。”

“果然是这样的。”我一脸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有什么事你就说吧,你都叫我姐姐了,有事姐姐罩着你呢!”

“哈,还是有个姐姐好啊。”他仍然是微笑。

“那是,有什么困扰说出来,姐姐我帮你解决啊。”我一脸豪气地拍了拍胸脯。

他的头立即低了下来,抬头时满眼竟写满了忧伤:“姐姐知道吗?其实我有病的,没有办法治好。”

我愣在那儿,看着他从未有过的认真面庞,一时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童川背过身去,他的身子一半掩埋在黑暗里,那里阳光刺不穿,照不透,仿佛永远无法看清楚。

“什么病?”我问,语气是连我也出乎意料的悲伤。

他再转过头时,我看见他的眼中堆满了笑意,这个说谎也能泰然自若的家伙,我又上当了!

“我看你的确有病,是神经病!”我气得调脸就走。然而,就在转头的瞬间,我的心前所未有地不安起来,似乎这一转身会错过许多让我后悔一辈子的东西。

5

其实我老早就想问童川,那天为何骗司机说妹妹没有上车,叫司机退钱,这对他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然而我终究没有开口,这种揭人老底的事情并不是我愿意干的。

可很长时间以后,他却轻描淡写地告诉我:“哦,那件事啊,就因为没带够零钱没法转车才出此下策。哎呀,原来姐姐这么早就注意到我拉!”

是啊,在他生命中的那些不经意的时刻被我记住了,而我的一些不经意的习惯也被他记住了。

这些不经意的瞬间或是习惯,谁曾想过,会改变很多东西,而这些东西,或许是我们想用生命去记住的。谁说不是呢?生命中的不经意才是支持生命永恒的一朵永远灿烂并持久不谢的花朵。

6

“人在高三,身不由己。”我把这句话写在桌角,又用胶带固定了起来,也不管同桌诧异的目光。我只是在提醒,因为我发现,有很多事情自己都没有办法记得很清楚,即使事实摆在眼前,也总是茫然不知所措。

高三的概念,我一直不清楚,所以要提醒。

颜芷总是用鄙视的眼光看我,她说苏软,我平时就看出你这人没心没肺的,没想到你已经没心没肺到这程度了。

而我总像一滩烂泥一样趴在桌上,然后笑得一脸无辜:“那是啊,都是一滩酥软的烂泥了,我能有心有肺么?我也不容易啊。”

然后颜芷又会突然认真起来,让我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那时的夕阳会射入她的眼中,那种光是迷离而恍惚的,随着一层一层的光晕就那样缓慢地漾进我的心里。

她总是说,有些事,是真的不记得么,还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也就在那一刻,我觉得窗外的阳光是从未有过的刺眼。

有那么一阵子,我一直在想颜芷的话。我发现,有很多事我并不想用心去记得。

我知道化学实验室怎么走,然而我不知道它具体在哪个教室。

我知道数学老师长得骨瘦如柴,然而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姓李还是姓王。

我知道颜芷新买的手机挂件很漂亮,然而我始终想不起它具体是什么样子。

记不得具体的事情,仅仅是模糊不清的轮廓。

我突然意识到,我总是这样没心没肺地活着,记得一些事,更多的时间却是忘记一些事。

忘记和记得。就这样宾主不分地在我脑中绕作一团始终无法理清的线。

可就像你长期待在黑暗里就会厌倦光明一样,我没有办法改掉这样的习惯,就只能带着它时而提醒,时而放松得继续生活着。

自从上次被童川耍了,我总是把童川当作隐行人一样,看见的时候也全当是一个陌生人。我对上次的事还耿耿于怀,颜芷骂我小心眼,我总是没好气地回她我这是为童川好,告诉他骗人就得付出代价。然而,童川的态度也相当让人气愤,远远地看见我竟然也装作没看见一样!

“好吧,好吧。”那时的我抱着一堆的试卷,狠狠地下决心:大不了就当不认识,反正我和你又不太熟!

是的。不认识。

而那时的我,一直不知道那是一个多么残忍的词汇。

放学的时候,我坐在位子上整理书本,远远地瞥见值日生带着厚厚的眼镜,躬着腰在那扫地,头低得快贴扫把上了,我坐在那盯了他半天,突然一些事情在我脑中闪了几下,画面很快,却清晰地令我咋舌。

我想那时我的表情一定很呆,以至于等我反应过来时,颜芷用一脸天塌下来的表情愣愣地看着我,然后说了一句让我喷血的话:“苏软,真没看出来,你原来暗恋他啊!”而她指的方向正是那个一直在兢兢业业扫地的值日生。

“你可别乱说。”我用一脸阴险的表情看她。

“哈。”颜芷一脸“我理解”的表情拍了拍我的肩,然后就是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意。

我看着她走出教室,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然后,我做了一件很让人郁闷的事情。我走到那值日生旁边,拍了拍他,然后说:“兄弟,你这高度近视也不容易,扫地这事还是让别人干吧!”然后我看见他一脸错愕地看着我,显然不明白我这个和他平时一点也不熟的人怎么莫名其妙地说出了这句让人匪夷所思的话。

快上晚自修的时候,我看见童川急匆匆地从他们教室里出来,脸上没有平时的微笑,一脸木然地向我的方向走过来。

我的气立马不打一处来,心想,小样我站在这儿,那么点距离你难道不认识我么!明显不把我放在眼里。

就在我以为他会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童川突然停了下来,很小声地叫了一句:“姐姐。”

“哈,你还认得我!”我看都不看他一眼,抱着肩一脸快要开骂的表情。

“呵呵,”他突然笑了起来,是我很久没有听见的明快的声音:“怎么能不认识呢,姐姐化成灰我都认得啊。”

“说得倒好听。”我露出一脸不屑的表情,心里却软了下来,刚才想要骂出口的话全部吞进了肚子里:“别以为你这么两三句话就能让我消气了。”

“那好吧!我请姐姐吃饭。”他一脸笑容,在阳光下是异常的明媚,眼睛里跳跃着许多金色的光芒。

我想了一下,然后说:“你这人明显没诚意,马上都晚自修了,我哪里还有时间跟你吃饭啊?”

“那好,姐姐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call我,我可是会随时奉陪的。”他边说边摆出一副打电话的手势,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从书包里拿出一盒东西,递到我的面前:“这盒菊花茶送给姐姐,家里没人喜欢喝,想到姐姐很喜欢就带给你了,最近一直很忙,所以没时间给你。”

“啊!”我兴奋地接过他手中的盒子,露出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童川你也太客气了,你这么诚心的话,那我就不辜负你的好意了,呵呵。”

他依然是微笑着看着我,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可他的眼神却突然模糊起来。那里仿佛有一层雾,迷蒙中什么也无法看清。

第二天,我兴高采烈地跟着童川来到学校附近的一个小餐厅,地方不大,却是干净无尘的。

我乐呵呵地点菜,丝毫不顾忌形象地大吃大喝起来。童川一脸诧异地看着我,仿佛见了什么怪物一般。我也没有理他,边吃边催促他:“你也吃啊,我一个人吃不了的。”

“姐姐原来这么能吃啊!”他象征性地拿起筷子,却把一块肉放进我的碗里:“看来我今天要破费了。”

“不高兴请客我也没意见。”我嘴里塞满了东西,不爽地看着他一脸无辜的笑容。

“我不是这个意思,请姐姐吃饭是我的荣幸,高兴还来不及呢!”

“知道就好。恩,这道菜不错,你也尝一口嘛!”

“好。”

“还有那道菜,虾子炸得很脆。”

“恩。”

“还有那道……”

“好。”

酒足饭饱之后,我和童川悠闲地走在校园的小道上,今天和明天的晚自修停上了,我心里高兴得快抽风了,一路走回宿舍脚步是无比轻快。

道路两旁的灯是昏黄的,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以为进入高三后,我所谓的悠闲就会在忙碌中淡化渐至无踪,我以为会被学习的压力挤兑得丧失理智,只能麻木地在成堆的作业中苟延残喘。然而在久违的悠闲之下,我的心竟是无比的开阔和舒畅。

“姐姐很高兴啊。”童川似乎看出了我的喜悦,微笑着说。

“那是,你到高三也能体会到我的心情的,你们这些高二的懂什么啊!”我一脸久经沙场的表情看着童川,他则是笑着并没有言语。

夜晚的风有了些微的凉意,我的鼻子突然难过起来,然后猛得打了一个喷嚏,还来不及兀自尴尬一番,一件带着体温的衣服就披在了我的身上,我诧异地看着童川,他则是无所谓地俏皮一笑:“高三的人了,可不能感冒。”

我笑着对他做了一个鬼脸,然后两人便谁也不说话了。

我突然想到了第一次见童川时的情景,高高瘦瘦一脸营养不良样子的童川泰然自若地向司机先生说了一个谎。那时的我也许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和这么一个人悠闲地在夜晚的小径上散步。

时间真是一位伟大的魔法师,它可以让那些细小微茫得如同尘埃的事物拼凑成一部多么漫长又曲折的电影。这些画面,或许微不足道,或许轰轰烈烈,然而,不论如何,它们都是组成生活的一块拼图,终随时间幻化,直至渐远消散。那些荒芜的土地可以开满鲜花,那些艳丽的花朵也可以凋零无踪,而那些沧海也终会成为桑田。

“童川。”一声叫喊把我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回过头的时候,我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高挑的男生。

我转头看了童川一眼,然而,怎么也没想到的是,童川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慌张。我看见他瘦弱的肩膀在夜晚寒凉的风中瑟瑟发抖。

原来。那时候我才明白,我一点也不曾了解过童川。

7

喜欢喝菊花茶是我小时候养成的习惯。那个时候,家里的茶盒里总是有源源不尽的菊花茶。

想来也觉得奇怪,一个才四五岁的孩子竟会对那种菊花的香味如此迷恋,那种淡淡的,不易察觉的香味,却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烙下了一种神奇的力量,道不尽说不明的奇异味道。

现在想来,那也许是冥冥中的注定。四五岁的我自然不会知道,很多年或者更久以后,这种习惯将成为一种奇异的牵绊,在很多时候,它更像一盏明灯,照亮自己的同时也照亮别人。

8

有很多事情我一直不明白,一个初中时候的同学会让童川如此的慌张,是的,那种慌张是我从前从未在童川身上发现过的。然而,自那天之后,我便很少看见童川,偶尔的几次见面也是匆匆的一声招呼,在互道一声问候之后便走向了各自的方向,仿佛曾经的熟稔只是一场无关痛痒的梦。

高三的下半学期,我每天早上开始冲一杯咖啡,比起喝菊花茶,似乎只有咖啡可以调动我全身的细胞,于是,在很多忙忙碌碌的日子里,菊花茶逐渐从我的习惯中淡出,扮演了一个如同调味品的角色。

童川送给我的菊花茶我只喝过几次便沉睡在了抽屉里,当我从抽屉里再次拿出来,触碰茶盒冰凉的表面时,无端地,心里也会掠过一丝凉意,那种瞬间的,仿佛无法捕捉的微薄的凉意。

我的心逐渐有了很细微的波动,仿佛那种细沙般的半流质体一层一层从心底的某个角落滑过。

颜芷老是问我怎么最近不和童川联系了。

我则会露出一脸没心没肺的笑容,调笑般得说怎么了啊你,看上人家拉,看把你急的。颜芷会斜着眼特鄙夷地看着我说是哈,你想怎样啊。我说不想怎样,一个纯洁高尚的人和你这心灵扭曲的人没什么好说的。那个时候的颜芷就会拿书敲我的头,露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然后说,你是没得救了。

然而今天的颜芷并没有露出鄙夷的表情,也没有和我一起笑闹,只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眼睛。

我被她看得发毛,有些莫名其妙地问:“干什么啊?撞鬼拉。”

“我一直觉得童川是一个像弟弟一样的人,”颜芷的话说得莫名其妙,然而认真的语调又让我不得不正视她:“一个很可爱,很会说话的弟弟。”

“哈哈!”我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你干吗呢,打算和童川结拜么?”

“苏软,你不要闹了。”颜芷突然生气地吼了一声,再此之前,我从未见她发过这么大的火,于是收敛起笑容,认真地听她继续说。

“听说童川已经很久没有来学校了。”

“是么?”我的声音问得很小,觉得自己是一个差劲透顶的人。我一直以为自己和童川很熟,然而他的事我一无所知,只知道缅怀那些微不足道的过往,却总是忽略身边的很多事情,大事或是小事。

“路过他们班时听别的学生说的。”

“哦,我知道了。”我低下头没事找事地将书角一页页抚平,心里已经下了决心打电话给童川。

我不是一个勤于联络的人,也不是一个会主动给别人打电话的人。所以,当我听见电话那头响起了彩铃的声音,心里竟会莫名其妙地慌张。

仿佛过了很长时间,一首歌即将接近尾声,我听见童川安宁平缓的音调:“喂,我是童川。”

“我知道的。”拿着电话,心里堆积的很多话似乎都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姐姐。”他依然很小心地叫我,那种小心翼翼竟让我莫名其妙地心痛起来。

“是我,我是苏软。”

“呵呵,我知道是姐姐你啊。”我听见他轻微的笑声,知道他在电话那头笑得很宁静。

有那么一瞬,我的眼睛酸涩得难受,仿佛什么会突然从里面渗出来。我从来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却在那一刻艰涩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姐姐还喝菊花茶吗?”他突然问我,那声音竟似带着些许的期望。

“很少了。”我喉头发干,很不容易才吐出了三个字。

电话的另一边停顿了很长时间,就在我以为他会这样一直沉默下去时,突然又听见童川的声音从话筒的另一边传了过来:“周日如果有时间的话,我想和你见一面。”

“好。”

“我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就上次我们吃饭的小餐馆里。”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坐在和上次一样的位置,可以么?”

“好。”

挂了电话,我一个人坐在地上发呆了很长时间,悲伤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怎么也无法控制,我明明可以听出来,童川的声音里竟多了很多很多的恳求和……悲伤。

那天我一早便去了小餐馆,人很多,只有一个靠大门的位置还空着,我想了想那天和童川约定的位置,又看了看目前的实际情况,只得在靠门边的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心想童川应该也不会怪我的。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从门外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是童川。我正想上前拉他过来,没想到他竟径直朝我们上次吃饭的位置走了过去。

我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有些仓促的背影,心下竟莫名其妙地不安起来。他和那个桌上的女孩说了什么,表情立即变得僵硬。然后他又仿佛想到了什么,微笑着对那女孩说了几句话,然后便抬起头来扫了一眼餐馆的四周,然而很快地,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飞快地走了过来,我听见他又很小声地叫了句姐姐。

“是啊!”我从刚才的怔愣中回过神来:“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呢。”

“怎么会,没想到姐姐会来这么早。”他笑着应我,然后转过身去,那一刻,我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他的声音突然变成那种很奇异地轻快感觉:“我对那女孩说那位置对我很有纪念意义,希望她可以跟我们换个位置,然后她答应了。”

“这样啊。”我若有所思的地跟在童川身后,来到了那张桌子前,那女孩微微冲我们一笑,便走到了刚才我坐过的位置上。

“你这人也太奇怪了吧,坐哪不都一样么。”

“怎么能一样呢?”童川笑着眯起了眼睛:“这可是第一次和姐姐吃饭的纪念位置啊。”

“哈,你这人就嘴巴特讨人喜欢。”

“我说的可是实话呢。”

席间,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无关痛痒的话。我突然觉得童川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都在瞒着我,他不涉及,我亦没有办法拆穿他。

饭后,我提议去河边走走,童川笑着应了是便跟我来到了河边。

我让他走在前面,自己跟在他的身后,隔着一米多的距离,我能看见他瘦削的背影,在明灭的灯光下忽隐忽现。

“我说童川,你平时就不能多吃一点嘛,一副营养不良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我可说了哦,你马上晕过去我可不负责送你回家。”

他回头微笑着看了我一眼,又将头转了过去:“不会让姐姐送我回去的,冻死在街头也挺不错的。”

“你这人真不厚道,存心想让我良心不安么?”

“我冻死在街头,姐姐良心不安什么?”

“你这明知故问的死小孩,我看你昏倒街头不送你回家,让你活活冻死,我能良心不受谴责么?”

“呵呵。”他在前面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姐姐真有趣。”

“那是。”我得意地扬了扬头,脚步一快,一头撞在了童川的背上,一个没站稳就跌坐在了地上。心想我现在可是真正的演绎了一下什么叫做“得意忘形”了。

童川回过头来好笑地看着我,然后伸出右手,微笑着说:“姐姐快起来吧。”

我把手放进他的手中,那一刻,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他的手温比我想象得要冷上很多。

我借力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现在心里得意了吧。”

“呵呵,不会的。”他继续走在前面,然后是很长时间的沉默。

我突然有些恍惚起来,前面的背影仿佛与我的视线隔着一面透明而无法逾越的墙,在仿若有些迷离的灯光下,时而展露些让人无法琢磨的端倪。

“听说,你很久没有去学校了。”我停下脚步,看着童川的背影,这句话一早便该问他了。

他也停了下来,身体没在阴影里,他没有回头看我,只是仰着头,似乎在看什么遥远的东西。

“是这样的。”他突然回过头来,露出一种很悲伤却被他尽力压制的笑容:“因为我快转学了……去美国。”

“是么,这么突然。”我没来由得一阵悲伤,尽量把脸埋在阴影里,不让他看见我难过的样子。

“过几天就该走了。”他突然向我走近了几步,我低着头,没有办法看清他的表情:“所以今天,主要是向姐姐道别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缓缓地说:“死小孩,都快走了,一顿饭就想打发我了么?”

“呵呵。”他又明快地笑了起来,然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他说:“姐姐不嫌弃的话明天后天的饭我也可以请。”

“哈,这可是你说的,你可别不认帐,话说回来,我们认识了一个多学期了,你才请我吃了几次饭呀,还天天口口声声地叫姐姐,还有还有,才几天不见今天差点不认识我了,你说你这人也不能这样啊。对了,你这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可别在飞机上昏过去,到时候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还有……”话没有说完,我突然说不下去了,很多事仿佛发生在昨天,然而昨天的已经很遥远了,遥远到任谁也不会哀悼伤感。我突然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低着头拼命地抹眼泪,然而明天呢?在这个以光速变化的时代,谁还会记得谁是谁。这个凉薄的世道会告诉我们什么都会变化,然后,曾经,过去,以前,终有一天会在生命的长河变成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

夜晚的风很凉,呼啸从身边吹过的同时也吹散了很多东西。

我突然被一个人揽在怀里,童川的声音有着沉痛的凄凉,他说,声音异常清晰:“苏软。”

我突然一惊,似乎自从我和他认识的那天起,他就从未喊过我的名字。

“我有很多事情想要告诉你,然而却一直没有办法开口。我很难受,然而这种感觉纵使说出来也不会减少半分,它们像我心中一块匿藏很久的伤疤,揭开它的同时也会血流不止,你明白吗?”我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他突然寞落地笑了起来,声音带着些许的沙哑:“不明白也没什么,然而,苏软,你能懂得那种感觉吗?明明是喜欢一个人,却……始终记不得那个人的样子。”

我的思绪突然混乱地纠结在一起,怎么也没有办法理清。

“苏软,我喜欢你。”他说,然后又被风吹散在寒凉的夜里。

那晚的事我后来再也不愿去回忆,然而我记得童川在说完那句话后,笑容满面地对我说姐姐你不会真信了吧,我开玩笑的。以后去美国就没这机会了。

9

很多时候,当我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在想一些事情。想为什么下雨天会让人觉得伤感,想某些恶俗的文艺片为什么可以一次次地让看者流泪,想别人的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我以前总是忽略很多事情,不懂得用心去记住,更不会去想那些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那时的我怎么也不会明白,能记住一些事是一件多么令人幸福的事情,能仔细地想一件事,可以避免太多太多的遗憾。

所以曾经,童川的话总是那样真真假假在我脑中乱作一团,我不辨真伪地以为真是假,假是真,这些所谓的真真假假,竟然编织出一张迷离虚幻的大网,置身其中的我或是你,只能被束手,然后看着它继续蔓延,直至最终,漫天覆地。

10

童川走的那天,也是第二次模考,我没有去送他,一头扎进考场就昏天黑地地答题。后来想起来,可能他特意选定了那天的机票,他也不想我去送他吧。

临近六月的时候,我的日子过得昏天黑地,卷子一天几张麻木地做着,生活过得索然无味,我开始迷恋喝咖啡,到了那种一天不喝就难过的程度。然而,高考也没有我想象得那样轰轰烈烈,平淡地考了几天便为我的高中生涯画上了一个波澜不惊的句号。

暑假的时候,日子清闲得让人难受,我开始了无休止的回忆,回忆以前,然而那个又高又瘦,一脸营养不良样子的童川总是可以很轻易地占据我的整个思想。

他走后便再也没有和我联系过,我不知道他在美国的住址和电话。我们两个仿佛风筝和线,一旦断裂,我留在了原地,而他却去往了那个我永远也无法抵达的地方。

我又开始喝菊花茶,对咖啡的迷恋突然淡到找不到一丝踪迹,那种奇怪的依赖就那样戛然而止。

同学聚会的时候,颜芷带来了她的男朋友,让大家吓了一跳,可更令我吃惊的是那个男生竟是那晚找童川的他曾经的初中同学。

饭后,我找机会把那个男生叫了出去,他看见我似乎也吃了一惊,应该是认出了我。

他想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有什么事吗?”

我不好意思地说:“我想问些关于童川的事。”

“他啊。”男生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说话时声音有着严肃和认真,他说:“童川其实也挺可怜的。”

他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我一字一句认真地听。很多前尘,很多过往,在他轻描淡写地叙述中竟仿佛一部凄凉的电影,在我眼前一幕一幕地上映。

我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然而我睡意全无,拿出童川曾经送给我的菊花茶冲了一杯。这些天我经常喝,茶盒已经见底了。我打算把盒子洗干净然后放点别的东西。然而,不经意地,我在盒底发现了几行刻得很小的字。上面写着:只能记住菊花的味道。

只能记住菊花的味道。

我一遍一遍地读,读到声音哽咽,最终泣不成声。我想不出童川当初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刻下了这几个字,那种心情,或许是我一辈子也体会不到的吧。

我的脑中突然想到了很多事情,大事或是小事,模糊的或是清晰的。

我听见晚上那个男生对我一字一句地叙述:我不说你肯定不会知道的,你别看童川这样子,其实他有病的,叫做面孔遗忘症。简单来说就是面盲症,患病的人看不清别人的脸,没办法辨认别人的脸型。那时初中的时候,我们大家都觉得挺奇怪的,童川性格温和,却总是独来独往,班主任还特别关照他,什么抛头露脸的事从来不让他做,什么聚会联谊的活动他也从来不参加,我们开始都以为他挺孤傲的,肯定是学校什么老师的子女,可是这个人却总是很热情地与每个人打招呼,连不认识的人也打招呼,但就是不交任何朋友。我那时就觉得他怪,大家也总是在背后讨论他。那个时候快毕业了,我有一次经过办公室,听见班主任和其他老师说起这事,我才知道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病!那个时候也没觉得怎么样,现在想想,那种感觉应该很不好受吧,连自己的亲人都不记得长什么样,只能靠一些人身上的具体特征认人,如果那人没什么特征,第一天认得,第二天就忘了是谁,这样子,是我也不愿意交朋友了,再好有什么用呢,都不知道对方是谁……

我的心突然一阵一阵地痛了起来,那些我一直以为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此时正一幕一幕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里这么黑,你怎么会认出我?”

“这是秘密,以后有机会可能会告诉姐姐的。”

“姐姐,你身边的是你的同学吗?”

“我好像介绍了不止一次了吧!”

“其实我有病的,没有办法治好。”……

“我看你的确有病,是神经病!”

“姐姐还喝菊花茶吗?”……

“我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就上次我们吃饭的小餐馆里……坐在和上次一样的位置,可以么?”

“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呢。”

“怎么会,没想到姐姐会来这么早。”

“然而,苏软,你能懂得那种感觉吗?明明是喜欢一个人,却……始终记不得那个人的样子。”

……

我抱着空茶盒,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我想到了童川总是微笑却掩藏了忧伤的脸,想到了他送我的菊花茶,想到了他总是在经过我身边时那么小心翼翼地叫我姐姐,想到了那天他匆匆从我身边走过却没有发现我,这许多许多关于细枝末节的东西,竟这样被我长久地丢在一边。

只能记得菊花的味道。

原来,他那么在意我是否喝菊花茶,仅仅是因为,他只能凭借我身上带着的菊花茶的味道认得我。

多么可笑和残忍的理由。

11

收到童川的信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久到我已经在大学里开始了新的生活。

信写了厚厚几页,我不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决心才写下了那些关于真相的残忍事实。信上说了很多我们曾经的事情,也提到了他的病,他的语气是平淡轻快的:……姐姐应该怎么也不会想到世上有这么奇怪的病吧,没办法呢,我得了这种希世罕见的病自己也吓了一跳呢!所以如果以前姐姐看见我站在你附近却没有和你打招呼千万不要怪我啊,那样的距离是没办法闻到姐姐身上的菊花味的,还有啊,如果你觉得我以前总是烦着你问有没有喝菊花茶也千万别怪我,我怕万一你不喝我就认不出你了。还记得那天在餐厅的事吗?哈哈。差点被拆穿了,我一听那女孩的声音和你不同就知道不是你,心想你可能就在附近,于是和那女孩粗略地说了一下我的事,抬头看见一个女孩傻愣愣地站在门边就猜到是你了,我是不是很聪明呢?……爸爸和妈妈说美国有一个专家专门研究这种病,本来我一直不愿意去,后来,恩,发生了一些事,你知道啊,如果你喜欢一个人,或是很多人喜欢你,但你记不住他们的样子,你会觉得对不起他们,我很不好受,就决定去了……有件事我一直想道歉,快走的那天晚上说了些奇怪的话,如果姐姐还记得的话就请忘记吧……我的病可能短时间不会治好了,如果有那么一天,虽然只是如果,我的病好了的话,我会再出现在姐姐面前的,然后说:‘放心吧,我能记得你了,而且一辈子不会忘记了。’……虽然希望很渺茫,但我会一直等下去的。对了,姐姐不用给我回信了,回了我也收不到,信封上不是我的地址。……还有啊,如果,我的病真没有办法治好,那么,就请姐姐忘了我吧,我只是不希望我们以后,形同陌路……

我读完信,又开始一滴一滴地落泪,童川的信,字里行间总是透着轻快和平淡,然而我却看见了很多隐忍着的悲痛。

我拿出信纸写了封回信,寄到了信封上注明的地址。

不管你收不收得到,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想让你回来,我并不需要你记得我,因为你没有办法记得,我会每天走到你的面前对你说:“童川,我是苏软。”

既然你没办法记住,那么,请让我来记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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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诠释生命点评:

“既然你没办法记住,那么,请让我来记住。”爱可以感动一切,战胜一切,包括病魔。小说情节曲折生动感人,可惜不是首发,问好作者,希望见到你的首发作品,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