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举着荧光棒,扯着喉咙喊:“迟非,加油!迟非,加油!”我的活力让身边的小姑娘们侧目。我心说,你们这些黄毛小丫头和我哪儿是一个档次的?想当年我爱上迟非的时候你们还在玩泥巴呢。
直到迟非微笑的鞠躬谢幕,我才终于消停下来。身边的微微说:“得瑟什么啊?有种你也学那些小姑娘喊迟非我爱你啊。”
我很不屑:“我是婉约派。你别整那么豪放!”
微微更为不屑:“你就婉约吧。婉约到沦为变态老[ch*]女为止!”
我跳起来想继续辩驳。
微微休战了,说:“我不和27岁还没把初吻献出去的女人一般见识。”我捏紧拳头压抑我的情绪,我告诉自己要平静平静再平静。微微是我的老佛爷,我不能惹她。
我是学医的,可是我见血就晕,在手术台上昏倒数次之后提前结束了我的实习期,跑出来给微微打工。
和微微成为朋友,是我一生少有的几个英明的决定之一。想当年我们读书那阵子我可比微微风光多了,我闭着眼睛考都是年级前十,而微微考试几乎从来没有及格过。老师们都说,李轩呐,不要和微微一起玩,她会带坏你,将来你们的未来差距会相当大。
现在微微和我差距确实比较大,我吃穿用住都跟着微微混,除了即将有一个临床医学的硕士学位之外,一无所有。
最让微微鄙视的是,我连感情都没有。读书时甭管看谁都觉得是人体解剖图,对所有人都提不起兴趣。
这世上唯一一个看着是人不是解剖图的就是迟非。迟非是在微微的pub唱歌的小弟,今年20岁,正是青春逼人的年纪。
有回牧歌失恋,我和微微还有微微的那一大帮弟兄陪牧歌散心。我看到微微那伙狐朋狗友就发怵,这些豪放派和我相互看对方都是空气,于是我一如既往躲在角落装死,牧歌、微微,哥几个在猜拳拼酒。
在迟非拿起话筒的时候谁都没注意,划拳的声音彻底盖过了迟非的歌声。直到他唱到“要多少替代的丑角 无辜的陪笑 才会让我能真的忘了你的好”,牧歌突然放声大哭。
躁动不安的包厢突然安静下来。我从自己的世界里跑出来,看着迟非。
“还在搞笑 是否拥有 麻痹的疗效 唱一夜歌 却避不开 催泪的曲调 我彻夜胡闹 希望听到有人会提到 你好不好。”直到迟非唱到最后一句,这个人,在我眼中从骨骼结构图变为人体器官解剖图,再变成人体穴位图,206块骨头,600多块肌肉,慢慢的充实丰满,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我看着闭上眼睛唱歌的他,想着,这首歌唱这么可怜,谁要是真甩了他,谁就是全天下最傻的大傻b。
迟非放下话筒,全场一片死寂。我身边那哥们儿香烟已经烧到手了,却浑然不觉。
微微毕竟是老板,在此时最沉得住气。微微说:“臭小子!你唱这什么破歌啊?明知我妹失恋难过呢,你唱这歌调戏她啊?”
我忙说:“没有没有。人家只是想唱这首歌,没啥意思。微微你别凶啊,你知道你有多吓人吗?”
迟非低着头没说话。
人民群众开始起哄。在大家的闹腾中,我和迟非匆匆对视一眼。
后来,微微签下了迟非,让迟非在pub驻唱,毕竟,不是谁都能让失恋的牧歌哭泣。牧歌失恋就像吃饭一样频繁,每天三次毫不稀奇。
迟非这小子慢慢的就在pub红起来了,到现在,每天都有好多小姑娘来给迟非助威。知道的是晓得我家迟非在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李宇春来了。
我喜欢把迟非说成是我家的,迟非在我口中还有好多昵称,比如小非非,或者是非非哥哥。但是这些昵称不能让微微听到,否则她会灭了我。在微微的眼中只有“yes”和“no”,喜欢就追,不喜欢就滚,没有我那许多的纠结和矛盾。虽然我喜欢迟非,但我毕竟是堂堂医学专业的硕士研究生,真让我和一个唱歌的小子过一辈子,我还没那种勇气。我的感情只是欣赏,发乎情止乎礼。
在pub里我是管账的,已经很久没有人叫我“李医生”,在这里无论男女老幼,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叫我“轩姐”。跟着微微混了半年,其实,在本质上,我和迟非,在旁人眼中,已经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
可是,再过半年,我就毕业了。毕业之后,我就再也无法逃离医院,我必须穿上白大褂,抄起手术刀,直面我血淋淋的未来。
我和迟非的生命只有这一年的交集。
既然没有结局,又何必开始?
微微对pub里每个人的要求都是带妆上班,我不会化妆,于是微微每天都花时间把我一阵捣腾,拿刷子在我脸上刷来刷去,你别说,刷完之后确实挺像那么回事。
我对着镜子陶醉着:“我能不能不要这么完美?自古红颜多薄命,我不想那么凄惨。”微微在身边冷冷的说:“你放心。如果红颜薄命的话,你一定会长命百岁!”我锲而不舍,又问:“姐啊,妆这么浓,你说万一有人把持不住亲我的话,会不会亲到一脸粉呢?”微微乜斜着鄙视我说:“会有人亲你吗?”于是我便沉寂下来。
其实,我也没那么困难。我能管住自己不去招惹迟非,但是我无法阻止旁人来招惹我。在这个鱼龙混杂暧昧涌动的地方上班,总会有那么几个人追。
我总能三下五除二把那些追我的人解决掉。比如说最近有个人约我去吃牛排,我为了让其对我死心,假装很没教养。我先把刀叉各掉三次,然后习惯性的右手拿刀,我看到此人难得的露出欣慰的微笑,我赶紧把刀拿到嘴边舔了舔,然后换手,用左手拿刀切牛排。切了半天,自然切不动,于是我用叉子叉起整块牛排,咬了一口。那人说:“轩姐,不好意思,我想起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我的注意力在食物上,没空搭理他,只挥挥刀子。
我相信,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跟我说话了。
其实他也没有多讨厌,问题是他可能听微微说过我的学历,知道我是个读书人。于是他一直跟我大谈史蒂芬?威廉?霍金的《时间简史》,谈《时间简史》也没错,关键是他一直说《时间简史》是一部描述“一寸光阴一寸金”的书,我就感觉到有些一言难尽。
这让我想起迟非,我看到我家迟非最近在看jean piaget(皮亚杰)的《le structuralism》(结构主义),也没见他跟我炫耀那些数理哲学知识,更别提光看个封皮就跑来跟我说结构主义讲的是人体结构,实在太掉价了。
我解决掉此人之后匆匆回来给牧歌和微微表功,大谈我的甩人功绩。我曾经背一篇《长恨歌》吓跑一文学青年,讲一大串英语吓跑一矿老板,和牧歌大跳贴身热舞吓跑一想找乖媳妇儿的豪门公子。我吓跑的人,比牧歌追到的人还多。
微微说:“男人如衣服,姐妹如手足,丫头,你已经七手八脚地裸奔27年了,你就不惭愧吗?你能不能踏踏实实找个男人过日子?”
我说:“我是不准备嫁人的。牧歌那么想嫁,那些男人哪个肯和她走到最后了?还不是玩玩就走,嘴都不擦……”牧歌轻咳一声,我很识趣的把剩下的小半句话吞回肚子里。
牧歌说:“今天又有个富婆找你们家迟非喝酒去了,你再不下手他就真成小白脸了,你舍得吗?”
我说:“当小白脸也好,我去给他当经纪人,帮他和富婆之间牵线搭桥,得来的钱二八分成,他二我八。”
牧歌说:“你到底喜不喜欢迟非啊?总觉得你对他的喜欢有些叶公好龙,没看到他的时候好像没了他就会死,真见了他,你比谁都要冷静。”
我爱迟非,可是,爱他,需要勇气。如果我不和他在一起,我是个前途无量的医学专业硕士生,我有灿烂的前程;如果和他在一起,我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女人,没有光鲜的与之匹敌的外表,我的优势全部都将不复存在,面对他,如何自处?
我说:“迟非,就像是工作很久之后盼来的一个假期,可是,这天却是个阴天,你仍然只能待在房子里望着阴雨绵绵。你的生活,本质上没有任何改变。”
牧歌没回答,拿着调羹漫不经心的搅拌着她的减肥茶。
微微说:“什么破比喻?你就是猴子捡到一块生姜,不吃不甘心,吃了又怕辣!”
我和牧歌对视一眼,叹为观止,双双鼓掌以示赞同。
我发誓我没去主动捡那块姜,可是,如果有人要伤害那块姜,就另当别论了。在我们这么漫不经心的聊着迟非的时候,在pub里,那个邀迟非喝酒的富婆对迟非妄图不轨,自然被迟非拒绝了。问题是,迟非拒绝的动作有些防卫过当,那老女人从高高的长脚凳上摔下去了。
老女人的狗腿子把我家迟非围住,拳打脚踢。小非非寡不敌众,伤得不轻,被姐们几个救出来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
微微和牧歌留在pub断后,我带迟非去医院。在途中我一直在哭,边哭边喊:“医生,救命。医生,救命。”这阵仗特别吓人,让我一进急诊室立刻引起了医生护士们的恐慌。迟非立刻被放在床上,插上了氧气管。
有些小护士实习时见过我,一见我害怕得瑟瑟发抖的样子,纷纷安慰我说:“李医生,你别急,你弟弟不会有事的。”
我喃喃道:“他不是我弟弟,他是我老公。”小护士们纷纷对我侧目,轻手轻脚的消失在我的视线。
几分钟之后,我的实习指导老师宋医生很平静的走出来,对我说:“小李,这个病人没有大碍,留院观察一天,我给你开些药,你帮他把外伤擦一擦,避免感染。”
我机械的点着头。
宋医生看我表情有些奇怪,调侃我说了句:“小李,这回不晕血了吧?”
我这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说:“宋医生,对不起,我再过几天就回医院报到。”
宋医生意味深长的笑笑,说:“年轻人,追求浮华,是可以理解的,关键是要学会适可而止。”
我唯唯诺诺的点头应允。幸好有病患的家属找宋医生了解情况,解救了我。等宋医生刚转身,我立刻狂奔去看迟非。
迟非闭着眼,躺在床上,大惊小怪而错插的氧气管已经取掉了,这让我更清晰的看到迟非的脸。眼睛肿了,嘴角有擦伤,这张脸,近期内是无法登台了。我的眼泪重新掉下来,边哭,边用棉签给迟非处理伤口。酒精接触到皮肤可能有些痛,我看到迟非的眉头皱了皱,我凑到迟非的唇边,轻轻吹了吹迟非的伤口,希望可以缓解他的痛。
“你喜欢我吗?”
我抬起头,看迟非睁大眼睛看着我,我“啊!”怪叫一声,赶紧坐正。动作幅度太大,酒精被我打翻了,全部泼到迟非手上的患处。迟非满头大汗,咬紧牙关说:“李轩,你确定你当医生之后不会患上蓄意谋杀罪吗?”
我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迟非定定神,看看我的脸,轻声问:“你哭了啊?”
我扭扭捏捏的说:“还不是因为你。你真笨,你一个男人,大方一点嘛,哪儿能把客人推下凳子呢?”
迟非说:“我讨厌和别人有身体接触。”
我突然想起我这期间我一直抓着迟非的手,刚才我还在蹂躏迟非的脸,他不会生气吧?我偷偷看看迟非的表情,却见迟非正看着我。这眼神有些不同寻常,我的小心肝儿扑通扑通跳得飞快。我心说,迟非迟非你别看了,一直心率过速会猝死的。
我正要转移视线的时候,迟非说:“我们在一起试试吧。”
我说:“啊?”
迟非说:“做我的女朋友吧。”
我看迟非不像是在开玩笑,用力捏捏自己的手指,说:“你都被毁容了,还想让我当你女朋友哦,想的美!先把伤养好再说吧。我去帮你拿药。”
我起身,迟非喊:“轩。”我转过身,迟非说:“快点回来。”
我关上门,捏紧拳头就能感觉到我脉搏的涌动,我需要一剂西地兰,用来收缩心肌,减慢心率与传导。要不天天这么近距离的看迟非的脸,我迟早有一天会玩完。
我冲进卫生间去洗脸,让自己清醒清醒,结果抬头一看镜子吓了一跳,我的妆花掉了,脸上顺着泪痕有两条黑线,头发凌乱不堪,整个人去拍聊斋不用化妆。我琢磨着,估计这小子确实喜欢我,要不,看到这么一个鬼一样的我,怎么还能那么温柔?如果可以的话,在一起试试看吧。
迟非最近不能登台,于是我们天天腻在一起,我们都没什么钱,手牵手压马路,渴了分食一杯可乐,也会感到由衷的幸福。
偶尔,迟非会畅想他的未来。迟非说,轩,等我有钱了,我带你出国去玩,我们住到城堡去,城堡饭店都有些旧,房间很大,起风了会冷,那时的我肯定很忙,你一个人留在房间不要害怕,要多穿点衣服,不然会感冒。等我有时间的时候,我们就去岛上度假,我让所有的仆人都休息,整座岛,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我逗他:“一个荒岛,只剩我们俩,你想做什么啊?”
迟非脸红了,红着脸接着说,你不喜欢私人岛屿也没关系,你喜欢游艇吗?我开游艇带你出海去玩。
我想,孩子就是孩子,那些哪儿是寻常人玩得起的?我打断了迟非不切实际的妄想,说:“我现在就带你去玩。”
我带迟非去游戏室打电动,我读书时是学生会主[xi],我经常自己给自己批假,然后,溜到街上打电动。我的游戏水平和我的学习成绩一样,让人称道。可是,迟非竟然比我还厉害,投篮机,跳舞机,还有枪战,都是第一。我撅着嘴说:“你为什么比我厉害?”迟非笑笑,刮刮我鼻子说:“我小时候学过这些啊。”我理解为他小时候打过电动,我想,学舞蹈和篮球也就罢了。谁会有闲情和闲钱去学射击呢?
可是,迟非死都不肯去玩电动赛车,甚至一看到方向盘就全身发抖。所以,我不知道我和他赛车的成绩,谁会更好一点儿。
我和迟非的晚餐多半是麻辣烫,就坐在街边,看人来人往,辣的浑身冒汗,吃得非常开心。然后揉揉圆圆的肚子,散步聊天。我问他:“我天天这么吃下去,如果胖了,你会不会不要我啊?”迟非说:“胖了才好,其他人都不会喜欢你了,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爱你。你就跑不掉了。然后,我就把自己也喂胖,这样,就没有女孩子找我了,世界上就只剩下我们两个胖子喜欢着对方,相依为命。”我捏紧他的手,如果没有女孩子找你,那么微微绝对不会让你当歌手了,那时,你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把自己吃胖?
在迟非脸上的伤一点一点的好起来的时候,我回到医院去实习,迟非继续在pub唱歌。我和迟非都忙了起来。
迟非的工作时间是在夜里,我的值班时间一直有浮动,并不确定,于是我和迟非见面的机会渐渐少起来。迟非一有空就来我的办公室,见我在忙,也不多话,静静翻一本《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或是《经济发展理论》,从不打扰。
我的心里有一百只蚂蚁在钻洞,报到那天,宋医生跟我说过一件事,这件事让我对迟非心怀歉疚。宋医生随口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敏感的猜到宋医生要对我说什么,鬼使神差的,我回答:“没有。”宋医生又问:“那在你办公室等你的那个小帅哥是谁啊?”我说:“弟弟。”
宋医生爽朗的大笑,说:“我就猜到是弟弟,你肯定不会找那样的人。小李,你选择男朋友的标准是什么啊?”我说:“这要看缘分。”
宋医生很满意的点点头,说:“小李,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吧。上次来医院讲学的那位方博士,研究细胞生物学的,你还有印象吗?”我绞尽脑汁想我最近听过什么讲座,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但我很诚恳的点着头。
宋医生接着说:“这位方博士对你印象不错,你们找个机会见个面吧。”我说:“好。”在这个世界上,不管别人对我说什么,我总回答好,小时候父母说要努力读书将来要当个医生,我说好。长大了要找个般配的对象,我也说好。一切都好。
唯一不好的,是迟非。我最爱的迟非。
为了减轻我的罪恶感,我对迟非说:“不要等我了,这样会累。”
迟非说:“万一一直看不到你,我爱上别的女孩了,怎么办呢?”
我说:“我会给你自由。”我求之不得。
迟非轻轻的拥我入怀,宠溺的说:“傻丫头。”把脑袋靠在迟非的肩膀上,我想,是傻,不傻怎么会看上你呢?
迟非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有一天,我在pub的时候,迟非唱起了第一次见面时唱的那首歌,“要多少替代的丑角 无辜的陪笑 才会让我能真的忘了你的好 我在搞笑 借着热闹 掩盖着心跳 边哭边笑 偏要说着 一个人真好 当人群散了 突然觉得我可以死掉 我受不了”。迟非在台上唱得眼神晶莹,我在台下哭得一塌糊涂。
生平第一次,在微微的pub,我登台唱了一首歌,是梁咏琪的《天使与海豚》,我们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相恋却无处筑巢,这是我的心声。结果我唱完,听到一个妹妹在对迟非说,“哥,这是我们小学时候的歌,你听过了没?”
迟非静静的看着我,没有说话。
迟非,这是我大学时代最喜欢的歌。我们,从来就没有生活在同一个时代。
我决定,要和迟非分手。
微微说:“你傻啊?迟非对你怎么样你别说你不知道!你明明又那么爱他,这世上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迟非了。”
我说:“这世上又不是只有相爱才能结婚,你看我们周围那些人,到十年二十年之后,还有什么爱不爱的?你让我怎么对别人介绍,在一大群看学历比命还看得重的人中间对大家说我的男朋友比我小,是在夜店唱歌的,没读过什么书,你让别人怎么看我?女硕士的未来就是找个男博士,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
牧歌说:“我赞成李轩的意见。微微,李轩和我们不一样,你喜欢钱,你找好多男人来帮你弄钱。我是个服务员,我就想找个不和我玩只和我过日子的有钱男人结婚,年龄无所谓。李轩这个人就他妈的什么都想要,生活水准不能低,感情质量也要高,你不觉得她找个男博士会很有面子吗?我还从来没见过活生生的博士。”
我使劲点着头。牧歌和我一直说不到一块儿去,没想到在终身大事上,她会那么支持我的意见。
微微一直摇头,像个先知一样对我说:“你会后悔的。”
我心说微微啊,要不是打不过你,我早跟你翻脸了。我没理会微微的意见,站在pub门口,等迟非下班。等他出来,惊喜的看到我,准备牵我的手。我冷冷道:“迟非,明天我要去相亲了。跟你说一声。再见。”
迟非错愕的站在原地。
夜里,我一条一条的看着迟非发来的短信。
你爱我,对不对?我那天明明看到你哭得那么难过。
我也爱你,我以为你知道。从第一次你怯生生的为我说话开始我就爱上你了。
你去相亲也没关系,如果他不合适,你就回来。我不怪你。
你是我找了好久的人,我以救赎的心情来到这里,你的平和你的智慧感染了我,让我意识到我还有另一种人生。
轩,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我很快就会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我逐一按下删除键,迟非是我人生中的一个小bug,我要修正这个bug才能继续我正常的人生。迟非,和你在一起的这一段短短的光阴,已经足够支撑我的所有快乐,我知道我曾经那么接近完满的幸福。这幸福让我可以坦然面对我的未来,让那个行尸走肉一样的我可以平平淡淡的活下去。
方博士长的很方方正正,中规中矩。用餐时间不说话,不跷二郎腿,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不良嗜好。唯一的乐趣就是参加考试。
我们各自描述自己,我说我就喜欢阳压马路,在外面走走,心情会变好,你看最近一直晒太阳,都变黑了。
方博士认认真真看了看我的手,说:“你以前很白?以后出去打把伞,可以防紫外线,还要涂防晒霜,这样就不会变黑了。”
我把方博士当成我的迟非,说:“我变黑了你还会不会和我吃饭啊?”
方博士说:“一白遮百丑,你如果更白,会更好。”
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我知道,我想迟非了。迟非,对不起。我果然不喜欢我的相亲对象,我要回来找你了。
我马上打电话问迟非在哪儿,迟非说他在一家咖啡店,我立刻打车冲过去。现在,只要见到他,我马上就去和他拥抱,不管别人会怎么看。
迟非喜欢坐在窗边,看路边的人。我顺着窗边的卡座一个一个看过去,果然看到我的迟非坐在那里。一见到迟非的脸,我就像输入了复方氨基酸一样,充满活力。
可是,不等我走近,我注意到迟非身边的人,是一个老女人,确切地说,是一个有钱的老女人,这个老女人在给迟非喂寿司,迟非笑笑的咬了一口。
迟非,连我都没有喂东西给你吃吧?你竟然真的堕落到了这步田地?变成我想要的样子,是通过这样的途径吗?你忽略掉了我仅剩的骄傲和自豪,你虽然穷,但是有风骨。现在,你连风骨都丢掉了。
我发誓,这一生,你再也别想见到我。
我和方博士进展神速,每天一起吃饭,一同下班,在旁人眼中,俨然一对即将步入结婚殿堂的小夫妻。
直到有一天,迟非到我的办公室,说晚上要和我一起吃饭,牧歌应该已经跟我说过了,有惊喜给我看。我点点头答应了,想着今天把方博士带去给大家认识,断了迟非的念想。哼,什么惊喜,从富婆那儿掏到了足够多的钱吗?
我涂上bb霜,扑上散粉,画眉,画眼线,涂眼影,贴上假睫毛,用粉红的腮红,珠光亮的唇彩。对着镜子微笑,告诉自己,我很幸福。
吃饭的地点定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在包厢门口,我很得意的大喊:“同志们,我终于把我的初吻献出去了!”
包厢里面,错愕的迟非,失望的微微,神情复杂的牧歌,还有,那个喂迟非吃寿司的老女人,她满脸愠怒的看着我,说:“到底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一看到这个女人就火,我很不屑的回了一句:“关你什么事?”
大家的表情都很复杂,满怀同情的看着我。
老女人更生气了,指手画脚的对迟非说:“这是什么朋友啊?这么没礼貌!你这段时间都和这种人一起生活吗?你怎么受得了?”
迟非一直都看着方博士,被老女人聒噪的一番埋怨唤醒了,梦游一样说:“她平时不是这样的。”
我故意戳迟非的痛处,阴阳怪气的说:“迟非,你从前也不是这样的,这位——奶奶,怎么称呼啊?”
老女人歇斯底里的说:“这个野丫头到底是从哪儿跑出来的?我有那么老吗?迟非,我发现我今天出现在这里就是一个错误。”
迟非很为难的看看我又看看那个老女人,说:“轩,这是我的母亲。妈妈,这个人是李轩。”
我像一个被戳了一刀的气球,慢慢的泄气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迟非的家境,我想着,一个这么年轻的孩子,出来讨生活,一定是贫寒的家庭所迫。以我的思维,完全无法理解迟非会有一个这么金碧辉煌的妈。
我再也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老女人,哦,不对,迟非的母亲,我的伯母,我的无缘的婆婆,迟非用了那么多的努力才为我争取到一个见她的机会,可是,却被我莫名其妙的葬送了。甚至,我还带来了一个看戏的。
伯母的眼神上上下下扫了我一遍,像个雷达探测仪一样,问:“李轩就是你说的那个名牌大学研究生?就是她?”
我能看出伯母对我的鄙薄,就见家长这件事而言,我确实处理得太失败。我指指还没说话的牧歌,说:“她才是那个研究生,我是服务员,在微微那儿卖酒的。多有得罪之处,希望伯母看在我没读过什么书的份上,不要和我一般见识,不要计较。”
伯母说:“哦,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就是打电话向我报告他们的行踪的那人吧,我说了,一定要让他们分手。现在虽然没分手,但是就你所付出的努力,我给你开张支票,你要多少?”
我像被雷劈了一样,充满疑惑和不解的看着牧歌。牧歌拿着餐巾纸擦手,没出声。怪不得牧歌会支持我和迟非分手,怪不得迟非会知道我的心不在焉,怪不得迟非说“牧歌跟你说过了吧”。原来,在我身边的,是这样的一个朋友。
我说:“伯母,他们会分手的,你相信我。支票就免了吧,我们都不缺钱。伯母,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说着说着,我的眼泪掉下来,我努力抑制自己想嚎啕大哭的冲动,低下头,拿起调羹喝了一口冰糖燕窝羹,眼泪都落在碗里,冰糖燕窝苦苦涩涩的,就像我的人生。
我不知道迟非是怎样离开,也听不见伯母后来对我说了什么,我只埋头吃东西,好像一直一直都吃不完。
很久很久之后,我身边的方博士终于问了一句:“李轩,你哭什么啊?你和那个小子,是什么关系?”
我没回答,只抽泣着问:“如果,如果宋医生没和你说起我,那么,你还会选我吗?”
方博士看看我的脸,说:“你去洗洗脸吧,你现在不好看。”
我大声说:“回答我!”
方博士嗫嚅着说:“不知道。”
我终于解脱了,我虚弱的笑笑,说:“你走吧。就当从没认识过我。”
方博士说:“李轩,你也太奇怪了吧,你怎么……”
“滚!”说话的是微微,“你他妈的再不滚我找人把你赶出去!老娘说得出做得到,你别挑战老娘的耐性!”
现在,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故事最初,就是我们三个,到最后,我们的主角和配角悉数登台再下场,生命这出大戏,又只剩下我们三个人。看着对方的风光和伤口,清算我们的成败得失。
牧歌先开口:“你恨我吗?”
我摇摇头,“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不是我的朋友吗?”
牧歌说:“我算什么朋友?你每次说我们是朋友我都能感觉到你在施舍我。你是名牌大学的硕士,我是个服务员,我们配当朋友吗?你一有机会就嘲笑我,嘲笑我总是被男人甩,嘲笑我嫁不出去,你以为我是个木头,我没有思想吗?不要以为没读过书的人就是笨蛋!我承认,我嫉妒你,我早就知道迟非是个富家子弟,在你暗恋他的时候我就知道,服务员要打听一件事,要比高高在上的硕士生方便得多。迟非考试过后疲劳驾驶撞死过一个人,所以他离家出走,窝在我们这个穷地方过日子。迟非的学历不比你低,他一直在国外读书。你是天底下最傻的大傻b,凭什么你要这么幸福?我偏不让你如意。这件事根本不能怨我,要怪就怪你自己不争气,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是你自己犹豫了。你他妈的什么读书人?还不是喜欢钱,你如果早知道迟非是个有钱人,你还舍得那么对他吗?”
微微给了牧歌一巴掌,说了一个字:“滚!”微微老在说滚,大家都滚了,我的爱人走了,我的相亲对象走了,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也走了,我的世界只剩微微这个姐姐。微微早说了我会后悔,我就是不听,现在我肠子都悔青了,我哭着蹭到微微旁边,说:“微微姐,你是我的神,以后甭管什么事我都听你的。”
微微很嫌弃的挥挥手,“你先把你鼻涕擦干净点啊,别老往我身上蹭。”
我知道微微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不敢再靠近她身边,我只好坐在地上抱着迟非坐过的凳子,嚎啕大哭,喊着:“迟非,迟非,你快回来。”
【尾声】
我慢慢学会了所有猜拳的路数,把我的知识运用到猜拳上,屡试不爽百战不殆,现在,很多人一进微微的酒吧,就来找轩姐拼酒。我比当年迟非那小子还红。
还是有很多苍蝇追我,我仍旧一个都不拒绝,我只是想办法把这些人吓跑。我在这些人口中已经被传得神乎其神,大家慢慢的都相信我在带发修行,是个半仙。于是,陌生人一进酒吧一见我就热血沸腾,见我第二次,听了那些传言,就开始反思为什么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要热血沸腾。
我每天都很开心,和微微打打闹闹,相互挖苦。闲下来的时间就看书,不是医学专业书,而是迟非看过的那些名字很长的书。假日时在家睡觉,歪斜躺在家里喝啤酒看电视,我平心静气的走向我的败犬女王之路。
实在无聊的时候,我也会想,那个叫迟非的小子,在城堡饭店的房间里,会不会冷?他的游艇上有没有其他姑娘在他身边?他会不会和别人去吃麻辣烫?
还有,如果,迟非家有个哥哥或者弟弟把家财全部夺走,我家迟非又变成无依无靠的小男孩该多好。不喜欢倾轧和斗争的他,会回来吧。
当他厌倦了他的城堡和游艇,当他忘了我这个虚荣肤浅的女人给他带去的伤害时,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
迟非,你对我表白时说的那句话,我每天都在心里偷偷对你说,你听得到吗?
非,快点回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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