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度颓然消沉。
凌晨睡去,晌午苏醒。恍若隔世。
夜。
窗台摆着一盆文竹,翠绿的小叶绒攒在一起构成迎客松似的墨绿色。一杯菊花茶,淡淡的清香。我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把丝丝烦恼在一支支香烟的缕缕升腾中抽离。香烟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潜意识打开梅艳芳的mv,她一身白色长裙装束,凄婉、沧桑、寐离的歌声与她在舞台灯光的辉映中那般的和协、迷离。
“我要飞跃春夏秋冬,飞跃千山万水,带给你所有沉醉…”她在雾气升腾中轻盈转身,仿佛千年轮回。
“我要天天与你相对,夜夜拥你入睡,梦过了尽头也不归…”她左手捂住半边脸,作沉醉状,一种锥刺记忆的忧郁美。
我是个感性的人,听到动情处,突然心痛,说不清来由的心痛。眼神定格,思想飞溅,那个萦绕在梦里始终挥之不去的廖川。
廖川是个小城。人口不是很多,却很热闹。夜市是廖川的特色。琳琅满目的小商品在入夜以后摆满狭长的柏油路,有掷物品架的,有摆地摊的。各种特色的小吃布满街道,露天供人娱乐的点唱机旁总是围着一圈一圈的人,有因失恋单独献唱伤感情歌的,有合唱美声的。熙熙攘攘的人群蠕动,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在阴霭的灯光中巴掌大的叶子呈暗黄色。
我和健喜欢在夜市快要收摊前,穿梭于狭长的街道。留着近乎齐肩的长发,迈着相同的步伐,阴霭的灯光拉长我俩的影子,我俩象幽灵在廖川的夜里放肆的笑然后矫情的哭,仿佛我们才是主宰廖川的神。
健喜欢用暖色调描绘廖川,我则喜欢用冷灰调描绘。画盒里的颜料在每个人的调色板上变的绚丽多彩,清绿的杨柳,淡兰的浚河水带点墨绿色,枯蓝的天空。白与灰相间的云朵…
作业完成后,我们彼此趁对方不注意,把脏脏的颜色抹在对方的脸上。追着打,寻着闹,跑跑停停。同班女孩笑的前仰后翻,她坐在听雨阁的长凳上边吃零食边看着我们打闹。健略有些生气,跑去抹脏她的脸蛋。她显然有准备,轻盈一转身,一身披肩长发飘起,象影在河水中的杨柳絮。
有人哭了,有人笑了。学堂里的芙蓉树开花了,池塘中多了一尾金鱼,荷叶是层层的绿,莲朵有的洁白,有的粉红。浚河里水退了,我们去摸鱼捉虾。天空飘起了小雨,我们猫在听雨阁上看雨中的廖川,同班女孩用她纤细的双手弹奏出高雅的钢琴声,从琴房传到听雨阁,我和健想象着她弹到动情处,那一身披肩长发飘起的情景。
于是三年的光阴,在我们打打闹闹哭哭笑笑中恍然而过,如白驹过隙,毫无知觉。
忽然要离别,许多人沉默了,我和健没有去照毕业照,在没有聚会之类的活动悄然离别。现在想或许是当初知道曾经的你我她将要渐行渐远,一段曾经美好的回忆将要被搁置、遗忘吧。
许多年后,我和健在彼此相隔千里之外的城市为生活忙碌着,偶尔一个电话问候,几句熟悉的声音,曾经的回忆又被钩起然而总被一个叫“生活”的名字暗淡。
我知道我已忘却了许多熟悉的面孔甚至是名字。健和那几个好友也在我的脑海中只剩下几个名字和几句熟悉的声音。我想,他们应该也是如此吧。
于是我又听起了阿梅的《女人花》,在廖川初识阿梅的情景,廖川那些熟悉的气息味又在脑海中一幕一幕的上演、退色、暂时遗忘。原来“孤芳自赏最心痛”。
我开始大量翻阅许多种文字,打发漫长的黑夜。当我读到苏拉所说“一群人正在路上”时,我《孤身走我路》的那份寂寥竟被她淡然的文字所诠释,我不在为自己的忙碌而迷茫,不再为自己遭遇而心痛,似乎在人生的罅隙间,驻足、转身、回眸,忽然领悟又突然忘却。
原来生活大抵是如此吧,我想。
近日有人嚷着同学聚会,我平静的心突然沸腾之后冷却。我能想象出叫不出名字的尴尬,我能想出曾经共同追逐如今却是不同角色的重识。我问健去么?他说要不我们几个聚聚?我“嗯”了声,随口问我们几年没未谋面了?健说,好象3年多了吧。
挂上电话,我开始听阿梅的《似是故人来》,那清幽、沧桑的声音使我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如今已经蒙朦胧胧,支离破碎,那个同班的女孩连名字都未想起,我们几个聚的时候,叫她么?她的联系方式谁有?
突然说不清楚的累了,翻了几页苏拉的散文后沉沉的睡去。
于某年某月,一个陌生城市的冬季。北方的冬季,令人难以忍受。凌乱的街道,落叶满地,一片凄凉、萧索。我行走于街道上。忽然有人叫我的名字,我以为是错觉,我想,我与城市彼此是如此的陌生,会有熟识的人?
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竟发现那是一张熟悉的脸蛋,白皙的皮肤,圆圆的双眸上整齐长长的睫毛,显然是经过化装的,樱桃似的小嘴因天气冷的缘故有些鲜红色,我从大脑中极力搜索这个被储存过的模样。何年何月与她相识?她的名字?她惊讶我叫不出她的名字,寒蝉过后,她随手挽了一下划落在肩膀上的白色围巾说要离开。
她转身向左走,我转身向右。我知道一段被储存许久的记忆在短暂的重温后又将要被搁置,或许一辈子遗忘,或许某年某月某日又被钩起。我忍不住回眸时,一片叶子飘落在她身后,被寒风吹到街旁处,她的背影有些模糊,她的脚步渐行渐远,隐约可见她随手又挽了挽划落在肩膀上的围巾,围巾上绣着一朵漂亮的淡黄色菊花,绽放的花蕊,垂在她胸前。我转过头顺着背对她的方向一直走。
哦,原来我一直很寂寞,单身行走。
我是在梦中。写于丁亥年末的一个夜里,于一个料峭的清晨苏醒。
-全文完-
▷ 进入明朝书生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