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我们家乡有早婚的风俗。一般的家庭，儿子十四五岁就娶媳妇了。说什么“早娶媳妇早得子，早生儿子早得济；二十八岁不生子，扒扒几几到老死。”所以，那时在农村，不少的人家三十岁就抱孙子了。我们那里还有个风俗，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包办婚姻的风俗控制下，在夫妻的年龄上，多是妻子大，丈夫小。因为有“老婆年长，黄金万两”之说，又说老婆大，知道疼丈夫。这些说法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原因就是公婆想娶年龄大一点的儿媳妇到家当劳动力用。封建时代的儿媳妇就是婆婆的奴隶，稍有不慎，就要家法笞侯，儿媳妇在婆婆家挨打受气的现象普遍存在。

在那封建制度的残酷统治下，一切婚姻法典都是为男人服务的，男人可以娶三妻四妾，女人只能“从一而终”。父母从小包办子女的婚姻，子女是无权选择的。特别是女孩，嫁给什么样的男人，孬好都是命摊的，哪怕男人是丑八怪，自己也没有权利改变；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也得安心陪牛粪过一辈子。父母常常说，这是命里注定的。所以农村，过去世世代代流传着“活着是婆家的人；死是婆家的鬼”；“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板凳拖着走”。男人在婚姻的地位上，享受着很大的特权，在旧社会，男人不但可以娶几个老婆，而且可以随便把老婆休掉。东集有个王汉升，家里有个15岁的女儿，嫁给北韦的一户有钱的人家，她白天受婆婆的气，晚上受丈夫的气。到了晚上，丈夫不高兴就拳打脚踢，从床上打到床下，打累了就叫妻子跪在床前的脚踏板上……并说要把她“休了”。女儿告诉自己的父母说丈夫不要自己了。父母说你死都要死在婆家，你如果被婆家休了回来，我们的老脸往哪里放！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是不能回来的。好孩子慢慢熬吧，熬过来就好了。女儿回婆家不久，丈夫一封休书把妻子休了。休书就是封建时代统治妇女的法典，16岁的王氏妇女在求生无门的情况下，趁黑夜上吊自杀在韦家大院的槐树上，做了韦家的鬼。冤，奇冤！

在我们淮北平原的农村，不但有早婚早生子的风俗，还有个“娃娃亲”相配套。娃娃亲多在日子过得比较好的人家之间进行。如张家生个男孩，李家生个女孩，门当户对，通过媒人牵线，双方父母同意，报个八字，换个帖子，就正式定下了婚姻关系。男女双方还在摇篮里吃奶的时侯就订了亲，这就叫“娃娃亲”。更有甚者，还有“指腹为婚”。一对男朋友的妻子都怀孕了，双方约定，如果是一男一女，现在就算订婚了；（如果都是女孩，或都是男孩，那就认做干姊妹，或干兄弟。）这就是“指腹为婚”。

有的结婚年龄更小。解放前，小钱庄，钱夕年，有四个儿子，已经娶了三房儿媳妇。不久，三个儿子提出要分家，老头说，现在不能分家，因为你们的四弟小，还没有成家。三个儿子媳妇看老头子不同意，就消极怠工，迟到早退，做活磨洋工，经常借故请假。一个人的活，三个人也干不完，一天的活，三天也干不完。老头看到人心散了，硬捆在一起也不行。一个个像小鸟似的，翅膀硬了，要飞了，看来强留是不行的了，于是，四个儿子就把家分了。四儿子钱长川只有12岁，没有办法独立支撑门户，只有跟着钱夕年老两口生活。老两口年事已高，许多田间的重活已经力不从心，全家老的老，小的小，正处在青黄不接的两难境地，老两口愁的寝食难安。那时侯的人多迷信，没有办法了，就把算命先生请来了。算命先生掐指一算说：

“有了！有了！希望就在你家儿子身上。”

“我家儿子身上有什么希望？请先生明讲。”老头问。

“人们常说，成家立业。男人成家才能立业。只有给你儿子成了家，你家的门头子就撑起来了。”

“儿子太小，才12岁。不能成婚吧？”老头说。

“12岁，不算小了。汉昭帝8岁即位，12岁大婚，把八岁的上官册封为皇后。开始上殿亲政。康熙8岁登基，开始掌握朝政大权。你的儿子已经12岁了，结婚后还有你们撑腰呢！”算命先生闭着眼睛说。

“谢谢先生的指点。”老头说。　

说起小钱长川的婚姻，那可是十年前的事了。

长川出生不到三个月，就有媒人上门提亲了，媒人说：东巷村有户人家叫郑以和，有个三岁的女儿，名字叫郑秀梅。如果你同意，就可以换帖，钱夕年满口答应。在媒人的一手操办下完成了定婚手续。

钱夕年通过媒人通知郑家，说要给儿子完婚，郑家就答应了。选定了吉日良辰，把秀梅娶进了家门，举办了婚礼，送入洞房。12岁的丈夫和14岁的妻子，本来在生活上还要妈妈操心呢！现在她们已经成为两口子了，婆婆真有些不放心，第一天晚上婆婆就走进洞房，首先对自己的儿子说，从今天起，你已经是大丈夫了，做丈夫的要像个做丈夫的样子。儿子也没有听懂，什么叫大丈夫，坐在床上睁大眼睛望着妈妈，想听妈妈讲什么叫大丈夫？妈妈这时却对儿媳妇说：长川比你小，你要处处让着他，处处照顾他。儿子生气了，嘴嘟囔着说：妈妈你说什么？你一会说我大，一会又说我小。妈妈也觉得说多了，就自动退出洞房。两个陌生的小孩男女睡在一张床上一夜平安无事。

夫妻两毕竟还是个孩子，还不知道相互关心，相互照顾，更不懂什么是夫妻的权利和义务，这就是早婚的悲哀。小两口子的矛盾就逐渐大起来。三间两头房，小两口动嘴动手，睡在上房的婆婆听得一清二楚，开始还能公平对待，后来就站在儿子一边，把责任都推给媳妇，不懂事的小丈夫有妈妈撑腰，有意欺负媳妇。有时，刚睡不久，儿子就大声喊起来：“妈妈！你看她又用脚蹬我了！”结果，儿媳妇又挨一顿毒打。婆婆走后，儿媳妇在哭泣；小丈夫在笑。秀梅身上的旧伤没有好，又添新伤。邻居说，秀梅天天都是用眼泪泡饭吃的，这样的苦日子，什么时侯才能熬到头！做孽呀。

新四军打游击到了淮北平原的小钱庄，听到有人反应庄上有个挨打受气的小媳妇，小丈夫还帮助妈妈欺负自己的媳妇，通过调查，郑秀梅确是受压迫受虐待的少女，是属于解救的对象。于是，新四军的地方工作组，通过调查核实，找当事人谈话，到钱家宣布，包办婚姻无效，虐待少女有罪，从现在起郑秀梅和钱夕年家没有任何关系。郑秀梅被送到后方上学去了。她在解放区上了小学，速成中学，参加了地方的基层工作。解放后，被派到新解放区分配在法院工作，后来晋升到副院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