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子，又叫秃头，现在人们说的秃头是指人头上没有毛发，或指和尚，或指剃光头的人。我说的秃子和现在的秃头是两回事。

从前，淮北平原，贫穷落后，住房少，简漏。为了防盗，人、畜、禽共居一室，卫生条件很差，好多疾病相互感染。各种皮肤病，如疥、疮，癬、疹等。轻者，使人致残；重者，使人丧命。

就说秃子病吧。我记得，它专门在少年儿童中间传播，它是寄生在头上的癞癬虫。小孩头上感染癞癬虫以后，侵入到头发毛囊，使头部起红疙瘩，奇痒难忍，用手一抓就破，抓破脓流不止，很快感染整个头部，，农村缺医少药，农民缺钱，只能听天由命了。小孩全身发烧，有的转成败血等疾病。不少少年儿童眼看着死在秃头癞癬病的屠刀下，侥幸活下来的人，头部毛囊受到了严重的破坏，头发几乎终生根绝。只落个容貌一等残废……秃子。

朱巷村，有户人家姓肖，叫富贵。过早离开了人间，丢下了妻子，儿子和一间房子。因为家里太穷，亲戚都不上门，更谈不上有人上门提亲了。就这么一晃！儿子肖成到了三十四岁。人穷嘴短，肖成母亲眼看着儿子错过了娶亲的年龄，心里急，就是说不出口。有一天，遇到东头三嫂子，到肖成家串门子，在拉家常中，肖寡妇提到儿子的婚事，肖成妈妈请三嫂给儿子找个对象，三嫂说：我说句实话，你儿子早过找对象的年龄了。想找个条件好的媳妇可能越来越困难了，你今天已经张口了，如果遇到合适的，我一定给你搭个桥。

三嫂回娘家，总喜欢把庄子里的事打听一遍，小婶说：

“我们胡家庄西头胡三家有个闺女蓝蓝，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婆家。”说者无心，听者留心，就问：

“多大的闺女？”三嫂问。

“十八了。”

“十八岁的大姑娘，人家还不争着要？怎么能找不到婆家！”三嫂问。

“姑娘人长的不错，中等个，大大的眼睛，小嘴巴上边长个直鼻梁，不胖不廋。”

“我要是男人，我就要了。”三嫂说。

“你不要着急，她有个大缺陷。”

“她有什么大缺陷？”

“她是个秃子，一年四季出门都要戴着头巾，不论走到那里，背后总会有人议论。一次，她路个庄子西头，两个男孩喊着：晚上睡觉不要点灯——亮姑娘来了。她哭着跑到家里不吃不喝，睡了三天三夜，后来就很少出门了。”小婶说。

“没有人帮她说媒吗？”三嫂问。

“有，人家一听说姑娘头上没有毛就拒绝了。后来她家就不再托媒人说亲了。你今天‘打个砂缸问到底，　还问砂缸几条腿’。我问你，你为什么对她这么感兴趣？”小婶说。

“我们庄子里有个寡妇，守个儿子叫肖成，因为太穷，三十多岁了，还没有找到对象。婶子说到秃姑娘，我就想到这两家能不能结成良縁。”三嫂说。

“也许能说成。”小婶赞同地说。

“就请婶子走一趟吧！做成了，也算是做了一桩善事。”

胡三老婆看到小婶子来了就让坐，说：

“大妹子，是哪阵子风把你刮来的？有事吗？”胡三老婆问。

“我是受人之托，为你女儿的事来的。”

“为我女儿什么事？”

“你的女儿有婆家了吗？”

“没有。”

“我给你女儿说个婆家怎么样？”

“你把男家的情况说给我听听。”

“我是受人之托，真正说媒的是我家大姑，朱巷村有个姓肖的，丈夫去世早，孤儿寡母，家里穷，所以儿子三十四岁了还没有找到对象。孩子勤劳心地善良。我是实话实说，行不行？你们一句话。”小婶说。

“听你说，人是不错。就是年龄大一点，家里穷一点。”胡三老婆有些犹豫。但又想到因为女儿是个秃子，十几年来没有一个人上门提亲。蓝蓝在内屋做针线活，第一次听到给自己说婆家的事，紧张得心好像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似的。

“行不行？你就表个态。”小婶说。

“我也做难，同意了吧，又怕委屈我家闺女，不同意吧，又怕——”胡三老婆欲言又止。

“你做不了主，你就听听女儿的意见吧！”小婶说。

胡三老婆把蓝蓝拉到后院说：

“你都听到了，说说你的意见吧？”

“有几次我都想死。”蓝蓝说。

“今天人家是给你说婆家，什么‘死’呀‘活’呀的。”

“妈妈，你不知道，我每次出去都有人在背后议论我，笑话我，所以我后来不出门了，有时真想死。”

“他们怎么说你的？”

“他们说，姑娘头上没有毛，想死婆家也找不到……你想，　我还活在世上有什么意思。”

“该打的，下次我找他们算帐，给你出口气。”

“再有理，你女儿也是个秃子，屎不扬不臭，算了。”

“你看这家怎么样？”

“我还能怎么样，明摆的，只要他家愿意，八十岁要饭的我也去。临走时，我要郑重地告诉他们，我秃姑奶奶出嫁了。”

“好闺女，你可不能带着情绪嫁人哟？八字还没有见一撇呢”

“我不是什么情绪，是憋在心里多年没有说的话今天说出来了。”

胡三老婆回到屋里对小婶说：

“我们没有意见，同意这门事。”

三嫂回到朱巷直奔肖成家对婆婆说：

“这次，我走娘家听说有个十八岁的姑娘还没有说婆家，我托小婶上门说到你家要儿媳妇，他们就同意了。”

“这么大的姑娘没有出嫁，莫不是有嫁不出去的难言之隐吧？”肖婆婆问。

“人长的不赖，也很聪明，就是头秃了。”三嫂说。

“秃子，多不好听，多不雅观？”肖婆婆说。儿子肖成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走进屋里就问“老婶子，谢谢你对我个人问题的关心，请问婶子，那姑娘能不能生孩子？”

“傻侄子，这叫什么问题，哪有姑娘不能生孩子的？”三嫂说。

“我不嫌秃，这个姑娘我要了。”肖成坚定地说。

通过三嫂的穿针引线，他们两家订了婚。蓝蓝对妈妈说：

“妈妈！你就对笑话我的那些人说，我姑奶奶嫁出去了，我再也不怕那些乌龟王八编造《秃子》来羞辱我了。我要堂堂正正地作人。”

“那些该杀的，怎么编《秃子》的？”妈妈问。

“他们编的内容是这样的：……新娘进洞房，新郎揭盖头，发现新娘是个秃子。

新娘说：你不要嫌我秃，秃头就是福。

新郎说：你有豆腐（福）。你把秃头的好处说清了，我就服你。

新娘说：我第一不要把花戴。

新郎说：你头上无毛，没有地方戴。

新娘说：第二，又省篦子和木梳。

新郎说：你头上无毛不要梳。

新娘说：我郎夜晚把书读，奴家站在一旁当蜡烛。

新郎一听心欢喜：你是我的秃宝贝，你是我的夜明珠。从今后，我再也不嫌你秃。”

“这些挨枪子的，拿我们秃子取笑，没有一个好东西。”

约订婚期已到，花轿把蓝蓝抬进家门，新郎用红绸把新娘牵入洞房。晚宴过后，新郎肖成走进洞房，看到穿着红褂绿裤的新娘坐在床沿，新郎轻轻揭开新娘的盖头，新娘头上裹着红纱巾，新郎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好漂亮哾！简直就是仙女下凡！”

蓝蓝抬眼看看新郎，五官端正，身材高大健康，虽然三十出头，但全身充满青春活力。这第一印象就很好。说：

“你是在笑话我？还是在挖苦我？”

“你误会了，我看到了你，是不由自主地说出来的。”

“我嫁给你，是讲明了的，我明明是秃子，你为什么说我是仙女呢”

“我第一眼看到了你，就喜欢上了你，我怎么会去笑话你呢？”

“我的头上就是没有秃子也不是仙女！”

“你不承认是仙女也行，就算我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你嫁到我家真的受委屈了，第一，我的年龄比你大多了；第二，我家太穷了。”

“怎么？讲条件，想赶我走?那好，我立刻就走！”

“你哪里逃走！”说着上去一下抱住……。

“我不嫌你穷，你也不要嫌我秃，我两扯个平；你的年龄比我大，我是你的小妹妹，你不准欺负我。”蓝蓝说。

“从今往后，我们的家你当，里外你说了算。”

“没有进你家的门我就想了，家里没有土地，光靠帮工，一辈子都不会有好日子过的。树挪死，人挪活。我们在家守穷，不如到南方闯一闯。”

他们到了南方，拜在一位师傅的门下，一年以后，师傅看他们小两口，尤其是蓝蓝，她好学、诚实、能干，师傅就把商铺交给蓝蓝管理经营。后来，生意越转越大，蓝蓝成为当地稍有名气的企业主。

他们生有一对儿女。从小上学读书。孩子勤奋好学，凭自己的努力，登上高等学府，双双成为国家有用人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