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刚到杭州的那天晚上，肖亚梅发现自己的男人不行了。

那还是夏天最热的时候，郭启明的单身宿舍里吹着空调，颠簸了一个晚上又一个白天的肖亚梅骨头都要散架了，她和儿子郭小松早早睡了。母子俩铺了张竹席睡在地板上，郭启明就还是一个人睡他的单人床。来杭州很多年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单身汉的生活。屋里陈设很简陋，空调是老板前几天专为他们几个中层装的。此外，除了一张单人床，一张办公桌，一个简易的拉链式的布衣橱，其他什么都没有，他回宿舍就是睡个觉。

可是，那天晚上，郭启明再怎么也睡不着。他在想，还是应该和老婆睡一起的。尽管他们五年都没见过面了，但他还是想履行一下自己做丈夫的义务。他就溜下床，蹲下身子静静地观察自己的老婆。肖亚梅真的睡着了，因为疲乏，她响起了轻微的鼾声，姣好的脸庞歪向一边，月光斜照在她圆润光洁的额头和微微翘起的鼻尖上。郭启明蹲了好长时间，就那样痴痴地看着月光下的老婆。看着看着，他心里汹涌起一阵感动，就俯下身在肖亚梅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肖亚梅就醒了，眼也不睁地问他干什么，他就凑近她的耳朵悄悄地说，走，跟我上床。

拥抱、亲吻、抚摸、脱光各自的衣服，一切都是程式化的，没有预想中的久别胜新婚的激动。关键时刻，郭启明一直萎靡不振的，再怎么努力也弄不进去，在外面忙活一阵就泄了。肖亚梅死人一样躺在下面，没有刻意去配合郭启明的有点夸张的动作。对自己男人的表现，她既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渴望，也没有哪怕半句埋怨。当郭启明很失败地翻身倒下去对她说对不起的时候，她还伸出胳膊抱了抱他，然后说，没关系，你可能是累了。一个人兼着三个企业的技术总监，成天忙得晕头转向，哪有时间想这事啊。要不是老板放你半天假让你来接我们娘儿两个，说不上你现在还在车间里转呢。

是的，成天忙得晕头转向，好几年都没碰过女人了，我都忘了那事该怎么做了。

我相信你，你是对女人没有多少兴趣的那种男人。可是你那玩意如果长时间不用也就基本没什么用了，就像达尔文的进化论说的，“用进废退”嘛。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我不想，难道你也不想吗？说说看，这么多年了，你和小松是怎么熬过来的。真是对不起你们了！说着，郭启明就把脸就往肖亚梅的脸上挨过去，他感觉有一股冰凉的液体在流淌。

好意思说这种话。除了每个月给我和小松寄钱回来，你还知道做什么？几十天连个电话也不给我们打，把我的生日也忘了。我想，我当然想，我天天都想做那事，可你不在我跟谁去做？就是和你做，也要你行啊！

对不起，梅子，都是我不好。这次接你们来杭州，就是要你们一直在这住下去。过几天我们去市里租一套房子，你天天给我做饭洗衣服，我天天晚上陪你睡觉。我要把小松送到杭州最好的小学去读书，将来还要让他上杭州最好的高中，考一个比我当年还好的大学。你看我们儿子那虎头虎脑的样子，将来一定比我有出息的。

我才不呢，我把单位的工作辞了，什么都不要了，难道就是为了过来伺候你吗？我先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过几天等小松找到学校后，我也要出去找份工作。

你一句，我一句的，两口子就这样躺在一起说话，好像要把好多年欠下的话全部说完似的。空调像个风口袋，不知疲倦地往外送着凉风，窗外月色融融，江南的月光诗意得让人心醉。对肖亚梅来说，这种十分惬意的感觉很多年都没有了。无数个寂寞的夜晚，孤枕难眠，一觉醒来的时候，肖亚梅望着天花板长时间发呆。而如今，那梦魇一样的日子该结束了。想到这，肖亚梅有点激动，就转过头亲了郭启明一下，开始抚摸他光滑的肌肤。想当年郭启明大学毕业分到厂子里的时候，也是顶顶帅的小伙子，是肖亚梅主动追求他的。结婚以后夫妻生活还算是和谐的，那时候郭启明还是很行的，可没想到现在会颓败成这个样子。肖亚梅的心头掠过一丝淡淡的忧伤，似乎有点不甘心。

肖亚梅往郭启明身上靠紧了，呼吸开始变得粗重起来。郭启明以为她想要了，就有点招架不住地说，算了吧，真的累了，做这种事是很伤身体的。　郭启明学的是机械制造，受过高等教育，可他的意识还停留在古人的阶段，就是在一起的时候，一个月也难得做一两回的。就这个观念肖亚梅纠正过他无数次，可根本不起作用，说得多了反而让他觉得自己很风骚。

别害怕，不是我想做了，我就是想让你抱抱我。你还不太懂女人，有时候，心理上的安慰比肉体上的享受更重要。躺在你身边，我觉得从来没有这么安全和放松过。

单人床很窄，郭启明半个屁股搭在床沿上，一听这话才往肖亚梅身上靠紧了，伸出胳膊去抱她。这时候，肖亚梅的手机响了，“滴滴”的两声，是信息。郭启明要去帮她拿手机，却发现肖亚梅“呼”地一下坐了起来，神色有点紧张地说，你别，别，还是我来吧。

肖亚梅不用看就知道是那个人的信息，她忘了关机了。一看时间还不到11点，短信让人看着很揪心的：你到杭州了吗？你走了，把我的心也带走了，剩下的日子我不知道该怎么过。回来吧，我的梅子姐姐，没有你我就没法活！最热烈地吻你！

肖亚梅匆匆回了几个字，我到了，别这样。然后就关了手机继续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肖亚梅去公共浴室洗澡。回来的时候正碰上郭启明要出门。郭启明点燃一一根烟，胳膊下夹了黑色的公文包，嘱咐儿子要听话，多看点书。看见披头散发的肖亚梅走过来，他用下巴朝放在桌子上的红色诺基亚指了指，然后阴阳怪气地说，你快看看吧，你的小男朋友给发短信到处找你哩。肖亚梅还来不及分辨他的表情，他就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肖亚梅的脸通红，但绝对不是刚洗了澡的缘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