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见＞

宁，二十出头的年纪，不算魁梧的身材，穿着深蓝色的警服，显得特别精神。剪得齐整整的小平头，黝黑的皮肤，诉说着刑警生活的神圣和艰苦。

颜，裁剪得体的灰色大衣下，包裹着她娇小的身躯，微微拢起的发丝，传递着九十年代超前的流行趋势。满脸的倦容，也流露出打工者道不尽的苦辣辛酸。

在那个萧瑟的秋天，微微泛起的凉风激起初冬的浪潮。颜工作的那个叫“如意”的餐馆里灯火通明。夜深了，还有三三两两的食客在慢慢咀嚼着盘中的食物。晕暗的余晖照耀在她的头顶，发丝透明成秋天的色彩，折射出微黄的色泽。

毅是宁的同事，和颜的朋友燕子是邻居，颜第一次见到宁便是在燕子的家里。初见宁和毅的瞬间，直觉告诉她，毅有些轻浮，但很容易和人熟络。宁则多了一份安静与稳重，有一种从骨子里流露出庄严与认真。毅告诉颜，宁是刚从警校毕业的高材生，让颜好好把握。

毅说这话的时候，宁有些尴尬，偷偷看了看颜。嗤之以鼻，这样的男人是颜不愿结交的，她嫌恶的一瞥，然后冷酷地离去，没有一丝留恋。

那天宁又来了，只是这一次没有毅。头发遮去了颜的大半个脸，耷拉着脑袋，坐在餐桌前静静地听着燕子和宁开心地聊天。透过发际，她看到燕子看宁时的眼睛里闪着光，像是诉说着某种暧昧的情话。颜看了看他，浅浅的酒窝，微笑时，二颗小虎牙俏皮地露在外面，很阳光的样子。

颜历来是欣赏女生大胆追求真爱的，可她想这样的男孩跟自己的一生，实际上不会有什么关联的。虽是如此，但此刻，燕子的笑声传进她的耳里，却显得格外刺耳。

坐在叫做如意的餐馆里，颜的生活跟心情都隐藏着太多的不如意。她开始变得燥动，坐立不安，燕子偶尔询问她的意见时，也只是冷冷地回应着。颜并不想破坏这样友好的气氛，于是极力地让自己融合到他们中间。尽管，他们的聊天内容是那么无趣，那么肤浅。或许其实这也只是颜为自己找到的无数借口中最好的，她只是讨厌极了那种被朋友忽略的感觉。

当颜说到没有去过那个叫“白云山”的旅游区时，眼里透出对大自然无尽的向往和对乡野碧草的憧憬。宁读懂了，可是她的朋友燕子却不明白。颜开始不明白，为什么可以和这样从不了解自己的人成为朋友。

她想，她可能是寂寞了。

“有空的时候，我带你去吧。”宁这样对颜说。

沉默中，她惊讶着，在抬起头的瞬间与他对视。在宁的眼眸中，她是读懂了他的真诚的。冰冷的心，体会到一丝异样的温暖，颜期待这样被人在意，捧在手心的感觉，但很快地，她沉淀下这丝淡淡的情愫，让人丝毫察觉不到她内心这样细微的变化。

“不必了”

这是颜给宁的回答。虽然期待，但她应该是讨厌他的，确切地说是恨，恨与他同性的所有的男人。只因男人的无情伤害，只因宁无视朋友燕子对他的情意，还无故挑动了她内心的平静。

颜不想做个别人眼中的“第三者”，于是在宁很多次想起身离开时，看到燕子殷切期盼他留下的目光后，坏坏的买来很多零食，霸道地命令宁得陪到吃完后才能离开。此刻的颜就像一个高傲的女王，只是少了女王的威严，多了几许岁月摧残的颓废。

零点的钟声敲响，零食还原封不动地躺在桌上。颜看到宁无奈的目光，有些不忍。她只好劝阻，燕子终于同意宁回去，只是她不明白燕子为什么把送宁的任务交给她。是信任，还是更想显示自己女性的娇弱呢？

她不知。

颜有些不解，宁的住所离这里只隔一座桥，只有十来分钟的路程，却为什么要坚持让她送过桥。他们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走着，在夜的灯光下，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宁不算高大的身躯，走在颜的身边，有种让她窒息的感觉。她有些害怕，就几分钟的路程，像要用一生去走完似的。

终于，颜陪着宁走过了那座古老的石桥。还没来得及听完他的谢谢，便像要逃开一场瘟疫似地转身离开。

颜并不想回去，站在桥的中央，听着流水哗哗作响，草丛中偶尔传来虫蛙低鸣声，在这夜的宁静中，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轻轻地，颜点燃烟盒里最后一支烟，动作那么轻盈，像是怕打破了夜的宁静。看着青烟随同淡淡浮起的簿雾，缓缓上升，她想到了不久前背叛、伤害自己的所谓男朋友。双手环抱胸前，身体不停地颤动，泪，悄然而落。

颜明白，此刻的自己就像墙角的流浪猫，找不到依靠的支点，只有独自在这漆黑的夜里，舔拭身上的伤口，凭借夜的宁静为自己疗伤。

当痛毫不留情地冲击过她单簿的身躯时，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颜不知道就这样呆呆地站在这里多久。就在身体快要不能抵御渐凉的寒风时，背部传来一种踏实的温暖。难道是宁。对，是他，在这深秋的夜里，无声地陪伴了颜，带给她温暖。

仍旧没等宁有机会开口，颜轻声谢过，道一声晚安，便消失在浅浅的簿雾里。

家原本应是温暖的，可在这狭小的公寓里，冰冷的水泥墙，却让颜觉得异常冷清。只有身上衣服盖过的地方，似乎还有一丝温度，残留着淡淡的，他的味道。夜很深很深了，可颜还不想睡。每当这时，她总习惯关掉所有的灯光，轻轻地点燃一只烟，任由香烟的星火陪伴她，在黑夜中尽情的舞蹈，或是绻缩在墙角默默地哭泣，声音不大，却足够震澈人的心扉。

白昼不停地交替着黑夜。颜依旧在那个餐馆里扮演自己啤酒妹的角色。说啤酒妹是好听的，实际上她知道很多人暗地里都称她们为陪酒女。在相同的餐桌上，陪着不同食客，用尽心思取乐于他们，介绍出公司的啤酒，然后往胃里灌下那冰冷的液体。

无数次，颜在应付完一些难缠的食客后，常常会在黑夜里的天台上独自徘徊，或是端着一杯最爱的卡布基诺，坐在角落里轻轻地哼着那一首歌。

是的，文学和音乐是颜的梦。只是，在这鱼龙混杂的环境里，她，是不可能把心事付诸笔尖的。一步走错终身错，如今，颜觉得梦离她越来越远。只有当她打开那扇门，摆弄残旧的音响时，才会找到些许安慰。虽然目前，她始终只学会那一首叫做“酒醉的探戈”的曲子，虽然音响传出来的音质不是那么完美，虽然，没有一个听众。但她，仍旧觉得那就自己的天堂。

那个下午，颜再次打开了那扇门。她拿着麦克风，随着音乐响起，忧伤地唱着。“我醉了，因为我寂寞，我寂寞有谁来安慰我……”虽然，每唱一次，这些歌词就像冰锥一样刺入她的身体，让她疼痛不已，但颜依旧忘我地唱着，唱着。

颜不知道宁什么时候进来的。只是当她关掉音响的瞬间，仿佛听到自己以外的心跳声。转身，正巧看见他慌乱地拭去眼角的泪痕。他们就那么对望着，什么也没说。

缘分就是那么奇妙地开始了，上天好像早就注定他们会相遇，彼此间的关系将在下一秒发生某种变化。只是他们从来不知道他们间的缘份会怎么开始，或者怎么结束。

几个小时后，他们又见面了。只是颜的身边坐着宁的领导。颜为他们倒酒，动作那么娴熟，不用掌杯，不用看，准能用合适的时间倒上适量的酒。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在宁的眼里却觉得那么艺术。

行政单位的人毕竟是有些素质的，那个颜叫他何叔的老领导不厌其烦地夸奖着她。十六岁，花一般的年纪，独自漂泊在外，没有学富五车的才华，却也有豪情壮语的柔情。虽不貌美如花，但也还算清雅。

宁细细地聆听着老领导的话，好像觉得更了解颜。只有颜，面对餐盘，食不知味，陷入回忆的深渊里。

＜二、忆魔＞

颜的家乡是个依山傍水的美丽村庄，爸爸曾经是老师。为了她，爸爸放弃了事业，陪伴着妈妈抚养她长大。辍学后，颜来到城市跟师傅学起了美发，初到城市的她见什么都是新奇的。街边的霓虹灯闪烁出五彩的光芒，映得城市格外美丽。

每天长时间的学徒工作，让从小被父母棒在手心里的颜有些吃不消，可是，每当她回到家，听着爸爸的小曲，吃上妈妈做的小菜，或是跟调皮的小弟打闹，一天的疲劳便不翼而飞。

十五六岁的年纪，是花一般的年纪，但同样也是叛逆的年纪。当颜认识那个除了同学和朋友外的男孩时，她被霓虹灯的五彩闪乱了心，闪动了心中深埋的叛逆。终于，颜选择了男孩，离开了生她养她的家乡。

颜就像花园中的娇艳玫瑰，家便是她的锋芒的荆刺，离开家的颜少了芒刺的保护，任人采摘。

情窦初开的她总以为自己得到了幸福，可单纯的颜并不知道，在社会这个染缸里，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处处充满着阴险狡诈。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很快地，颜从天堂掉进了地狱。男孩渐渐露出罪恶的嘴脸，强逼着她去做三陪小姐。

颜哭啊，闹啊，男孩却丝毫不为所动。她想逃，可是紧锁的大门隔绝了她与天窗外的全部世界。终于，那一天，颜被男孩重重地打了一巴掌后，无情地丢进了夜总会的包房。

包房里早已坐着四男三女，她害怕地站在门边，不敢移动脚步。离她最近的，满脸胡茬的男人把颜一把扯了过去。她绝望地握紧了拳头，她哭了，可是泪全流进了心里，颜不敢大声哭叫，因为她怕回去后男友再动手打她。

颜向其它女孩投去求助的目光，没有人理会，没人愿意帮她。除了那个一直坐在角落里抽烟，穿着如血般红艳的妩媚女子雪儿，很自然地挤了过来，嫌恶地推开颜，帮她挡掉男人可怕的双手。

雪儿是个美丽的女子，在众多三陪小姐里，不算抢眼，但却比别人多了几分冷艳和沧桑。常常她会坐在走廊的尽头，望着远处，像在等待什么人归来。

雪儿在她很小的时候父亲便因车祸去世，妈妈带着年幼的她嫁到继父的家中。在她跟颜一般大的时候，便长得婷婷玉立，如出水芙蓉般美丽。那一年，雪儿上晚自习回家，在那片荒凉地麦地里被人强*。

罪犯落入了法网，可继父和母亲却觉得她给家庭蒙羞，让他们在村里人面前抬不起头，对雪儿不再疼爱和牵挂。雪儿无法继续在村里呆下去，因为她无法忍受世俗的眼光和家人的嫌恶。

雪儿离家不久，便被人骗去当了三陪小姐。上班的时候，因为美丽的外表，一个房产老板看上了她。像所有故事的结局一样，她被那个老板包养了起来。

雪儿从未想到，那个老板身边的司机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便深深地爱上了她。只是那个司机无法跟老板抗衡，他无力带给雪儿幸福。

后来，雪儿怀孕了，房产老板在丢给她一些钱后再也没有出现。只有那个司机还一如既往地照顾她，安慰她。他是那么想给雪儿幸福，最终选择了极端。为了雪儿，他潜入了那个有负于雪儿的房产老板家里，打伤了老板的妻子，抢光了他妻子身边的所有值钱的东西。

天地有情，人有情，可法律却是无情的。司机为此付出了代价，被判监入狱。这时候的雪儿，想着司机憨厚的脸庞，闪动着泪光，才知道司机是个多么好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是可以给自己幸福的。

为了司机，雪儿学着放荡，每天出入不同的风月场所，她说等她只想赚到足够的钱，买一套房子，然后等那个司机出来，给他和自己一个家。颜听完雪儿的故事，整个人惊呆了。她知道自己不够雪儿的勇敢，害怕自己会像她那样受尽创伤。

雪儿告诉颜，要逃就必须得顺丛，要想不受伤害，就得学着坚强。每天，颜强装欢笑走过夜总会的红地毯，度日如年。在雪儿的帮助下，颜安然地渡过了一天又一天，不曾受到伤害。

终于，男友放松了对颜的警戒，在那个雷雨交加的晚上，她趁着男友跟别人说话的空档，偷跑了出来。轰隆隆的雷声，响彻云霄，像是为颜的叛逆泄愤。雨疯狂地下着，像是为她的遭遇悲痛，替她洗去满身的浮尘。

躲在无人的桥墩下，前方路途茫茫，颜却看不到自己的出口在哪一方。雨水淋透了她的衣裳，她开始觉得冷。颜终于自由了，此刻，她很想家，想回去爸爸妈妈的怀抱，可是颜知道，她已经没有脸，面对家人。

于是，颜想到了死。就在她翻上护河堤的时候，被人用力地从上面扯了下来。跌坐在雨里，颜望着那个帮助过她，在她夺门而出，男友追赶她时极力绊住男孩的雪儿，颜倒在她的怀里，泪如泉涌。

短短的时间里，颜经过了人生最大的潮起潮落。她为自己的年少无知买了单，付出惨痛的代价。当她醒来时，已在雪儿租住的小屋里。雪儿轻轻地揽着她的肩，安慰她，教导她，颜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眼里充满对未来迷茫和无尽的悔恨。

雪儿帮颜租了房子，还找了一份啤酒妹的工作。虽然工作环境依旧复杂，可颜无权拒绝，因为这是雪儿在她仅有的圈子里尽可能帮她做的。颜知道，在这里她只要出卖的她的胃即可，比起三陪小姐出卖身体或者灵魂要强得多。

刚开始上班的时候，颜总会被无理的食客灌下很多酒。回家的路上，她不知道多少次跌倒了又爬起来；亦不知道家里的胃药瓶子有多少，但她终归是忍过来了。终于，颜有了一点积蓄，不多，可足够偿还雪儿的债务，还能租一间好一点的公寓。

颜想到现在的家，因回忆之痛而扭曲了的脸，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

她笑了，淡定而满足地笑了。

这是宁第一次看到颜的笑，那么美。他深深地被颜吸引着，牵引着，嘴角不经意地轻轻上扬。

酒过三巡，宁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为她挡下不知多少杯淡黄色的液体。老领导取笑着宁，让把颜娶回家。

今夜，颜没有醉。她的脸开始有些徘红。

宁有些醉了，迷乱的双眼让颜为之感动。

最后，轮到宁向颜举杯。他，祝她永远美丽。她，祝他们永远不许变老，记住今天。

＜三、奇迹＞

城市里的簿雾早早散去，光亮透过百折窗照在颜的脸上。紧闭着双眼，胡乱抓起响了很久的电话。“今天是星期六，我带你去白云山吧。十分钟后来接你，车尾号是4957……”冬日的早晨颜显得特别慵懒，她恨透了那个扰人清梦的家伙，根本没听清说了什么，尽自唔唔应声着。

忽然，颜像触电般起身坐立在床上。脑子里极力回想刚才的声音，搜寻声音的来处。她从未把自己的电话告诉宁，可颜却很快地断定那个声音里一定是他。慌乱起身，胡乱地梳洗，衣服穿上了又换，换了又穿，终于她穿着觉得满意的紫色长裙向楼下飞奔而去。

路边的梧桐树叶在冬日的寒风中翩翩起舞，风吹乱了颜的发，并肆意地拍打着她的脸颊，而颜却未感到一丝寒冷，眼中只充满了无数对大自然的神往。宁体贴地把车停在路边，取下脖子上的围巾，为颜戴上。她不忍看到宁为自己挨冻，可她更不忍拒绝他的温柔。

远处的山林，一片浓雾迷漫，隐约可以看到些许山尖。车子缓缓地进入了山林，一条窄窄的柏油路婉转地缠绕在腰间，就像一位妙龄少女系上的腰带，坚实而柔软。颜解下围巾，任由凉风透过长裙入侵她的身躯，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与她的内心相匹配。闭上眼，尽情呼吸大自然的空气，慢慢张开臂膀，坐在车上，她感觉自己就像头顶的鸟儿，正无忧无虑地飞。

站在山癫，俯身向下，白白的雾像一片云海，慢慢地流动着。对面山上的钻天杨应天而立，像是天庭的神兵，无私地守卫着山野间的纯净和安宁。

放声高歌，依旧是她最爱唱的那首酒醉的探戈，不变的旋律，只是这一次没有哀伤。山谷的回音把颜的声音带向最远处，她觉得像到了梦里的仙境，站在高岗上，正跟山那边的人欢快地对歌。

金城泉边，泉水悠悠，不起任何波澜。泉水清澈见底，水中的鱼自由自在，欢快地游着。颜忍不住脱下手套，拘一捧泉水，然后任由它从指间缓缓滴下，一遍遍，她乐此不疲地与水中的鱼儿游无着。

此刻的颜是快乐的，咯咯的笑声如林中的鸟儿婉转歌唱，清脆动听。宁就那么看着颜，觉得她就是自己梦中的紫衣仙子，美丽动人。

泉水很凉，颜的手冻得有些红肿。宁把一切尽收眼底，轻轻地执起她的手轻轻搓揉，然后放在胸前的衣襟里。

颜感觉到他的心跳，扑嗵扑嗵作响，晃然间让她想起，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句子。颜被自已的胡思乱想吓呆了，失声悲笑，这样的美好岂是她所能拥有。颜急急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宁却是那么坚定地用力握住她的手，不让她逃脱。

并肩走在林荫小路上，忽然宁惊奇地看见那片残败的映山红中有一朵花儿娇艳地开放。轻轻地采下，别在颜的发间。红色的花朵印红了她的脸，那么耀眼。宁是真诚的，颜忽然觉得，此行除却最初的观景以外，有他挺好。

颜被宁的真诚深深感动着。当他再一次深情地揽过她的肩时，颜自然的把头轻轻地靠上他的肩。

宁温柔地亲吻她的发，那么轻那么柔。

颜默默地感受着宁的抚慰，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踏实与温暖。

寒冬的季节竟然还有映山红开放着，那不是奇迹吗？颜开始有些动摇，开始试想宁或许就是她的奇迹。她是愿意相信奇迹的，可心底恐慌依旧存在。颜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她，再也输不起了。她害怕希望落空后的失望，害怕最后留下一个人的孤单。她亦害怕，用心地付出会像从前那么难过，那么受伤。

他们穿山涉林，走遍了白云山的每一个地方。那山，那水，包括一草一木，都深深地印在了他们的心里。天渐渐暗下，颜有些不想离开，因为她知道，只有在这山里，宁才属于她，才能拥有如此的美好，回到城市，她只有继续做着那个冷漠的自己，才不会很受伤。

颜想到这，温暖的心仿佛跌进了冰窖。她讨厌那样的日子，太多的颓废，让人感觉不到一点生息。

宁成就了颜的梦想，白云山就是他们的天堂。天黑了，他们又各自回到原来的地方，没有说一声再见便匆匆离开，好像从未有过交集。再见面，颜让宁觉得冷漠，觉得那天的一切就像做过的梦。

颜害怕看宁受伤的眼神，极力地回避着，终于她决定换了工作，去到另一个地方。颜以为自己终于能摆脱宁带给她的困扰，回归平淡的生活，却不知在走进车站的那一刻，心如流星般在瞬间陨落。

当宁终于承载不了思念的痛时，终于拨通了从燕子那里得来的号码。电话里，他们的爱逐渐升温，每天煲电话粥成了他们最快乐的事。

夜幕开始降临，同事们总会看到颜，点着烟，优雅地，静静守候在电话机旁。哪怕是一声叮咛，一句问候，颜也可以开心一整天。挂上电话后，仍旧坐在电话机旁久久回味，不忍离去，那溢满甜蜜笑容的脸颊，看起来是那么幸福，那么安祥。

某一天，当声音不再满足宁的思念时，他许诺去看颜。离家后，颜从未体会过如此的温情，此刻却被宁捧在手心里温柔地呵护着，她的脸颊在那一刻，有二条像虫子的东西从眼角缓缓爬出，人们都习惯叫它泪水，而颜，叫它们感动。

每天除了接宁的电话外，等候他的到来成了颜生活的全部。她在等待中倍受煎熬，无数次在梦里构想他们见面时的甜蜜。

星期六了，颜早早地打扮，只为迎接宁的到来。眼看天就要暗下，却依旧没有宁的身影。颜的心里开始恐慌，她怕一切的期待只是空欢喜一场。

宁早早地骑车出发，到邻县的时候遇上了下大雨，天快黑了，雨依旧不停地下着。望着瓢泊大雨，宁仿佛看到那个自己从未去过，连名字都觉得陌生的地方，颜正在焦急地眺望。

天黑了，宁无力前行，只得把车停到朋友所在的派出所里，然后到同学家借住一晚。第二天，他放弃了骑车，早早地寻到了车站，终于坐上开往颜那里的客车。不巧的，他记错了一个字，上错了车。

辗转归程，宁赶到颜那里时已近中午。远远地，他看到了颜，那个令他日思夜想的姑娘。然而他们没有深情的拥抱，没有预期中的任何温暖场景。就那样，宁缓缓地跟在颜的身后，向着她住的地方走去。

同事们都替颜开心，理解地腾出简陋的集体宿舍，让他们独处。宁绻缩在颜小小的木床上，冷得发颤。颜一遍遍擦拭他警服上及膝的泥点，心，微微泛酸。

宁如婴儿眷念母亲的怀抱般静静地躺在颜的怀里。看着他的眼，她知道他是不快乐的，知道他是需要倾听的。闭着眼，宁轻轻地诉说着对颜的想念，诉说着他生活和工作的苦与乐。

宁很小的时候，妈妈便因病去逝。是父亲和哥哥给了他全部的爱，不辞辛劳供养他长大。自懂事以来，宁便暗下决心，一定会努力工作，让父亲和哥哥过上好日子。泸州警校毕业后，他回到了家乡，不曾想，工作却异常难求。他只是穷人家的孩子，没有靠山，没有金钱铺路，即使再有能力，还是不能一展所长。

一切美好的愿意落空，宁看透了职场的黑暗和人性的残败，失望之余，他毅然只身南下，离开那个令他伤心的地方。陌生的城市里，宁拿着微簿的工资，在餐馆里洗过碗。用布满双茧的双手在砖厂里搬过砖。手心的疼痛和无数的艰苦，让宁觉得失落，但在那个没有纷争，没有权势的简单世界里，他亦觉得安心。

哥哥散尽家财为宁铺垫职场的道路，发去无数封电报催促他回家，最终站在了现在的岗位上。可刑警的工作无疑是艰苦的，宁倒不是害怕歹徒有多凶狠，而是害怕了同事鄙夷的眼光。宁的性格是不允许自己在这样的环境里多呆的，可是他却必须听从哥哥的话，留下来。哥哥为他付出的太多，他对宁是有恩的，对这个家，宁也是负有责任的。

本质思想的差别，让他们的关系变得紧张。宁是有能力的，但无数次实习转正的名单中却没有他的名字。处在工作与生活的水深火热中，宁是真的觉得累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话拿来形容当时的宁再恰当不过。当宁问颜能怎么办的时候，早已泣不成声。

这是第二次看到宁流泪，她看着他的脸，痛着他的痛，颜的心也跟着纠成了一团。就这样轻轻地抱着宁，放任他如孩子在母亲的怀抱里痛快的哭泣。

时针悄悄指向三点，宁是时候离开了。车渐行渐远，慢慢地消失在颜的视线里，站在冰冷的车站，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她的心，仿佛也跟着宁飞走了。

冬天的夜黑得特别早，十点的时候，窗外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夜的黑，让颜快要窒息，可她却只能在电话旁无力地等待，等待那个熟悉的电话铃声为她响起。终于，颜听到了宁的声音，一颗为他悬挂的心终于尘埃落定。

挂上电话的颜，站在电话旁傻傻地笑着，同事们都笑话她。她们围着颜，想听她，还有宁的故事，还让她交待用什么酷刑让宁中午如此痛哭流涕。

颜无力地耸耸肩，觉得是时候该给关心自己的人一个交待了。静静地，她淡淡地描述自己所有遭遇的一切，包括宁为她找到的奇迹之花。声音很轻，很柔，轻得好像所有的事故都与她无关。只有说到宁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颜的故事讲完了，同事们都哭了。

有人问颜“当你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怎么就不哭呢？”。

“回忆里除了伤痛，还有那么多美好。我为什么要哭呢。”颜笑笑地回答。

忽然也有人问到了颜的痛。那么多的伤害，现在还会恨吗？此刻，颜想到了宁，轻轻地摇了摇头。

“因为宁为我找到了奇迹之花，所以爱代替了恨”。当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竟也惊讶自己何时起变得如此淡然。此刻，颜终于明白，她是离不开宁的。

辞职后，在同事的祝福声中，颜终于登让了开往宁那里的幸福列车。是宁为她创造了奇迹，而现在，换颜去守护他们的奇迹，去创造属于他们的幸福。

有宁的城市，颜是快乐的。白天宁去上班，她在家做好饭菜等他回来。当夜幕降临，他们携手走过初见的那座石桥或是去听一场非专业的演唱会。

宁为了颜，专门买了手机。他告诉颜，永远都会不会为她关机。颜深深地把那个号码记在心里，每当宁离开自己的身边或是值班时，准能接到颜的来电讯息。

以往的宁在礼拜日值班时，总是孤单地一个人，守着办公室发呆。自从有了颜以后，宁开始期待值班的日子。

早早地，颜做好他爱吃的饭菜，踏进那幢对她来说无比神圣的办公楼。每当这时，她坐在宁的对面，双手作休眠状趴在办公桌上，静静地看着他大口大口吃着她为他做饭菜。吃完了，宁还不忘做出陶醉的动作，给颜一个深深地拥抱。

宁依旧为她泡上最爱的卡布基诺，然后背靠着背，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听着那首她最爱的那首歌曲。颜从不知道宁为她学泡咖啡，喝了多少杯苦的，甜的黑褐色液体。宁从不知道颜为了他学做菜，手臂烫了多少个水泡。而此刻，当他们看到对方溢满幸福的笑脸时，觉得就算再苦，付出的一切都值得。

偶尔，他们也放肆地把办公室一搬而空，地上放满了沙发垫子。宁一板一眼地教颜学习擒拿搏击术，颜有模有样地学着。偶尔，颜也调皮地装笨，怎么也学不会一套动作，宁则傻傻地反复做着相同的套术。终于，当宁反应过来是颜故意捣蛋时，颜已跑进另一个房间，开怀地笑弯了腰。

静下来后，他们陶醉在探戈的舞步中，一遍又一遍，从来不觉得厌。

宁新警服送来的时候，颜看到如海一般深蓝的服装上一颗颗星星闪闪发光，似正在向她招手。颜轻轻地抚摸着警服，眼里充满了期待，她撒娇地望着宁，宁有些无奈。他的假装愤怒丝毫骗不过颜，她穿着宁的新警服，满足而快乐地笑着，轻轻地依偎在宁的身边，他抚摸她的头，眼里充满了怜爱。

某夜，颜做了一个梦，梦见年迈的外婆把一块块削好的梨放入她的口里，那味道，那么清香，那么甜。放假了，宁带着她在婉转的公路上行驶着，而他却坚持不告诉颜要去哪里。

经过一个又一个小镇，终于，颜认出那是前往外婆家的路。幸福的泪光被风吹散，留下一路的祈盼，外婆家到了，她真的吃到了外婆削好的梨，如梦中的味道一样，那么香甜。宁为她编织了太多幸福的花环，回程的路上，颜一遍遍地歌唱，不厌倦。用歌声把宁的爱和幸福的感觉抛向同行的人，让大家一起感受她的愉悦。

＜四、情殇＞

这样的日子总是很过得很快，颜每天都过得很快乐。可是她开始讨厌每天只在夜幕降临后，或是无人的办公室里才可以见到宁。爱情真是很自私，当你拥有时就会想得到更多。颜这样想着，心里开始有了埋怨。平静下来后沉思，颜其实是明白的，宁的家人决不允许她这样的女子跟宁在一起，他害怕父亲和哥哥的不理解，给颜难堪。颜学着宽慰自己，觉得只要拥有就够了，只要这样跟着宁便好。

那天宁回哥哥家了，回来后的脸是凝重的。当颜问起他的时候，他不敢看颜的眼睛。接下来的日子，宁，每个礼拜都会回家，独自丢下颜一个人。她开始不解，慢慢地，笑容少了许多。最终宁抵不过颜的再三追问，告诉她，哥哥为他介绍了女朋友，叫小雅。小雅是个不错的女孩，跟宁门当户对，还有一些关系能够帮助宁。

那天颜没有哭，毕竟她这样的女子真的配不上他。她鼓足了勇气，笑着跟宁说没关系。可是宁不知道，颜此刻的心就像玻璃樽，被人狠狠地摔在地上，摔得粉碎。宁觉得对不起颜，可却必须听哥哥的，回家去应付小雅。颜知道，他不爱那个女孩，可每次在送走宁后都会特别难过。

早早地，这个礼拜宁又要回家了，颜难掩心中的失落。她想起了朋友燕子，于是决定去看看她。燕子和一个女人面对面坐着，尽情聊天的情景让颜想起了那夜她和宁初见的夜晚。颜向燕子挥挥手，可她却没有见到颜。颜想从后门走过去给她一点惊喜，可是在快要进门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

颜不是个三八的女子，从不想打听别人的八卦，可她们的声音让颜无法回避。

“颜是因为我才认识宁的，可是她却抢走了宁，颜根本配不上宁。”颜清楚地听到燕子的声音。

“谁说不是，她只是一个人尽可夫、陪酒卖笑的b*子，一个装清纯的第三者，凭什么拥有宁……”燕子对面的女人一通咒骂，让颜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摇摇欲坠。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家的，只是当她醒来的时候，宁已经回到她身边。

颜躺在宁的怀里，哭了，伤心地哭了。宁越是担心的询问，颜越使劲地哭，哭得惊天动地，哭得日月无光，哭得，连宁的心也跟着碎了。他紧紧地抱着颜，就像当初她抱着他任由自己痛快地哭泣一样。终于，她累了，睡了……

柳枝尽情摇曳着腰姿尽显春的章节，屋檐下的小燕子勤劳地筑着巢穴。宁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的时候慌乱地醒来，看看身旁空空的被单，吓出一身冷汗。

颜站在落地窗前，雪白雪白的丝质睡衣，在轻风的吹拂下，轻轻地飘动着，就像是洒落凡间的精灵。颜转身，对着宁快乐地笑着，好像昨夜的事从未发生过，只有她红肿的眼睛，让宁看了心疼。宁轻轻地从后面拥住颜，用手轻轻地梳理她的发，就这样，他们相互依偎着，一动也不动，就像睡梦中，那幅最美的图画。

颜明白，天下没有不散之宴席的道理。细细回味燕子的话，虽然很伤，很痛，但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配不上宁的。颜知道宁是不忍跟她分开的，她不想看着宁继续徘徊在她和小雅中间受累，更不敢想象与宁分开的情景。

颜无力改变结局，却又不忍心跟宁提出分手，只因为她害怕独自留下的伤痛。可是，最终他们是一定得分开的，难道只为自己的不忍，就情愿宁背负对她所的所有愧疚吗？她不能。

颜想，她或许可以用自己的方式结束这一切。于是，她变得不再理智，变得任性，变得猫腻。

三月的阳光柔柔的，照在人的身上格外舒服。田野间绿油油的小草，茁壮成长，普写着大地的无限生机。颜最喜欢田野间珠红色的圆叶草，清晰的茎路，闻起来香香的，家乡的人们都叫它折耳根，或者俗称猪鼻孔。在家时，妈妈最喜欢拿它来凉扮做菜，嚼在嘴里，脆脆的轻轻作响。这样的三月里，颜开始怀念起曾经最爱的折耳根，她想把这些喜爱与宁一同分享，让他多记住自己一点，却不让他知道。

宁终于没能抵过颜的痴缠，他拿着铁器，她拿着塑料袋，肩并肩走在郊外的田硬上。田间大嫂亲切地招呼，宁却以为是大嫂责备他挖坏了她家的田角。慌忙中掉入水中，颜却站在一旁坏坏的笑。

宁向颜伸出手，忽然发现他的手好宽好大，她喜欢被宁紧紧握住的感觉。宁起身后慢慢地抽离颜的手，颜的眼里闪过些许失落，只是这一切，宁，没有看见。

宁埋头仔细地把一朵朵折耳根连根拔起，颜把它拿在手里，闻着泥土芳香中淡淡的香草味，轻轻地眯上眼睛，脸上漾起一抹春潮。天渐渐黑了，他们满载而归。晚霞中的红蜻蜓在他们头顶盘旋，颜轻轻地挽着他的手，朝着夕阳的方向走去，忽然她觉得要是这路永远没有尽头，该有多好。可是颜知道，他们是注定了没有结果的，或许分手就在不久之后，或许也就在明天。

想到这，颜挽住宁的手加重了一些力道，像是害怕宁在此刻便会离她而去。颜知道自己有些任性，可就算是任性，只要能挽住宁，这样的场景哪怕是一次，二次也好。

这一夜，颜没有想到宁，做了一桌子自己喜欢吃的菜。凉扮后的折耳根，酸酸辣辣的。她对宁说，要是配上浓香的八宝粥该有多么美好。很晚了，颜是知道在这附近很难买到八宝粥的，可是她想看到宁在乎他的样子，想把他在乎她的样子再多看一次，然后深深地印在脑子里。

宁是有些无奈的，可他却不想看到颜失望的眼神。匆匆穿好衣服出门，在他关上门的那一刻，颜听着他下楼的脚步声，泪流满面。

半个小时后，宁回来了。看着他喘息的样子，深深地吻上他的唇。宁打开盖子，舀了一勺八宝粥轻轻地放进颜的嘴里，她看着他的脸，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第一次感觉八宝粥的浓香里掺和着苦涩的味道。

颜想尽的了一切办法跟宁多呆在一起，宁忍受她太多的任性，甚至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颜实际上是知道的，可是她却依旧我行我素。

因为工作的原因，宁被抽调到另一个城市的派出所上班。颜开始把自己封闭起来，每天懒在床上，除了吃就睡。终于，轮到宁双休了，颜飞一般地赶到宁工作的地方去看他。她紧紧地抱住宁，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一般。午夜了，他们静静地躺在宾馆的床上，聊过去，聊工作，聊音乐文学甚至八卦，只是没有聊到他们的未来。

不知道是为什么，宁说到了小雅，他哥哥介绍给他的女孩。颜累了，终于在听到那个名字后，对宁吼出声，颜夹着烟的手指微微颤动，忽然她想到谁说过的，想要记住深刻一点，就痛得彻底一点。颜做了，她用力地吸一口烟，然后看着火红的烟火烙上她的手腕。烟头烫过手腕的那一刻，颜没有感觉到一点痛，因为她心里的痛早已盖过了一切。

宁默默地看着颜，觉得她变了，变得不再是当初他喜欢的单纯可爱的姑娘，他没有拦住她，任由颜肆意地催残着自己。最终，颜任性地狂奔出酒店。走在陌生的街道，颜觉得一切都那么陌生，陌生得快要不知道自己是谁。

宁一遍遍地给颜的传呼机里留言，却始终没有回音。颜关掉了传呼，似也关掉了自己的心。

宁终于回来了，好像那夜什么也没有发生，也好像感觉到宁的态度有些生冷。宁回家的日子更勤了，这意味着他们离分手的那一天也越来越近了，只是颜想不到这一刻来得那么突然，那么快。

早早地宁接到哥哥的电话，颜似乎预感着将有什么事要发生。呆呆地，她坐在家里的地板上，不吃也不喝，只是烟盒里的烟，少了一支又一支。傍晚，宁从家里回来了，闻着满层子迷漫的烟味，有些难过。这次，意外地他没有亲吻她，眼睛木纳地盯着窗外。

最终，宁告诉颜，哥哥想让他早日结婚……

“嗯，祝你幸福。”颜静静地看着宁，不哭也不笑，只是那么呆呆地望着。

宁明显地看到了颜的双眸挤满了泪水，他知道她是有痛的。天亮了，颜站在门边，依旧微笑着目送宁上班离去，那笑好美，比宁看到的任何一次都要美。然而宁不知道，此刻的颜的心好痛，痛得快要无法呼吸。她知道是该离开的时候了，这是最后一次用最美的微笑目送他离去。

宁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颜的视线里。她再也支持不下去了，倚着门缓缓地倒下，久久地哭泣。流着泪，颜收完所有的东西，最后一次深情地望了望那个带给她奇迹的房间，饱含曾经的幸福和疼痛忧伤地离去。

宁想着颜清晨如花的笑容，忽然觉得胸口隐隐作痛。他匆匆赶回家，可却不见了颜的影子。颜站在阴暗的墙角，看着宁四处张望着，寻找她的身影。她多想叫住宁，可是嘴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颜回到了她曾经工作的地方，除了工作，每天绻缩在宁躺过的那张木床上，抱着那张好似还有他体温的陈旧棉被，呆呆地望着窗外，不哭也不闹。依旧在那个时间，她也还会守候在电话机旁，只是优美的电话铃声再也没有为她而响起。

同事们眼见颜一天天憔悴，终于为她拨通了那个颜深藏在心底的电话。

颜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看着她淡淡地露出久违的笑容，同事们觉得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

颜依宁的相约，终于在那座美丽水库的全岛上，她见到了相思许久的宁。静静地躺地宁的怀抱里，觉得好温暖，好温暖。他们光着脚放进清澈的水中嬉戏；他们并肩走在石径小路上，手挽着手，在黄昏的余晖下，好像曾经的不快都不曾发生。

他们关上了房灯，头靠着头，仰望刚刚捉来的萤火虫在房顶上淡淡地发着光，像满天的星星，对他们俏皮地眨着眼睛，诉说着无边的情话。

“颜，我会记住你的。”宁静静地说着，不敢看颜忧伤的眼。

“宁，答应我，结婚后，还让我做你的情人。”颜哽咽着说完这话的时候，听到了自己心碎落满地的声音。

宁看着颜的眼睛，那么清亮，那么真诚。静静地，最后一次他们就那么彼此依偎着对方，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对方的呼吸，直到天亮……

＜五、回忆＞

没有宁的日子，颜觉得难过。朋友说，要忘记过去的最好办法就是展开新的恋情。后来，颜认识了伟，但她知道，自己的心却始终还停留在宁那里，不曾离去。伟是爱她的，可是她却无力承受。颜为伟的痴心不值，难过得想哭，可是在那一次之后，眼泪好像被着风儿吹走了，一去不复返。

已经忘了有多少次，在难过或是开心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要跟宁一起分享。还有多少次拨通了那个熟悉的电话，嘟一声响后再慌乱地挂掉。

最终的结果，新的恋情依旧未能除去宁在她心里的位置。久久地她活在了听说和被听说里。某一天颜听说宁的工作转正了，还有快要结婚的消息，她知道自己不该，可心却依然剧烈地疼痛着。颜清楚地记得，那是举国欢庆香港回归一九九七的前夕。

终于，在他婚礼进行时，拨通了那个电话。她想要感受宁的幸福，听着婚礼现场的嘈杂声，还有别人的祝福声，她心里很苦，但她仍笑着跟宁说完了所有的祝福。

颜离开了守候许久的电话机，阔别了熟识的同事，去到那个宁曾经被调拨的大城市。她不想刻意去忘记，只想在时间的洗礼下，让伤口逐渐全愈，或许也只是颜还不想那么快让宁离开她的心里。

宁去大城市学习，在他们曾经走过的街角巧遇。颜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却在宁转身离开的那一刻，突然体会，心，始终只为他一个人而跳。用力地，颜从身后飞奔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宁：说好了，分手后，我们还是情人。

“对不起。”淡淡地声音，宁没有回头，轻轻地掰开她紧箍的双手，悄然离去。

颜是知道答案的，真正最后的相见，颜没有感觉到悲伤，她不要对不起，只要她爱的他还依然如一。

宁的拒绝让颜觉得欣慰，不愧是她爱过的人，她觉得，这样的男子，值得她用一生去惦记。颜豁然开朗，开始学会改变自己。

有一本书上写过，爱情如咖啡。黑褐色的液体伴着淡淡的芬芳，就算你加再多的糖，也会觉得有些苦涩。但，当你喝完它以后，慢慢地回味，那芬芳还残留在唇齿之间。

颜之所以爱上卡布基诺，是因为它的香淳的口感，还有那浪漫的名字，曾经她把宁就当作自己最爱的卡布基诺，捧在手心里。如今，偶尔在颜的梦里，还能梦见宁那干净，爽朗，甜蜜的笑容，只是她不再把卡布基诺捧在手心里。

咖啡馆里，颜第一次试着改变，她要了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喝下去的时候很苦，然后却留下比卡布基诺更美的回忆。第一次尝试，便让她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味道，因为她觉得黑咖啡更能衬托她那逝去的爱情。

手腕上的伤痕依旧存在，只是结愈后不再有痛。在那个有疤的地方，颜绣上了一朵玫瑰。那玫瑰依旧如她，只是这一次，是别后重生的新叶，正栩栩如生滋长，娇艳地开着花。

颜买了手机，号码换了一个又一个，她从来没有记住曾经用过的任何一个号码，但宁的手机号码却时常在她的脑海里想起。只是，偶尔当她失意时，一个人独自坐在黑暗的房间里抽着烟，很想再听一次宁的声音时，偏偏，那个记忆深刻的号码却怎么也想不起。

颜始终坚信忘记该忘记的，接受所不能改变的。每当那个遗忘的号码再次回到她的脑海里时，她总会熟练地打出问候的话语。十年如一日，她不管这个号码还是不是宁在使用，短信的问候却早已变成了她的一种习惯。

多来年，当颜意外地听到宁回电的声音时，没有曾经的响亮，显得有些沧桑。淡淡的感觉，宁微笑的模样也渐渐模糊在她记忆里。

习惯闲下来的时候，仍旧一遍遍翻看发黄的日记，淡淡地把曾经想起：那个独坐在角落抽着烟，忧伤地唱着舞女泪的雪儿，勇敢追求爱情的燕子，或是让人觉得轻浮的毅，当然，还有那个带给她很多美好回忆的宁。

有人问颜，二年的爱情，用十年来适应不再相爱，够不够？颜无语，因为她记忆始终停留在了他们最后相见的画面里。

颜，变得成熟，学会了淡然，早已没有了以往的痴缠，如今只把曾经当作了一种美好回忆。

颜开始想要一个家，一个可以不再独自飘泊的港湾。宁结婚的第二年，颜结婚了，嫁给一个比她大了十三岁的男人，那时的男人心里还藏着另外一个女人，可是颜不在乎。毕竟颜是最了解自己的，曾经深刻地爱过，她早已把爱情看淡。

颜对老公淡不上爱，但她也并非那么决绝，完全不爱。岁月的磨合，爱，最终被婚姻里的亲情所代替。别人的眼里，颜是幸福的，当颜看到自己拥有的一切时，自己也曾那么觉得，只是她仍旧不能把过去轻易地抹去，只是一切只能淡淡地回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