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一下学期我在外面租了房子，我们学校的后面是一个货运站，那里有许多的民用房，住的居民比较杂，有的是货运站的民工，有的是一些开车的司机，更多的是这所学校的学生，男男女女的，互相认识的很少。

之所以我要到外面租房子，一是因为学校的公寓条件太差，用电受到限制，二是没有网线，而我想安静下来写点东西。于是我就托一个朋友给找了房子，这房子被隔成了两间房间，有卫生间，阳台，阳台上有盆栽的菊花，房子不大，但是租金很贵。

我在学校的宣传栏贴了告示，希望有人和我合租，不久之后就有一个叫雨燕的女子找到了我，然后我和她住在一起。

她是一个比较安静的女孩，行踪总是飘忽不定。她喜欢穿黑色的裙子，淡绿色的高跟鞋，每天晚上回来得很晚。她回来的时候我都在电脑前写我的文字，我的文字很颓废，有时候是一种毒药。高中的时候老师总是评价我，你能不能让你的文字健康一点，不然的话这样会害了你，我知道这是老师在关心我，但是我一直就不快乐。

她回来后会迅速脱掉她的外衣，她穿着粉红色的胸罩，浅白色的内衣，她的身材很苗条，像一条游动的热带鱼，皮肤很白，白得像雪。然后她拿着浴巾走进卫生间，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她进去的时间很长，有时候会呆上一个小时。我仍旧写我的东西，在我的电脑桌前时常会放着一杯柠檬汁，我会慢慢的品尝。我喜欢柠檬，味道很好，会让人忘记烦恼忘记白天的不愉快。

她走出卫生间的时候，会搬一个凳子坐在我旁边，开始和我闲聊。

你每天都写这些东西吗？这些东西可以当饭吃吗？

我尴尬的笑了笑，是的，我每天都写，那样心里才不会总感觉空空的。

我不喜欢文学这个东西，那样好不实际。就好像每天到大街上逛马路，然后拾到一大笔钱，根本就没有多大可能。

其实有时候也会拾到的，看你有没有耐心。

哎，不明白你们这些文人，脑子里在想着什么。

或许什么也不想。

从她的谈话中我知道了她来至一个小镇，家境并不好，她在外找了兼职，还做了两份家教，每天晚上她回来的很晚，因为她还要到酒吧唱歌，其实她的歌声很美的，她洗衣服的时候就会唱，洗衣声伴着她悦耳的声音，很让人陶醉。

我问她，你感到累吗？

怎会不累呢。能有什么办法呢，生下来就是个贱命。

不要这样想嘛，还有很多人在受苦呢，比你我受的更多。

那是她们，我是我，我需要衣食无忧。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喜欢做白日梦，她冷冷的对我笑。

或许吧。

二

有一个周末，她带来了一个男子，瘦瘦的，但是很俊朗，她牵着她的手，活泼得像一只小鸟。

我对她说，我有事情要到朋友家去，今晚不回来，她先是诧异，然后笑了笑，谢谢。

我到老校区的一个学电脑的朋友家，这个朋友的电脑技术非常高超，我记得在读高中的时候，一次在网吧上网，他对我说，你信不信，我能够进入银行的安全系统，看他们的内部资料。我说，你吹嘛。

于是他在电脑上紧张认真的敲击键盘，没过一会他真的打开了防火墙，进入了系统，就在我们说要庆祝的时候，他突然尖叫起来，拉着我的手就跑，说，被发现了。我们躲在一个角落，几分钟后警车就开到那个网吧。

那一晚和朋友玩得很高兴。回来的时候，雨燕的男朋友已经走了。

我问，他在哪里工作。

他没有工作，他在另一个城市，隔一段时间才会来。

你爱他吗？

爱，可是他却不争气，他不去找事情做，整天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

你该劝劝他，或许他会听你的。

不会的，他从来不听我的。我看到她的眼神里有些忧伤。

他爱你吗？我问。

我不知道。不过他晚上的时候会使劲的吻我的唇，使劲的。

那是他对你有需求罢了。

她不说话。

后来，她总是在电话里和她的男朋友吵架。他们激烈的争吵。然后是挂掉电话后的沉默。我会看到她一个人蒙着被子哭泣。

我会看到阳台上菊花叶上闪着淡淡的月光。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我没有试过怎样去安慰一个在恋爱中哭泣的女人。

再后来他的男朋友又来过一次，总是抱怨总是争吵。那一晚，我住在隔壁，凌晨起来的时候我听到她抽泣的声音。我听到她说，我们现在没有钱，以后我们可以挣啊。她的声音很哽咽。

挣，就你这个破大学，毕业后能挣几个钱，你现实一点好不好!

那你要我怎么做啊。

你自己看着办!

……

那一晚我没有睡着，我想，为什么一个女人在男人面前那么软弱无力，没有一点尊严呢，难道爱上一个人智商真的为零吗？

再后来，她回来得更晚了，有的时候也不回来，我看到她的穿着变得奢侈起来，全是名牌的服装，连口红也是名牌的，我对她说，你变了。

人都是要变的。

最近干什么呢。

什么赚钱就做什么。我明白她的意思。

她回来的时候满身的酒气，然后跑到卫生间里呕吐。

不要把酒喝得太多，对胃伤害很大，我劝她。

伤害大的不是酒。我看到她冷冷的眼神。

有一次，我看到她和一个年老的人走在一起，那个男人，我看到过，是货运站的老板，每个月会来这里提货，我看到她钻进老板的奥迪车里，然后将她的脸朝向窗外。她的脸像微风中盛开的莲花，有一种残缺的美丽。

三

她的男朋友又来过几次，也牵着她的手，我看到他牵她手的时候。他的脸上霜一样的冰冷。我似乎也感觉到她手指的冰凉。她还是会亲热的把他抱在怀里，像一个孩子。然后他们缠绵。

他走的时候会从她手里拿一沓钱，很自然的接过，没有感谢的话语，好像这钱本该给她。

她还是会远远的望着他，像一个孩子一样望着自己的梦想。

在房间里我对她说，他对你不好，我能够感觉到。

可是你感觉不到我是怎样的爱他，哪怕付出我的所有。

你不值得。

那你认为什么才值得呢？

我无语。是啊，什么才值得，命运还是理想，我们都是迷失在路上的孩子，总是期望自己能找到自己所向往的那条路，可到后来还是会茫然失措，还是会落寞的望着远方。

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很晚才回来，然后呕吐，满身的酒气，她的双唇被鲜红的口红包围，不透一点儿空隙。

我开始在网上聊天室聊天，聊到很晚。

风是我在网上认识的一个男生，他说话的时候很幽默。他在离我不远的一个城市，坐火车只要3小时。除了他的网名叫风以外，我不问他的真实姓名，不问他的住址，因为我知道网络是虚幻的，尽管我这样想，但是我还是渐渐习惯深夜凌晨的时候陪他聊天，仅仅是因为寂寞和空虚。

我不相信爱情，可我期待爱情。14岁的时候我有过一场恋爱，刻骨铭心，可是却伤得我无法呼吸。6年之后的我，或许不会像一个小女孩一样充满天真充满幼稚。爱情在我的眼里只有百分之十，可是这仅仅的百分之十，却让我窘息。

我问风，你相信你会喜欢上一个人吗？在不知道她的样子的情况下。

我相信，因为现在我就喜欢上一个人了。

那个人喜欢你吗？我问，心里有一点疼痛。

不知道。

那你有喜欢你的人吗？我问。

有一个，她非常爱我，我不爱她，我试着去爱她，却怎么也不能。我用她的钱，从不吝啬，有时我感到自己无耻。

哦，你不必把这些告诉我。

因为我对你没有秘密。

谁知道呢，或许你现在怀里正搂着一个女孩。

我的心很痛，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那我会让你知道的。他做出期盼的表情。

你就梦吧，我累了，晚安。

他沉默，然后打出一个字，早点睡。

我将身体伸进被窝，隔壁的雨燕早已经睡着。

四

雨燕又带了男的回来，不是她男朋友，也不是那个货运站的老板，是一个看上去很斯文的人，我想或许是一个行政人员吧，看他的样子是纪检局的，他开了纪检局的车。

雨燕回来拿了些东西，她说，她要出去住几天，我说，知道了。

少喝点酒，注意身体。

谢谢。她微笑的看我。然后她的手拉住了我的手，有点意味深长的说，能够像你一样其实也好。

她看我的眼神很怪。

你也不错啊。

或许吧。

她走了，被那个男人搂住细细的腰肢。

上网的时候我问风，女人怎样才算爱上一个男子，为男子付出，还是日夜思恋男子。

都算吧。

他问我，你爱上一个男子，你会怎样。

我什么也不说，我只爱他。

你爱上男子过吗？

曾经。

那现在呢？

不知道，应该不会吧。说这话的时候我自己也没有底气。

风说，我们可以见一次面吗？只是作为朋友见面。

有必要吗？这样不是也好吗？

他说，有必要。我到你的城市，在那个大桥旁，你知道的，我拿一本爱人杂志，在桥上看风景。你也拿一本。然后让我们彼此认出对方。

或许我不会来。

我希望你会来，星期六那天，下午六点，那个桥上见。

我沉默。

五

她回来了，眼里是泪水，她对我说，他和她分手了，她的身体他要够了，她的钱他也要够了，于是他坚决不要她了，她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是真的来的时候，她却承受不了。她承受不了突然来临的孤独。

别伤心了，或许你们本不该在一起。

是的，我们本不该在一起。爱情这个东西，是毒药，相信了，你就得受伤。

或许吧，它真的是毒药。

她问我，你爱过人吗？

爱过，爱得和你一样深，可最后还是伤了。

爱情是个屁。

是啊，爱情真的是个屁。

那一夜我陪她喝了许多的酒，后来我们都醉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发现她不在，她简单的拿走了她的行李。在我的电脑桌前，她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道;

我走了，以后不会再回来，很高兴和你住了这么久，和你成为了朋友，有时候真的希望像你一样，什么也不想，写自己的文字，做自己的事情，那样会很自由。我马上要毕业了，课程很少，我申请了不上课，到外面找工作，或许我会改变，或许不会。谁会知道呢，对了，爱情是个屁，爱情真的是个屁。

我看着她的信，眼睛有点湿润。

六

星期六那天，落日的夕阳像血一样，看上去给人落寞的感觉。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到那个大桥，但没有拿爱人杂志，我想，我只想看看，那个所谓的风是什么样子。当我走到桥上的时候，看到一个瘦瘦的男子，高高的背影，在看桥下流动的河水。他的手里拿着一本爱人杂志，我远远的看到他的背影好熟，好像在那里见过，我只是远远的走，假装一个过路的行人。他的脸转了过来，我的脸变得卡白，我什么也没说，从他的身边无声的走过。他还是在那里看流动的水。

天空的云朵开始变昏黄的彩霞，偶尔一只鸟飞过。

回来后，我去洗了个冷水澡，平时我是不洗冷水澡的。我想让自己清醒一下。

晚上我开了qq，看到他的留言，我到桥上等你了，你没来，我很失望。

你失望很好啊，至少让你不抱有幻想。

你知道吗？我真的对你付出了。

和爱你的女子分手。

他沉默，然后接着说，这样不对吗？

你知道有一种花是不会结果的，我就是那朵花。

你是水，不会结冰的水。

或许吧，然后我关了qq，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上过。

后来又来了一个女的和我合租，她也有一个男朋友，每周来一次，看上去很恩爱。

大学就那样简单的度过。

七

大学毕业后，我去一家杂志当了编辑，一次我和同事到酒吧喝酒，看到了一个妖艳的女子在酒吧里陪客人说风凉的话，同事对她感兴趣，叫她过来，她过来后，我惊异的看到她是雨燕，我对她说，

你怎么在这？

我一直在这啊，不好吗？

或许这里适合你。

我们走的路不同。

我们谈了许多，可是我始终没有对他提起那天我在桥头看到的那个人，那个人是他深爱过的男人，把她抛弃的男人，风。

我知道这件事情我永远也不会对她提起。

突然之间我想念菊花叶上淡淡的月光，正如我们所走的路淡淡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