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寒水蓝调美人

发表于-2009年08月08日 下午6:44评论-11条

一、湖边遐想

四月,杭州。

春天的西湖,莺飞草长,风光如画 。 

午后的阳光,慵懒的洒在湖面上,反射着点点金色的光点。轻柔的和风,拂过岸边的垂柳,拂过湖边的小径,拂过湖面的青荷,使每一个游人都醉在这图画一般的美景中,不忍离去。

雨霁就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微醺的风掠过她的长发,反而撩起了她的重重心事。和天昊结婚七年了。当初的热情浪漫早已变成床头枯萎的玫瑰,发干变皱的叶子早已没有任何香气和美丽可言了。更何况,雨霁是个多愁善感的小女生。而天昊,一个充满了江湖习气、爱热闹、爱聚众的莽男子,不能明白看电视会流泪的雨霁是为了什么,就像雨霁也不明白天昊为什么那么爱热闹一样。

这次全国作协会议还真选对了个好地方。春天的西湖是世上最美的去处。早在元代就有美誉。奥敦周卿在《双调蟾宫曲》中说:春暖花香,岁稔时康,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大学时代雨霁就是在这江南度过的。时隔十年,又回到这江南山水之中,不禁让人有恍若隔世之感。那时候,雨霁穿着一件红色的连衣裙,走在校园古木参天、落英缤纷的小径上,是一道让人过目不忘的风景。不过她是个冷艳的女子,神情冷漠而眼神寂静,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吓跑了许多追求者。大三那年,一个研究生闯入了她的生活。对他的感情与其说是爱不如说“崇拜”更适当。她崇拜他的条理清晰,崇拜他的冷静执着,那是有别于对她“敬而远之”的同龄人的成熟的另一类人。这段恋情还被寝室的人取笑为有“恋父情结”。有吗?父亲在雨霁眼里绝对是个好男人:对母亲知冷知热,对工作一丝不苟,写的一手漂亮的丹青,业余时间就是挥毫泼墨。也许,雨霁心底早把爱恋的人比作了父亲的模样了。

一片桃花随风飘落在了雨霁的衣襟上。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是啊,十年前,那桃花也是这样随风飘落,也一定有一片桃花落在了雨霁的衣襟上。同样的情景同样的时节,不同的是当年的面孔早已不再,今日的雨霁已不再是十年前的雨霁了,而桃花却依旧开在春风里。还是一样的桃花,还是一样的春风,不一样的只是看花的人的模样和心情罢了。

“唉,真是可笑!怎么一来到这西湖边,就是老想起学生时代的事啊!”雨霁自言自语的说。今天是到杭州的第一天。一下飞机,雨霁就直奔西湖而来。也许,在这湖边,还有她少女时未竟的梦吧。开会只是由,真正吸引她来的还是这西子湖畔,江南水乡吧!

研究生终于还是飞走了。他考上了公费留学的名额,远赴美国深造。雨霁为他高兴也为自己骄傲,毕竟,这里有自己的功劳啊,也算是自己的成绩吧!雨霁帮他抄写的记单词的小卡片有整整一抽屉。从字母a到z,一个一个的背诵,一遍一遍的复查考核,在雨霁的提携下,厚厚的一本《剑桥英语》,硬是让研究生背得滚瓜烂熟。研究生学习时,雨霁帮他打饭,打开水。终于,研究生飞走了。研究生不是候鸟。冬天走的,到了第三个春天,南飞的大雁都回来了,只是不见他的踪影。心灰意冷的雨霁在家人的安排下与天昊结了婚。天昊是个好人。可他不会研究古诗词,只喜欢流连在热闹的牌桌前,他也不喜欢观察雨霁的喜怒哀乐,在他的眼里,打到的老婆揉到的面,只要人在身边就行。

一阵小雨毫无征兆的下了起来。雨霁只好收起她的思绪百无聊赖的往湖边宾馆走去。明天开会,回去准备一下。

二、会议室里初次相遇

偌大的会议室里气氛热烈。来自五湖四海的文人齐聚。吴侬软语、东北大碴子味、地道的川音、阿拉如何如何…….,各种方言汇成一片响亮的雷,震得雨霁直犯迷糊。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远远的看着屋里的人。别看他们都是陌生面孔,说出名字一定都是一些名震一方、如雷贯耳的人物。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子坐在桌子上挥舞着她那染着丹寇的手指发表着什么演说,下边椅子上坐着几个忠实的男听众;一个老者拄着龙头拐杖正盯着窗台上的九重葛盆景入了迷;一个中年男子不停的看表不停的从会议室这头踱到另一头不停的吐着浓痰;还有一个带着金丝眼镜梳着中分嘴里嚼着口香糖的男子正襟危坐的翻看着一摞稿纸,紧锁的眉头似乎向人们宣告他正在考虑着一件关乎生死的大事件…….雨霁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些大作家们。第一次发现所谓文人原来是这么有趣的一群人。自己在这角落里也一定在被其他人暗暗打量吧?在他人眼里我是不是也是一个有趣的人呢?一个郁郁寡欢的中年妇女独坐角落,不停的东张西望,边看脸上还露出会心的微笑,在别的观察者眼里也一定是饶有趣味的一个吧!正想着,雨霁突然感觉到有一双犀利的眸子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待她转过身在人群里找寻时,那眼神又消失不见了。

九点整,会议正式开始。中国作家协会的周秘书长以鲁迅先生的一席话做开场白,阐明了本次会议的主旨:作家要有社会责任感。“鲁迅说过:我们这个民族历来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这,就是民族的脊梁。现在有些作家开始用颓废的身体写作,写肚脐下三寸的地方,让男人露出把柄,让女人露出漏洞。身体写作成了热门,成了畅销,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历史必将证明,身体写作必然是文学的一场大灾难,我们必将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一个民族必将为一代人的堕落而捶胸顿足,痛苦呐喊。在座的各位都是各省的文学精英,应该为国家的文学发展及小说创作振臂一呼。作家要敢于为民请命。当前,社会经济、政治空前发展,但,仍有占中国2/3人口的人生活在社会最底层,他们才是大众,才是百姓。一个作家把注意力和精力放在政治和经济上,必然会使作品误入歧途。只有弱者和受苦受难的人才能成就一部伟大的作品,才能成就一个伟大的作家。好,下面请大家发言。”

在热烈的掌声中,一个来自祖国北疆的代表发言:“我认为作家应当关注的始终是人的命运和际遇。身体写作的出现是有它的社会性的。我们从农村转移到城市后,一些人忘记了自己的社会出身,忘记了自己的根。而80后、90后的年轻作家不知苦难为何物,生命没有厚重感,没有沉淀,没有精神家园,写不出深刻,只有流于肤浅,这也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不容忽视。”

陕西的代表说:“现在身体写作很有市场,一种新生事物的出现和受欢迎必定有它存在的理由,不应一棍子打死。现在社会中谁活着都不容易,因此,想在虚拟世界获得轻松和释放,这也是网络大行其道的原因,我觉得应该辩证的对待这个问题。”

还有一个不知是哪个城市的代表说:“只有文化大师的出现,才能让一个城市快速的从整体上摆脱平庸和无聊。然后再在新高度上讨论挽救世俗文化的问题。如果永远以平庸对世俗,全然是泥途荒滩,千年徘徊,只能是群体生命的沉陷。”

那人说完,雨霁愣住了。太精辟的言论让人只有以仰视的角度注视他。一个仪表不俗的男子,在雨霁的注视下,竟有一丝躲闪的慌乱。

雨霁正听得入迷,边听还边做着笔记。她觉得大家说的都有道理。突然听到秘书长说:下面请来自黔州的代表雨霁小姐发言。雨霁定了定神,在大脑里梳理了一下思路,说:我认为文学创作应该负有社会责任感。历史上流传下来的文学作品都承担了那个特定的社会背景下的苦难和孤独,比如《聊斋志异》比如《红楼梦》。在这个年代大多数人已经解决了温饱,饥饿和贫穷已不再是时代的主旋律。站在大街上放眼望去,到处是人,但人和人之间还是有距离,人还是觉得孤独,人活着就有苦难,这同样是创作的源泉。今天的创作思路可以以思想上的饥饿和贫穷为主线,仍有它的现在意义。而真理、正义、良心永远不会过时。当知识分子不再为真理而斗争,不再为正义而呐喊,不再为良心而说“不”,这个社会将变得灰暗无望。没有关注时代关注民众疾苦的作品可能会一时引人注目,但在历史发展的长河中肯定不会留下痕迹。谢谢大家。”在掌声中雨霁的脸红的像桌子的杜鹃花,完全没有了刚才发言时的沉稳,她害羞的把头低下,像一个孩子。那双犀利的眸子的注视依然围绕在雨霁周围。

会议在热烈的讨论和激烈的争辩中圆满结束了。为期一个月的学习也结束了,其余时间自由活动。

三、湖边邂逅

雨霁又来到这西湖边。

会后的自由活动时间是雨霁最爱的了。每天准时起床、吃过早饭,然后就直奔这湖边。

湖边有一凉亭。今天有雨。

雨霁慢慢往凉亭走去。刚踏上凉亭的台阶,却发现凉亭中早已有主人了,一个男子背对着她面向湖水正沉思着。男子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叫住了正欲转身离开的雨霁。

“过来坐坐吧!”

雨霁一看,原来是昨天发出振聋发聩的言论的不知何许人也。因为是他,雨霁走进了凉亭。坐在了男子对面。用一双沉静的眸子静静的注视了对方一会儿,又把目光投向了亭外细雨霏微、波光隐约的西湖。

“苏东坡也想死后埋葬在这湖边。”男子打破了沉默,却是用的这句话。

雨霁把目光从湖面移到了男子脸上,一种默契立即氲氤在凉亭内.“你喜欢苏轼?”

“我特别喜欢《念奴娇.赤壁怀古》。”

“听说许多历史学家还在研究赤壁之战的真正发生地,有人说是在嘉鱼县而非黄州。”

“我觉得这种事最无聊的。找到真相又如何,在人们心目中第一印象最重要。一提赤壁之战,第一念头就是黄州,绝不会是任何其他地名。大艺术家即便错,也会错出魅力来。王尔德说:在艺术天地中只有美丑没有所谓对错。”

“黄州是苏公流放之地,也是他艺术成就得以升华之地。”

“哦,看来你对这段历史很熟悉嘛。”

“我特别关注过苏公的这段黄州之旅。他从监狱里走来,带着一个极小的官职,实际上以一个流放罪犯的身份,带着官场和文坛泼给他的浑身脏水,满心侥辛满心绝望的来到黄州。在这里,他经历了身体和灵魂的双重孤独,历经徘徊、惶恐、困顿、死亡、醒悟和脱胎换骨,终于,获得了真正的成熟。虽然他早已步入不惑之年,却在四十四岁那年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成熟。”

雨霁有点纳闷,怎么一向内向的自己,今天却滔滔不绝于一个仅仅见过一面的陌生人?也许是太单调了吧。

“是啊,那阕著名的卜算子,用极美的意境道尽了一个为精神而活的孤独者的告白。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亭外的雨下得又细又密。坐在美人靠上的雨霁突然陷入了无边的沉思。

远眺西湖,暮霭苍茫,山影迷蒙。

这湖边多年前也曾走过一个盛装的女子吧。垂柳拂过她的香肩时也一定柔情似水,湖水映出她的容颜,那曾经是怎样的一帧美景,她的裙裾也一定落上一季的花瓣,芳香幽暗而衣袂翩跹,她的目光娇柔而深情的注视过这一池湖水吧,引得池中湖神也禁不住探出头来一睹芳容。可是,时光带走了她,像流水带走的一片叶子。而今,在这西子湖畔,垂柳依旧拂过湖面,湖水不知又映出过多少香艳美颜,桃花瓣的雨又洒落多少小径,湖神大概去西方神游了吧。只有她独坐岸边,想像那如花美妍的香消玉殒在前人的辞赋里被构造得美轮美奂而凄凉无比。

四、美丽相识

接下来的几天,凉亭男子与雨霁已经稔知了。都是同道中人,都爱苏公,都爱这西湖梦幻般的岸边,也互相交换了各自的身份。凉亭男子叫陈峰,竟和雨霁来自同一个城市:雅筑。这更让他们多了一份亲切感。陈峰的妻子在市设计院工作,是个小有名气的极富才华的设计师,安静而沉稳,有一个六岁大的女儿,家庭生活平静而恬淡。而雨霁轻描淡写的对陈峰说起自己因为先天有病,至今没有孩子。

一切都平淡得不正常。就像熔浆在岩石底下酝酿,当压力从一处相对薄弱的罅隙崩裂而出,喷涌的能量将毁灭包括自身的一切事物。

每天早上两人一起吃早餐,发现居然有那么多相似处。爱喝不放糖的小米粥,因为那样才能品出原汁原味;不爱吃油条爱吃馒头,因为油在高温下反复加热会产生一种叫苯并比的致癌物不利于健康……..许多相似的生活习惯,彼此知道后会心的一笑竟让人产生了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像什么呢?就像和煦的春风吹在几天阴雨之后阴冷潮湿的路上,小径上的水分像阴霾一样正一点点蒸馏、挥发、变干,潮湿阴暗的心像混沌初开的天地忽然发现了哥伦布的新大陆。早饭之后,购物,逛街,下午的时间都消磨在西湖边的凉亭和柳荫下了。

西湖的夜晚是微醺的,是醉人的,是属于有情人的西湖,夜晚的西湖也是暧昧的。点点灯光泛在湖面上,犹如唱着一曲《渔舟晚唱》,小径上的地灯的亮度刚好能照着路面,不至于让你迷路,却把面孔隐藏在黑暗中。远处有人在拉violin,《梦幻曲》正如银色的月光泄在湖面上,给夜晚的西湖更添一份浪漫的诗情画意。

这夜晚的浪漫的西湖是雨霁不能和陈峰一同前往的去处。它太美,美得像梦,它太浪漫,浪漫的叫人不知所措。如果不是因为连日的晴暖天气,屋内憋闷难忍,如果不是因为那首张籍的诗,如果不是因为这暧昧的西湖,一切都将是另一场结局。

人生有许多事在多年以后总爱说上一句“如果当初不是因为…….”

连日来的晴热天气持续了一个星期了。天气预报说晚上有暴雨。

宾馆的房屋里弥漫着湿漉漉的热气,沉甸甸的凝集在天花板下,像是在一锅粘乎乎的热粥里。只有湖面上吹来的似有似无的凉风让人恍惚有一丝清凉。看着不远处的西湖,从不晚上下楼的雨霁实在坐不住了,来到了湖边。

平坦、辽阔的湖面上,微风荡开了热雾,把一阵阵清爽送到人们身上,渗进人的心里。于是湖边所有的人,都舒了一口气,仿佛在缺氧状态下憋了一个世纪。

于是,毫无悬念的雨霁在湖边一棵月桂树下遇到了同样不堪热负荷的陈峰。陈峰在树下的一张桌子上正喝着咖啡。

五、恨不相逢未嫁时

“苦吗?”

“苦!”

“那就加点糖吧!”

他轻轻的撕开咖啡伴侣和糖,包装袋有点紧,半天才打开。音乐从湖另一边浸漫过来,灯光从桌子上雅致的藤编罩子下散落下来。

他注视着她,柔柔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份关注。

“你不加糖吗?”

“苦一点好!”

“苦一点就像生活了。”他说着,嘴角泛起一股嘲弄的微笑。

“你看过《金婚》吗?”她笑着问他,她笑起来很美。

“看过啊!”他用手肘衬起自己的下巴,望着她说。

“真的啊!我想你这种人是不会花时间去看这种家庭连续剧的!”她的惊讶中有一种打破僵局的轻快。

“为什么我就不能看呢?权延迟的小说很好。”他自如的说。

“我说的是电视剧呢!”

“我也看过,我前后买过三套影碟。前两套都没看完就被朋友们要去了,最后,自己就再买了一套。珍藏吧!”他叙述着。他很善于叙述,凡是他叙述的事总是绘声绘色的,总能引人入胜。

一阵风顺着月桂树中间的小路吹来,摇摆着穿过柳树的树枝,飘然而去,吹向无限远的地方,消失了。

“噢,我知道了,你觉得我们有点象……..”他忽然笑了起来。一种随意卸下了伴随他很长时间的紧张。

“他可是不会喝咖啡的啊!”她理了理垂下的头发说。

“哦,他身上才带了十多块钱,最后还不够付账呢。我应该先看看自己的皮夹带了没有!”他调侃道。

一个游人从桌边走过,投过来一个别样的眼神。

音乐淌过来龙飘飘的《昨夜星辰》,灯光似乎明亮了许多。短暂的谈笑,让整个气氛变得轻松了。

“你怎么不问问我的事?”她说,眼睛里透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安静。

“你想说的时候,我想你会说的。不是吗?”他轻轻的搅拌着咖啡,将匙轻轻的放在小碟子上。

“那就说说你吧!”她扬了扬头,不容置疑的自信掠过了她的眉梢。

“我!………我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怪怪的。”他旋即又恢复到当初的紧张。

“为什么?我也有这种感觉。”她笑了。她笑起来很美。一改她平日的冷漠,竟焕发出一份夺人的美来。

“你笑起来很美!”他很肯定的说。

“真的?都老了!”她又笑了。

“我,我每天都想给你打电话,就像……..就像小孩子一样”他极力想说出一句折中的话语,既不太直白,又能表达他的心境。

“我也是有这种感觉。”她直视着他。

我望着手中的咖啡说:“我就像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东西一样,很怕自己走快了,把它弄碎了,又不知该把它放在什么地方,加之,自己又舍不得把它放下,所以……..所以就怪怪的!”

“我………我很欣赏你那种忘我的精神和你特有的才气,………你很优秀!”她似乎也受到了紧张的感染。

“你是怎么看我的?”她抿了一口咖啡说。

“第一眼看见你时,我就眼睛一亮。”

“你吹牛!”

“真的!你的确与众不同。”

“另类?”

“不是,是一种特别!反正说不清楚。是一种知性的,感性的气质性美人!”他说着,试图用手比划一下。

她又笑了,这次笑道很甜很甜。

他也笑了。

可是这夜色是怎么啦?月亮还没有落下去,但周围却被笼罩在阴影里,尽管中间只隔一张桌子,却看不清对方的脸。又是什么使湖边最高最大的那棵垂柳苦恼?它挣扎着、呻吟着,风在月桂树中间的小路上呼啸,疾速从他们头顶上掠过。

“再来一杯?”

“好的。”

“你记得张籍有首诗的最后一句吗?”她深情的望着他。

“枫桥夜泊?”

“不是张继,是书籍的籍。”

“哪一首?”他问。

“记不住了,反正很出名的,经常琅琅上口的。”她劲力去开发他。

“我实在想不出是哪首。”他无奈的看着她。

“算了,你也不用去查,哪天我会告诉你的。”她有点失望。

“太晚了,我们回去吧!”是的,湖边已经罕见人影了。

“好的,本来我可以和你在这坐到天明的,可是这天气………”

没等他说完,雨霁就看见一块云里窜出了一道强烈的青灰色闪电,紧接着是两声砰然的爆裂声和一连串的轰隆声。陈峰拉着雨霁,穿过沿湖的小径,穿过拂柳,穿过夜色,回到了宾馆,走进了各自的房间。

一番洗漱后,雨霁带着一个梦似的笑容躺在了床上。窗外,一声巨响,暴雨似乎在一瞬间就降临了人间。

晨曦中,看见湖边的那棵大柳树夜里遭了雷击,被劈掉了一半。

六、更上层楼

经过那个夜晚的畅谈,两人见面都有些不自然。不知道眼睛该往哪看,嘴角永远浮着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窗户纸的捅破竟是因为一场意外。

雨霁是个传统的女性,纵然生活中没有诗,没有大江东去浪淘尽的诗意和小桥流水人家的悱恻,只有无穷无尽的折磨和烦恼,她依然苦苦经营着她的小家。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和衣睡下。每一阵车子碾过路面的声音总会传入耳畔,“是不是天昊回来了?”可是每次都以车子飞驰而过告终。每个夜晚,一遍遍的倾听,一次次的失望,心累了,心倦了,心成了碎片,仍守着这个无所谓冷暖的家。偶尔,天昊会在深夜12点回来,回来后躺在地上唱着听不懂的歌,嘴里骂骂咧咧,吐在地上的秽物散发着阵阵令人掩鼻的气味。雨霁为天昊盖的被子一次次被抛开,跪在地上用手抓着呕吐物的时候,会让人有死了的心。“这日子就这样过吗?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也许,只有死亡才能解脱。”

当她辛苦做了一桌还不算难吃的饭菜,当她满怀希望的望着嘀嗒作响的挂钟,当她把饭菜热了又热,当她已经没有了一个人吃的胃口是,电话里传来天昊口齿不清的声音:“不回来了,你自己吃吧!”

当她好不容易闭上了久等的睡眼,一阵汽车喇叭声,天昊回来了。大串的钥匙撞击铁门在寂静的夜晚发出清脆的金属鸣叫声。开着刺眼的灯,脱鞋,上厕所,巨大的冲水声。然后,打着饱嗝,喷着酒气,爬上雨霁刚换的印有红玫瑰图案的白色床单,没洗的脚在浅色的床单上,印上一个模糊的灰色脚印………“媳妇,我回来了,你怎么不理我,快和我说说话……….”雨霁知道,伴着他如排山倒海似的鼾声,自己又将是一个无眠之夜。

如果,人生怎么会有这么多无奈的、心酸的、甜蜜的如果啊。如果没有那次意外,那层纸也许会永远蒙在窗户上。可是,永远蒙着又该多好啊。那样的话,一切都会是另一种结局。谁知道呢,人生的际遇是谁也避不开躲不掉的,就像那天的凉亭事件,是偶然是必然,谁又能知晓,谁又能明白呢?

雨霁曾对陈峰提起上大学时,最爱吃的是街道上老妇人推着小车卖的糯米蒸藕。整段的藕切成两半,将糯米放入孔中,在蒸锅里蒸至藕熟米烂,拿来咬着吃,米的清香和藕的鲜香混合在一起成了那个年代最甘美的记忆。这回本想大快朵颐,谁知找来找去没找到,平白又让雨霁难过了好几天。这天,陈峰去外面办事,在一个弄堂里发现了一个老人的藕摊。兴奋之余陈峰买了好几个藕,准备和雨霁一同分享那时光倒流的甘甜滋味。

雨霁因为头天受了凉,吃了药,在房间里睡了一天了。一觉醒来,窗外,正落日衔山,彩霞满天。湖面上,夕阳山影,河堤上,杨柳低垂、杨花飘零、柳条摇曳,好一派湖光山色!头重脚轻的雨霁披着一件薄衫下了楼。她要投入这美景中,她要抓住这夕阳,她要握住那晚霞。

“春愁一段来无影,着人似醉昏难醒,烟雨湿栏杆,杏花惊蛰寒。

睡壶敲欲破,绝叫凭谁知?今夜欠添衣,那人知不知?”

看着渐渐隐去的夕阳,看着慢慢变黑渐暗的天空,“不要离去,不要离去,你能否停驻,让光芒伴我孤独?”恍惚间雨霁又迷失在这湖光山色间,不禁怆恻满怀,而泫然欲涕了。

为了离那夕阳更近些,雨霁走到了凉亭外靠近湖的地方。那里没有护栏,黑暗中雨霁的脚离岸边只有一步之遥了。

这时,陈峰回来了。

他捧着热乎乎的蒸藕心急火燎的回到宾馆,想让雨霁趁热吃。谁知她没在房里,一定在湖边。找了半天的陈峰看见一个人影像她,就边大声呼喊边向人影跑去。雨霁回过头来看见陈峰向她冲过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于是,掉进了水中。

虽然已是暮春时节,湖畔的夜,仍凉意深深。

当人们把雨霁捞上来时,她已休克了。送到医院,经过抢救,人倒是醒了,却被冷冽的湖水激出了肺炎,需住院治疗。远在他乡,陈峰成了义不容辞的特别护理。每天端茶送水,煲汤喂饭,俨然已是病房里最恩爱的一对.

雨霁看陈峰的眼神越来越温柔、越来越眷恋,陈峰的眼里早已写满了爱意和关切。

一切都水到渠成。

七、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

出院的晚上,两人吃了一顿浪漫的西餐。摇曳的烛光中,目光在交织、在碰撞、在说话。

雨霁觉得有一头多年不见、期待已久的小鹿在心头奔跑,脸上红晕在荡漾,而眼神渐软渐飘了起来。陈峰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中体内狂奔,心跳也加快了,身体的某个部位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回到房间,收拾好了东西,陈峰暧昧的在她耳边吹着热风,“今晚我们秉烛夜谈好吗?”

雨霁涨红了脸,吱吱唔唔,欲迎还拒的扑向了他的怀抱。

这样的一个人除了拿生命来回报,还有什么途径?

看了两个月的人,仿佛已是多年的熟人。

陈峰从未想过有一天和她赤膊相对。在他的心里,雨霁是一朵美丽而洁净的莲,一朵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青莲。虽然他们在精神世界早已衣衫褪尽,赤luo呈现了。

没有想像中的生疏,没有赤luo时的尴尬,一切都水到渠成般顺理成章,仿佛他们本来就是一体。她的身体柔软得像一滩春水,带着好闻的香水和体香的混合味道。那味道在雨霁死后还萦绕在陈峰周围久久不肯离去。

他的手滑过她柔若无骨的身体,温柔的抚摸,连岩石也会动容,沙漠也开出花朵。渴望的双唇在他的润泽下灿烂如一枝春风中的蔷薇花,难以掌握的高度在唇齿的交缠下盛放得淋漓尽致。她的呻吟是他听过最美妙的乐章,充满欲望也饱含激情。纤长而饱满的双腿,犹如一张坚实而缠绵的网,瞬间就网住了他,汩汩流淌的情欲在网中泛滥。她时而温柔似一朵娇羞的青莲,时而狂风骤雨宛如那妖冶的玫瑰。在一阵阵如潮水般的汹涌中,他和她体味着心灵与心灵的碰撞,摩擦出最完美的灵与肉的交融,生与死的激荡,化作天边最亮的那颗星,永远刻在彼此的骨头里,溶在骨髓里了。

接下来的时间,陈峰和雨霁游遍了江南各处。周庄、同里的老街上留下了他们依偎的身影;黄山迎客松旁有雨霁明眸皓齿的笑脸;南京新街口的新百、大洋百货里的衣服试了又试,选了又选;夫子庙里吃遍了所有的小吃;中山陵肃穆的松林里留下他们的虔诚,最后一天他们去了秦淮河。

看过多少血泪多少风流多少蹉跎的秦淮河依旧缓缓往下游流淌,一栋栋曾经住过秦淮八艳的雕花小楼依旧耸立。只是,如今人儿何在?怕连尸骨也在泥土中消融得不留迹象,只留陈峰和雨霁互相拥抱着在八艳曾经站过的河岸边用相同清澈相同颜色的眼睛注视着不同的世道、不同的流水。

“不见他起高楼、不见他宴宾客、却见他楼场了。”

吃饭的地方叫“凤翔楼”,曾经是“秦淮八艳”之一的卞玉京的绣楼。卞玉京,原名卞赛,善画兰,时人云落笔如烟,风姿袅娜,画与人两相益彰可知。与吴梅村一见倾心。吴梅村,太仓人,以榜眼身份任翰林院编修。“痛哭六军皆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圆圆曲》便是吴所作。明亡后清廷征召天下文臣,被征者或自杀或逃遁,而吴氏屈于压力,应征而去。卞赛,虽然外表柔弱,却是个极有主张,敢爱敢恨的女子。田国舅到江南选妃,圈定了卞赛和陈圆圆。卞得知后,托人寄信给吴,婉转却坚定的表达了自己欲托付终身,宁做山野妇,不做帝王妃的心意。然而,吴却胆怯了。他既怕得罪权贵,又不愿为了一个女子失了前程,佯作不知,听凭田国舅将卞赛带走。卞赛离去的次夜,吴携一管箫,来到这空空如也的凤翔楼,吹了一夜的曲子。

坐在绣楼的窗边,想着这段逝去的故事,听秦淮河哗啦啦流淌的声音,河边的柱子上,一串大红的上书“凤翔楼”字样的灯笼,随风飞舞,不远处的小桥上,有撑着粉红色油纸伞的行人经过。是在梦里?是在画里?“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只是不知那隔江犹唱《玉树后庭花》的歌女如今却在何处吟唱。

八、面对现实

结束了江南的路程,回到了各自的家中。

多日不见的天昊热情的关心着雨霁,周到的打理着饭菜。两个多月的分离,竟生出些许感动。其实,天昊是个好人,一个没有浪漫、脚踏实地的过日子的好男人。他一心一意的爱着雨霁,疼她、呵护她,他的生命里只有一个她。酒后的失态只是心绪不宁所致。

晚饭后,天昊最想念的时刻到了。轻手轻脚的褪去她的衣物,他兴奋的像一个将要有糖吃的孩子。雨霁小心翼翼的应付着他。当他心满意足的翻身睡去,看着他孩童般纯真的脸,雨霁流下了两行清泪。只是这泪究竟为谁而流,谁又能说得清道得明?

一颗翱翔过精神天宇的心灵很难找到交流对象。

同时,陈峰的家却洋溢着温馨和融洽。懂事的女儿给爸爸表演才从幼儿园学来的歌舞,头上戴着小白兔的大耳朵:“蹦蹦跳跳真可爱”。孩子是家庭的润滑剂。笑声、歌声、掌声,充斥着整个房间,甚至能从打开的窗户传出去,穿的无限远。

夜深了,把女儿送进了梦乡,陈峰立即钻进了自己的书房。妻子小凡,一个真正不平凡的女人,对建筑设计有着超人的天赋的女人,却对诗词歌赋一窍不通。甚至侮辱说是吃饱喝足后发文字游戏。这话陈峰受不了。想那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屈原投身汨罗江前的《天问》,《楚辞》,哪一个不是发诸真情之感慨,抒失意不平之衷肠,怎么会是文字游戏?可也是因为小凡,才让自己能有一个单独的天地,一台独享的电脑。紧邻着的小凡的书房里,清脆的敲击声响在万籁俱寂的夜色里。灯光从紧闭的房门下头出来,像一种暗示,也像一种责任。陈峰闭上眼睛,雨霁的影子立刻映在了他的脑海中。烦躁的揉着太阳穴,最近老是头痛,好像有虫子在啖他的脑干。

一双温柔温暖的手抚在了他的肩上。睁开眼,一杯冒着热气的普洱茶正放在电脑旁。雨霁的手总是冷冽冽带着一丝颤抖。

“怎么了?累了就早点休息吧!”小凡的眼神中有期盼有渴望,但她不会说出来。陈峰甩了一下头,似乎这样可以把那个影子暂时甩开。这世间有两种活法:一种是作一个痛苦的哲学家,一种是当一头快乐的猪,就让我选择,作一头猪,一头快乐的猪吧!他站起身,和小凡走进了卧室。

小凡依然是隐忍的。

从结婚至今,小凡依旧保持她那如处子般的羞涩和腼腆。对从前的陈峰来说,那是如珍宝一样稀少的诱惑,永远那样温婉和被动。

有几次,陈峰甚至坚持不下来了。他只好把眼前的人当作是雨霁,在想象中听到雨霁看到雨霁,才能应付小凡的功课。

小凡觉出了陈峰的变化。以前,亢奋的时候,他叫她:蚕宝宝。如今,他沉默着,从开始到曲散,一言不发。

小凡天生一身雪白的肌肤,像刚从蛹里出来的蚕。

爱的时候是雪白,不爱的时候叫惨白。

而雨霁一身杏色的肌肤,如蜜汁般甜腻着陈峰的唇齿。谁说一白遮百丑,那已是陈年的谷子,再也酿不出美味的醇酒了。

小凡依然隐忍着,直到有一天。

见不到也不能见雨霁的陈峰忍受着身体和精神上的饥渴,看着小凡却没有想喝水的冲动。终于,半途而废的陈峰激起了小凡的怒火。

“那个女人是谁?”

妒火中烧的她,依旧冷静。可是这冷静中分明透着一股怪异。她点燃了一支烟,她需要克制一下。陈峰的手有些发抖,他害怕她的冷静,看着她的冷静,有股凉气正从窗外涌进来。

“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她又问。

他说了,从座谈会上雨霁的侃侃而谈到西湖边的促膝交心,最后到那激情似火的缠绵。

小凡的眼神从凌厉到鄙视到黯然到狂野,最后,一声尖叫,划破了夜空。她倒在陈峰怀里,不省人事。

她对陈峰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恨你们。

九、现实是杀手

醒来后的小凡疯了。

她不肯穿衣服,抓住什么就撕烂。见人就打,把手边可以抓到的一切东西砸烂。

在她的基因链上发现了一个断裂。就是这个断裂让她拥有天才的禀赋的同时,也让她有潜伏的暗伤。基因上的断裂和缺陷是不可逆转和修复的,换句话就是说小凡是无可救药的。

陈峰的头发仿佛是一夜间全白了。小凡住进了精神病院。

每天的探视成了一把捅在陈峰心口的尖刀,尖刀每转一下,竟有一种痛彻心扉的快感。这天,陈峰又去了医院。

小凡坐在一张椅子里,穿着一件宽宽大大的套头的白色长袍,长袍像挂在一个衣架上,她瘦削得只剩下了一幅骨骼。那干枯的、被剪得短短的头发、那狂乱的眼睛和瘦削的鼻梁,那毫无血色的嘴唇…….她就像一个幽灵,一个鬼魂,一具被榨干了所有水分的活尸。她安静的坐在那儿,不动也不说话,眼睛直直的、毫无表情的瞪着门口的陈峰。

陈峰走上前去,试尝着用手碰触她的肩膀,低低的喊了一声“小凡”。她猛的跳起来,像逃避瘟疫一样奔向墙角,她就把整个身子紧贴在墙上,用充满敌意的眼神望着陈峰。他再往前走了一步。她的头昂了起来,像一只备战的猎狗,全身紧张而气喘嘘嘘。

护士拉住了他。

“别去,她今天不大安静。”

陈峰颓然的垂下了头,默默的退了出去。护士关上了门。小凡突然冲了过来,用手抓住了门上窗口的栏杆,对着他爆发了一阵莫名其妙的狂笑,声音咯咯然如枭鸟夜啼,让人汗毛直竖。她的脸紧贴在窗格上,那瘦骨嶙峋、发青的脸庞,那咧开的嘴,唾液顺着嘴角慢慢流下……..

天啊,老天爷,你何其残忍!陈峰,你何其残忍!

陈峰一下子从一个甩手掌柜落魄到了又当爹又当娘的局面。

女儿不知从哪儿听说了妈妈生病的原因,六岁的孩子眼里竟有一丝陌生的仇恨。对陈峰做的饭横挑竖挑,经常用玩具砸他,在他的白衬衣上画画,一向胆小怕黑的女儿竟拒绝爸爸陪她睡觉。

生活就这样垮掉了。往日充满欢笑的屋里杳无声响,只有墙上的挂钟还在不谙世事、不知疲惫的嘀嗒着。

晚饭后天昊想念的时刻仍在上演。雨霁挺着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躯体任他蹂躏任他发泄。没有前戏,没有温存,没有诗情画意,没有笑语绵绵。有的只是煎熬,有的只是哀莫大于心死。

窗外正下着雨。雨霁站在窗前,听雨。

最怕这种天气,最怕这种湿漉漉的雨季,最怕这暮春时节,也最怕这寒意逼人的清晨。不能反抗,不能逃避,每一个新的一天,都只是旧日子的延续。如果生活里没有期待和新奇,真不知道岁月这样日复一日的滚过去,到底为了什么。

传来陈峰妻子小凡的病情是一个阳光满洒的午后,穿着毛衣的雨霁激凌凌的打了个寒颤。打电话到陈峰家,一个女孩接的电话:“你是个坏女人,你抢走了我爸爸,害我妈妈生病住院,我讨厌你,你是个坏人。”再打陈峰的手机,没人接。一会儿收到一条短信:“此情可待成追忆。”便再无音讯。

一想到回家又要受那无边无际的折磨,雨霁头皮一阵发麻。她决定给陈峰发短信,她要见他。

“我在紫丁香等你,不见不散。”

紫丁香,一家气氛典雅的咖啡馆,舒缓的钢琴声从角落里飘出,若有若无。幽暗的灯光,正是谈话的好去处。

陈峰准时出现了。满头的白发,满脸的沧桑。雨霁心里象决堤的岸,顿时漫过了防线。

即使两个人的身体不再缠绕,爱情仍会缠绕在彼此心间。

“我们别再见面了,对彼此都不好。回去好好过日子,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就当我们从未见过。”

前世的五百次回眸,只能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潮水漫过了岁月的沙滩,带走了沙粒、贝壳、还有谁的尸体和梦想。

天昊仍在不知疲倦的折腾。雨霁躺在床上瞪着大眼睛愣愣的看着天花板。有一道缝隙在天花板上,一只蜘蛛正在缝隙边上织网。缝隙不修补就会扩大,扩大的缝隙正好让蜘蛛有落脚点。

在种满了新绿的林间,月光如水。有人正从山间走来,未知的渴望和莫名的骚动正在草间酝酿,想给她不曾谋面的意外。

当第一缕霞光透进窗内,天昊不知被什么惊醒了。感觉有一个手拿镰刀、身穿黑斗篷的人在不远处冷笑。

白色地毯上有一滩鲜红得扎眼的液体正慢慢被地毯吸收。顺着红迹,看到雨霁垂在床边的手腕。一道深深的划痕,可以看出下手之人的决心之深,没有给挽救者留有任何的余地。一张素笺飘在血泊里。

雨打芭蕉扰人梦

醒也不能

睡也不成

衾冷夜寒且凄凄

风正离离

雨正淅淅

今晨不知何处去

不如归去?

不如离去?

归离去兮正徘徊

风又离离

雨又淅淅

第二天当陈峰打开手机时,一条只有两个字的短信印入眼帘:别了。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更无需欢喜

在转瞬间消失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十、西湖依旧

多年以后的一个春日的黄昏里。落日衔山,彩霞满天,湖面上,夕阳山影,河堤上,杨柳低垂,杨花飘零,柳条摇曳。一切依旧。

陈峰找到了湖岸边被雷劈断的老柳树。树干早已死亡,烂掉了。紧挨着老树干的旁边一棵新生命早已枝叶葳蕤,生机盎然。

从挎包里拿出一个香水瓶,抛入了湖水中。

那是一瓶avon牌子的香水,一瓶味道叫做“永恒”的香水,一瓶雨霁最爱的香水。

雨霁身上带着好闻的香水和体香的混合味道。那天事后问她,她説:香水的味道叫“永恒”。

买来准备在秋冬交接之季作她的生日礼物的。在陈峰随身挎包里已经放了许多年。

随着香水一点点的挥发,记忆没有退化成浅淡的墨痕,反而愈发的清晰。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

相留醉

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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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燕微雨点评:

爱在不对的时间里,爱得再深也只能是个美丽的错.作者用细腻婉转的笔调为读者呈现出这样一段美丽忧伤的悲情故事,旨在给那些仍然沉醉在错爱里无法自拔的男女们敲一记警钟.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人不只是为爱而活,还有责任!!!

文章评论共[11]个
云彬-评论

这么好的文章为什么不编辑好一点。问好作者。at:2009年08月08日 晚上9:00

深加工结转-回复呵呵,刚刚是电脑系统出了点问题,所以审了之后评论没办法写,排版也没弄好!感谢朋友提出问题,以后我们做编辑的也会注意,问好! at:2009年08月08日 晚上9:36

蓝调美人-回复谢谢,云彬朋友。编辑辛苦了。 at:2009年08月16日 晚上8:13

燕微雨-评论

文笔优美流畅,作者驾御文字的技巧也很娴熟。遗憾的是不是首发作品。期待你的首发哦。问好at:2009年08月08日 晚上9:25

蓝调美人-回复其实是首发,原来只是投稿过,但没有发稿,但我觉得人最重要的是诚实,所以我说是原创再发,见谅! at:2009年08月16日 晚上8:11

一泓清水-评论

谢谢朋友的美文,欣赏了。问好朋友!at:2009年08月08日 晚上9:34

蓝调美人-回复回问,你好朋友! at:2009年08月16日 晚上8:08

深加工结转-评论

真的是很好看的小说,值得深思!问好朋友!at:2009年08月08日 晚上9:36

蓝调美人-回复谢谢编辑,你们辛苦了! at:2009年08月16日 晚上8:06

幽幽浪人-评论

厉害!写得好。我只写点诗词,写小说要那么多字,还要说的清楚故事情节,打死我也做不到,佩服!at:2009年08月21日 凌晨0:33

蓝调美人-回复你真会说话,谢谢你的关注,以文会友 at:2009年08月26日 晚上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