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在一幢楼下,看到一条狗,灰黄色,长耳朵。在它的面前有一根骨头,雪亮的骨头,命运的骨头。我看到它的眼神,贪婪,抑或无言的自喜。仅仅是一根骨头,便改变了它的野性。
这让我想起,那次看到的那个年老的妇女,头发花白,手指僵曲,在我们公寓的楼下,守着一堆蔬菜,新鲜的蔬菜。她蹲着,头发上似乎带有露水,春天的露水。人群涌动,如潮。我想,此时她与蔬菜的距离,或许就如那条狗与骨头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可是这距离却是必须的。正如蹲在花圃里的平常的女人,女人的手与杂草的距离一样,这种距离是她们生存的一种方式,也是必须的。
骨头是必须的,蔬菜是必须的,正如雨水,正如爱情。狗对骨头的贪婪就如人对爱情的贪婪一样。爱情只是一场雨水,会将你的灵魂与肉体清洗得洁白异常。一场雨过后,你的身体又将沾满灰尘,你就会呼喊,再来一场雨水吧,然后你的等待便是寂寞的忧伤。
命运,好几次提到命运。命运是不是食堂外穿着军用胶鞋的那个照相的老人,是不是网吧旁那一个伸出洁白双手的妩媚女人。我想之所以提到命运,这并非出于我对命运的热爱,而出于命运对我的热爱。我在人的大海里,只是小小的一滴,可它却抓住我的手,如情人般,从不松开。
命运,或许就是那一条狗与那一根骨头,或许就是那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与那一堆蔬菜,命运也或许就是那一场雨水,一场必须的雨水。
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就是那一条狗,楼下蹲着的那条狗,贪婪的,贪婪的,望着命运的骨头。我出生在农村,农村的一切我比较熟悉。记得小的时候,看到那些满脸是尘灰或者泥土的农民,他们在水田里或者自留地里除草,总会冒上一句“这该死的草,怎么这么多,除了几次都除不完。”是的,在农村,长在庄稼地里的草是不讨人喜欢的。因为如果草多了,就会影响粮食的收成,要是特别厉害的话,有可能会给农民带来灾难,那一年农民就会挨饿。于是农民就买一些杀虫剂来杀草,连田边或者地边的草也不放过,为的是斩草除根。在农村,草是不怎么受欢迎的,特别是庄稼地里的草就更不受欢迎了。
来到城市住了几年,城市里的高楼大厦的确让人惊叹。住在豪华的三室两厅里的感觉是不同,还有点飘飘然。可是在城市中我却很少看到家乡的那些草或者那些树,也很难吸收到家乡的新鲜空气。我的妻子也多次抱怨说城市的环境太差,说要搬回老家住一段时间。听了这话我开始迷糊起来。妻子接着又说,不搬的话,你去买点草来栽吧,栽在我们的阳台上,再找一些土,那样就可以闻到草的气息了。我迫于无奈,便到花市去逛了。花市里有各种品种的花草,有些不知道名字,也有些我不能再熟悉。那些草在我家乡的田野上遍地都是,可是那些草却不受欢迎,经常被农民用锄头铲掉。我看到这些草,顿时感到亲近了许多,仿佛是看到了家乡的友人。我来到那个位置,问了花店老板。能告诉我这草怎么卖吗?可是我却得到一个让我惊讶的回答。他说了一个让我无法接受的数字,这个数字太昂贵。我说,不过就是几根草,这些草在我的家乡到处都是,开的花又不好看。还卖什么钱哦?只听他说,你可不知道,这些草已经快要绝种了,这几年杀虫剂已经把它们消灭得差不多了,所以物以稀为贵嘛。最后我没有买这些草,只是买了其他比较便宜的花放到了我家的阳台。我的妻子也没有说些什么。
再后来,我回了老家,看到那些草真的很难再见到了。再后来,我到一个花园去玩,看到一个光秃秃的泥土地居然没有几根草,我想,为什么不有点草呢,那样看上去不是更好看吗?
其实人有的时候,正如这草一样在命运的世界里存在,只是因为我们所处位置不同的缘故,命运就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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