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没有刻意的玩具，但并不缺乏简单原始的快乐，制造者多半是随手可掇的泥巴。

选那粘性极强的黄泥，小巧的手将它们捏成一个个的哨子。那是一种我们这叫做“咪咪”或“叫叫”的小乐器，动物的外形，鸽子或者狗，哨口一律开在嘴巴上，便于吹哨人和它亲吻。将捏好的泥坯放在窗台上阴干，再拿到灶间去，烧砖一样烧到青黑色。泥哨子摇身一变成了陶器，坚硬结实，经得住摔打和水浸。放学路上，蓝天纯净，清风拂面，泥孩子掏出泥哨子，“瞿瞿瞿”、“咪咪咪”，把自己的无忧无虑的心情渲染到极致，田野里放牧起快乐的音符。不成曲调的单音原始、简单、淳朴，像清水，像棉花，像人生最初的快乐。

还可以用同样的方法炮制出手枪、大刀、地雷、军棋的棋子，以及马儿、山羊、水牛等牲畜，用它们来游戏、娱乐，何须大人花哪怕一分钱去买呢？如今城里的孩子要完成这样高难度的手工科目，非得花钱去所谓的“陶吧”培训上十天半个月不行的。

还可以在人家秧田的水口上做漩涡，听那流水和稀泥旋转摩擦发出的响亮的“吱吱”声，哪管他秧田里的肥水被放空。那是简易的水坝力学实验，好的旋涡是经得起大水冲刷的。

还可以用泥巴搓成长虫吓女生，还可以用泥巴当子弹去打仗，还可以……

当然，最有意思的还是做成泥炮玩。

将采自水田边的一块块泥巴在小手里团成一大团，和着鼻涕使劲揉搓，直到它们严密结合没有一丝缝隙，再在四周捏起一道齐整整的沿儿，做成父亲吃面条的海碗形状，一颗泥炮就做成了。碗底要尽可能薄一些，越薄摔出的声音越响亮。做泥炮的泥巴不能太软，太软了拿不住；也不能太硬，太硬了摔不响——这就得讲究经验了。找一处干净平整的地面，最好是刚打了水泥地面的公院坝，吹去上面的杂草和灰尘，一大堆小伙伴拉开架势放炮了，他们要比一比谁的泥炮最响亮。决定泥炮响度的除了碗底薄、地面平外，最重要的还是摔出的力度和角度。要使劲，碗口对准地面，若稍微斜出一点，摔出的就是不太响亮的一声“噗”，是哑炮。

快乐的一刹那就要到了，小伙伴们早在脸上预备好了笑容。有经验的炮手会高挽起袖子，伸长了一只胳膊，叉开五指将泥炮牢牢掌控在手里，高高擎起在空中，先是在空中来回晃荡几下，就像运动员助跑一样，然后突然间一咬牙，“啊”的一声发力，围观者虚起了眼睛，捂上了耳朵，侧过身子躲避。紧接着就是“啪”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响彻晴空，泥炮被重重的摔在地上。碗底炸开了花，弹片横飞，有的贴在小伙伴的脸上，有的飞向了某个未知的角落，泥炮只剩下四周的一圈。在一片叫好声里，炮手兴致勃勃地再次团起泥巴，重新做炮。第二个该出手了，交替摔炮，乐此不疲。

在响亮的“劈啪”声和“咯咯咯”的欢笑声中，夜幕四合，短暂的一天结束了。

小小的泥巴，卑贱的泥巴，它奏响无忧的乐曲，摔出童年的自得和快乐。

2009年8月20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