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妈妈眼里你永远都只是一个小孩子，无论你说多少遍：妈妈我已经二十三岁了，别拿我当孩子了。”

我早已习惯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的奔波，早已适应离开家后一个人的生活，可是母亲却不习惯不适应，或许是十九年的时间我一直陪在她身边，从一个喜欢玩耍懵懂不知世事的孩子再到一个长有175cm身高的似乎什么都懂了的大男孩，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我一直与母亲生活在一起，出过的唯一一次远门就是被母亲抱着随父亲一同去了趟南京，而那时，我不过是个只有三个月大的婴儿。

之后漫长的时间里我则一直呆在家中，每天听着妈妈轻唤我的乳名，然后哎哎哎的答应。

已记不清从小到大到底应了母亲多少声，母亲总喜欢喊我的乳名，在她身边时喊，不在她身边时也喊，似乎她要是不喊两声，便放心不下我似的，可这么多年来，我并没有多想这些，只是觉得每天要应母亲无数遍，烦的要死：“妈，以后别当着同学的面喊我乳名，难听死了，还有不许在公共场合喊，还有……”

长大了，个头也比母亲要高出了整整一个档次，这使得母亲在我面前更像个臃肿矮小的妇人了，是的，说到这我倒有些心酸，我长大了，母亲却老了，无数次，我曾口口声声抱怨自己的青春怎么怎么黯淡无光，可母亲呢，她的青春呢，她的青春又是为了谁而老去，为了谁而黯淡无光呢？

“在妈妈眼里你永远都只是一个小孩子，无论你说多少遍：妈妈我已经二十三岁了，别拿我当孩子了。”电话里母亲依旧重复着她那句罗嗦了无数遍的话，每次打电话，她总要唠叨起。

我嘴里一句又一句：“好了，妈，我知道了，你就别罗嗦了，ok？”我还冲母亲拽英文。

接着我用最快的速度随便说两句话“天冷了妈你注意身体”“多吃点，吃好点”最后再来个结束语“拜拜”便挂断了母亲的电话，看着手机一瞬间闪过的通话结束“00：40秒”我不知有多得意，原因这次又破了有史以来和母亲通电话的最短时间记录，能把要说的该说的浓缩在40秒内，我真佩服自己的口才。

不知道是不是有点心理变态，每次和母亲通完电话，我都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之后我带着这样的感觉开始自己无拘无束的生活，挤进宿舍和同学打斗地主叫的脸都红了，跑到步行街去逛时尚潮流店把母亲寄给的生活费先挥霍掉三分之一，钻进游戏厅和网吧开始精神上的沉醉……看看，生活多美好。

这是母亲不在身边的大学生活，而我，也由原来那个一直很听妈妈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比吃不比穿比学习比艰苦朴素的孩子变成了现在这个任我行任我狂我的地盘我做主天天学习天天向下比着吃比着穿就是不比学习追求时尚的狂妄又自恋自大自我吹捧自以为很了不起的潮流小青年。

等到月中没钱的时候才会饿着肚子反思一会：“这还是我吗，这样的生活还是我的生活吗？”

于是饿着肚子继续做好孩子，乖乖趴在桌子上看书，室友推开门：“彬彬，你装b啊!”

生活就是这样，有钱的时候挥霍，没钱的时候借钱再挥霍，再没钱的时候问家里要，重新挥霍。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可是我知道，我陷进去，再也逃不出来。

我的qq级数越来越高，在游戏世界里别人尊称我为高手，我一身名牌出口满嘴的diao不diao见人便是一通脏话，另一方面，我的专业成绩越来越差，我不停挂科，六十分万岁，我一分都不想多考。

“儿子，在外不要不舍得花钱，要多吃，吃好点，你总是很瘦，妈妈就想你吃胖点。”这是母亲的话，她老了，连声音似是也变得沙哑低沉不清晰起来，在她眼里，我永远是小孩子，而且，从来都是好孩子。

二

转眼，大学生活就要结束了，挥霍放纵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譬如泡网吧，早上起来一袋小笼包外加一杯奶茶朝网吧一钻，再出来的时候已是天黑了。

时间常常这样无聊的就流走了。

只有母亲一遍又一遍地说：“儿子，你要吃胖点，过得开心点，那样妈妈就放心了。”

这些话母亲都说了无数遍，我也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可每次的反思最多不超过一分钟，我会拍着大腿说：“从明天开始我一定不去上网了一定努力看书。”拍完了我又钻进网吧，理由是最后一次上网。

我总是这样出尔反尔，读大学了，思想更进步了，说话也不算数了。

于是，我，还有与我一同放纵的大学人们，我们说话都是放屁，彼此从来不相信，所谓的兄弟都是屁，有的关系就是一起打游戏的难兄难弟，在网络世界里，我们是一起杀人的铁哥们。

这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只有自己，这话太正确，“我的儿子我了解。”母亲常这样说。

假若她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是现在这样，我不敢想象她很伤心很伤心哭时会是什么样。

我从没见过母亲哭，从小到大，一次也没见过，在我眼里和心里，母亲一直是这世界上最坚强的女人，至少她所表现给我的是这样，即使母亲受的苦也是常人所不能想象的。

父亲死的早，印象中我一点也没父亲的样子，妈妈说：“从南京回来不久后你爸爸便出车祸去世了。”那时我已记事，七岁，读一年级，有一天放学回家我忽然就向妈妈问起了爸爸，妈妈便放下手中的活，将我拉到屋子里和我说，她说的时候面无表情，仿佛她很恨我父亲似的。

即便这样，我还是捕捉到了她眼中一恍而过的晶莹，七岁的我只知道那光很亮很亮，就像是晚上从天上掉下来的星星，我永远都不会忘，如今，长大了，什么都懂了，我也知道，母亲那时心是无比痛的。

再苦也不能苦孩子，再痛也要憋进肚子里不说出来，时隔多年，我终于理解了母亲。

三

父亲去世后母亲再没嫁别人，她从来就是个安分守己的好女人，这些邻里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想想，这么多年来，母亲一个人拉扯着我和弟弟长大也着实的不容易。

有时，当我一个人坐着静静回忆的时候，我都会想到，母亲带着我和弟弟所经受的苦难，多少人的白眼冷嘲，他们在与母亲说话的时候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然后背地里又会彼此交头接耳：“瞧那小寡妇。”

当然，母亲并不理会这些，她从来都把这些当成是无知者的自我安慰，在这世上就有这么一些人，只要看到你活的比他差时他就会乐此不疲，若是你活的比他好哪怕衣服比他漂亮一点他都嫉妒的想杀死你。

在我和弟弟面前，母亲总是面带微笑的，母亲喜欢笑，我钱包里至今留着母亲年轻时的照片，那是母亲刚认识我父亲时，父亲带她去照相馆照的，八十年代，在县城里，能去照相馆照个相已经很不错了。

那是黑白照，母亲穿着打着补丁的棉袄，头发卷卷的披在肩头，她坐在椅子上对着镜头可爱地笑起来，笑的样子美极了，母亲笑起来脸上是有酒窝的，可能因为遗传，所以我也有。

在母亲看来，无论到什么时候，生活都是有希望有出路的，所以不能悲观，尤其是父亲死后，她一个人要支撑整个家庭，这其中需要的坚韧勇气毅力便可想而知了。

母亲卖过烤红薯，大冬天的；母亲卖过冰棒，在很热的夏天；母亲卖过桃，茶叶蛋，还有小孩子的衣服……

这些都是小本生意，我没去母亲出生意的地方看过，母亲不许我去，她只让我努力读书。

于是背着母亲缝的黄书包，我和其他孩子一起在学校里蹦蹦跳跳的。

只有母亲，每天，起早贪黑的，特别是冬天，天不亮，就要起来给炉子生火，只有生起火才能烤红薯做生意也才能赚到钱支撑整个家庭，那时我不过六岁，上学前班，这之前，母亲到底做了多少年，我不知道。

外面的风很大，叫的很凶，仿佛能把人吃了，我把头缩进被窝里，旁边是我弟弟，他每天鼻涕都要流很长很长，然后歪着嘴巴对母亲说：“妈妈，我要吃小笼包。”弟弟最喜欢吃南门口一个胖女人卖的小笼包，一块钱八个，母亲每天出生意回来都要给弟弟买，弟弟的鼻涕总流很长，他小时就有鼻窦炎。

四

我几乎都不忍心再往下写下去了，我的手都在颤，是的，我一直都避讳去谈自己的童年，什么无忧无虑，什么吃的好睡的香穿的暖，对于我来说，那全都不存在。

我知道那些苦，家里缺一个顶梁的男人是什么样，也只有妈妈，我，弟弟我们一家三口知道。

别人骂你，没人站出来替你说话，别人会指着你的额头叫嚣：“小兔崽子，要不是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我早搞死你了。”是的，我没父亲，在别人看来，我就是野孩子，只有妈妈，妈妈说：“好孩子不哭，好孩子要坚强。”说完妈妈就一个人去找骂我的那个贱男人说理。

“你这个没有男人的寡妇，寡妇!”他们全家齐上骂我母亲。

我第一次看见母亲和人骂架时的模样，很恐怖，眼珠子甚至都要蹦出来，我也知道，那是为了我。

母亲自己可以活得没尊严，但是她的孩子不能，为了孩子，她可以连命都不要。

时隔多年，我在本子上记录下那时的情形，回忆的文字一个接一个在纸上跳跃，想想那时，再看看现在的自己，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去打醒自己，是的，童年你忘了吗，苦日子你忘了吗，为了一分钱你妈妈追着长途汽车跑你又忘了吗？这样想下去，我会一直骂自己：“你真不是个人。”

五

家境开始转好是从我十三岁读初中开始，那时正值改革开放大潮，全国上下一番城市开发热火朝天的景象，这给我所在的县城也带来了深刻影响，于是在县委带领下，全县都开始了大开发运动。

开发必须要占用耕地，占用耕地就必须要给我们钱，因为地是我们的。

也正是如此，靠卖地分来的钱，家里的经济才开始宽裕起来，有了钱，我的人生也开始了转变，要不，我想自己现在是断然念不起大学的，那时母亲拉扯着我和弟弟家里已经很拮据，特别是一到交学费的时候母亲就犯愁，那时的学费很低，只有三十块钱，可这三十块钱，母亲要卖掉多少红薯啊!

家里有了钱，母亲便坚定了让我和弟弟读书的念头，虽然她自己从没读过书，可是她却很有远见，知道人不读书断然是没出路的，而我和弟弟又都是男孩子，更不能不读书了，不读书一辈子就是文盲，只有读书了才能成为体面的文化人，至少，能知道那电线杆子上贴的乱七八糟的牛皮癣到底写着什么。

我还算争气，在学习这方面从没让母亲操心，母亲也不用监督我学习。

从小学到大学一直都很顺利，在母亲眼里，我从来就是佼佼者。

“我大儿子又拿了个荣誉证书，成绩单上又排了第一名哩。”她逢人便这么说，脸上的笑格外好看，可是我也知道，她已慢慢老去了，不是因为年龄，而是风吹雨打而是日晒。

十四岁，读初二，那是我第一次发现母亲彻底老了。

六

十九岁，我高中毕业，考入了一所二本大学，地点在湖南衡阳，专业是临床医学。

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母亲很高兴，拿着通知书到处给人看，晚上睡觉也将通知书揣在怀里，我生气地说：“妈，别把我的通知书弄折了。”母亲不听，她说只有将通知书揣在怀里她才睡的塌实。

那晚我兴奋得一夜没睡，倒是母亲睡的很香，母亲睡觉是打呼噜的，并且属于很响很响的那种，所以我若是不在她之前睡着是肯定睡不着了，家里也有剩余的房子，但是母亲却不许我一个人睡一张床，她说我睡觉总喜欢把头埋在被子里，这样会影响呼吸的，她不放心，所以总要我睡她脚旁。

我说：“妈，我都是一175多高的大人了。”母亲说：“在妈妈眼里你永远是小孩子。”

我哑然，为了逃离妈妈的管辖，所以我故意将大学填到了遥远的湖南，安徽到湖南，千里之遥，母亲断然是不会坐火车来看我的，我知道，为什么？因为坐火车要花一百四十块钱，母亲舍不得花这个钱，用她的话说就是：“来回要两百八十块，这够你买好多箱牛奶的了。”

于是大学四年，母亲果真没来看过我，即使电话里她一直不停地问我：“儿子，大城市到底啥个样啊。”我说：“妈，你不是去过南京吗，大城市其实都一个样，就是比小城市大点。”

母亲就不做声了，许久许久她又会说：“儿子，好久没见到你了，妈妈很想你。”

“哎呀，我知道了妈，可想有什么办法，我要上学呢，等过年吧，放假我回去了你再好好看看我。”

“好儿子，一定要记得多吃饭，吃好点，你要是吃胖了，妈的这个心病也就了了。”

我表面上嗯啊嗯的答应母亲，暗地里吃饭依旧像猫一样，我不挑食，可就是胃口不好，去检查了胃肠也没毛病，医生只是说我的胃肠蠕动不好，建议我多运动。

他不知道，我从来就是一个宁可走着不愿跑着的人。

七

母亲终于决定来看我了，这次我再怎么不同意母亲也要来，因为我和谈了两年的女友分了，母亲怕我想不开，放心不下我，所以特地跑到湖南来看我。

2008年10月25日，那天母亲特意用弟弟的手机打电话给我：“儿子，妈妈要来长沙了，和你二姨、二姨夫一起，票都买好了，明天下午六点半的，从阜阳火车站上车。”

妈妈话语里都带着一股兴奋，所以说话的声音很大，我了解她的心情。

第一次，我开始多留一点关怀给母亲，是的，这么多年来，我从没试着多关怀母亲一下。

可是等我想到等我明白这一切的时候，母亲却彻底老了。

08年冰灾，我被困在长沙回不了家，和母亲通电话，母亲只是不停地给我打气：“好儿子，不能回来就不回来，家里不要惦记，一个人在那边该吃吃该喝喝，不要担心妈妈，妈妈好着呢。”

大年三十，中午，母亲打来电话，语音却很低沉：“儿子，去年夏天你走的时候妈妈就养了好多公鸡，准备今年你回家过年一天给你杀一只呢，可……”母亲说到这突然不说了。

我能理解母亲那时的心情，家里人本来就少，以往都是我们一家三口聚在一起过年，现在连我都不在了，就只有她和弟弟，所以心里总是很空的，再加上人老了，更希望儿子能陪在身边。

说完后不久母亲又意识到自己不该说那样的话，大过年的，“好了，儿子，不说这些了，告诉妈妈中午你吃了什么，要开开心心的过年。”“我在老师家过的，吃的可好了，鸡鸭肉蛋……”

挂断电话的时候我却难过地哭了一遍又一遍。

“妈妈，妈妈……”那是我第一次，内心深处，很想很想我的母亲。

八

母亲和二姨还有二姨夫坐了一夜的火车，第二天中午到了我所在的城市。

那趟从山东济南发往广州的列车挤满了人，以至停在长沙的时候有很多人很多人涌出站口，我站在出站口不停地向站里望，到处是人潮如涌，瞅了半天还是没看到母亲。

“儿子，儿子……”倒是母亲叫起了我，一瞬间，当听到母亲的声音时，我的心立刻踏实了，仿佛现在我就躺在母亲怀里被母亲抱着，是的，我又多想变成一个小孩子，站在母亲面前撒娇地说：“妈，抱。”

母亲兴奋地冲到我面前，一下子就抱住了我，她比我矮了很多，以前是我抱她的腰，现在是她抱我的腰，我们抱了很久很久，我不说话哽咽了，母亲也不说话哽咽了。

“好了，好了，看你们母子俩亲的!”在一旁的二姨还有二姨夫打趣地说道。

母亲这才松开我，可她又高高地举起两只手，捧住我的脸：“儿子，我的儿子我是认识的，我一出站一眼就看到了我的儿子。”眼睛里满是泪光，母亲哭了。

这么多年来，这是母亲第一次在我面前哭。

是的，我没看错，这的的确确是我的母亲，一年没见，虽然我的母亲老了，哪怕她青丝里已遍是白发，可我认得，这是我的母亲，我可爱慈祥的母亲，生我养我的母亲。

曾经，当受人辱骂的时候她没哭过，曾经，再怎么苦怎么累的时候她没哭过，可是如今，她哭了。

我从来惧怕一个老人哭的模样，看到母亲哭了，我一下子抱住了母亲，我也哭。

我一下子又变成了个小孩子：“妈，妈。”我用家乡话喊着，我哭得不成样子。

母亲说的对，无论何时何地，我都是她的儿子，在她眼里，我永远是那个背着黄书包和弟弟一样爱吃小笼包的孩子，是她最听话的孩子，这个无论再过多少年，都不会变。

有一种爱情叫做母亲，这是世间最伟大的爱情，这是世间最伟大的母亲。

九

如今，母亲已离开长沙回了安徽老家，她就是这样，和我在一起，生怕影响我什么，所以在长沙只呆了两天她便早早地回去了，用她的话说就是：“儿子，我来看看你，看看你就够了。”

我带她去步行街买衣服她不去，我带她去小吃街吃小吃她不去，我带她去沿江风光带走走她不去，她就是想看看我，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她身旁，用凹陷的眼睛不停地看我，我却不敢去看她，因为她老了，真的老了，老得让我触目惊心，我知道，母亲，无论何时，她的心都是放在儿子身上的，她这辈子都是为了她的孩子而活着的，她从不为自己，哪怕她只有一块钱，她都会想着怎么用这一块钱给她的孩子买东西。

“儿子，我和你说啊，你要放开，女朋友分了就分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再找嘛……”

母亲一直说安慰我的话，我只是不停地点头，一切又回到了小时候，母亲拉着我的小手嘱咐我……

母亲走的时候我送她进了车站，二姨还有二姨夫帮她提着行李，她不停地回头来看我，我知道，她舍不得我，她一回头，我的心就一阵痛，我嘴上不说话脸上强作笑，可是心里早已溃败的一塌糊涂。

那个老人是我的母亲，那个要离去的老人是我的母亲。

火车开走了，铺天盖地的轰鸣声。

我站在车站的广场上，感到头昏目眩，是的，数不清的泪水从心脏涌向了全身各处。

“妈，对不起妈，儿子要你担心了，妈，对不起……”我弯下腰，用手抱着脑袋，早已哭得泣不成声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