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暖春灵的玫瑰绿

发表于-2009年08月26日 下午4:09评论-0条

改变难以想像

伊伊曾经见过小严的妻子,一个清清秀秀的女人。当初小严和她结婚,还是伊伊和同学们去接的新娘子。小严的妻子不爱说话,和伊伊们一起吃饭,静静地坐在小严旁边,听这帮同学一边划拳喝酒、一边讲些晕段子,在坐的人捧腹大笑,他妻子也只是低了头抿着嘴浅浅的笑。小严和别人划拳是,她用纸巾帮他擦额头上的汗,夹一点菜放进小严面前的菜碟里。桌上的男生就起哄,说小严好福气,找个老婆如此体贴。小严一脸甜蜜,嘴里揶揄地说:“老婆嘛,就是要用来体贴自己噻。”

有时在饭桌上吃饭,看到有些男生喝了酒后,汗水从额头两边随着鬓角流下来,他们用手从脸颊往下一捋,往后一甩,汗珠就被丢在地上摔成了八瓣,伊伊就会想起小严的妻子,想起她侧着身子用纸巾在小严的额头上擦拭汗水、嘱咐他少喝点酒的神情。

这次出去进修,伊伊身上裹了厚厚的棉衣,箱子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冬用护肤品。准备行李时,看着她高高矮矮的瓶子不停往箱子里捡,伊伊的老公就皱着眉头念:行了、行了,箱子里全放这个,你还要不要带换洗的衣服啊?”伊伊嗒着脸朝爱人身上凑,一脸的笑:“衣服要穿,皮肤也还是要保养的嘛!”老公就把衣服尽量往小里褶了,一件件的往箱子里堆。伊伊明白,老公不放心她的身体。从谈恋爱开始,就知道伊伊身体里的免疫力在冬天里几乎等于零,寒风一吹、喷嚏一打,整个冬天就会不停的揩鼻涕。在伊伊随身携带的小坤包里,什么都可以没有,唯独那一包“心相印”的纸巾是什么时候都能找得到的。

除了在箱子里放好衣服,各种颜色的感冒胶囊和消炎片也用塑料袋装好了放进箱子。这些都弄好了,爱人才直了直腰杆对伊伊说: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选这个时候去学习?天寒地冻的,一个个的冻病了怎么办?”

“平时上课哪有时间?还不是靠假期才有机会出去嘛。”伊伊嘴里啃着半个苹果,她一边说一边努力把嘴里的东西消化掉。

伊伊工作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初中毕业就考了市里一所中等师范学校,等到三年学成回来,也才十九岁多一点。一张白白嫩嫩的娃娃脸、清汤挂面的头发,认识她的人都说她还像个学生,不认识的人以为她就是个学生。

伊伊读书的那个年代,很多学生以及家长都把考取中师当成人生的目标来确定。那时候各地的师资还没有像现在这样饱和,只要考上了中师,当一名国家正式的人民教师是没有一点问题的,学校每月还补助生活费。不用负担生活、也不用担心子女将来的就业问题。这样的好事谁不向往?在伊伊家里,考取中师几乎成了父母给她确立的人生目标。

等到伊伊将箱子里那些感冒胶囊和消炎片都吃得差不多了,身上的棉衣换成了两件套的春装。这次外出学习也到了准备回程的时候。

若不是接到同学的电话,说了小严的事情,伊伊以为这次的学习会一路愉悦着回去。

那是个伊伊走在广场对面大街上的傍晚,说是走,准确的来说应该是漫步。一个人,没有同伴,没有目标,走走停停,自然就成了漫步。手机在包里跳动,继而传出“亲爱的,你慢慢飞,飞到山间去看小溪水-----”的铃声。这是伊伊特地设置的来电铃声,从这首歌一出来,伊伊就下载了这首歌曲。只要别人打电话来,她就能听到这首歌。多美啊,两只蝴蝶,五颜六色的翅膀,在耀眼的阳光下,在花众里、山林间、小溪旁,双栖双飞,自由自在。多么心仪的画面啊!伊伊对这首歌特别喜爱。

伊伊的心,就从 “缠缠绵绵翩翩飞”的美好里一点一点地往向坠,一点一点地,坠到最后身子里全空了,整个人很冷,她觉得自己掉进冰窟隆里了。全身冰凉、都能听见埋在窟窿里的那一节身子骨里所有的关节被冰水侵袭得嘎嘎直响、一块一块脱落的声音。

是的,她应该是爱过他的。

如那真算作是爱的话。她和小严,他们之间并没有过依依不舍的眷恋,更没有过山盟海誓的对白。如是青梅竹马,那他们也最多算是在属于青梅的时间里邂逅,但谁都没有骑着竹马来,他们是光着脚丫在路上遇见的。他们相遇、相识,却从没有过相知和相爱。

认识小严是在上初中以前。谁也没想到,今后的三年会在同一个班里学习。会有那些或多或少残留在脑海里的情愫。上课第一天,看见他也坐在教室里,伊伊的心里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初一前的那个暑假,伊伊常和伙伴一起去溜冰场滑冰。伊伊滑冰的技术很好,可那天不知怎么的?老是出错,起先是鞋穿错了,后来是滑冰的时候老和场子里的人相撞,弄得她很不好意思。她就不那么想滑了,想提前走。奈何同去的伙伴才开始学溜冰,兴致高得不得了,总要拉着伊伊带她上路。伊伊不好扫兴,只得陪着她练。等到伙伴上路了,一个人独自滑开,伊伊冰鞋上的鞋带却松了,掉了长长的一截在地上,等到伊伊发现了,要低下头去看时,迎面一下子滑过来一个黑影,来不及躲,就被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地上。

把她撞倒的人急忙把她扶起来,嘴里急切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没事吧?”一抬头,伊伊就记住了他的眼神。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穿着洁净的白衬衣。那关切的眼神里透露出腼腆、歉疚,还有点焦急和忧虑。“没事!”望着他的眼神,伊伊的满腹的怒气被融化,一阵阵的疼痛不再那么剧烈。

后来再去溜冰场,伊伊能从众多的身影里把他认出来。正值假期,溜冰场里学生很多。有时看到她,他会老远的给她让出道来。有几次,伊伊滑在前面,他也就跟在后面缓缓的滑着,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天气预报说这两天有雨。伊伊包里随时都放着雨伞。这个北方的小城,一下雨就有一种冬天还没有离去的感觉。风是冷的,天是黑的,雨是凉的。接完电话,伊伊走到广场的中间。广场上有几处闻名的雕像。就是这几处雕像,为广场迎来了不少南来北往的观光客。伊伊记得来这里报道的第一天,她和同事们来到这里,互相嘻嘻哈哈在雕像前面摆着各式各样的动作照相。今天,望着这个栩栩如生的人儿,伊伊却高兴不起来!像天气预报里说的一样,雨点按时地来报道,轻轻地不疾不徐地拍打在伊伊的身上,面前的雕像高高的铜体上形成一股股水流缓缓流向地面,瞬间不见了踪影。伊伊不想打伞,冰凉的雨水落在头发上、睫毛尖。下吧,下吧,下大一些,把全身都湿透才好。如果眼前这个雕像是鲜活的,伊伊一定会扑在他怀里好好哭一场。

弱的总会变得壮

伊伊是家里的老二,她有一个哥哥和弟弟。哥哥初中毕业的时候考取了技校。看着长子顺顺利利的考出去,学校每月还发粮票,家里几乎不用为他的生活费操心,马上就能有个铁饭碗端在手里。父母尝到了甜头,就一个劲地让伊伊初中毕业时报考中师,早点有个正式工作。伊伊却不想报中师,她想报高中。可拗不过父亲。父亲的理由是:她是女孩子,女孩子当老师最合适。还有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伊伊知道:“女孩子再有才华,也是别人家的。”小时候拿回了奖状,虽然父母很高兴,但父亲嘴里就会念叨着说:要是他们(哥哥和弟弟的小名)拿回来的就好了!”从小到大,父亲在他们兄妹仨之间的偏爱不言而喻。所以伊伊不想念中师。她的原因是:中师在市里,隔家太近。她想上高中,以后念一所离家远点的大学。

但最终她还是收到了市里中等师范的录取通知书。

伊伊参加工作后,领到的工资是贰百多一点。向母亲交了一百,剩下的一百想留给自己买套好点的衣服。可交钱给母亲的第二天,哥哥就来向她借钱了。如果不借给他,他同样也会去向母亲要的。最后,伊伊拿在手里的第一份工资就只有五十元多一点。后来母亲问哥哥借钱干什么?伊伊说:“他找对象了。”

自从伊伊参加工作以后,哥哥在恋爱上的投资就全透支在她那几分工资上了。有时母亲数落哥哥,但她的呵斥对伊伊根本起不了同情的作用。伊伊的工资还是会每个月都会被他借去,少则五十,多则一百,永远都是有借无还。直到哥哥好不容易结了婚,搬出去单过,伊伊才松口气。

其实那个时候伊伊家里的经济情况已经不行了。父亲的单位早就是名存实亡,每个月还能领到一点基本的生活费,也只是因为他是单位里为数不多的元老而已。母亲供职的毛巾厂正是纳入国家首批合并企业、职工裁员的范畴。什么时候被载掉没有班上,也是迟早的事。从哥哥结了婚,把家里的礼金全部拿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看过父母。父亲的身体就每况愈下。早的时候体检,就发现肺部有大块的阴影。父亲抽烟多年,烟瘾大的时候,一天能够消耗完四包烟。这次病发后住进医院,医生就再不准出院了。

每次走在去医院的路上,望着人流里那些或神情漠然、或步履匆匆的人们,伊伊的心里就有一些深深的绞痛。父亲发病时那痛苦的神情在脑海里迅速地翻转。

伊伊每天都会去医院,有时下课得早,她就直接去医院,替换着让母亲回去休息。扶着父亲到病房外的草坪上散步。他的身上透露出淡淡的苏打水气息。伊伊会说一些学校的事情,或是一些老家里亲戚的事,有时就什么也不说,慢慢的散着步,看着那落日的余光一点一点消失在远方的山岚里。

有一次在病房,伊伊打开一瓶水果罐头,准备舀出一瓣桔子喂到父亲嘴里,父亲举起颤微微的手把她拿着勺子的手拦回去。两行浑浊的眼泪就从昏黄微闭的双眼里溢出来。伊伊的鼻子开始发酸。“伊伊啊,你们仨兄妹中就数你最聪明,你知道我最不放心什么吗?”“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妈妈弟弟的。”伊伊的眼泪不断从脸颊流进嘴里,咸咸的、有些涩。那只长满了老茧的手在她的头上轻轻地揉搓。很多年前的春节,父亲从包里抓出大把廉价的水果糖分发给他们兄妹,一边笑眯眯的抽着烟,一边挨个地用那只大手在三兄妹的头顶上来回的揉搓。

傍晚时分,父亲的身体凉了。

父亲是回老家安葬的。那时候还没有实行火化。按传统的方式,买棺木、搭林棚、请唢呐班子。下葬那天,下着很大的雨。雨水合着伊伊的喷涌而出的泪水滴在她的胸前。泪眼模糊里,看到父亲的棺木被缓缓放进一个早已挖好的土坑里,人们用手里的铲子把土一点点拨散下去,一点点、一点点,直至看不见棺木、坑慢慢被填平、最后成为一个圆圆的小土包。

伊伊知道,父亲、这个与她的生命里最不可分割的一个人,就那样离开了,他去了伊伊无论怎么声嘶力竭大声呼喊都找不到的地方。

丧事过后,哥哥嫂嫂回过一次家。来拿这次丧事过后的礼金,悲伤的母亲没有和他们结算该他们负责的费用。只任由嫂嫂嘟嚷着孩子读书需要钱、单位集资建房要交钱,眼里带着笑意把账面上的钱全部揣走。

再也没回来过。

伊伊结婚以后,母亲和弟弟也还是跟着她过。弟弟考上大学,学费和生活费也全是伊伊拿出来。母亲提过好几次,让伊伊去找一下哥嫂,也让他们承担一点弟弟的学费。

经过了这两次红白大事,伊伊已经非常清楚哥哥的性情和处境,她不想去找他。他们已经不是一家人,对于哥哥,她从来就没有抱任何幻想。

入夜的荷花

伊伊初中班的同学们准备在夏天搞一次同学聚会。时间一晃而过,伊伊从初中毕业已有十年。聚会还由原来的班长负责组织。

初中毕业以后,伊伊班里有很多同学去了外地,留在本地工作和生活的就剩下伊伊她们几个。有的是高中毕业考了大学留在外面,有的是初中毕业就加入了南下打工的行列。那个时候,国家实行带动内地经济、大力发展特区开发的方针。鼓励全国各地的知识分子、有为青年到特区发挥才能、发扬作风,为特区的建设和繁荣贡献出自己的力量。伊伊班里一些没读高中的同学就随着这一股南下打工的热潮,揣着火热的青春、抱着满腔的美好憧憬去了那个生产、经济、文化各方面都发展得如火如荼的祖国南部。

小严就是在这样一股浪潮中怀着踌躇满志的心情和同学们一起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从上次他带着妻子回来举行婚礼,细细算来,也是有将近六年的时间没有再见过他。不光是伊伊没有再见过他,班里的很多同学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近况。有人说他在特区做着很大的生意,出入都有保镖;有人说他在内地,是一家大型药厂的医药代表。如此种种,都是推测,大家都不能确定这些年他究竟在做什么。唯有的现象表明就是,他不管在做什么,生活应该是优越、春风得意的。不是么?大生意的老总、医药公司的代表。那时候,还有什么人比经商和做药的更气派?

据班长说,小严的父母早在几年前就依照国家下发的政策迁回了上海。班里的同学都知道,小严的父母是最早响应祖国上山下乡的号召来到这里的知青。他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联系上了小严。不过小严没有答应一定来,说公司的业务很多,不过尽量来。

再见到小严,是在宾馆的前台。那天伊伊学校临时有点事,班长打电话催了好几次。等到伊伊下了车气喘吁吁地一路小跑到宾馆,小严已经和几个同学靠在前台的吧柜上吹牛了。

那天伊伊穿一身浅绿色的连衣裙,被风吹起后,柔姿纱的泡泡布随风飘起,就露出一双玉裸来。因为走得急,有些小小的汗珠冒在了额头上,红朴朴的脸蛋散发出诱人的光泽。见到伊伊,小严眼里全是欣欣。两步迎了上来,笑着埋怨道:就数你这里最近了,还来迟到!”

伊伊连忙向他们解释着学校的事。看到小严,伊伊的心里才有了那么一声岁月不饶人的感叹。这些年,虽是母亲和弟弟要她照料,但她和丈夫两个人的工资也在见天的往上涨。丈夫忠厚,孩子听话,生活虽然过得很平淡,但也没有在脸上留下多少的沧桑。倒是小严,自从上次见过面后,今天再次见到他,伊伊的心里就有些感触了。

读初中的时候,小严的人才在班里算是好的。白白净净的皮肤,浓黑的剑眉,一只高高挺直的鼻梁总会让伊伊想起那个古希腊人物的塑像。今天的小严皮肤黝黑、剑眉下的眼神尽显疲惫和沧桑。才三十出头的人,脸上有着超出年纪许多的老练和深沉。

分开多年,同学间自然多了几分亲热。有好几个同学毕业后再没见过面,有些名字伊伊都叫不出来了。感慨着各自的变化,询问着生活的近况,打听着对方的职业和家庭。有同学问起了小严,追问他那体贴可人的妻子。听到这里,伊伊一下子没来由地把耳朵竖了起来,只有她自己知道,分开这些年,她心里还是有一处柔软的地方,在偶尔想起那些青春时光的时候隐隐作痛。

小严含着笑,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她在老家。就把话题扯了过去。饭后,又一起涌到宾馆四楼。那里有一个可以容纳很多人的卡厅。坐在卡厅的沙发里,由无数个灯泡组成的硕大光球不断地旋转着向伊伊他们身上放射出五颜六色、或明或暗的光线。早有醉醺醺的同学抢上台去拿着话筒撕扯着歌喉。伊伊感觉头有点闷乎乎的痛,胸膛里似有无数的气泡往上串,她得出去透口气。飞奔到凉台,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迎面而来的夜风夹杂着几分湿润的清新,心中的郁闷一下子消散了许多。

“要不要喝口水?”不用回头,也听得出是小严。扭过头去,他手里捧着一杯水,他站在角落里,墙上的光影不停闪动,光线时明时暗,仿佛流动出几许暧昧的情愫。伊伊笑着说:“不用了,谢谢!出来冷风一吹,好多了!”。伊伊的心里被羽毛拂过一般。痒痒的、酥酥的。

冬天的早晨。伊伊背着书包从家里跑出来,心里充满了对哥哥的愤恨。伊伊的床头有个闹钟,平时都是闹钟响了就起床,从来没有迟到过。今天等她醒了,也没听见闹钟响。等起床了才发现,哥哥昨晚不知什么时候溜进了她的房间,把闹钟里的一对电池抠了。头一天她就听见哥哥在向母亲要钱买电池,作什么飞机的模型。母亲没给。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伊伊连哭的心思都有了。他们班里最近成立了一条班规,迟到的人负责全班一天的卫生。也就是说如果那天只有伊伊一个人迟到的话,那下午放学后打扫教室卫生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等到飞快的跑到学校,同学们全都坐在教室里上早自习。只有她的位置是空的。下午放学后,伊伊去拿打扫卫生的工具。等到她拿着毛巾提着水回来,教室里那些杂乱的垃圾已经不翼而飞。惊奇之间,看到小严满头大汗地提着簸箕往教室里来。伊伊的心里有一丝丝温暖荡漾,心头泛起涟漪夹杂着少女的羞涩和矜持把温暖贯满全身。

从那以后,伊伊就开始特别地关注起他。走路的、跑步的、打球的-------各种姿态的小严都被她熟悉起来。有一天上自习,伊伊像往常一样,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看汪国真的诗集,班里同学们有的看书,有的吹牛。他径直走到了她旁边空着的位置上坐下来。“你也喜欢他的诗集?”把书包放在桌子上他问。“嗯,平时没事时喜欢看看。”伊伊有点不好意思。“什么时候把你的书借给我看看。”他侧着身子看着伊伊说。伊伊就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微微上翘。“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有这么长的睫毛?”心里突然就冒出这个问题,竟没有回答他的话。“呵呵,不方便就算了。”小严以为她舍不得。“噢,不是不是,可以的,下午我给你带过来吧。”伊伊一脸的窘态。

整个中午,伊伊沉浸在莫名的悸动中。吃饭的时候,嘴里咬着筷子,一个人竟笑出了声。母亲诧异地望她一眼,哥哥瞪大了眼睛说:丫头,你该不会是读书读傻了吧?”伊伊三下两下就扒了碗里的饭,跑进房间就关上了门。她在找书,伊伊房间里有一个柜子,下面放了衣服,上面两层就被她当成了书柜。翻来翻去,最后选了一本《汪国真诗集》、一本《雾都孤儿》、一本《茶花女》放在书包里。

下课后,伊伊故意留在后面,看到小严从位置上起来,背起书包要走,她才急忙从书包里把书拿出来递给他。接过书,小严也没说什么,只是把扣好的书包重新打开把书放进去。伊伊走出教室门的时候,听到一句“我全部看完了再还给你哈!”

那一天的心情在兴奋中度过。晚上写日记,也把那微微上翘的睫毛写了进去。“怎么以前就没有发现他有那么长的睫毛呢?”在日记里问自己。直到有一天从柜子里取出《宋词新译》来读,翻阅到其中的一句词,才蓦然想起,在借给小严的那一本《茶花女》的书中,还夹有一张信笺。那信笺上有着她即兴写下的几句话,是被小严在滑冰场撞倒后,看到他眼神里的腼腆和关切时,她内心的慌乱和甜蜜。“真要命,怎么当时没想起!”伊伊忍不住责怪自己。她记得很清楚,那天看完《茶花女》,女人公的命运和现实让她的内心有过深深的撼动。看完之后,忍不住找了张信笺写下自己对“玛格丽特”的同情,不知怎么的,写着写着,就想起了小严,想起那天在滑冰场与他的相遇。于是就在那张纸上写下了她当时的心动。

一直过了很多年,伊伊都分不清,当时无意识的把那本夹着信笺的书借给他,是不是命运故意对她作的安排?只可惜她没有接受命运的策划,而是走上了自己的道,才让她清醒地面对了自己以后的人生。

从伊伊回忆起那张信笺在书里以后,她就时常惴惴不安。据她观察,小严对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甚至有时在过道里见面,他也没有要刻意和伊伊打招呼。伊伊开始揣测,也许他没有翻过那本书?或者他本来就不爱看外国小说?那就好!那就好!伊伊心里,对他的感觉,是她自己的事情,哪怕那个带着腼腆和关切的眼神是出自这个男孩,也不希望他现在就来洞悉她的心理。

在惴惴不安与胡乱猜测中度过了三个星期。直到小严还回了那些书。伊伊悄悄在课桌里翻了一下,还好!信笺还在。伊伊就长长的吐了口气。可能他不喜欢看外国小说。

三月,学校组织去校外的山坡上种树。班主任提议让班里的男女生们搭配着劳动。伊伊拿着树苗走到一处洼地前,看见小严提着水桶过来。“你的诗写得不错!”小严一边把水桶往地下放,一边提起铲子说。听到他说这句话,伊伊拿树苗的手有些颤抖。脸颊绯红。他到底是看过了。他知晓了她的心思?!

三年的时光一晃而过,其间有过几次劳动,他都和伊伊很默契的站在一起。他也没有再向她借过书。初中三年,就那样水波不兴的度过。

初中之后伊伊上了市里的师范。小严没再读高中,他随着南下打工的人流去了南方,那座异常繁荣的城市。再次见到他,是伊伊刚参加工作那一年。不过她见到的不是小严一个人,还有他的未婚妻。他带他回来举行婚礼。未婚妻是他厂里的同事,刚去那里,水土不服,人生地不熟,她给了他很多照顾。后来就成了他的未婚妻。他这样给伊伊们说。从他回来举行婚礼、再一次南下,伊伊再也没有见过他。

同学会后,伊伊隔三岔五能接到小严的电话。碰上办公室没人,学生的作业改完了,伊伊就和他聊几句。他的话里最多的是:“你还好吗?”“好”。伊伊就回答。在伊伊心里,这些年经历的那些事,家里的、单位的,她没有必要再说。路,是自己的,路上的风景没有必要和一个不相干的人交流。伊伊一直认为。到是他时常会向伊伊报告他的行踪,今天广州,明天上海,大后天在深圳。讲得多了,伊伊就问他,“你老是这样跑,你爱人没意见?”电话那边沉默,继而用几分低沉的声音说:伊伊,我和她早就离了。”“哦,对不起,真不知道----”。伊伊就赫然。“呵呵、没事的,幸亏当初没要孩子。”他在电话那边笑着说:“男人嘛,四海为家!”那以后,伊伊就很少过问他的事。“这些年他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这个问题在伊伊心里盘旋好久,但没问。伊伊有种感觉,这些年的小严,不是当初那个目光中含着腼腆的男生。他的话语中,带出几分圆滑,逻辑里微妙的隐藏着时有时无的躲闪。经过了这些年的风雨,伊伊慎密的思维里觉察出一丝端倪。当然,仅仅是端倪。“伊伊,你知道吗?有些女人跟着青春长,青春一过,就越来越难看。有些女人青春过了却越来越漂亮,你就是属于后一种。”小严给伊伊打电话的次数多了,两个人之间的话题也多起来。“是吗?你的意思是那个时候我很难看?”“也不能那样说,只是那时候你还没现在这样养眼,比起以前要好看些!”电话那头说完就嘿嘿地笑。“要是那个时候没有出来,你肯定就是我的人了!”小严接着在那边讲。“也不能这样说,若当时真和你成了夫妻,我也还是我自己的,哪里就能成为你的人了!”伊伊也在这边呵呵地笑。伊伊的生活两点一线,学校、家里。能有一个人时常说说话、聊聊天,伊伊还是不会拒绝的。但玩笑归玩笑,她心里知道,小严只是在她青涩的少女情怀里比别人多了那么一点点色彩而已。仅此而已。

有一次聊到开心处,小严忽然用很郑重的语气对伊伊说了些话,让伊伊当时的心里泛起了一阵一阵的波澜。小严这样说:“伊伊,其实我这些年过得很孤独,一想起你,就无比的后悔,后悔当初没有抓住你。伊伊,还记得我们一起打扫教室吗?还有我们一起栽的树?我真的很喜欢你,要不你出来和我一起过吧!我有钱,我保证能让你过上比现在好几倍的日子。好吗?伊伊,伊伊-----”一字一句,竟让伊伊听出了一些厌烦和憎恨。把她当作什么人了?凭什么分开了这么些年,刚见了面,他就要她抛夫弃子跟着他去?他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他真把那张信笺当成契约了?过了若干年后他还能自信地在伊伊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在他的心里,他就是想这样得到她这个人?伊伊很生气,不太爱接小严的电话。她总感觉小严在有些方面不太对劲,但具体是哪里她也说不准。而且小严说出他很有钱,要伊伊去跟着她。让伊伊觉得他很差劲。

伊伊是在工作的第二年,认识现在的丈夫的。丈夫比她大五岁。是伊伊学校的一个同事给她介绍的。见面第一天是在同事家里,看他的第一眼,觉得他长得还是端正,除此没有什么感觉。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小事,伊伊心里就确定,这辈子就是他了。同事为他们作了介绍后,说是要出去买水果,其实是把单独相处的空间留给伊伊和他。他问她上几年级的课,家里有些什么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喝了些水的伊伊想去卫生间。同事还没有回来。等到她准备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问题。同事家卫生间的蓄水桶是从废旧的洗衣机里折出来的转筒改装而成,高高地挂在墙上。水桶的下水管道连接着便槽。也就是说伊伊方便完了想用水冲一下便槽的话,就必须要拉水桶旁边的那棵线,水才能从下水管道流进便槽。关键的是,伊伊发现同事家的那棵线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拉断了,只留下短短的一截悬在那里,有风吹过,那半截被拉断了很久的线就随着风儿轻轻晃动。伊伊有些急了,她尽力伸展着手臂踮着脚尖想拉住那根线头,可无论怎样努力都还是和它保持着一段距离。怎么办呢?既然方便过后不用水冲一下毕竟是不好。踌躇间,伊伊听见了他走过来的声音。“是不是够不着拉线,让我来弄吧!”伊伊如获大赦,开了卫生间的门,侧了身子出来,就听到水流哗哗啦啦冲向便槽的声响。后来,再在客厅坐着的时候,伊伊就不敢再喝水了。倒是他,看到她坐着一直没动杯子,就一个劲地说:没事的,你喝吧,喝吧,没事。”伊伊没来由地笑了起来,看见那肆虐的太阳烤晒得干裂出无数沟壑的土地上,迎来了春雨细细密密的的浇灌,一点一点,一颗一颗,轻轻的击打在焦渴的土地上,浸润了日渐枯萎的枝条,激发出小草崭新的嫩绿。

后来这个人就成了她的丈夫。伊伊的丈夫从来没对她说过肉麻动听的话。只是伊伊和他成家以来,他和伊伊一直侍奉着伊伊的母亲,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管护着伊伊的弟弟。

这个人,给了伊伊一个温馨的港湾。

在伊伊心里,很庆幸自己找到了丈夫这个人。让她的生活过得很安稳、很踏实。只有在后来总是接到小严的电话后,她心里才有了那么一丝心虚。有了一丝对生活莫名的恐惧。她害怕这一次小严的出现,会让她对生活的看法发生改变。

有一天,伊伊一走到办公室就接到了小严的电话。言语很急促,完全没有平时的温文尔雅。伴随着电流声传来的除了汽车喇叭的声响还有繁杂的噪音。“伊伊,我遇到麻烦了,厂子里的一个工人被机器辗伤了,现在他家里人正到处找我呢,说要让我赔钱。我现在手里的现金全被投在电视台作一年的翻滚广告了,你能不能借我点钱?”电话里传出的气流声,能够感觉得出他有多焦急,伊伊的心里一瞬间竟也有些惊慌。“好,你还差多少钱?”“一万吧,差不多一万吧。”对方的话语间继续透露出焦灼。“嗯,好吧,明天我给你答复。”听到伊伊的回答,小严好像有点失望。“好吧,我还有事,就这样了哈,明天我打给你!”电话里传来“嘟、嘟”的电流声。跌坐在椅子上,伊伊就把她与小严见面的每一个细节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她的预感好像没有错。从上次同学会见到小严,伊伊就一直有种不好的想法。但她从来没有把它吐露出来,甚至并没有在大脑里让这个想法真正成形过。在她的下意识里,她还是希望自己的这种猜测是错误的,只是她无端的猜测。

班里的同学会过后,小严曾经打过两次电话请伊伊出去吃过一顿饭。地点是伊伊选的。一家不算高档也不太低级的酒店。早在同学会那天,伊伊就发现小严有些不对劲。吃饭的时候,伊伊有些不胜酒力,想去卫生间冲把脸,走到走廊的拐角,听到小严在低低的打电话:我知道了,蔡老板,我现在就在上海啊,这里有家大型的发电厂等着和我签合同呢,等到合同一搞定,我就给你把款汇过去,好不好?啊,就这样。”听到他挂电话,伊伊闪身进了卫生间。此时伊伊上的这个卫生间与上海隔着千里之外。伊伊的心不免有些害怕,刚才在饭桌上,小严告诉他们,他的公司主要负责药品研究和一些保健药的科研项目,怎么就和发电厂扯上关系了?

小严也并不是同学们嘴里传说的那样阔绰。去了酒店,伊伊点了两个素菜两个荤菜,外加一个猪肉炖粉条。那两个虽是素菜,却是伊伊她们这里的特色,说是有稳血压、降血脂的功效。很多从外地来的老板,都对这两道菜趋之若鹜。但菜上来了,伊伊发现,小严尽力在做出绅士风度,对那两道素菜却不感兴趣,对油汪汪的荤菜情有独钟。猪肉炖粉条他一人吃了一大半。看着他疾速地夹菜吃肉,伊伊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一个有几百名员工,拥有着好几家厂房的老总,什么东西没见过?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对这样一家小城市里中档酒店的菜如此好兴趣,有着这样绝好的胃口?买单的时候,伊伊故意站在了饭桌对面的鱼缸前面。透过玻璃反射出来的光线,看到小严从裤包里摸出的钱夹薄薄的,里面没有信用卡。

小严和她打电话聊天时,曾经间接地问过她的工资收入,还调侃地问过,她们夫妻的工资是不是合在一起用?伊伊当时就说:“肯定是合在一起的呗,既是一家人,难道还分你我不成。”“哦,那你的家庭还挺和谐的嘛!”伊伊就听见小严在那头打着哈哈说。

怎么办呢,要不要借给他?如果他真是有急用,作为同学之间,借一万元钱给他,也是属于情理之中的事。一万无,对于现在的伊伊来说,拿出来也并不困难。要命的问题是:她要不要把钱借给他?”而随着这个问题延伸出来,又摆在伊伊面前的困惑是:她要不要相信他?”既然是赔偿工友的抚恤金,怎么就独独差这一万元??

伊伊决定缓一缓。第二天,她接到了小严的电话。“伊伊啊,怎么样呢?”语气里倒没有了昨天的着急。“小严,对不起,昨天我爱人给我说,他们单位要组织职工出去旅游,我也就不好意思提钱的事了。”伊伊不急不慢地说着。“你连这个也做不了主?一万元钱也得要和他商量么?”小严的嘴里含了块冰,吐出的字眼一个个冰凉。

此后,好久,伊伊没有再接到小严打来的电话。

很长一段时间,伊伊习惯了小严的存在。虽然她从来没有吐露过半句带有感情色彩的话,但那适时的交谈和问候一下子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伊伊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不舒服、不适应。至少对那份聊天带来的愉悦心情是有些眷恋的。

伊伊的心里对自己有些自责,有点懊恼。也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了?是不是应该把钱借给他?

想法就在伊伊平静的生活里,加了那么一点不太顺口的调料。是苦么?好像也没有那么明显;是涩?但也好像不是那么咋舌;是酸?却也没有让眼睛眉毛皱在一起;是辣?却也没有满头大汗的焦灼;什么都不是,但好像什么都有点。

夏天的黄昏。伊伊回办公室取资料。落日的余辉随着大门的打开将金色的光芒铺撒了一地。照射在办公桌上,给那一撂撂重重叠叠的作业本披上一道金黄的光环。透过桌子,有几束光线从窗户里直射进来,斜斜的矗立在地板上。光束里有些细小的灰尘漂浮着、不断的旋转、上升。看到这一切,伊伊的嗓子就有些不舒服。仿佛那些在她眼前飘浮的灰尘变成了虫子在的她喉咙里来回蠕动。急忙从柜子里找出资料,放在坤包里就想走。刚走到门口,电话铃响了起来。“你好!”拿走话筒伊伊就说。“是你吗?伊伊?”蹿进耳朵里的声音让伊伊突然怔住。是的,是小严。“伊伊,你还好吗?这么久了,还是放不下你。”

十一

如果说换作是几年前的伊伊,在她拒绝了小严借钱的请求后,心里一定会还能听到她说出这句话而感动。但现在的伊伊不是了,她看人看事的眼光已经开始深邃。在用耳朵听的同时,她会用眼睛去看、用大脑去分析。小严曾经在电话里问过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她回答说好。其实在她心里,才明白自己,这些年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脚印,有几个是可以用“好”字来形容?父亲的死让她一夜之间看到一个家的倒塌。哥哥的绝情、母亲的懦弱和善良让她明白一个家庭必须得有一个人来压住阵脚。她必须一改过去的单纯和软弱,用单薄的肩膀支撑起这个有年迈的母亲和幼小的弟弟需要照顾的家。可以说,父亲的死,把伊伊变成了一个成熟、历练的女人;父亲的死,成为了伊伊应对生活方方面面的问题时,那思想快速成长起来的肥料。她把这笔用父亲的死换来的财富紧紧攥在手里,让它在她手里发挥出最大的功效。伊伊不能让自己受伤害,身体里和她流着同样血脉的哥哥在父亲的头七还没有完的时候就把家里的钱全部卷走。这让一生含辛茹苦的母亲和尚未成年的弟弟有着怎样的切肤之痛?伊伊不寒而栗。

伊伊不是自己的,她是丈夫和孩子的,是母亲和弟弟的。她得要为他们负责。她不能出错。她得要用慧眼来正确判断生活里的黑与白、美与丑。

伊伊对着话筒说了句:“你还好吗?”“还可以,就是有点累。”小严在那边答她。“你们是不是要放假了呢,假期没有什么安排的话,出来玩一圈吧!吃、住、用的钱我包了。”“呵呵,哪怎么行呢,怎么也不可能用你的钱啊!”伊伊打着哈哈说。“跟我还客气?我们之间还用得着提这个?”小严不急不慢的说。伊伊吸了口冷气。间隔了这么久,一接通电话就说这个,小严在报复他。他在为那一万元记仇,在为她当时的袖手旁观而计较。伊伊明白,他肯定还会找她,还会向她借钱。

十二

有时伊伊会想,如果小严和她通电话只是为了消遣,只是把她当作一个最佳聊友,那还好些。

真是这样还好些!单单是这样也好!

日子总是会让柔软的心遭受各种各样的重创。专心埋着头赶路的人,也会突然被从路口拐角一下冲出行人撞倒,还会被撞得头破血流。小严再一次提 “钱”,是他讲完一个笑话,伊伊在那边笑得正欢的时候。他告诉伊伊,伊伊所在的这个城市通往省城的高速公路即将动工。他和别人合股投资了一个标段。“到时候来看你就方便了!”说这话的时候,一字一句放得很慢。但伊伊听得清楚。更清楚的是,他这句话的蕴义!“不过,最近公司要进行评估,我手里可能还差一点活动资金。”一说到这句话就显得轻描淡写。来了,终于来了,伊伊知道,她的直觉没有错,他终于还是开口了。“哦,那你还差多少呢?”伊伊随意的问道。“还差一万吧。没事,我再想想办法。”小严说。

一万!还是一万!他一直为这第一次被拒绝的一万元努力。今天是轻描淡写,明天他就会正式向伊伊说:“朋友们都去外地了,一万元钱又不多,都没必要向他们开口。”

为什么就一定要向她开口?她就有义务让他这样向她开口吗?他觉得伊伊曾经暗恋过他,他帮助过伊伊,他就要向她开口吗?在小严的心里,一直把这一万元当作他征服伊伊的筹码?伊伊诚心实意把钱借给他,也就在感情上把爱给了他?!他一直把这一万元当作借口,来完成所有的伎俩,所有的心思?他一直在和她打太极?他对当初没有让伊伊成为他的人而懊悔?他要弥补过去,他要让伊伊除了钱,还心甘情愿地对他投入感情?!

十三

伊伊决定先向他开口。等到找到他的电话号码,伊伊才惊觉,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她向小严说了借钱的理由。“弟弟谈恋爱了,另外想请个保姆来照顾母亲。现在的房子不够住了,想换个面积大点的。”“首付和装修的钱都有了,就是那按揭的贷款利息太高,如果能一次性缴清的话就好了。”伊伊希望小严能借点钱给她缓一缓。“等到现在这套房子卖出去,我立刻就还你的钱。”中中肯肯、十分熨贴。

小严那边支支吾吾。停顿了一下:“好吧,我再打给你!”就挂断了电话。从此,再也没有小严的电话打来。预料之中。

寒假伊伊出去进修。这第一批出去进修的名单里本来没有她。是她主动和一个同事换了。伊伊想出去转一下,这一年的时间,伊伊觉得比以往的好几年都过得累。如果说以前走的路是在太阳底下,脉胳痕迹一清二楚的话。那这一年走的路,有些阴暗、看不清楚。月亮被乌云遮了,看得见的些景物都是黯淡的,伊伊看起来很费力。

归巢的宿鸟

十四

伊伊在广场接到的那个电话是:“伊伊,你知道吧?小严被抓了!判了十五年,他和别人用假合同进行诈骗,说是警察盯了他好久了。”

眼前这个雕像是鲜活的话,伊伊真想扑在他怀里哭一场。

伊伊是从看守所回来的同学嘴里知道小严这些年的境遇的。和妻子结婚后,他辞退了工厂的工作,想和老乡在当地开一个饭馆。但是那位老乡却把他的钱全部骗走了。只能靠着妻子每天在工厂的收入来维持生活。后来日子确实过不下去了,他就到餐馆端盘子、商场打零工,码头扛沙包------。等到有一天,他拖着一身疲惫的身体回到那个低矮的廉租房里时,妻子所有的日用品和衣服都不见了踪影。

一次无意中他救了一个从黑道里出来的朋友,那个人教他制作假印章、假合同、假身份证-----。从那以后,他的生活稍微好过了一点。有时一宗诈骗到手了,就可以挥霍一段,有时也是居无定所。据小严说,上次回来参加同学会,就是走了背运,连着找了几家主,都没能上钩。从内心里又想回来看看原来的同学,就到处借了点钱回来。

十五

很久以后伊伊们学校组织出去旅游,去到一个举世闻名的古刹时,她们偶然遇到一个身披袈裟,鹤发童颜的主持。他的脸上、眼里全是那种能让人宁静的笑。伊伊的同事就央求他为她们看一下手相。轮到伊伊了,老人说了一句话:“怪依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只当世间有污浊、我自清醒过暖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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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大河长西点评:

难得如此严谨而传统的表现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