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杯盘狼藉的角落是一位零落的女子，长长的头发散乱在眼前，脸上有零乱的痕迹，眼角的泪痕沿着嘴角延伸而下，深深的目光如停滞了一样，没有动静，没有光彩，犹如这深秋的景色一样暗淡。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

男人坐在一旁没命地抽着烟，一支接一支，将这房间搞得有些乌烟瘴气的感觉，好像要把这房子熏得像砖窑一样。他以前很少抽烟的，除非在特殊情况下抽一支，今天算是例外中的例外了，看看地上的烟头和房间烟雾缭绕的样子便知一二了。

他努力平静了一下刚才冲天的怒火，从烟雾中冒出些话来，看也不看女人，说：

“你说说吧，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女人依然没有动静，她心里似乎还有些得意，从她眉梢不经意的翘起间流露一二。她不慌不忙地整理着衣服，道：

“想我说什么啊？你想怎么回事呢？”

男人依旧一副不耐烦道：

“我想你说什么？这是什么话？应该说你想想该怎么交代，还我想怎么回事，我想的管用吗？我想你没有做出这种事情，可是事实上你做了，我还能想什么？我还能说什么？你要我怎么想？”

她不忙道：

“我做什么了啊？一切都是你的臆想，都是你勾勒了故事，你有实际看到过什么吗？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况且你只是臆想呢？”

他一股气打开手机，翻开短信，气呼呼道：

“你看看，你自己看看这都是些什么啊？这难道还用我多说吗？我念给你听听，这一条短信是这样的‘亲爱的，你睡了吗？我想你’，下一条‘宝贝，出去注意安全，早点回’……你听听这都是些什么啊？这样的短信那么多，一天发许多条，关心的无微不至，简直比热恋的人还过分，你还说我臆想？难道我一厢情愿自己的老婆给自己戴绿帽子吗？我真想不到你会这样对我？你要我说些什么好？你说我哪一点对你不好？我辛辛苦苦挣钱养家容易吗？你却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情，你说你对得起谁？对得起自己吗？”

她依旧一副淡定自然的样子，除了零乱的容颜之外，你看不出她有什么事情一样。只是听到他的一番话，她有些激动，似乎有许多想说不曾说的话憋屈着，这一刻犹如山洪爆发前的一秒，所有的话都涌向嘴边。于是，她颤动着双唇，道：

“你还有脸说这些？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你一年回家几天啊？你倒说说啊？整天说自己生意忙，生意忙，你除了生意还有什么啊？除了在外面浪荡还有什么啊？别以为我不知道，别以为我是傻子，你在外面做了些什么事，我一清二楚，明白着呢。现在倒好，反过来倒打一耙。我做了这点事，你就受不了了，那你做的那么多事，我该怎么样呢？死了吗？如果真的你做一件那样的事，我就死一回，恐怕我死了千百次都不止吧？我以前傻，拿你没办法，任你所作所为，为了这个家我忍辱负重，别的女人在美容院的时候，我在家为孩子，别的女人休闲逛街的时候，我在家做家务，别的女人上班的时候，我一样上班。现在我清醒了，我什么都不该为，我该为自己活着。这个家也好，孩子也好，都是我一个人的吗？凭什么都让我一个人承担？凭什么你就可以不闻不问？你不闻不问好啊，我一样可以做自己的事情。活到今天，我突然有种解脱的感觉，一下子柳暗花明的感觉，一下子由地狱到天堂的感觉……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活着，为自己活着……”

他欲言又止，只是在反复平息着自己的怒火，从内心到外表的冲动。她倒是大摇大摆，转角进了房间。

不一会，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又响了，是她的，没有带走。他慌忙起身，像做贼似的拿到手里，是一条短信，又是那个号码，短信的内容是：亲爱的，你做什么呢？好久没有你的消息，我好想你，收到短信速回。

他“啪”的一声顺手把傍边花瓶摔了个粉碎，碎片如刀子一样溅起多远。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这样的事让他不能自持，狠狠骂道：

“厚颜无耻，厚颜无耻……”

然后，他一脚迈出大门去，径直走了。

而她却笑了，刚刚还哭泣的孩子也跟着笑了，好像是什么大喜事一样，抑或就是看到了天大的笑话，捧腹大笑，搞得整个房间充满了笑声。笑声和烟雾混合在一起，飘出窗外，不知道是何味道，混成美丽的晚霞吗？抑或成就绚丽的秋色……

（二）

男人实在是郁闷至极，自己老婆除了那种事，本来回来解决问题的，现在倒好，不但没有进展，自己反倒被人奚落了一通，怎能不气呢？他打了电话，叫一个多年的老友出来喝酒。这老友是多年的交情了，什么事都可以谈的那种吧。况且这事，也只有找这老友喝一壶才能平息几分怒气了。

老友姗姗来迟，依旧是那副姿态，上来几拳见面礼，依然亲切如故。在旁边的小吃店点了几个菜，要了两瓶酒，两个人就乐得不亦乐乎了，好像一时间所有的烦心事都飘到九霄云外了，一切于此无关。

他感慨道：

“人生至此，方知最真的莫过于知心的朋友了啊……”

老友斟了一杯酒，笑笑，道：

“何故作此感慨？是不是有什么事啊？呵呵，不妨都吐出来，也让老兄我帮你好好参详一番，不求立刻药到病除，提出点建议和意见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吧。”

他苦笑一番，道：

“还是你知我啊，不过这事……唉，不知道该说什么？喝酒，喝酒……”

老友道：

“喝酒，喝酒……一切都在酒中……明白兄弟有难言之隐，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有道是‘当局者明，旁观者清’。”

几杯酒下肚，人就有点话多了。酒这东西还是有些好处的，借着它能说些平时不好讲的话，能做些平时不好做的事，能蒙蔽了脸皮，放下架子。在这一点上，恐怕很少有人例外。

他终于道：

“我老婆……唉……那贱人瞎混了……”

老友听到这，大笑。

他不解，问道：

“你笑什么？看我笑话不成啊？老兄，你说我这是哪门子的事啊？真的不该相信，这世道……”

老友喝了杯酒，淡淡地道：

“你老婆是什么人啊？人所共知的贤妻良母，是吧？平时持家做事，谁不知道啊？一个这样的女人怎么会瞎混呢？哈哈……你这玩笑开的有点意思，不过水平有点低了，一窥就破，你开玩笑的水平在下降啊。”

他有点哭笑不得，说出来的事被当了玩笑，不知道该为哪般。

他故作笑了笑，道：

“如果是真的呢？那该如何啊？”

老友道：

“只可能是假的，不可能是真的。你想想啊，一个平时很好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变坏呢？任何事物的演变都是有一个过程的，人的变化更非一朝一夕的事。所以说，你说的这事有点不实际啊。”

他喝了杯酒，不知是什么味道，道：

“可是，当事实摆到你面前的时候，有些事你不得不信啊。俗话说‘事实胜于雄辩’，事实都摆在面前了，不信也得信啊！”

老友笑道：

“看到的一定是真的吗？”

他道：

“不一定。”

老友道：

“那就是了。”

他道：

“你的意思是……”

老友道：

“我什么都没有说，你自己想想就可以了。只是有一点，任何事都不要只困于局中，在局中你看不到有些东西的。所谓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就是这意思吧。还有一点就是，永远不要被自己的情绪所作用，一旦被情绪左右了，一个人就昏了头脑，就失去了理智，就没有了是非对错的杠杆，失去了判断的能力。这两点任何时候遇见任何事都是十分重要的，是不是啊？”

他端起酒道：

“多谢老兄教导，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你看我一时就犯了上面的错误，多亏老兄指教，老弟我才拨云见日。干了，我敬你！”

老友也端起酒，道：

“太客气了，我也是一点点感悟而已，没什么的，谁让咱们是兄弟呢？理当如此，理当相互扶持，有难同当！”

他连连点头，道：

“是，是……那是自然，自然！”

夜幕下，摇摇摆摆的两个人，一前一后，一胖一瘦，一步一摇地扶持着，偶尔吼几嗓子流行时代的歌曲，一看就知道是酒鬼，而且是喝醉了的酒鬼。从他们放荡不羁的言行，衣冠不整的行头，便可知一二。

他们相视一笑，不约而同道：

“今天一醉方休！”

彼此效果，一杯下肚，哈哈大笑，只是笑与笑是否一样，这笑又是什么意思，或许除了自己，就没有人知道了；再或许连自己也不知道吧。

（三）

这些天，他的确平静了许多，平静得波澜不惊，日子像白开水一样流过。然而，他平静之外，更多了几分细致的观察和冷静的思考，以及一丝不苟的详查。他相信他终究会弄明白一切原委的。

只是，她有点不知所措了，突然平静下来的情景让人感到憋闷，甚至窒息。她想不懂一向自尊心很强的他面对这种情况怎么能够平静下来，而且是突然的平静下来，这让她纳闷了，困惑了……

然而，她不能让他平静，她不能就此让他平静，她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可喜的是，她还有奇招可以出，看他怎么招架？

一切如往昔，她的电话时常放在家里。这一点他有点不明白，既然他外面有什么事，为什么电话还老是放在他可以看到的地方，而且有些东西毫不避讳，故意让自己知道的一样呢？别人都是唯恐避之而不及，她却为何有故意暴漏之嫌呢？难道……回想前事，他总觉得有些异常。

那电话又响了。他听到了，心里一惊，像被什么狠狠地触动了。他不想去碰它，可是又忍不住去看，他的好奇心驱动他去拿那电话，看那短信，想那事情……

又是一条短信，肉麻的短信：亲爱的，好几天不见你，我很想你，望见天上的圆月一个人伤神的时候会想你，面对一湖风景顾影自怜的时候也会想你，想你就像流淌在我血液里一样，每一个都情不自禁，每一次又都那么自然，不知不觉中我就忘了自己，心里只剩你，只剩你美丽的身影，只剩你多情的容颜，连耳边回荡的也是你温柔的话语，慢慢地渗透我的心，像吃了一副麻醉自己的药一样。如果你就是那副药，我宁愿永远的服下。想你，亲爱的宝贝！

他看完这短信，终于再次忍无可忍，犹如平静的大海突然狂风大作，卷起巨大的浪涛，像岸边扑过来。他一股脑儿把屋里弄得个乱七八糟。然而，完了之后，他确有些不知所以的后悔，后悔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后悔自己不理智。他尽量平复又平复了自己，拿起扫帚把该打扫的打扫了一番，这样反倒觉得不难么难受了。

晚上的时候，那电话又响了，还是短信，和以前的一样，都是些温情绵绵的肉麻话。只是每次来短信的时候，为什么她都不在场呢？他有些不懂。她去洗手间了，好久没有回来了，到底在做什么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还是搞什么鬼啊？于是，他带着一堆的疑问，轻轻地移动过去，，以图看个究竟。

她没有做什么，坐在马桶上拿着另一部手机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看样子像发短信。他有些纳闷，原来她搞了两部手机啊？真想冲过去，问个清楚。但是转念一想，冲上去就能问清楚了吗？或许只会令事情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不可收拾。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他这样安慰着自己，在外面往里静静地看着。

一会儿，那电话又响了，又是一条多情的短信。然而，奇怪的是，那电话响的时候，好像她正发完一条短信似的。他心里纳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又悄悄地回到原处，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副生气的样子，躺下，蒙头就睡。

她也没有理会他，心知肚明的事儿。她想他心里有气，这样才好呢，气气也好，该是反省自己的时候了。

（四）

第二天一大早，她刚醒来，见他不见了，却听到厨房里有杯盘之类撞击的声音。她有些纳闷，不知怎么回事，慌忙起来，走到厨房门口，却看到他在忙碌着做饭，甚是不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以前是从不做家务的，今天是怎么回事？是疯了，还是吃错药了？难道发烧烧坏了吗？还是气坏了脑子呢？

还没有等她想明白怎么回事。他却说话了，一脸笑意，道：

“醒来了啊，赶快起床洗漱吧，饭一会就好……”

说着，他又忙去了。

她不解怎么回事，但是饭好了就吃呗，也管不了那么多事，随便他，还能搞出什么名堂来吗？她这样想。

饭桌上，他又大献殷勤。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怎么啦？怎么风云突变？”

他却道：

“我知错了，知错就改嘛！”

知错？她更加纳闷了，搞不懂他提的是哪一壶。

她道：

“你能有什么错？”

他道：

“有错，错大了，不好好疼爱老婆不是错吗？”

她更加不解，问道：

“怎么回事？为什么风云突变？你给我说清楚，不说清楚，这顿饭都别吃了！”

他殷勤道：

“好，好……一边吃一边说好吧。是这样的，昨天我看到你在洗手间用的另一部手机了……”

她生气道：

“你偷看我隐私？你还做了些什么啊？”

他道：

“我没有做什么，只是看到你那一部手机的号码，和另外一部手机上暧昧短信的号码是同一个号码……”

她没有什么表情地道：

“既然你都知道了，该怎么着，你就怎么着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她也没有，只是看到彼此都不经意的笑，似乎一切烟雾都散了，露出晴空万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