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注定是两人三角的破碎(三)~花若离枝~~

发表于-2004年05月10日 晚上10:16评论-1条

关于第一次看见青衿的记忆,是一些心情卡片,用我最初的视线绘以异彩。却又是零散的,多少次我努力拼凑,就只是云淡风轻的天气,和青衣紧紧牵着的手,开满玉兰花的巷子,还有离去时青衿那一脸期盼的张望,在半明半暗中,化作满园的郁香。

在青衣的父母面前,我是不敢放肆的。往往是前一刻还紧紧搂着的两个人,进门的时候却中规中矩地各就其位,只在推开门后把青衣的手轻轻牵进来。

其实是很和蔼的老人,没有太多的挑剔,只在感情的表达方式上固守传统。明明是夫妻却似久未碰面的朋友般疏离,自始维持相敬如宾的客套。亦如此要求我和青衣的关系。

久而久之,我们就习惯了在两个老人面前维持着好朋友的距离,把所有的重心转移到对青衿的思想开导上。最初,我们都没有料到她于我的关心竟然不存在一丝抗拒的意思。时间久了,我慢慢就知道了青衿对我的依赖。我注意到后来她看我说话时,那越来越专注的眼神。并且面带微笑。

那件事发生以后,青衿就在其他人的叹息声中变成了一樽瓷娃娃,没有表情亦极少言语。我们都以为,她需要用一生的时间去平复那个往事留下的伤口,却忽略了其他的一切可能。

所以那晚,当她推开青衣的房门,咤然看见拥抱着的我们时,就那么一脸错愕地站在原地。我从她因为失措而微张的口中,读出了对生命无望的凄凉。

她在我们欲伸手安抚补救的时候,突然夺门而出。我来不及阻挡,只看见转角处,那一串因为急速奔跑而飞起的晶莹……

只是那样的一个转身,就如此轻易地决定了我们三个人今后的命运。

那天青衣已近弥留。我无限眷恋地离开了她的嘴唇,听到了她最后的呢喃。她说,这是一场两个人的游戏,必须有一个人预先离场。

这句话,从此变成为我生命里最深沉的痛楚。

十一

在征得青衿同意后,我把青厢卖了。

梦里的一切终究变成现实,那份曾经让我深深感慨的情怀,却再回不来。没了青衣,那里于我只是一座盛满梦魇的古堡,虽然华丽却不敢靠近。

买家是青厢的一个老顾客,因为实在喜欢,在得知转让的消息后立即就联系了我。

谈判的时候双方都没有讨价还价,却仍然卖了一个好价钱。郑先生是一位绅士,听了我开的价后马上就填了支票。

我对他尊称“位”,说明我十分敬重他,但决不仅仅因为他付钱爽气。他欣赏青厢,我只把青厢卖给懂得它的人,而郑铎太符合要求。

接下来只要签妥购销合同,青厢就正式成为别人的囊中物。就是一张薄薄的纸呵,立即将我们之间的界限划分得那样清晰明了。从此它和我还有青衿皆没有了任何关系。

我答应郑铎在正式签合同前试营业一段时间。我不强求任何人做任何事,何况青厢是那么美好,我并不急于把它象垃圾一样一脚踢开。

如果顺利的话,一个月之后我就将以客人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当然,依旧是在黄昏的时候。

我想象因此而产生的错觉,仿佛青衿还是这里的主人,习惯在天黑前来交代夜场的事宜。好几次我一直等到天亮,才想起青衣再不会来了,眼眶里一下擒满泪水。

这么想的时候,我心里满溢的忧伤蔓出了界,洋洋洒洒漾了一地。

子夜和黎明是我最脆弱的时候。黄昏让我心里充满感伤,但是子夜和黎明是不一样的。在这两个时分,我的寂寞无所遁形。

所以我要趁着子夜还没有来临,或者黎明已经过去的时候赶紧入睡。我每天超负荷工作,睡眠于我突然变得如粮食般重要。可是我的作息仍旧不能规律,思念由侵蚀我的心灵渐渐转入灵魂,把我变成一个无论在白天或黑夜头脑都异常清醒的人。所以我对安眠药的依赖越来越强烈。

每天青衿来整理房间的时候,都要把抽屉和床头柜里里外外检查一遍,看到安眠药就立刻倒进厕所里冲掉。她说她也有过一段这样的日子,所以知道光靠这个解决不了问题。她总说,我们最大的敌人是我们自己,只有战胜了自己才可以彻底摆脱心里的阴影。

她是真的做到了。那段噩梦连连的日子已经过去,现在她是真正有勇气直面阳光的人,看我的时候有耀眼的光芒从瞳孔里射出来,扎得我椎心刺骨的痛。

可是我和她是不同的。当她挣扎着砍断自己耻辱的双臂时,上帝为她安上了一对天使的翅膀。然而梦魇的恶魔,在用缠满荆棘的皮鞭将我抽打得遍体鳞伤后,还命令我继续舔着淌下的血细数伤口。

十二

我现在住的地方是在西康路上的一栋老式公寓里。阴暗潮湿的楼梯和过道,几户人家共用一个厨房和卫生间。

以前我始终想不明白,如此隐秘的空间怎么能够允许其他不相干的人踏入。而我现在正开始懂得和逐渐适应这样的生活。

这种隐忍的生活。是无奈而疼痛的伤口。

春天的时候,从二楼的窗口望出去,是长得茂密葱茸的玉兰树,那朵朵冰清玉洁的白喧哗地结了满枝满桠。晴朗的白天,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进屋里来,那浓郁的芬芳便紧跟着徘徊在房间里,流连不去。

我走在空阔寒冷的马路上,两边是已经抽出新芽的梧桐树,鲜活的嫩绿让我的眼睛清润。每一天,我想象这条路如果有青衣伴着我走,是否会更温暖些。生活也许是初春的余寒,除了期待我们无可奈何。

搬家的时候,我只拎一只皮箱轻松离开。我曾经拥有太多往事的纪念,从来不舍得丢弃。我留下那么多昔日的旧东西在身边,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当初我对青衣的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和一个大男人谈什么安全感。而我终于得以体会。那些熟悉的气味是如此温暖,渗入我的血液,在我需要的时候听我倾诉。

所以在不久前我开始忧虑,有一天当它们再无法填补我灵魂的空洞时,是否该任由它们在时间里溃烂。

这里的每一天都有青衿的身影。即便我的生活实际上已经一团糟,她的细心照料让它看上去至少井井有条。我就每天在这样干净光洁的地板上赤着脚走来走去,坐着喝水,看窗外蔚蓝澄清的天空。

如行云流水般的岁月,还带着淡淡的肥皂香,在循环往复的空洞中悄然而逝,却因着对青衣的思念和青衿沉默的爱恋而不再单调。

十三

今天晚上,原本答应了青衿和她一起过我三十四岁的生日。

三十四。那么冷冰冰的数字,只印证了我虚度的光阴和碌碌无为的人生。这些年,我已经逐渐忘记了这一天,要不是昨天青衿提起,它就只是一个平淡无常的日子,掩埋在无数相同的时间里腐烂,也许很久很久以后我都不会再记起。

就在今天上午,郑铎打电话来约我晚上见面,他说他希望可以更多地了解青厢,了解它曾经的主人。

我其实十分厌恶他的这种想法,所以我要去告诉他,那些已经发霉的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他没有了解的必要,如果认为有不恰当的地方我们可以马上谈取消合同的事宜。

所以必然的,我和青衿的约会就要取消。

她一定很失望。虽然我和她说的时候,她表现镇定神态自若,但是我看得出来她十分难过。也许今晚的约会她已经计划了很久,挖空心思想着给我什么样的惊喜。但是她不知道,除非现在青衣真真实实完完好好地站在我面前,不然无论是惊喜也好意外也罢,于我都是一样,不存在任何意义。

但是我竭力装出惋惜的样子,我必须要让她感觉我对这次约会是抱着认真与重视的态度。如果结局注定无望,那么至少让过程完美一些吧。

我没有和他在青厢见面。如果今天有争执的场面,我不希望出现在青厢。我关于那里的记忆永远都只能是美好温暖的。

郑铎出现在酒吧门口的时候,我看着他,我想这个男人是可以令到整个世界为之倾倒的。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成熟睿智的神采,可以让周围的一切黯然失色。这样一个锋芒毕露的男人将拥有何等的幸运或灾难?

他就这么承接着众人的瞩目走到我面前,在waiter替他脱下外衣拉开坐椅后微微地一欠身。所有动作皆显得那么优美儒雅。那么盛气凌人。

我对他的魅力没有丝毫怀疑,不可否认仅仅进门后的几十秒钟里,他几乎已经吸引了在场所有女士爱慕的眼光,其中也许还有大半已经被掳去了芳心。这点足以令某些上不了台面的男人标榜为此生莫大的荣耀了。

但是他是一个真正的绅士。是的,不管一个人如何伪装,在这种场合多少会摆出尊贵的架势,仿佛就此抬高了身价,变得无限高尚。可是在郑铎身上看不到半点装腔作势的样子,我从他进门开始就一直观察他,他的脸上自始就不曾出现丝毫傲慢的神情。

所以,当他面带微笑地向我伸出手时,我也站起身把我的手伸了过去。

凌先生,此次约您出来的意图想您已了然于胸,我也就不必再重复。那么,您能否详尽地介绍一下。

他没有用询问的口吻。我私底下暗自觉得好笑,是不是每个从海外归来的人,说话都是这般拿腔拿调?可能人与人也就这点差别。

我想有一点在签定合同之前是必须交代清楚的,我不想让一次愉快的合作最后留下什么遗憾。那就是,我们作为买卖双方必须对交易的各项事宜达成一致,但这并不意味着有义务将该交易的某些非主事项的历史背景交代清楚。你同意吗,郑先生?我口气冷淡。我的说话不能带任何感情色彩,一旦被对方察觉出我的情绪,在气势上就已经先输了一大半。

所以我说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绅士。他听完后不发一言,看了我良久,最终还是放弃了原先的想法。他说,虽然我对青厢和它以前的主人非常之感兴趣,并且希望可以沿袭它以往的经营风格,所以才向您了解有关它的背景。但是如果您觉得不妥的话,我可以收回。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正式签定合约?

和这样通情达理的人合作,实在是一件既轻松又愉快的事情。第二天,我们就去律师事务所办妥了相关的手续。这时候,离我答应的试营期限还剩下半个月的时间。

十四

那晚我到家打开冰箱找食物吃。去餐厅前没有吃东西,空腹喝了一杯takile,现在我的胃开始隐隐作痛。可是一打开冰箱的门,我当下就傻了眼。

冰箱里是空的。

真是空的,什么也没有了。我用力地眨眼睛,我不敢相信,昨天才被从超市拎回来的大包小包塞得满满登登的冰箱,怎么就空了呢?

我关上冰箱的门,手还停在把手上,停顿三秒钟,深吸一口气,再一次猛地拉开门。我倒吸一口气。还是空的。

我返回到餐桌旁,单手撑在桌子上,眯起眼睛盯着冰箱猛瞧,仿佛它是一头伪装成美女的野兽,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它的真实面目。

然后,我的手碰到桌子上的一张纸条,我拿起来。是青衿留的便条。

准备的东西被我丢到垃圾箱了(包括你的口粮)。想吃的话自己再去买。 青衿

真是最毒妇人心呵。我一把揉烂字条丢到垃圾筒里,明知道我接下来的一个月就靠这些存货过日子了,居然还狠心全部丢掉,连面包和牛奶都没给我剩下。这不是存心想整死我吗?

无奈,我只好重新穿上衣服出门。总不见得落个半夜饿死在房间里也没人发现的下场。

两个小时后,我再次把买来的大包小包重又塞进冰箱。看着那满格满抽屉的食物,我拿了面包奶酪和矿泉水,满意地甩上了冰箱的门。

我半躺着大快朵颐。面包的碎屑掉在沙发和羊毛地毯上。周围是轻柔舒缓的音乐。我感觉落地灯发出昏黄的光打在我身上,想象是阳光温柔的抚摸。呵,这就是人生最写意舒畅的时刻了。我的头脑和心灵轻得没有分量,仿佛要一直飘到青衣的身边去。

物质真的能给人带来温暖。它是如此温暖,虽然不足以填补我心里无数的裂缝和缺口,但仍让我感觉充实和满足。我是这样需要它的慰藉。

我躺在从北欧风情买来的酒红色布艺沙发上。脚搁在圆形的奶白色琉璃小几上,这是我淘了很久才在一个二手家具店里找来的,当时它被埋在大堆的废旧家具里喘息,可是我一眼就发现它。再下面是一块黑白相间的纯羊毛地毯,也是从北欧风情买来的。我和青衣都极偏爱那里的东西,只要一有空就会手拉手到那里逛,看见喜欢的新品就忍不住买回来。所以现在,整个房间都是我和她的回忆。

我叹口气,站起来拍掉身上的面包屑,把一堆食物的残骸丢进垃圾筒。关于青衣的记忆一直是我身上背负着的一个沉重的包袱,虽然常常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却不舍得亦不愿丢弃。

但现在我不能多想。还有那么多的东西让我放不下。

梅,还有青衿,我将如何才能提前尽到我该承担的全部责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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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飘零点评:

苦涩的回忆

文章评论共[1]个
行人-评论

别见怪,我只欣赏你的第一段,后面的文字很大程度上只剩下了无病[**],特别是这一集at:2004年05月11日 早上9: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