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报姑老荣

发表于-2009年08月31日 上午11:24评论-0条

报 姑

每天一早开车沿正阳路向西到城区上班,经过的几个主要路口,好像都有人在向等信号灯的司机兜售当天的报纸。给我印象较深的,是青威公路与正阳路交叉处的那位报姑。

称她为“报姑”,并不合于本地习惯。在我们这里的方言中,结了婚的女人被统称为“老婆”或“娘们儿”,未婚的女孩被叫作“嫚儿”。我把卖报的女人称为“报姑”,是为了简约上口并且便于大众理解,参照“报童”的语法结构,从“报童”和“村姑”两个常见词中各借一个相关字,凑在一起生造出了这么一个名词。

这位报姑个头不高,身材略显横向发展,特别是冬日由于穿得特别厚实而有些臃肿,但看她穿梭于来往车流的敏捷劲儿,令我不由得心中赞叹。

我搬到郊区居住的时间还不长,而且办公室里订了几份当地的报纸,所以对背个布兜定点站立或满街游走的小报贩们不怎么关注,在开始的几天甚至未发现他们的存在。有一天,我在那个路口等信号时偶尔看见了她,想起今天到别处办事,不能进办公室看报纸,便掏出一枚5角的硬币打开车窗,她像有感应似的一下窜到我面前,把一份《半岛都市报》递了进来。我问她:“多少钱?”她回答:“6毛!”我不好意思地对她说:“算了,差1毛!”她随手把报纸丢在我的副驾座上,说:“先看吧!”我说:“那我明天补给你!”她好像根本没听见,接过5角硬币转身又到了别的车前。

第二天,我在家里没上班。第三天,走到路口正好绿灯开放。大约过了四五天吧,我终于又在那路口遇到红灯,并看见她。我拿出1角钱向她招手。她跑过来,看我手中持的硬币,有些诧异。我说:“那天欠你1毛钱。”她愣了一愣,接过钱,说:“谢谢你!”直到这时,我才看清了她的摸样。一条对角折起的老式方头巾包裹着一张国字型的脸,微微上翘的鼻头下面暴露着两个稍嫌大了一点的鼻孔,露在外面的肤色黢黑,掩饰着她的实际年龄。我胡乱猜想,大概她有50岁吧?可能只有40多岁?或许,她连40岁还不到呢!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我留意地看了看她的背影,虽然敏捷但并不矫健。

从那以后,我每到这个十字路口,就会下意识地用眼神搜寻她。她每天早早来到这里,把布兜放在路边花坛的石围堰上,把一大摞报纸取出摆在旁边,抽出一叠抱在怀中,然后用一只装满清水的旧饮料瓶压在剩余的报纸上面。做完这一切,她便头也不回地只顾穿梭卖报,好像路边的报纸和布兜不是她的。

我老是替她担心,怕她一不小心被莽撞的司机开车撞上。每次出现这样的念头,我又会赶紧呸呸吐几口唾沫,骂自己不该诅咒人家。

今年开春,有一些时日我开车路过这个路口,都会若有所失感觉心中少了点什么,但又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一次和一帮朋友聚餐,饭桌上有人讲述他碰到的一起交通事故,说是一辆闯红灯的轿车撞倒了一位卖报的女人,撞得很惨。朋友抡起胳膊做着手势:“真的很惨,我眼睁睁看见女人被抛在半空又落在地面,溅出的鲜血在阳光下像一道单色的彩虹!”我突然意识到,这些日子我若有所失原来就是没有看见那位报姑,浑身禁不住颤了一下,后背一阵发紧一阵发冷,肠胃痉挛喉中有了想呕吐的感觉。

一连多日,我每天都期待报姑出现,但每天都怀着同样的失望穿越路口。

过了许久,我终于发现路口又有人在卖报,只是换成了一位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我驻车掏出1元零钱,向她招手,女孩立刻跑了过来。我随口问道:“换人啦?”她点点头。我又问:“她是谁?”她说:“是俺娘。”我问:“她没来?”她说:“叫车撞了,在家养伤。”我问:“伤得重吗?”女孩忽然转过脸去,声音有些哽咽地说:“脊椎断了,怕要残废。”我不知当时怎么想的,把1元钱换成张百元大票,递了出去。女孩慌张地后退一步,急促地说:“找不开!”我说:“不用找!”扔出钞票便逃也似的踩动了脚下的油门踏板。

事情过后,我心里一直有些堵。我断不定自己是做了一件该做还是不该做的事。我苦苦反思,那百元钞票代表着什么?是施舍吗?是同情心吗?对她能有什么帮助?如果满足的只是对自己的心灵抚慰,我是不是一个自私的人呢?

到现在,我还不能释怀,每到那个路口便会想起那位报姑……

【 老荣 2008.4.23.于静斋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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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junji90
☆ 编辑点评 ☆
junji90点评:

笔者心很细,刻画出了一个卖报女勤劳、艰辛的生活以及拥有一颗闪亮的金子般的心。
文章虽短,却余味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