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迷惘的一代！

范藻

贾飞是我的学生，直言不讳地说，他是我众多学生中不敢说是才华超群的一个，至少是文学感觉超常的一个，这部小说就是明证。

我是贾飞的老师，开诚布公地讲，我是他很多老师中不好说是慧眼识才的一个，至少是成长呵护最多的一个，这篇序言就是见证。

在老师和学生互相玩了一通“表扬和自我表扬”之后，书归正传吧。读罢《天上人间》，掩卷沉思，闭目遐想……“你们都是迷惘一代！”跃入脑海。再在互联网上一搜寻，一行字呈现在屏幕上：

20年代初，侨居巴黎的美国作家格?斯泰因对海明威说：“你们都是迷惘的一代。”海明威把这句话作为他第一部长篇小说《太阳照常升起》的题词，“迷惘的一代”从此成为这批虽无纲领和组织但有相同的创作倾向的作家的称谓。

是的，“你们都是迷惘的一代”。这里的“你们”应该指以贾飞为代表的“80后”，乃至已经步入大学校园的“90后”。“你们”拥有父母疼爱而自个孤独的童年、老师鞭策而自我发奋的少年、物质富饶而精神贫困的青年，当冲破重重艰难险阻的高考而漫步在宽敞明亮的校园之时，发现曾经梦寐以求的大学，并非是憧憬中的伊甸园，在经历了短暂的兴奋过后，失落又失望、悲哀又悲伤、迷茫又迷糊、无聊又无助……如夜幕中的浓雾悄悄地将他们包裹住了。

那么，应怎么办呢？奋斗吧，早没有了高考冲刺的热情了；平庸嘛，可又不心甘情愿呢；放纵哈，如何迈出滑向悬崖的第一步呢？上课，提不起兴趣；参加活动，又自觉技不如人；加入社团，更不屑一顾；追求上进，还被当成傻冒。那又应怎么办呢？于是，始而睡觉逃课，继之恋爱同居，终于混迹江湖，最后幡然悔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就是作者为我们真实记录了一个叫贾屿的大学生“正——反——合”的人生三步曲。作者在小说里写道：

记得读高中时，老师不断给大家灌输，只要努力学习，奋力拼搏，那么大学的日子就是天堂。高中老师将大学勾画成美丽的乌托邦，无与伦比的王国。可是到了这所学校，才深深的体会到，他妈的，什么都是骗人的。

正如光良在《童话》唱到，“童话里都是骗人的”一样。是的，高中老师、家长都给我们编织了一个美丽的童话，可是到了大学才知道，童话终归是童话，没有谁能让童话变成现实。

是的，学术高深、学者渊博、学海无涯的大学尽管没有浪漫的童话，但是，这群朝气蓬勃、精力过剩的青春少年要努力制造人间的浪漫童话，这就是发自本能的“爱情”，作者引用了网上流传广远的一首歌谣：

大学情侣　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大一女生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大二女生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大三女生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大四女生　秋已无多，早是败荷衰柳。

大一男生　强整帽檐欹侧，曾经向天涯搔首。

大二男生　一片宋玉情怀，十分卫郎清瘦。

大三男生　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

大四男生　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

作者就以发生在熟悉的、亲密的、甚至还有陌生的男女之间的友爱、喜爱、情爱、还有性爱，甚至错爱为主要叙述内容和观察视角。淋漓尽致地展示了当今大学校园生活的林林总总、人际关系的是是非非和男女情感的恩恩怨怨。它几乎没有歌颂而更多的是暴露，没有评论而更多的是展示，就在客观而冷静的叙述中，小说生动形象地现了这群本应在社会“流浪”，而得益于大学扩招能“混迹”校园的天之骄子，其实他们已经不是八十年代、甚至九十年代的“骄子”了，他们面临的是一个激烈的就业竞争市场，很多人毕业即失业，于是乎考上大学后很快就迷茫了，太阳升起来了，而他们却徘徊在阴暗的地带，不知道为什么要念大学，不明白所学专业的用处，甚至不晓得生活的意义是什么，更何况什么“理想”、“信仰”、“追求”一类的终极关怀，他们和社会一样看到的是实用价值，轻松而体面的工作，丰厚而稳定的收入，是“金钱”、“咖啡”、更有“美女”。

贾飞的小说就是从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角度展开，与其说是在刻意追求创新的角度，不如说在有意回避主流意识形态的角度，一定程度上“还原”了当代大学校园和当今大学生。在这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里，没有激情与梦想、充实和成功、健康与快乐、奋进和追求，没有宁静的教室、火热的赛场、整洁的宿舍、活跃的课堂，那有什么呢？

学校一到夜晚，操场上、花园里、假山上、人工湖旁等凡是能呆下人的地方就有情侣的出没。这跟宋代著名词人柳永很是相似。‘凡是有井水饮处，皆有柳永词。’也和最近北大中文系教授曹文轩大言不惭说的那样，‘凡是有读书声处，皆有《草房子》’。结果被张一一骂得七窍流血。

男生不是酗酒、赌博、上网、逃课，就是追女生、开宾馆，并且走马灯似地“换人”，而女生呢？

我读大学的时候，班上的大部分女生上课时间都在看手机下载的电影，有时竟看得入迷，哈哈的笑起来，弄得老师莫名奇妙。那时女生的娱乐方式离不开mp3、电视剧（特别是韩国泡沫剧）、qq游戏等。女人，永远都这么小资，梦想白马王子、梦想灰姑娘变成白天鹅。”

对此，作者和读者一样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有时候想，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时代啊，为什么这么多年轻人感到迷惘，感到失去了自己。我们的娱乐方式似乎总在mp3、舞厅、游戏、电视剧中打着圈。我们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圈子。正如钱钟书的《围城》，我们都没有离开过围城半步，都在围成圈子里原地徘徊。常问自己的朋友，我们知道些什么，可是大家却无从回答。

最后，作者发出了沉重的惊叹：“80后，混沌的一代！”

是的，在我们见惯了展露官场黑幕、商场奸诈、情场混乱的文学之后，贾飞的《天上人间》至少是在题材上开辟了全新的领域，将笔触伸向了一向被视为神圣而高雅的大学殿堂，尽管发生在这里的事情媒体也多有报道，但是以文学的方式表现还是不多见的。这与其说是真实的暴露，不如说是沉痛的披露，与其说是沉痛的披露，不如说是沉重的警示，我们是应该“救救孩子”了！不仅是挽救应试教育重轭下的孩子，还有拯救挣脱应试教育锁链后的孩子。因为，大凡好的小说都不注重解决问题而着力于“提出问题”，贾飞就给我们的家长、我们的老师、我们的学校、我们的教育和我们的社会提出了一个触目惊心的“问题”。

当然，怎样评价当代大学生，不是贾飞也不是笔者的任务。但是，我们应该深信他们不是“折断了翅膀的天使”，更不是“堕落的天使”，甚至连“天使”都说不上。他们是人，是青年人，是大学校园中的青年人，是大学校园中低迷状态中的青年人——啊，“迷惘的一代”！

回到文章的开头，借用美国作家格?斯泰因对海明威说：“你们都是迷惘的一代。”海明威又把这句话作为他第一部长篇小说《太阳照常升起》的题词，“迷惘的一代”。

面对这“迷惘的一代”，我们依然坚信：“太阳照常升起”！



范藻：四川文理学院中文系主任，教授。

2008年11月9日于柴扉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