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阴沉沉的,仿佛快要下雨了。刚才沉闷的燥热不知什么时候退去了,清凉中隐隐透着一股雨味,雨真的快来了!
“真他娘的,这雨咋说来就来了呢?”
程大福咕叨了一声,手里却一丝一毫都不敢放松。他心里清楚,脚下这两亩烤烟,可不容他发劳骚,这雨真要下下来,那可非要六七天方能停止,地里的烟苗就无法锄草施肥了。错过了施肥期,就别指望烤烟会有什么收成。
所以,他得赶在大雨来临之前,把剩下的活干好。
正忙碌着,却听有人叫他。
“大福,就你一个人干活。”
“阿秀嫂,不就我一人嘛!这大热的天,总不能让阿爹阿妈来干这活吧!”程大福听出了阿秀嫂的声音,所以他头都没抬一下。不是他傲,而是他没有时间。
阿秀嫂轻轻的叹了声气,然后道:“看你,良心真好。”
她没等程大福答话,又接着道:“我的烟地持弄好了,要不,我帮你一会。”
“这怎么行,你也够辛苦的了。怎么能麻烦你呢?”
“呸,你这是说哪门子的话?都是邻居,怎么说出麻烦两个字来呢?”
“行,就帮一下忙吧。”说着程大福抬起了头,可才看了阿秀嫂一眼,人就不觉傻了一会儿。在他眼里,此时的阿秀嫂就象一个天仙一样好看。他抬起头那一瞬间,恰好碰上了阿秀嫂饱满的胸脯,目光就被这饱满的胸脯给粘住了。
可是,这种情况只保留了几秒钟的时间。他没敢多看,他觉得这种举动很不道德。
他的心跳得非快,快得就要蹦出心腔。刚才还劲头实足的手,此时却软得没有一丝力气,一下子仿佛锄头有千斤般重。
他轻轻闭上眼睛,迫使自己静下心来。
好久好久,他认为时间过去了很长时间,觉得心静了下来。
可睁开眼睛的他,却发现阿秀嫂撅得很高的屁股,正肉嘟嘟的晃动着。他的目光一下子就变直了,气变得粗重起来,整个人燥热得烦燥不安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有这种不道德的行为。”他一边自责着,一边狠狠的在自己的腿上掐了一下,迫使自己清醒过来。
这不能怪他,他现今快三十的人了,却是程家村四十多个光棍中的一员。女人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梦,一种奢望。做为一个正常的男人,有这种想法可算正常不过了。
但程大福却不这样认为,他的良心根本不原谅自己有这样或那样的想法。因为他是一个农民,一个善良而本份的农民。他和所有的农民一样,有着中国式的淳朴本份。
所以他才动了一点点邪念,他就觉得犯了天大的错,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
他低着头,就象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他不停的自责着,不停的挥动着锄头。他要把所有的愧疚都发泄到劳动中去,说真的,他的内心此刻受到了极大的煎熬,他是一个本份的中国式农民,这种本份根本不容他有半分的违背。刚才的思想变化,很大程度伤害了他自己。
现在,他只能用劳动来掩饰内心的不安,以及越来越强的愧疚。
“兄弟,你该找个女人成家了吧!”
阿秀嫂的话把程大福吓了一跳,他惊慌失措的望着阿秀嫂。心又跳了起来,脸红红的就象喝了二两老烧般通红。
“可是上哪找去,现在说个媳妇太难了。你看现在的女孩子,大部份都是外出打工去了。没过多久回来,却都嫁到外地去了。现如今啊!找个媳妇真比登天还难。”
“这倒是,你看真没有几个姑娘在家了。不过,你是个好小伙,嫂帮你留意着,有合适的就给你说亲去。”
“那真谢谢你了。”说着,程大福望了望阿秀嫂。
此时他惊讶的发现,他此刻的心异常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杂质。
阿秀嫂望了望满天的乌云,笑道:“还是赶紧劳动吧!要不下起雨来,这活就干不完了。媳妇的事,嫂会为你留意着。要真成了,你到时在谢吧!”
程大福没再说话,埋头干着活。一种浓浓的伤感涌了上来,他心里暗自想到:讨个媳妇回家,这辈子恐怕是实现不了了……
当整个天全被乌云遮满的时候,终于干完活了。两人抹了一下头上的汗,不约而同的舒了一口气。
“走吧,要不就要淋雨了。”阿秀嫂说。
“行,回家。”程大福朗声回应。
一声雷炸响,雨真快来了。
二
阿秀嫂的年纪其实还小程大福好几岁,她实际年龄只有二十六岁。她嫁到程家村快有七年了,老公程大煌是省城某行政单位的一个领导。结婚这么多年,程大煌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数,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是其他原因,她到现在仍没有生下一儿半女来。
所以,阿秀嫂的心是苦苦的,她知道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也知道丈夫为什么会回家越来越少。很多时候,当面对着丈夫佰生的眼神,感受着丈夫的冷落,她的心就会很痛很痛。
她是个女人啊!一个正值青春的年纪,她也有生理的需要,也有对爱的渴求。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漫无边际的孤独。有的只是一个又一个清冷的夜晚和火灼火燎的煎灼。命运让她选择了一个好的家庭,却让她失去了一个女人正常的生活。
但她没有任何的怨言,她已经认命了。所以,当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在省城有了女人的时候,她强迫泪水咽回了肚里。她对自己说:算了吧!闹一场会有什么结果,象丈夫这样地位的人,自己根本阻止不了他花心。他定了的事,有谁能够改变呢?闹的下场只会有一种结果,就是他再也不回这个家,也不会定期寄钱回来了。
每月寄钱回来,这对她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在这个屁股大的村子里,很多人都会在邮递员来村里时,看他把一叠红色的票子递给阿秀嫂,然后,不约而同的露出羡慕的眼神来。而这时,是她最满足的时候。
以前,她是为了虚荣,可如今她却是真的需要这些钱了。去年公公患了类风湿,这些日子四处寻医问药,完全靠药养着。所以她真的需要丈夫寄回家的钱,没有丈夫寄回的钱帮衬着,靠她土里刨的收入,她那能够维持下来。
当然,要是换做别人完全可以不去管别人的死活,她完完全全可以轻松自如的活着。
可她不会这样做,这片土地给予她的是淳朴善良,是最最贤惠的思想教育。在她的心里,公公婆婆就如亲爹亲娘,所以,不管丈夫怎样对自己,她都会好好的孝敬他们。
善良,这两个字眼很深的镌刻在她的心里。
但生活,回报她的又是什么呢?
她刚回到家,雨真的就来了。婆婆冷着脸站在门口,那眼神就象一把冰刀一样的冰凉。
“怎么现在才回来?屁股大的一点地,会用得了你这么长的时间。”
阿秀嫂没理会婆婆的责骂,她心里明白,婆婆早就因为自己没能为家里继承下一丝香火,对她有了成见。管他的,婆婆爱咋骂就由她骂去吧!自己不去答理她就是了,在她的内心里,她是不允许自己和公婆吵架的事情发生。
这些年来,她就是这样忍让着过来的。她已经习惯了婆婆的冷眼,习惯了婆婆的嘲讽。不管这个家给予她的是什么?她都不会去计较,她仍然尽心尽责的去呵护着,维护着这个家。
可以说,她的心早就麻木了,这种麻木让她不知道生气会是什么样子。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赶紧跑到厨房里去剁猪草。这些活只能她来干,婆婆们年纪大了,干不了这些活,她也不想让她们干。在她的心里,只要公公婆婆吃得好,睡得香,不生啥子病,这些,就让她满足了。
喂完那三头将近百斤的猪,天就快黑了。阿秀嫂抹了一下头上的汗,脸上却是笑容满面,她就想,到了十冬腊月,这几头猪也就快两百多斤了。到那时卖掉一头猪,家里的经济也就会改变一些了。剩下的那两头,就杀了吃。唉!日子不就是这样过来了吗?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就又忙着做饭去了。
饭桌上,婆婆还是冷着她的脸。公公则不同,他病歪歪的样子让人看着就可怜,他吃一口饭,就唉呀哼一声。看他那样子,根本没有心思再管儿媳妇的事了。
阿秀嫂看公公的样子,不免觉得心疼他,于是说道:“要不,给大煌打个电话。让他把爹接去省城看看病?看爹这个样子,也真够受罪的。”
“呸,去啥去。那要多少钱?家里有吗?大煌有吗?你就别瞎操那份心了。就他那把身子骨,暂时死不了。”婆婆说着冷冷的瞪了她一眼。
阿秀嫂没再说话,扒了一口饭在嘴里,使劲的嚼着……
三
外面的雨似乎小了些,雨声没有起初大了。
可程大福的心却很沉重,今天他幼时的伙伴宝贵回家来了,和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姑娘。宝贵对大家说这是他外面找的媳妇,这次他回家来,就是回家商量办喜酒的事。
宝贵和大福的关系很好,所以吃罢饭就领着那姑娘来看大福了。
“大福,你看,我找的这婆娘如何?好看不?”宝贵大大咧咧的问大福,然后向那姑娘努了努嘴。
“好看,好看。宝贵你这小子找了这样一个婆娘,真算你有福气了。”说完,大福看了那姑娘一眼,见那姑娘脸红红的,满脸害羞的神色。
“是有福气,我们这些农村伙子,真能找到这样一个婆娘,真算得上是积福了。”宝贵这话可真说到了实处,如今农村的男青年,找个媳妇可真是困难,他能从外面领了一个回来,对他而言可真是福气了。
“所以,你以后可要好好待人家,可不许欺负她。”
宝贵掏出一包紫云,递给大福一支说:“看你说的,我欺负谁都不会欺负她。她能嫁给我,可算得是我的恩人了。对恩人,我会欺负吗?”
大福这次没有答话,他点燃纸烟,美美的抽了一口。真香啊!这可是大福长这么大抽过的,唯一一支最好的烟了。宝贵的话真是一针见血,这是农村男人的一种实情,要真有个女人愿意嫁给自己,那可真是天大的恩赐,是自己的恩人了。对这点大福也清楚,而且有深刻体会。
一时间,大家的心顿时显得沉重起来。
几个人沉默起来,整个房间里,只有烟雾轻轻的飘舞着。
好久,宝贵才打破了这种沉静:“大福,我这次回家只呆两天,要不,跟我出去打几年工,不说找多少钱回来,主要是去碰碰缘份。要是象我一样碰上了,也成个家。人啊!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
宝贵的话就象一把刀子,一下子割得大福心怪难受。
他狠狠的抽了几口烟,这才对宝贵说:“我也想啊!可是我总不能丢下爹妈不管啊!”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可你的爹妈总不能和你过一辈子。你总是这样瞻前顾后的下去,害的只会是你。”
“这我清楚,可我有我的苦衷。宝贵,我真的好羡慕你,你的条件比我要好得多,你走了,家里还有你哥嫂照管着。可我没有,这个家只有我一人,爹妈又上了年纪,他们少不得我的照顾,所以我没法走。”
“大福。”
“你别说了,我宁愿一辈子当光棍,我都不会丢下爹妈不管。我真心的祝福你们,希望你们以后的生活会越来越好!”
宝贵觉得,不论他说什么都难改变大福的想法。他只觉得为大福难过,这种痛堵得他怪难受。于是他叹了声气,站起来说:“那好,等我结婚时,再请你喝我的喜酒。现在我该走了,还有很多事要和家里商量。”
大福道:“我送送你。”
“不用。熟门熟路的,我总不会找不着回家的路吧!”
然后,牵着那位姑娘的手,撑开伞,走了。
宝贵走后,大福的心一下子乱了。
其实,在他的心里有着一个永难愈合的伤口。他读中学时,他曾和一个叫兰子的姑娘好过。那时,他们的感情很好,从初一到初三,他和她好得没吵过一次架,没红过一次脸。
有些时候,在月光如水的夜晚,他和兰子还偷偷溜出学校,到田野里赏月,听一声声蛙鸣。那时,他牵着她柔软的手,感受着彼此青春的心跳。那是多么美妙,多么值得回味的岁月啊!他很深的记得,在临毕业的一个夜晚,他怀着胆怯不安的心,紧紧抱着兰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吻了兰子。
那一刻,他感觉心跳得很厉害,感觉就快蹦出了胸腔。
但初吻是甜蜜的,这甜蜜也是永恒的甜蜜。
可他和兰子的结果却不是好的结果,毕业后,兰子就去南方打工去了。这一走,就音讯全无。后来,听兰子的家人说:兰子结婚了,她嫁给了一个有钱的老板。
大福一点都不怪兰子,她有她的选择。谁愿意在这穷乡僻壤中过一辈子?
于是,他把兰子永远装进了心里,成了他一辈子的回忆。
刚才宝贵提起打工,不由自己的,他就想起了兰子。
然后,他的心就痛了起来。痛过之后,他的心却乱了,他不由自主的想女人。他这个年纪,正是渴望女人的时候啊!
想着想着,眼前猛然浮现出阿秀嫂饱满的胸部,以及肉嘟嘟的屁股……
这夜,程大福第一次失眠了。
四
雨一下就下了六天,一下子,曾经干透了的土地一下子就吸够了水份。风一吹来,隐隐透着一股泥土的清香。
程大福很幸运那天将烤烟施完了肥,这一场雨一下,烤烟长势就更好了。想到这他真要感谢阿秀嫂那天的帮忙,要不,烤烟可真施不好肥呢!
可他没法子谢阿秀嫂一下,哪怕是一点点表示都没法。农村人的嘴比刀子还要可怕还要锋厉,有些时候,流言蜚语可以杀死人。象他一个光棍,阿秀嫂的身份又和单身差不了多少。他要是多和她接触,那么,村里人的嘴,非把他俩给杀了。所以,他不得不小心。哪怕他和她没什么问题,他也要注意后果。
今天,雨过天晴了。他的活计也来了,他要上山去砍柴,去准备烘烤烤烟的柴禾。
农村这些年林业上管得严,弄柴禾没有早些年好弄了。所以程大福得走好远好远的路去大山里找那些枯死的树木。天刚放亮,他就赶着骡子出发了。
一路上,他没有遇到什么人。走在寂静的山路上,不免觉得心慌慌的。当抽完第三支劣质烟后,他便放开嗓子唱起山歌来:
青菜苔,白菜苔
小妹好人材。
瞧着小妹良心好
好良心
小哥去找你……
唱了几下,喊了几嗓子。他感觉心里舒服多了,脚下不免加快了步伐。他知道太阳不需多大一会儿就烈了,到那个时候,天气一热,就没有力气干活了。所以他得趁凉赶紧找够柴禾,早一点回家。
“大福,真看不出你山歌唱得真好啊!”
阿秀嫂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她突然发话,把大福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柴禾,怎么了,听你的话音,我就不能来了?”
“不,我不是这意思。”程大福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他觉得此时在阿秀嫂面前,自己不知怎么特别慌乱。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什么人。
于是他这才对阿秀嫂说道:“柴找够没有?”
“还没,我也刚来。”
“那好,我帮你找。那天欠你一份情,一直无法偿还。刚好,今天就帮你砍砍柴,把那份情还了。”
阿秀嫂似乎有点不高兴了,她红着脸瞪了大福一眼道:“呸,什么人情不人情?再说了,我稀罕你还这份人情吗?”
“不,你别这样说。砍柴这种事本身就是男人的事,我帮帮你,这本身就是应该的啊!”
阿秀嫂极不赞成大福这种说法:“怎么,看不起我们女人了?谁说我们干不了砍柴这种活?你们男人能做的,我们女人同样能做。”
程大福此时不想多和阿秀嫂绊嘴,在这深山野林里,他真不敢想向两个孤男寡女会发生什么?更多的,他是怕有人发现他们,到那时,虽然他们没有发生什么?可只要有人发现他们,流言蜚语就会把没有的事编得有板有眼。农村人的流言蜚语,有些时候,就象一把利剑,总杀人于无形。
想到这些,他没再多说话,挥动着柴刀拼命砍柴。他只想赶紧把两个人的柴砍够。
阿秀嫂没有阻拦大福,她找了一块干净的草地,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她望着大福健壮的身体,看着他粗实的手臂。此时此刻,她心里有点想自己的男人。她就想,如果自己的男人不是国家干部,而是象大福一样是个农民,那么,自己就可以天天和男人在一起了,现在和自己一起砍柴的也就是自己的男人。
可惜不是,自己面前的男人却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一个自己不能靠近的男人。说句实在话,假如自己不是早就嫁给了程大煌,她可能真会选择大福。她觉得象大福这样善良的男人太少了,可惜的是自己没有这样的福气!如果她还能选择,她真的愿意嫁给大福。
看着大福,她心里突然有一种冲动,她真想过去抱抱他健壮的身体。
想着想着,她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发烫,脸也越来越红。她对自己的想法有点羞愧,她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呸,怎么能有这种想法?这样的人还是自己吗?
正自责着,大福突然叫道:“嫂子,柴砍够了。”
阿秀嫂忙醒过神来,大福真够快的,真的就砍了一大堆柴。
“够了,够了。我等你砍够你的就一起回去。”
“不,你先回去,别等我。”大福忙着说道。
阿秀嫂还想说什么?可马上回过神来,她明白,大福是怕两人一起回去会招来村里人的闲话。于是她说道:“行,找够就回来。今天真要谢谢你啦。”
“你这是说啥说话,谢啥谢!”
看着阿秀嫂远去的背影,大福的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啥滋味都有。对于这个远去的女人,在他的心里,最不愿喊出的就是“嫂子” 这两个字……
可他能把这种想法说出口来吗?
五
越是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
村里人这些日子看见阿秀嫂就叽叽喳喳的讲个不停,可阿秀嫂问他们讲什么?大家却别有用意的笑笑,什么也不说。
阿秀嫂心里明白,这些人嘴里不会讲出啥子好事来,她更明白,这些人是在嚼自己的舌根,可她不明白的是,这些人会嚼自己什么呢?
她感到了困惑,感到了不安。
于是,她的心里就象压上了一个大石头。这石头好沉,沉得自己透不过气来。
更多的是,她感觉到了一种恐惧。她深知,只要一被村人嚼上了舌根,就不可能有安生的日子可过了。村里曾有几个女人因为不堪流言而选择了死亡,可事实上,她们的清白天地可鉴。但没有办法,村人的愚昧无知遗传了多年,仿佛没有弄点风波出来,不造成点悲剧的诞生,他们就会觉得枯燥,觉得无聊!
阿秀嫂一看到那些人的嘴就害怕,就感觉到不寒而怵。
她觉得背后的目光就象一把刀,这把刀刺得她好难受,刺得她受不了。
没几天日子,她就感觉苍老了许多。神经衰弱得让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她总是不停的想,她哪里错了,她究竟得罪了什么人?这么多年来,从嫁到程家村以来,她都小心翼翼的做事,小心翼翼的处人,她就怕得罪了什么人?担心那些流言蜚语会降临到她头上。
可她最终还是没有躲过,还是成了被人嚼舌根的主。
天哪!这到底是怎么了?
不仅仅是村人的舌根做怪,阿秀嫂感觉家里也隐隐的有些古怪。
首先是婆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说出的话让阿秀嫂莫明其妙,如坠云雾之中。
这不,这天阿秀嫂去烟田采烟,因为有露水,烟叶粘糊糊的特难采,就比平时当误了些时间。回到家,刚放下烟叶,汗都没抹一把时,婆婆冷着脸走了出来,对院子里的花狗狠狠踢了一脚,骂道:“这骚母狗,又不知去哪里鬼混,这个时候才回来。”
阿秀嫂不禁一愣,她不明白婆婆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明白,婆婆是在骂自己,因为家里那只花狗,是只公狗。
她傻愣着,她感觉有泪在她眼眶里打转。
但她忍着,她没有让泪水流下来。她知道,她没有时间去流泪,太多的活计需要去做。
婆婆没有理会她的感受,嘴里一连串的骂着,那些话越骂越难听。
阿秀嫂实在受不了了,她真想回婆婆几句,可最终还是忍住了。她明白只要自己和婆婆一吵起来,那么这么多年的努力,这些年的贤惠就会白白的付出了。更可怕的是,村里人哪些根本不知说些什么的流言,就会一下子变成事实。
所以,她只能忍,只能让满腔的泪水流进肚里去。
婆婆的恶言恶语越来越多,阿秀嫂的心也越来越疼。
但渐渐的,阿秀嫂感觉到了一种麻木,她的心变得一片空白,她干活的手越来越快,她就想赶紧把这篮烟编完,然后再去采另一篮。说真的,她听够了婆婆的这些恶语,她只想赶快到外面去,外面清静。
终于到吃午饭的时候,第一篮烟终于编完了,她没有吃饭,她吃的欲望一点都没有。
她抹了头上的一把汗,甩起篮子走出了家门。
外面真的很静,除了风轻轻的吹动,以及鸟雀的一两声鸣叫,真的就没有其他杂音了。
阿秀嫂的脸上,此时真看不出是悲是喜,她在烟田边蹲了下来,心里空空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就一个人静静的坐着,静得就象一个死人。
不知什么时候,她渐渐有了一点感觉,仿佛自己才回到自己身上。可随即而来的悲伤她却怎么控制都控制不住,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
她真想放声大哭一场,可她不敢,她怕她一哭出声来,就会引来人们更多的猜疑和误会,如果真是这样,她真没法活了。可是她不哭,她难受啊!这种痛苦需要有一种发泄,一种解脱,可是,她却是连哭的权利都没有啊!
这种悲哀使她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感觉到了无助!
生活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面对着充满愚昧的人群,她显得是那样的弱小,那样的苍白无力。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无能为力,她无法抗争,因为在命运的安排下,她所有的挣扎都毫无意义。
她只能认命了,认了这份毫无希望的命。
哇——哇。
一声声惨烈的乌鸦叫声突然响起,这几声叫声让阿秀嫂浑身一凛。
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她心里撞了一下,她弄不明白什么原因,她突然放开喉咙唱起调子来。
她的歌声一下吓得乌鸦闭上了嘴,空旷的田野上,只有她的歌声飘荡。
可人们却有一种感觉,她的歌声比乌鸦更让人害怕,比乌鸦的声音凄凉……
六
这些天程大福的心情特好,因为他的烤烟获得了丰收,在交售烟叶的时候,又卖得了最好的价钱,所以,他不由得心情大好起来。是啊!自他种烤烟以来,这是他收成最好的一年了。他能不高兴,能不开心吗?
因为开心,他就忽略了一件事:他没有发现村里人在他背后的指指点点,他更没有在意村人看他的眼神。
他就觉得命运这些日子对他太好了,对他露出了久违的微笑。这个微笑让他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奔头。
农民太苦了,做为一个光棍农民更苦!
这种苦只有他知道,只有深置其中才能体会。这些年他苦苦的在命运里挣扎,在生活里抗争。他没有太大的奢望,他只希望命运对他露出一点点微笑,能给他一点点希望就行了。
他和所有大众草根一样,没有富足的生活环境,却有较强的生存能力。他们没有太多或太高的奢望,他们有着的只有一颗向往康乐的心。
可就是这点可怜的奢望,有时要实现起来却太难了,这么多年了,辛辛苦苦的劳作下来,所得到的结果却是大失所望。就说种点大蒜,种的时候,种子钱,化肥,农药钱花了无数,可一到收获的时候,却怎么也卖不出去,到后来一算,亏了不知多少?连自己都算不出来,就更别说赚头了!
所以农民苦,苦就苦在自己的劳动不值钱。
更可怕的是,因为贫穷所带来的知识缺乏,思想的迟钝愚昧,这一切的一切让人们麻木,让人们更加的退步落后。这些年来,没有人懂得要去改变这些,而只知道嚼三道四的整人,制造麻烦。
程大福的性格和想法就和大家不同,他极讨厌这种现象,更不会屈服!
所以,这正是他忽略了村人对他说三道四的主要原因之一吧!但更多的却是他心里高兴,觉得有了盼头。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没有高兴几天,家里就发生了几乎将他的盼头全部毁灭的变故!
这天,他正干着活,有人跑来喊他:“大福,你快回去,你阿妈晕倒了。现在已经送在村卫生所里进行抢救。”
他忙丢下手里的东西就往村里跑。
一路上他的心跳得极为可怕,他真怕阿妈有什么意外。他不放心卫生所里的医生,说真的,那里的医生狗屁都不懂,除了输液还是输液,结果有些时候连一个普通感冒都医不好。自己的阿妈晕倒了,这样的病他们能医吗?
可担心归担心,他又不得不期望医生能把他阿妈治好。他希望自己回到村里时,阿妈早就醒来了!
但结果却不容他所想,走进卫生所时,迎上来的阿爹却对他焦急的说:“你阿妈还没有醒,已经昏迷三四个小时了,你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吧!”
一下子他的心就沉重起来了,他冲进病房,看到阿妈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医生正给她换新的盐水,身旁,丢着好几个空瓶。
“医生,我阿妈是什么病。”
医生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什么?你做为医生你连我阿妈是什么病都不知道?你这医生是怎么当的,你学的知识到哪里去了。你连什么病都查不出来,那你是怎么给病人治病的?”
医生被问得哑口无言,可他仍要维护自己的尊严。于是他黑起脸来,对程大福回答道:“你说哪门子的话,我又不是神仙!你阿妈一直昏迷着,你让我如何知道她得什么病了。山区的治疗条件又差,你让我怎么诊断呢?”
程大福真的配服他了,可他不想和他分辩,他焦急的问道:“那我娘有没有危险?”
“这我不敢说,为了保险,还是叫救护车吧!120的电话还是我帮你打。”说着,医生就溜了出去。
程大福的脑子此时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才好?这种突然而来的变故让他措手不及,做为农民,他不怕穷,不怕苦,就怕这突然降临的病灾!说真的,农村人真的病不起,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一旦染上病灾,这个家也就给毁了。
医生又进来了,他递给程大福一张单子道:“电话我帮你打了,救护车一个小时候就会到了。你现在还是把药费给付了吧!”
“多少?”
“两百。”
“什么?两百。你没有弄错吧?”程大福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
“对,两百。抢救费100元,针药费100元。我们可是合理收费,我没有弄错。”医生理直气壮的抖着单子说。
人现在都还生死未卜,医生却大言不惭的说什么抢救费?这是什么道理啊!可现在程大福没有时间和医生理论这个问题,他要赶紧做好送阿妈去医院的准备。
“我现在回家拿钱,阿爹,我阿妈就交给你看着了。”程大福和阿爹说了声,就急匆匆的出了卫生所。
七
大清早的,阿秀嫂就听见有车进村子来了。那是收购肥猪的车,车里的扩音器一个劲的叫着:“买大猪,买老母猪”的叫声。
听到这声音,阿秀嫂便想起自己正准备卖两头猪,于是她忙喊住那些人:“买猪的等一等,我家里要卖两头猪。”
那几个生意人正愁买不到猪,听到阿秀嫂的叫声,不禁喜形于色的迎上来。
“小妹子,你家真要卖猪?”
“对,不卖我喊你干吗!我吃饱没事干,逗你玩吗?”阿秀嫂瞪了那几个人一眼。
顿时几个人脸红红的,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也还算顺利,买猪的是头票生意,图吉利,总想马上把生意谈成,也没怎么还价,就用两仟陆佰元买了阿秀嫂家的两头猪。
拿着两仟多元钱,阿秀嫂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丈夫有好几个月没寄钱回来了,家里的经济日渐拮据。说真的,阿秀嫂面对着庞大的开支,她已经应付不过来了。眼看播种季节又要来了,这俩仟元钱,买化肥都不够,她有什么开心的呢?
唉!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了,很多事情都总让阿秀嫂猜不透,村里人的指指点点,婆婆的恶毒咒骂,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但这些还不是阿秀嫂的困惑,她不明白的是,丈夫怎么不寄钱回来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啊!这个问题她想了很多天,想得神精都出了问题,可仍然还是没有答案。
昨晚,村里的水妹从城里回来,平时她和阿秀嫂就处得特好,所以晚上就来找她串门子。进了阿秀嫂的屋,她就对阿秀嫂道:“我在省城见到大煌了。”
“是吗?在哪里见到的?”阿秀嫂不禁有点兴奋的问。
可水妹的神色却变了,她吞吞吐吐的道:“在一家超市里,当时,我以为我看花了眼。可后来我仔细看了看,真是大煌。”
“那他和你打招呼了吗?”
水妹摇了摇头,低声的道:“没有。”
“为什么?大煌没有看见你。”
“不,他看见我了。”
“这就奇怪了,他看见了你,怎么不和你打招呼呢?大煌可不是那种看不起农村人的人啊!几年不见,他怎么能话都不和你讲一句呢?或许,他是没有看清你吧!”
“阿秀,你别问了。说真的,我真不知道该和你怎样说才好!”
“到底是怎么回事?阿水,你怎么变得如此婆婆妈妈起来了?”阿秀嫂见水妹含含糊糊的样子,不禁急燥脾气就上来了。
“阿秀,我觉得大煌变心了。”
“变心,不可能吧!”阿秀嫂笑道。
“怎么不可能,当时大煌正搂着一个漂亮的女人,他俩有说有笑的,那个亲热劲就别提了,我真的看不过眼。好在,大煌他没敢和我打招呼,要不,我还真不知道要有多恶心呢。”
水妹喋喋不休的说着,可阿秀嫂的头却嗡嗡作响,她一句都没有听见去。
她真的不敢相信啊,自己的丈夫会背叛自己,会在外边有了别的女人。她真的不会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这么多年来,她辛辛苦苦的操持着这个家,孝敬着公公婆婆。可是她得到就是这样的结果,得到的就是丈夫对自己的背叛吗?
不,她不相信,她死都不会相信。
水妹不知什么时候走的,阿秀嫂一点都不知道,她就傻傻的呆坐着。有泪,却也是无声无息的跌落,然后也是无声的碎了。
阿秀嫂傻坐了一夜,也流了一夜的泪水。可她的心却是空的,空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就这样一夜过去了,天一亮,阿秀嫂又得面对她自己的生活。
现在,购猪的车远去了,阿秀嫂也收回了她的思绪。
她叹了口气,就想:该去给公公买点药了。
正想着,却见程大福急匆匆的从门前经过。
“大福,你怎么回来了。你阿妈的病好些了吗?”阿秀嫂叫住大福问。
程大福叹了口气道:“没有,昨天才诊断出病情,我阿妈得了脑瘤,医院说要赶紧动手术。我急着赶回来,就是回来凑医药费的。医院说我阿妈光手术费就要一万多元,加上生活费,医药费恐怕也要两万多元。”
“凑够钱了吗?”阿秀嫂关切的问。
“怎能凑够呢?要知道,我们农民,一万两万的钱,那可是天文数子啊!我真不知道要去哪里凑这些钱呢?”说到这,程大福的泪差点就下来了。
阿秀嫂叹了口气,掏出刚才卖猪的钱,她从里边抽出了六张,然后把那俩仟元塞给程大福,说道:“这点钱你先拿去给你阿妈给病去吧!”
程大福要说什么,可阿秀嫂却转身进去了,然后关上了门。而他,急于要去凑钱,只好怀揣一份感情转身走了。
他们不知道,这一切被一双眼睛看在了眼中。
他们更不知道,更大的风波正等待着他们……
八
村里的流言蜚语越演越烈,人们从背后嚼舌根一下子发展到当面指指点点。
这不,很多人都当着面问阿秀嫂:“阿秀,听说你男人在外面有了女人,他不想要你了,这倒底是怎么了?是因为你不会下蛋,还是因为你偷男人的缘故?”
阿秀嫂一听,急了,她骂道:“你们放屁,我啥时偷男人了?不要乱嚼人舌根,当心嘴上生疮,烂死你。”
“得了,偷了男人还死不认帐。”
“我没偷,就是没偷。你们让我认什么帐,可不要乱冤枉好人。”
“还嘴硬,你没偷男人。怎么有人见你和程大福在烟田里眉来眼去,怎么会有人听见你们在深山老林里唱情歌?要没偷男人,怎么会把红扑扑的票子往大福手里塞。这些都是有人看见的事,背地里,说不定还有更多的事情发生呢!这么多年了,男人不在家,你会耐得住空房,会不到外面发点骚?”
“够了。”阿秀嫂恐怖的大声叫了起来。她眼前浮现出这些日子人们的神情,以及婆婆的恶毒咒骂,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明白了,原来在无形之中,这些人已经毫不留情的为她制造了根本不存在的偷情。
可她无可奈何,面对着人们的愚昧,她还能说什么?
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家,她感觉好累好累,她一下子躺在床上,整个身子象散了架一样的浑身无力。
不知什么时候,她感觉浑身就火烧般的痛,她摸了摸额头,发觉上面的温度大得吓人。
她翻了几颗药吃了下去,然后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睡梦中,她发现自己又做了一回新娘,一大群人吹吹打打的将她推进了轿子,轿子晃晃悠悠的抬着她走了很久很久。这个时候,她是幸福的,因为她感觉到自己的脸粉红粉红的透着暖意。人还在轿子里,可心早就在新郎的身上了。她期盼着洞房里,自己将一生守候的男人会伸出有力的手臂将自己紧紧的搂在他的怀里。然后,她会为他的力量而窒息,为他的霸气而痴迷。
就这样想着,她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她就感觉,轿子一直的走着,走得她都感觉累了,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新郎,她更是一下都没有看到。她不禁感觉到委屈,感觉到失望。
于是她长长的叹了声气,然后醒来了。
事实上,她是被丈夫的声音吵醒的,她感觉到丈夫正和公公吵着些什么?她努力的去听,却怎么也听不明白,于是随着叹息,她就醒来了。
身上的烧还是没有退,浑身酸弱疼痛,一点力气都没有。
天早就黑定了,这也说明她睡了整整一天。
外面的争吵还在继续着,隐隐约约的她听着和自己似有关。于是她挣扎着站起来,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看到她,丈夫和公公停止了争吵。
然后,阿秀嫂问:“你们刚才吵什么?”
公公犹豫了一会说:“大煌想和你离婚,可我不同意。”
阿秀嫂愣了,她望了大煌一眼问:“为什么要和我离婚?”
大煌冷笑道:“为什么?你应该听到村里人是怎么说你的?”
“你相信了?”
大煌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阿秀嫂道:“信,我为什么不信?”
阿秀嫂一下子感觉浑身发冷,头剧烈的一阵阵的疼。她不知道大煌又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头疼得厉害,她紧紧的扯着自己的头发。
随后她大叫了一声,向门外奔去……
九
风,冷冷的刮了很多天。这风刮得有点奇怪,刮得有点怕人。
这种现象一般是很不会出现的,只是那些年,被流言蜚语逼死人时才发生的,现如今这种现象又发生了,于是,人们心里便产生了一种恐惧,一种后怕。
破天荒的,这个村子一下子静了下来。那些嚼三道四的人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似乎怕了,怕那些冤死的人把他们捉了去割舌头。
就是这个时候,程大福治好他娘的病回村来了。
然后他就听到了两个惊人的消息:
阿秀嫂和大煌离婚了,原因是大煌听村里人说阿秀嫂和大福有染,不贞不洁。一怒之下和她离了婚……
另外是,阿秀疯了,被娘家接了回去。
听到这些,程大福感觉心里有点堵,然后泪居然湿了整个脸。
从那一刻起,他就不说话了。
一连几天,他都沉默着。
这天,他不沉默了,他通过村里的广播向大家说道:“我知道,我们村里人都爱说三道四,把没有的事说得活灵活现。我跟阿秀嫂本来没什么事,清清白白,可现在,她被你们逼疯了!我没有什么话可说,我现在要说的是:我现在就去把阿秀嫂接回来,我要照顾她一辈子,我要和她结婚……”
村里一下子就沸腾了,大福的话就象一颗炸弹,炸得人们的心一阵阵的疼!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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