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不过饺子。插队时，在青年点吃过两次饺子。青年点五个知青，二男三女，住在一个五保户大娘家。老孔年龄最大，是点长。

第一次是一九六九年四月初中共九大开幕。满怀豪情迎九大，生产队里杀了口猪，每户一刀肉，知青也有份。大家商议，一致通过包饺子。白菜猪肉馅，还放了不少地瓜粉丝。忙活了半下晌儿，饺子包了大概二百余只，一个个小猪崽样儿，白白胖胖，圆鼓鼓的肚皮儿，整整齐齐地排在篦子上，看着直让人咽口水。五个知青加房东大娘六人，人均三十几个饺子，应该勉强够吃。

老孔问我，饺子咋分？

我说平均分。

老孔想了想，大概感到平均分他吃不饱，便支支吾吾说：“大娘二十个就够了，女生平均也就吃三十啷当，剩下一半归俺俩。”

我说：“那当然好，我四十足够，其余归你。”

老孔见我同意，赶紧说：“那你去跟女生说一哈？”

我想女生肯定不会同意老孔的小算盘，便说：“你是点长，你去说合适。”

老孔挺打怵和女生打交道，犹疑一下，不大情愿进了西屋，跟人家商量对半分。不出所料，被一句话撅回来：“嘿，我们四个和你们俩儿对半分？想美事儿吧你！要分就按人头平均分！”老孔的阴谋没得逞，又感到平均分自己吃亏，遂决定：娘们儿不识好歹，干脆混吃，谁吃得快谁占便宜。

饺子下好后，先给大娘盛了一碗。老孔绅士，礼数周全，女士优先。三个女生不知何故每人只盛半碗，十四、五个。我和老孔看了挺纳闷儿，夜叉们今天咋都知书达理，变淑女了？我和老孔美滋滋地各盛了满满一大碗，足有三十个出头。等我和老孔端回屋里，甩开腮帮子希里呼噜吃完回来再想添，傻眼儿了，锅里空空如也！

原来，她们三个早就商量好，先盛半碗赶紧吃完，然后满上一碗，锅底朝天！我和老孔干瞪眼儿，只好每人又喝了一瓢饺子汤。

弱水三千，独取一瓢饮，灌了个水饱。

三个女生看了，偷着乐。当时按我的饭量吃四十个饺子没问题，老孔肠子阔，估计得装七十，三十个饺子对他来说只是小半饱。睡觉前老孔撒了泡尿，腹中便空空如也。感到窝囊，晚上连气带饿睡不着，躺在炕上叹道：“娘们儿咋这鬼道？下回俺可得好好盘算盘算。”

第二次吃饺子是一九六九年仲秋节。老孔学乖了，小声对我说，这回不惯毛病，看俺的。饺子熟了他也不装绅士了，给大娘盛完后，他忙不迭先盛了半碗，站在灶台旁不错眼珠子盯着锅里，急三火四紧吃，烫得他嘶嘶哈哈、龇牙咧嘴。他盛饺子时，几个女生站在一旁看着老孔哂笑，嘀嘀咕咕鬼画符，又不知弄啥野狐禅。我想，舀在碗里才是硬道理，便盛了满满一碗，够我八分饱，足矣。

几个娘们儿果真不白给，我盛完后，她们绷脸儿端着个大脸盆，在老孔眼皮子底下不紧不慢捞了半盆，嘻嘻哈哈端回西屋。扔下一句：点长慢用，锅里还有！等老孔眼珠子瞪老大回过神儿来，拿笊篱在锅里一划拉，只捞出了小半碗儿！

气得老孔拿着笊篱愣怔在那里，脑袋叫驴踢了一般。半晌才说了句：“咋还拿洗脚盆子盛饺子？这也……也……太不讲卫生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