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月夜无歌

以为早已将你尘封于记忆深处，这许多年过去，不再想更不再提起，只是今夜，银月如钩，凉如水，妮妮轻轻的一句：“今天是他的生日”，猛然惊觉——你，仍是我心深处最柔软最不可碰触的那一部分。

我不知今夕你身在何处？又有谁会陪你踏歌起舞？还会有谁伴你在风中无言伫立？

记得那一年夏天，你背着吉他来看我，教我用红色与蓝色配制成一颗紫色的心；教我爬到树上时用绳子套住脚不会犯困掉下来；教我采来白玉兰树叶腐化去皮剩下叶脉做书签；教我唱“monday　morning”……在小小的女孩心中，你无所不能。那时的我，喜欢倚在你的身边听你弹吉他唱歌，喜欢你开心、淘气、坏坏的笑，最怕的是你不说话时两眼如深水般的忧郁，冷得怕要冻伤。每每那时，我就会逃得远远的，于是，过不了多久，就会听到你急急忙忙大喊大叫：“小猫、小紫妹、小丫头……”

找到我时，你就会牵着我的手，找一个宁静的地方去吹风，不说话，只是迎着风，任风吹乱你的发、我的裙衫。我从未告诉过你，我在风中的感受：就好象我的思想变成了一片树叶，被风卷着飘来荡去……

而今，风中的男孩早已不知被风吹向何方，风中的女孩也已被岁月刻划成一个不再把心事写在脸上的妇人，偶尔，也会独自一人找一个宁静的地方去吹吹风。

点点滴滴离人泪

凄然凝噎无人听

欲邀故人梦中叙

微风青鸟两不知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这是你给我讲的第一个故事，一个永远讲不完的故事，没讲完你就走了，说好来年夏天再来看我，可是你再也没回来过。

有一次，不知为什么争吵，好象很严重的样子，天翻地覆。那天下着雨，我就站在雨中哭泣，你叫我，我不听，拖我，我不动，只好陪着我在雨中淋湿自己。夜里我就生病了，朦胧中听见你喃喃地说自己不好，听见你说爱我，听见你说要一生一世照顾我……我从未向你吐露我的心迹——其实，每一句，我都铭刻于心，每一句，我都咀嚼千万遍。我喜欢。

如今你在哪里？

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在《永恒的太阳》札记里，依稀可看见那些斑斑点点的泪痕：《没有雪的冬天》、《纪念六三》、《两眉余恨倚黄昏》、《不敢入诗来入梦》……当年是什么样的心情、怎样的伤痛，都融合在那些札记里。曾经想将那些散发着太多伤和痛的字句化为灰烬，但我那淡淡的朋友卿不允，也就静静地躺在抽屉里十多年了。在今夜，在这如钩的银月下，我翻开札记，却满纸都是“你那双柔静如水的眼”，刹那间，心情也如你一般的柔静如水了。

恍如置身于旷野之中，寂寥，凄冷，苍茫，渺无人烟，你就在那天尽处向我挥手，牧歌四起，铜铃声碎，马碲踏破长天……恍然一梦，诗未成句泪已千行。

罢了，你既已去，那苍穹之中必有你的归宿；罢了，你既已不属于我，更思之何用？罢了，莺飞草长蝶舞，应不需我长伴！

只是，那月色撒满我的窗台，你会否归来，与我同在？

其实，我也不须多问，我知道，你必归来，与我同在！

你必归来，与我同在！

“只要你愿意，花，为你长开，太阳，为你日日升起，春天，为你永驻不去，只要，只要你愿意！”——如果你已忘记，应不必再记起。

二　秋夜的小语

常常会有一点微笑在心头。

在这秋夜的风中忆起你，总有一片温馨如你，令我不舍离去。

只因为风中一句细语，夜夜秋月里去觅你的声音，夜夜都只有秋月照我孤影。虽然秋夜已有些寒凉，然而，依然感受得到你宽厚手掌的温暖，那温暖，一直一直暖在我的心头。只因为，只因为风中的一句细语，微笑，又在我心头涌起。

不是爱风，只为了风中有你，还有多年前遗落的心语。

那似乎是在梦里，你握着我的小手，在沙地里画两颗心，一支箭穿过……我轻轻地偎向你，似枝头那两只相偎相依的小鸟。今天我又遇见那双鸟儿了，它们正幸福地相伴而飞，问起你，我无语。想来微笑一定挂在我的脸庞，似小鸟依人般偎向风中的你……

一直不以为你已远离，去了那个与我相隔的世界，因为每夜里都有秋风捎来你的信笺，每夜里都可以听到你在瑟瑟的风中轻声唤我的小名，在我生日的那天，风中还有带着你温暖的小礼物。在风中我无由不微笑。

从心底里就能感到那一点微笑，可是，一直都没让你知道。如今，只有让这秋夜的风捎去给你，在宁谧的夜空，你会收到。

我知道你是微笑地离去，你爱微笑。微笑着随秋风四处流浪，还有你的宝贝吉他。入夜我开窗，好让你漂泊的魂儿进来，你需要歇息一会儿吗？

你总是笑说我是个傻女孩子，是的，我确实是个傻女孩子，直至如今，我也没有变得聪明一点点。但我不会再问你：为什么相聚的日子忧郁这么多，欢乐只有一点点？秋天的梦还有几多时？如果你走了，在风中流浪的时候，还会不会想起我？……不，我不会再问了，我记得你眼里的阴郁和你你脸上的落寞神情，还有你忧伤的微笑。

很伤心的时候，你也会微笑。

很伤心的时候，我就去望那天空，寻找你的微笑，找着了，就藏在心底里，常常都能感觉得到你的笑意，软软的，柔柔的，象你起伏的胸膛。

所有能找到的，都是你欢乐的微笑，我知道，那是你最后的安排，在你走之前，你将我的一生注入了你最欢快的笑意，始终温暖着我的心怀。所有忧伤的，早已随风飘散。

剩下的是温馨，温馨如你。

秋夜里爱独自一人在风中伫立，秋月照我一定也照你。月光如水，风如钩。

请珍重添衣。

三　夜风凉初透

曾记得自己想写你的回眸，篇首写道“回眸时，正是烟柳断肠处”，便再不能续，终无以成文而弃笔。那时正是夏天，独自在这窗前的孤灯下叹息，而今已是初秋季节，那份叹息却是依然。

夜风吹来时，感到深深的寒意，却又在寒冷中盼望着你的关切，明知不会再有，内心仍不肯放弃这份盼望、这份热切。

一直一直想要拟一支歌赠你，可无处去寻那份诗意，也想寻一片温馨似你，而你只留一份苍惘于我，便纵我寻你千百度，也只落得一个小小的铃铛儿在风中飘摇，记忆中那声音常引我入梦乡。

不是我爱写风，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爱上这风，这秋夜的风，这份苍茫，这孤寂和这寒夜的孤星。

很多伤心的话语，不敢入诗。

很多孤独的心迹，不敢入诗。

很多带着泪痕的记忆，也是不敢入诗。

都只有附与流浪的风。

风飘散，云飘散。

我心也飘散。象窗前的那片孤叶，晨起时，我曾对它说着命运的相同，黄昏再寻它时，却不知飘落何处了。于是我说：好去莫回头。

在没有你的日子里，只有风、只有雨陪伴着我。

在风中叹息，在雨中哭泣。

以为还会有许多故事，可一个情节都还没演完呢，那么多对白都已经简化成了风中的哭泣，飘零成忧郁。

浓愁如酒。

也想借酒浇愁，每每酒未到，先成泪，酒入愁肠，痛断肠。

浓愁如酒啊！

却只有听你说：好去莫回头！

好去莫回头！你说时不敢看我的眼，我也不看你，我不回头，你也不回头，走了很远很远，都不敢回头，一直到再也寻找不到彼此。

好去莫回头！对你说，也对自己说。

虽不是南浦，却是一样的西风袅袅秋。

我已不记得你唱的歌了，是粤语。每一次你唱起，总叫我无端生愁。忽然想起古人诗云：

欲将沈醉换悲凉，

清歌莫断肠。

而此时，断肠人在天涯，云深不知何处啊。你却在那云烟的最深处，山青水碧空留一份忆念于我。

好想所有的故事都以它美好的片断来继续，再有那样的一个春天，那样的一个雨季，走在一起。

走在一起，就是万年不变的平和与温馨。

走在一起，是我永久的期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