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七素花苏慕蝶

发表于-2009年10月08日 晚上9:16评论-0条

傅文枫已记不得自己走了多少路了。自从战场上逃出来之后,他就一直在找寻残余的军队。眼前崎岖的山路,让他失去了走下去的勇气。况且自己的腿还受了伤。也已几天没有进食了。他只记得那一仗打得很惨烈,月国的士气很强。只几个时辰,本国的军队就破败不堪,战场上尸横遍野。书童马华就倒在了他的身旁。傅文枫不明白,于国已风雨飘摇,为什么自己还要那么拼命。

路越来越难走了,傅文枫摇摇晃晃地穿梭在树林里。此刻他只想找个地方躺下。但他知道,一旦躺下便再也起不来了。就在傅文枫慢慢失去意识的时候,他隐隐约约看到一角房屋。傅文枫挣扎着站了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村子跑去。他不知等待他地将会是什麽。有了村子,就有了希望,有了活下去地希望。傅文枫跑到村口便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村口处立着一座石碑,上面写着---百村。向西望去,有一条小河沿着土路贯到东头。河的对岸是一大片土地,四四方方,种着绿酥酥的禾苗。

第二天,傅文枫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山洞里,身上沉重的铠甲被脱了去,腿上的伤也已被包扎好。傅文枫扫视一下四周,并未发现任何人。

“哎,你醒了,伤口还疼吗?”

傅文枫看见一个瘦小身影站在洞口,影子越来越大。等到那人走近了,傅文枫看到一张很清秀地脸。

是个女的。

“我叫桑笑清。昨天采药从村口经过,看你晕倒便把你带了回来。你的伤不是太严重,我已经帮你处理过了。我们村有规定不准带外人进来。所以你要呆在这里哪儿也不能去,知道吗?等你伤好了,我会送你出去的。”

“谢谢姑娘。”

“叫我笑清就好。来,让我看看你的伤,我帮你换药。这里有一些吃的。以后我会给你送饭。”

笑清轻轻揭掉傅文枫腿上地布。一道深红地口子露了出来,皮开肉绽。

笑清拿出布条,将药铺在上面。很熟练地绑在伤口上。然后从篮子里拿出饭递给了傅文枫。

“吃吧,中午我再来。”

“等一等,笑清姑娘,你能再多呆一会吗?''

笑清迟疑了一下,便又坐了下来。

“你为什么救我?”

“难道你想死?”

“不想。”

“那就别问。”

桑笑清整了整头发,笑着看这个可爱的小士兵,起身朝洞口走去。

傅文枫吃完了饭,阳光从洞口灌了进来,暖暖的盖在身上。很久没有这样舒服了。以前的他总喜欢呆在书房里,嗅着书本淡淡的墨香。

醒来已到了晚上,洞里燃了灯。昏黄的灯光拉长了坐在床边她的影子。傅文枫坐起来,看着灯下的她在一针一线地缝补他的衣服。这曾是他向往的生活,红袖添香,妻子纤细的侧影,甜美的笑容。却因为那一次,他的生活彻底改变了。

“醒了。”

不过你还真能睡,连中午的饭都没吃。”

傅文枫这才发现床边放着两碗饭。

他睡了一天。

“谢谢你,傅文枫感激不尽。”

“原来你的名字是傅文枫。太文雅了,不像士兵的名字。看你的样子,倒像个书生。”

她将折好的衣服放在床边,顺手挑了一下灯。

“你吃完饭就睡下吧,我就住在隔壁的洞里,有什么事叫我就行了。我走了。

傅文枫目送着她出了洞口。他一点食欲也没有。索性又躺下。不过这次他真得睡不着了。前几天的事还历历在目。死灰一般的战场,破旧的军旗在黑烟中倒下。敌军的队伍像狼一样冲进他们的队伍。主帅弃甲而逃。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留在了那可怕地战场上。他不明白,这样的仗打得毫无意义,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其实他不明白的是自己,他不是一直都希望改朝换代吗。或许只有新的主人才能拯救沦陷的土地和无辜的子民。那个昏君不分忠奸,杀了他的一家。为何还要拼死拼活为他效命。他存得是不甘,是仇恨。

傅文枫再次醒来的时候,墨蓝色的天空已出现了一丝亮光。未来得及隐退的星星挂在天上,像是残余的军队。他走出洞外,发现隔壁已亮起了昏黄的光。

是笑清住得地方,她起这么早。傅文枫心里充满了疑惑。

正当他由于是否该进洞的时候,笑清背着竹篓从洞里走了出来。他抬头正撞见青布衫的文枫。

“这么早,你要去?”

“你也挺早。”

“睡得太多了。这里很漂亮。”

文枫放眼望去,远处的天空早已染了一层红晕,秘密的林草间浮现出墨色轮廓,影影绰绰,将红晕割成一段一段。墨影嵌着斑驳的微蓝色,神秘而又安详,像是山水画中的点睛之笔。

“那些蓝?”

“那是落花。百村到处都是。很漂亮的晶蓝色。太阳出来的时候才美呢,像一片海洋,沐浴着柔金色的光,会让人有种想死的冲动。我现在便是去采落花。一起?”

“恩。”

笑清背着竹篓走在前面。傅文枫则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毕竟对这里不熟悉,而且脚伤还没有完全好,总有些隐隐的痛,像小蚂蚁爬一样。

“落花是种很珍贵的药材。清晨的落花药性最好,吸了一夜的黑暗之气,对你的伤会有很大帮助。”

傅文枫认真地听着。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位姑娘有什么企图。在外呆得时间久了,总是不愿意相信别人。即使那是好意,他也要防备一些。

“为什么叫落花?”

“跟我来.”

不知不觉傅文枫感觉到眼睛里好像充满了蓝色,看什么都是蓝色。

“你看。”笑清摘下一朵落花。

“每年的11月份它会盛开,次年春季落下。自始至终,它都是一副凋零的样子,所以人们都称它落花。”

傅文枫接过落花,仔细的端详。

晶蓝色的花瓣,凋零的样子。有些悲伤的感觉。

“一种失望的感觉。”

“你能感觉到?”

“感觉什么?”

“落花。”

“它的样子让我悲伤。”

“听老人们说,落花还有一个故事。正如你的悲伤感觉,故事的结局不尽如人意。”

“我不喜欢悲剧。”

“但我感觉你活得很悲剧。”

“我的人生是悲剧吗?”

笑清并未认真理会傅文枫的话,他只顾埋着头熟练地摘下一朵朵晶蓝色的落花。她想让他的伤快些好,心里却有些矛盾。伤好了他就离开了。而笑清总是一个人,这么多年了,她习惯了孤独却害怕孤独。好不容易有个人能陪她说说话。就这么走了,总有些舍不得。

笑清这样想的时候,傅文枫却突然抓住她的手。

他的手在颤抖。

“惊心动魄的美。”

笑清顺着傅文枫手指的方向。

东方,柔金色的阳光披着清晨的雾气,浇了满天满地。晶蓝色的落花安详的开放着。垂下的花瓣吸饱了灵动的露水,宝石蓝似的光华将空气都折射得飘飘渺渺。心仿佛被某种东西牵着,出奇的心甘情愿,藏着最纯洁的淡然与安静。

“我快要死了,为了它。”

“除了阴天,每天都可以看到,你不用如此激动。”

笑清指了指他的手,示意他的过分激动所带来的别人不喜欢的意外。

就在这时候,一个娇小的人影闪进了密密的林草间。

“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今日我才体会到古人所说的心如止水。天上人间仿佛都安定下来了,到了宁静淡泊的境界。此刻,什么都忘记,自己也不属于自己了,归位到了大自然。”

傅文枫轻轻松开笑清的手。平静的表情将笑清的心也融化在了从容之中。

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

“我们走吧,竹篓满了。”

笑清转身,将此刻的感觉全部收进了心里。

“可是天还----”

“美的事物,结局不一定好。不如将她最美的时刻印在记忆中。这样,他永远都是最美的了。”

傅文枫没有开口,依旧像刚来时一样默默跟在他后面。

回到洞里,太阳已完全出来了。

“你先进去吧,做好饭我给你送去。”

傅文枫在家里总是由下人伺候着,所以他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听从笑清的话进了洞。他有些心不在焉。毕竟人生中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日出,心里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他现在只想好好回味一下,希望能在年迈之时还能保持那分死心塌地的激动。

他趴在床上将头深深地埋在枕头里。

他努力要记住那一刻,却觉得虚无缥缈,是有些不切实际的美。战场上的残酷撕杀似乎是最现实的。情不自禁。那些零碎的片段潮一样涌进他的脑袋。灰蒙蒙,血肉横飞,倒下,尸体堆成的山。越是想要忘记越是无法忘记。他倒在尸堆里,拼命的叫喊,没人听见。双眼充斥骇人的红,什么都是红色。突然的,他似乎听到有人唤他。

睁了眼,原来是场梦。

“你真是很能睡,才多久而已。”

“看你额头上的汗,做噩梦了。”笑清从怀里掏出手帕,很自然的擦去他脸上的汗。

“饭做好了,我给你端来了,现在吃吧?”

“恩。”

“你是不是经历过什么事?总是做恶梦。”

笑清边问边将饭递给了傅文枫。

“你很想知道?”

“并不完全是,好奇而已。说实话,我对别人的事没有兴趣,知道的多了对自己反而不好。我曾说过,看你的样子不像个会打仗的,而且名字也起的文邹邹。”

傅文枫接过了饭,刚想要开口,却被她打断。

“哎,你先别说,让我猜猜。你读过很多书吧。恩,看你白白净净,肯定还是个少爷命。而且,你们的敌军是月国。战场上一定死了很多人,月国大胜,你做的梦也是关于战争吧。我猜对了?”

笑清得意地笑了笑。

傅文枫并没有感到惊奇,仿佛他已知道她能说对。一直都认为她有些神秘现在更肯定了,她不仅神秘,而且非常聪明。

“你说对了。我父亲是朝廷的官员,从小他就督导我读书。我没干过什么大事。父亲一直想找一个机会让我锻炼。前些日子,朝廷征兵。我才应了父亲的意上了战场。我们的国家是该亡了。

正说着,却突然听到外面很大的吵闹声。

“笑清你个丫头,百村有规定不准让外人住在这里。你怎么如此大胆,陌生人都敢放进来。”

“是呀,笑清丫头,你难道不知道白村的规定吗?”

许多人吵吵闹闹一下子涌进了洞里。

带头的是个彪悍的大汉,赤着膀子,腰间胡乱捆着玄色腰带,面目狰狞。随后的是几个胖男人和瘦女人,还有一群孩子。其中一个梳两条辫子,穿花衣衫,长得挺清秀。

傅文枫看了看笑清,不知是谁告的密。

桑笑清站了起来,满脸笑容,张口喊道:

“洪叔,他受伤了,倒在了村口。我看着怪可怜的,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是不是,洪叔?况且他只住几日,伤好了就走。胖婶,你说我该不该救?”

胖婶自进洞就盯着傅文枫看,并且还是时不时低下头,满脸的羞,这让傅文枫好不自在。听着笑清问自己,胖婶这才醒悟过来,忙答道:

“该救该救。我说洪叔,人家只住几日,况且还受了伤。你总不能现在赶人吧。这荒山野岭,没个村没个店的。”

几个胖女人也应声附和着,低头斜眼瞅着傅文枫。如果不是在洞里,他恐怕早已找个洞钻进去了。洪叔似被说动了,不停地搓着黑肥的双手。那样子倒真可爱。

几个孩子也叽叽喳喳地拥到傅文枫身边。只有那个小姑娘怯怯地躲在大人身后,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头也不敢抬一下。

“笑清,我也没这么恶。只是,你带个人也要说一声。要不是小玲这丫头,恐怕他走了,我们都还不知道呢。就让他在这养几日吧,伤好了定要送走。记住,千万别让他说出这地方的事。我们只求个平静。”

傅文枫看着那个怯怯的小姑娘,洪叔提到小玲这个名字时,她仿佛触电一般跑到了洞外。

”喂。你记住了,好好养伤,出去之后别说来过这里。”

洪叔转身走出洞外,其他人也跟着走了出去。

笑清送走了他们便折了回来,笑清接过空碗。

“胖婶她们看上你了。”

“我就是这样,人见人爱。”

“脸不红心不跳,你到说得出口。”

“跑出去得那个小姑娘,是不是洪叔说得小玲?”

“人家还是个孩子。”

“我没那意思。”

“你不说我还忘了,那丫头什么时候发现得你,告得这样快。”

“你们为什么不愿外人进来?”

“他们都是从死人堆里逃出来的。乱世的人,不愿再看到战争,所以找到这里安定下来,不想与外界接触。你应该能体会。谁不想过安稳的日子。那些所谓的一国之君,完全不理会百姓的疾苦,只知道无休止得争战。孰不知呀,这样会给国家带来多大的伤害。民是国之本,失了民心,在强大的国也会亡,更不用说这些目中无人的小国家了。

我是十多年前逃难到这里,当时一个人,他们看我可怜便收留了我。他们都很善良的。我不喜欢热闹,所以才住在山洞里,也很舒服。这种平静的日子在以前是奢求,没想到自己真得可以活得自由自在。再也不用为明天会在哪里而发愁,况且还有美景相伴,每天都是一次心灵的洗礼。活得这样潇洒,真不容易。

你有没有想过留下,为了----我。''

“没有。”

“你都不考虑?真丢人啊。”

“这里很好,我的心却静不下来。有些事放不下,我需要时间。乱世盛世都一样,人都会有烦恼。我对未来已做好了打算。平凡于我而言,也许真像你说的是一种奢求。我要做一件事,完成后我会回来,因为我喜欢这里,也喜欢----你。”

“我知道。”

笑清端着空碗,红着脸走出了洞外。她觉得自己终于有那么一次,被承认,被在乎。有些沾沾自喜,这样得感觉如此真实,让她想要放弃些什么。

转眼已半个月了,傅文枫的伤也已经痊愈了,这多亏了笑清和百村人的悉心照料。自从那次洪叔带着一群人闯进山洞,接下来的半年里,几个胖女人总喜欢跑到笑清这里,送些药材或是些鲜美的食物,而笑清也是理所当然的接受。总说沾了你的光呀,这日子过得滋润。孩子们也常来拜访,缠着傅文枫要他讲讲外面的世界。这时笑清便进来解围,毫不留情的将小孩子轰出了门外。只有小玲那丫头,还是怯生生的,躲在洞门外偷偷瞄两眼,被发现了就跑开。

这天傅文枫吃过了早饭,将衣物整理了一番。一大群人早已堵在了洞口。手里都端了些东西。

笑清好不容易挤了进来,将傅文枫的包袱一背,拉着他向外走。

“你们堵在这里,还让不让走了。”

众人相互对望,迅速地留出一条道。

“文枫,带上这个,张妈特地为你做的,路上吃,可脆呢。”

“文枫,文枫,还有衣服。你看你的那件都破成什么样样了,换了吧。”

“文枫,还有些药,补身的。你的伤刚好,身子虚,带着吃。”

傅文枫推着众人的礼,可手上还是拿了一大包。笑清笑着凑近他说:

“你还真受欢迎呀。

张妈胖婶,你们带着麽多东西,他哪背的动。伤刚好,付不了重。你们留着吧。”

“是,是。胖婶,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只是东西太多了,真的带不完,你们留着吧。”

笑清拉着傅文枫躲开了众人,跑进密密的林子里。

“这儿的路不好走,不过离你要去的地方近。”

“你知道我要去哪?”

“回到你们的国家万事都要小心。有些事情,是可以不用做的。记得要回来。我等着你。他们的东西可以不带,但有一样,你必须带着。”

说着,笑清从袖中取出一枝玉制落花。

“不会凋谢,我永远陪着你。”

“它的故事你还没告诉我。”

傅文枫接过落花放进了怀里。

“你回来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故事结局不好,我希望我们会有一个好的结局。为了你,我愿意放弃一些东西。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眼前这个女子,神秘聪明,却也是惹人怜惜。相处了半个月,总觉得她受过很大的伤害,让傅文枫忍不住想要关心她。虽然不知结局怎样,但他想给予的是抚平她的伤痛。这里的生活如此平静,傅文枫真得想要留下,让时间去填埋一切。然而,他还是放不下。于是,他转过身,头也不敢回。他怕一回头便会意志崩溃。走了很久,还可以听到她的声音。

“落花是关于等待。”

已七年之久了,傅文枫离开百村后投靠了起义军。七年的沙场征战,不知斩了多少奸臣的头颅。今日的她早已不是笑清口中的书生了。他的眼睛永远冰冷,傲视一切,充满霸气。昔日的小士兵成了今日人人惧怕的傅将军。七年的时间,一个人真得可以完全改变,心中压抑的怒火只要爆发就足可以摧毁他的本质。

碾过的尸体,淌过的血河。成就霸业就要有所牺牲,历史是在车轮下产生的,理应在车轮下继续前进。世代更替,也许注定了傅文枫的不平凡,也许注定了要由他改写历史。

高处不胜寒。夜深人静的时候,寂寞假装睡眠,整夜整夜的孤独,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傅文枫喜欢一直看着落花,这样能够想起那个等着他的人,那个能让他心里平静的地方。这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己真真切切的活着,作为一个人而不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还有百村虚无缥缈的日出,虽然美得不真实却也是一种对美的向往,对生命的向往。

于国的领土已攻了大半。明天就要攻城了。明天之后,一切都结束了。回到百村,与笑清一起过安稳的日子。

傅文枫这样想着,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将军,您果然料事如神,狗皇帝的军队真得来偷袭。”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皇帝昏庸无道,大部分忠兵将领早已投靠了傅文枫。只还剩些奸臣陪着他守城。皇城礼的士兵虽是精锐,却士气低落,经不起一击。傅文枫的军队已攻到了城下,他早已料到皇帝会来偷袭,想趁乱逃跑。所以,他事先布下阵,等待这只撞树的兔子。

“狗皇帝,你逃不掉的。”

傅文枫走出帐外,点了一小半士兵跟随他来到西城门。南北城门都被义军占领。东城门正在交战,傅文枫只留了西城门。他料想皇帝明知是圈套也会钻,因为这是他唯一的活路,他一定会赌上这一局。

傅文枫埋伏在西城门不远处的林子里,等着狗皇帝的到来。

果然,一小部分士兵拥着平民装扮的皇帝跑了出来。傅文枫握紧佩剑,按兵不动。

这一刻终于到了。

他认真看着狗皇帝的一举一动,突然发现有异样。

“不好,上当了。”傅文枫反应过来,接着说道:

“你们两人跟我去东城门,这狗皇帝还挺聪明。”

傅文枫匆匆赶到东城门,大部分敌军已被消灭。在刀光剑影中,他看到一个身影,惊慌失措的到处逃窜。傅文枫追了上去,一剑砍去了他的右腿。那人疼痛难忍,滚在地上嘶叫。

“狗皇帝,今日杀了你,祭我爹的在天之灵。”

“傅文枫,你个奸臣,枉朕对你们傅家关爱有加,你却背信弃义,吞了朕国土,还想要杀朕。”

“昏君,傅家上上下下三十几条人命,杀了你都不够。你奸佞无道,我爹忠心耿耿为朝廷效命,你却不分忠奸,斩了我全家,这仇我怎能不报。”

“朕没有下令抄斩傅家,枉你饱读诗书,是非不分,对抗朝廷,你大逆不道。”

“你胡说。”

傅文枫怒目圆睁,几近崩溃。整整七年的时间,他放弃百村平静的生活,最终得到的却是一个无结果的答案。他知道狗皇帝不会说谎,再怎么昏庸,自己做过的事是会承认的。

“你胡说---。”

傅文枫扬起剑横刺,斩了狗皇帝的头。举剑大喊:

“攻城。”

军队踏着狗皇帝的尸体,摇旗呐喊,跟随傅文枫涌进城门。城中百姓排列在街道两旁,迎接义军的到来。他们总是很单纯的相信别人。谁能给他们太平日子,他们就拥护谁。无论是一个乞丐,抑或是真正的君王。

傅文枫所能带来的只有这些,他没有太大的雄心壮志。当初也只是为报仇,如今仇报了,他却有些失落,没了信念的支撑,雄狮也不过是病猫。他不愿多想狗皇帝的话,宁愿相信自己的仇已经报了。然而,为什么他的心里还是不甘呢?

“少爷,少爷。”

傅文枫朝着呼声望去,一个熟悉的影子。

马华,是马华。

他骑马走近,一手将马华提到了马背上。

“马华,你---。”

“少爷,我就知道是您。您现在可真威风。”

“你不是?”

“我那时装死。您知道我胆小,要不是老爷,我也不会跟您一起上战场。不装死我怎么能活下来呢。月国的军队走了以后,我到处找您,但是没有找到。所以我就回来了,我呀,一直都觉得您会回来的。没想到,少爷您竟变成大将军了。”

“回家吧,我们回家。”

傅文枫吩咐了军队攻占皇城,自己则骑着马带着马华来到了他昔日的家。

门庭冷落,玄漆大门破腐成朽,烫金的牌匾摇摇晃晃。马华栓了马,推开大门。

“少爷。”

院内杂草丛生,繁华沦为一梦。朱色回廊,金粉壁画,凋落了一地。这是曾经生机勃勃的傅府,如今已是似郊处的破庙。蛛网结满屋子,灰尘挤占了桌椅。什么都没了。

傅文枫来到书房,这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发黄的线装书,藏蓝的皮子,还在。只是堆了一地。满屋的墨香酵成了令人作呕的霉味。

“马华,我记得你总是在这里研墨。”

“少爷。”

“什么都没有了。”

“少爷,还有记忆。只剩记忆就够了,它能填满宅子的。”

“是。”

“少爷,您今后有什么打算?”

“回去,回到百村,过平静的日子,那里还有等我的人。”

“少爷,您打下了于国,就这样走了?”

“我不想当皇帝。起义也只是为了报仇。如今仇报了,没什么牵挂了,皇位让他们争去吧。明天就回去。你呢,有什么打算?”

“我,我想跟着少爷。”

“走吧,回去交代一下。”

傅文枫刚走出门外,一个士兵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报---,将军。月国的军队,月国的军队攻城了。”

“快,将百姓们都安置在安全的地方。传我的命令,全力守城。”

“是。”

“少爷,怎么办?”

“你在这呆着,哪儿也不许去。”

“少爷。”

“这是命令。”

傅文枫想不明白,于国的人,怎么会知道他已经攻下了京城。本想攻了城就回去。可如今不行了,全城百姓的性命都在他的手上,他必须尽全力保护他们。他慢慢安静下来,思绪有些乱,需要整理一下。

于国的人来了,这场战争又要打多久。七年,还不够吗?傅文枫早已厌倦了这种生活,他想活出一个人的本质,过他喜欢的生活。他没有这么伟大,拯救黎民于水深火热,他也没有那么宽广的胸襟,揽得整片国土。以前有欲望,让他迷失了本性。仇报了,欲望轰然倒地。有那么一刻,他认为一切都结束了。然而他的使命为什么是艰巨和难以承受的。

傅文枫来到城楼上,望着城下黑压压一片军队。玄铁的铠甲在阳光的照耀下迷离了整个京城。为首的将领骑枣红马,穿金色铠甲,霸气冲天。傅文枫瞅着那身影,总觉得似曾相识。

那人手臂一挥,军队整齐有列。箭兵队排在前面,齐兵队手持盾牌,长矛在后,接下来则是骑兵队,人手一柄钢刀。

“射。”

雨点般的箭织成稠密的网洒向城楼,傅文枫的军队排成四排,前两排扬起盾牌,阻挡箭雨,后两排则趁机向城下放箭。

半柱香的时间,城上城下都已死伤无数。傅文枫也中了一箭。正当傅文枫想要搏命一拼时,城下的军队却突然撤兵。傅文枫靠在城墙上,早已筋疲力尽。其他的士兵也都躺了下来。昨夜皇帝的偷袭虽没有太大的伤亡,但也弄得将士们疲惫不堪,刚享受了一下胜利的喜悦,却没想到月国的军队又打了上来。

“少爷,少爷。”

傅文枫循声望去,是马华。

这小子,一点也不听话。

“竟敢违抗我的命令。”

“少爷,您别忘了,我不是你的兵。”

“傻小子,你来干什么?”

少爷,您受伤了。我带了药。“

马华用力将箭拔出,熟练地撕开衣服,将药铺在布条上,包了上去。

这一刻,傅文枫总觉得熟悉。

”马华,你到底是谁?”

“少爷。”

“你是谁?”

“少爷,我是马华,您的书童马华。”

“你不是马华。他不懂医,根本不知道箭伤该敷什么药。你刚才的动作太熟练。你不是马华。你到底是谁?”

“伪装的这么好,还是被你发现了。”

马华撕下了面具,一张清秀的脸显现出来。

”笑清,是你。”

“傅将军,我是桑七素。您认错人了。”

“你是笑清。”

“报---。将军,月国的军队又来攻城了。”

傅文枫挣扎着站起来,推开桑七素。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仿佛回到了百村,看到了笑清。她在笑,笑着向他跑过来。

“将军,将军---。”

傅文枫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山洞里,是熟悉的山洞。他走出洞口,东方一抹红晕,墨影嵌着斑驳的微蓝色,安静的美。

“这么早。”

傅文枫转过头。

“笑清。”

“走,我们采药去。”

“你?”

“月国攻下了异国,起义军全部战亡。”

“这样也好,统一了就不再有战争,多好。

我想知道你是谁。”

“桑七素,月国的公主。”

“你一直都----。”

“不是。是哥哥,在你身边的一直是哥哥。也就是月国的太子。你攻城的时候,我才假扮的马华。

你出生的时候,月国的星尘师为你占了星运,他们说你是历史的改写者。所以哥哥到了于国,从小就以书童的身份跟在你身边。你上战场的时候,是哥哥派人杀了你全家,然后嫁祸给皇帝。我救你也是安排好的。他们想利用你推翻于国。然后杀了你,吞并于国。

我的母亲是被皇后害死的。从小在皇宫生活,见惯了勾心斗角,十几年前我逃出了皇宫。可惜还是被他们找到了。父王答应我,可以在百村生活,但是要帮他吞并于国。我没这么大能耐。想要立足就必须变得强大。记得小玲吗,她是我哥哥身边的侍女。她想出这个计谋呈献给哥哥。所以,你一直都在被利用。

不过和你相处的半个月,我终于知道被在乎,被承认的感觉有多好。我想告诉你这个阴谋,可小玲一直在监视我。她是个野心大的丫头,成了哥哥的心腹。”

“你就假扮成马华呆在我身边。”

“是的。那日你中了箭伤,我给你敷的药上有毒。义军失了主帅,军心大乱,哥哥才攻下了城。他以为你死了,我便将你悄悄地带了出来。

记得我给你的玉制落花吗?里面藏着解药。你已经昏迷一个月了。”

“不要再说了。”

傅文枫心里很乱。这么久以来,自己一直都在被利用,就连亲人,也因为他而送命。原来一切都是骗局,马华是,笑清是,什么都是。

“对不起。”

自己的人生真的是悲剧。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硬生生地抽走了灵魂一般。深入心底的欺骗,窒息了他的自尊与骄傲。多完美的计划,多精巧的骗局。木偶一样的无情木然。行尸走肉的以一个工具而活了这么多年。同时他又感到可怖,世上竟存有这样黑暗的人,一个如此长远的阴谋是需要心机多么深的人才能够想到。他更没想到的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就是害了他一家,利用了他一生的仇人。

荒谬的世界,惨淡的世界。傅文枫望着远处。

晶蓝色的海洋连绵起伏,清晨的雾气梦一样轻幻。傅文枫再一次心如止水,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仿佛看破了世俗红尘。

“笑清,我回来了。”

“文枫。”

“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我只是此刻的我,享受此刻的平静,此刻的幸福,与此刻的你在一起。”

桑笑清看着微笑的傅文枫,她笑了。心在从容中化作一泓清泉。这是她想要的生活,与爱的人在一起,不在意过去,不理会未来,只享受此刻。

“我们走吧,采落花。”

“不,是七素花,只属于我们的花。”

“落花的故事,你还没告诉我。”

“就是我们的故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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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一泓清水点评:

巧设骗局,蒙蔽了别人,其实更迷失了自己。
内心最渴求的不过是和心爱的人平静的相拥在一起。
文笔娴熟,情节生动,只是结尾有些牵强(个见)。
小说推荐了,期待作者更多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