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帮 忙淮安野泉

发表于-2009年10月10日 上午10:13评论-0条

帮 忙

猴年的春节后的一天,午休起床,我一个人在家无聊,打开电脑正准备上网,忽然,电话铃响了。这个时候会是谁呢?我拿起话筒,一个响亮的声音:“李老师,您好,学生给您拜个晚年!” 他很热情地说。一听是我们县的副县长王高,他春节前还托人给我捎了一份礼,现在又打来电话,我很高兴地回道:“县长好!县长好!祝你进步,百尺竿头更进一尺。”他接着说:“老师,我要登门给您拜晚年。”说着,电话就挂了。

王高上高中时,我是他的班主任。在我的印象中,他学习认真刻苦,上进心强;平时虽然不喜欢说话,但点子多。高中毕业考上了南京茧丝绸专科学校,毕业后分配在县林蚕站做技术员。当时县长的后婚妻子在林蚕站任副站长,常常带二女儿白花到单位玩,由此相互认识。白花是一多情女,尽管他知道她的许多艳事,但仍紧追不放,与之恋爱,终于结成伉俪。不久,他便被调到县委办公室做秘书,不到一年就被提拔为秘书股长,尽管他的岳父大人到龄退休,但因其任职时间长,资格老,县里一些领导及相关部门的许多干部都得到过他的引荐或栽培、提拔,因而,很多人感恩图报,也就对老县长的这位乘龙快婿格外关心,使他的仕途顺利,转眼间下乡任了乡党委副书记,不到一年又调到王桥乡被提名选举为乡长,乡长任期还未届满,又调任中桥乡为党委书记,不久,被提拔为副县长。

他前后两次来到我的家中找我帮忙,第一次是2000年5月的一天。

王高亲自跟车来到我家,一进门就说:“老师好!”

“哎呀,是王高同学!唉,王书记,真是稀客,请进!”我看了看才认出,多年不见,今昔相比,已判若两人。他高高的个子,穿着一身灰色西服,打着咖啡色领带,潇洒英俊。他来前连个电话都没有,使人感到突然。我将他迎进屋,拿出一包“磨砂一品”香烟,他一只手抓住我的手,用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紫一品”香烟,说:“老师,抽我的”,说着,迅即用手顶出一支,递到我的面前说:“老师,请用。”他也衔上一支,手里的打火机“啪”的一下,火冒上来了,他让我先点,他又自己点上,坐下后我还没来得及问他的来意,他就先问道:“老师,您知道您的学生卞林现在做什么?”我说:“听说他在市里哪个部门,具体情况不清楚。”他说:“他现在中国农业银行市支行任副行长,我今天请他来作客,他想您老师哩!”说着,他不容我分说,拉着我站起来说:“老师,请,他在楚都宾馆等您。”

走在上小车的短短几步路上,他与我悄悄地说:“老师,不好意思,这么多年没有与您联系,现在倒要请老师帮忙,卞林在高中比我高两届,过去与他并不熟悉,您到那儿,能在卞林面前为我说两句好话,请他对我乡关心关心。”

第二次是2001年2月。

我做了二十多年的中学教师,可谓是桃李满天下。2000年国庆节期间,我与老伴去了趟省城,受到了我的一个刚从外省调回来任省委常委、宣传部长的学生十分热情、十分有品位、十分上档次的招待。由于我这一生就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因而非常激动,回来后在不同的场合时不时就讲了出来。王高知道后,与妻子一起,拎一份厚礼来请我帮忙。我曾是那个当省委宣传部长的学生的老师,怎么能给他添麻烦呢?另外他才到任不久,便与不便还未可知,作为老师更不能不体谅他。但是,由于王高夫妻的软硬兼施的缠磨,我也不好回,最后,我就想了个折中的办法,给学生写一封信,只字不提请其帮忙的事。

我在信中首先写了上次去省城受到他的高规格的盛情款待,我和老伴都非常感谢。接着写道,最近,听自己的一个侄儿讲,你参加了农村奔小康报告团来苏北的报告会,在会上作了重要讲话,他作为会议代表听了后受到了极大的教育和鼓舞。他认为你的讲话站的高,看的远,贴近实际,指导性强。他表示,一定要好好学习“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和党的富民政策,落实你的讲话精神,踏踏实实地工作,将他这个乡党委书记当好,将他这个乡的工作做好,努力在富民奔小康上取得更大的成绩。因刚过春节,我在信的末尾写道:让我的小侄,带上我的美好祝愿……

信写好后,他们夫妻俩提出要给部长送上一份厚礼。我听了他们的一番议论后,说:我上次去,住的是总统套间,顿顿都在高级宾馆,菜简直没法说,很多我是从未见过的。酒是五粮液、茅台,烟是中华,去的时候我已经戒烟,可他每天仍给一两包,你说你们能送什么?再说,你送礼给部长,他会不会受。争论之后,决定礼还是要送的,空手去总给人觉得不太好,但礼不以他学生的名义送,而以我老师的名义送,这样部长也就好接受了。

送什么礼呢?我经过一番思考,说:“既然以我的名义送,那我就说了。送四样:送一套县志,让他记住自己是楚城人,心里惦记着家乡;送两条最高档的本地产的一品梅烟,送两瓶最高档的一品梅酒,尽管与茅台、五粮液酒,中华烟不好比,但使他看到后能激发他的思想,自己今天当了省委宣传部长,但不能就此满足,还应该向更高层次努力,争取一品;第四样送一篮鲜花,意为前程似锦,锦上添花。

王高去了省城回来后就给我打了电话,说,他带着我的信和以我名义买的礼品,受到了省委宣传部长的热情接待,与他谈了一个多小时,问他家住在哪,是他老师的什么人。他说,他住在楚城里,部长的老师是他的叔叔。问的非常细,还是秘书通知他有重要的事才结束了谈话。最后,部长再三叮嘱他,要好好干,一定要干出成绩来,尽管说的很含蓄,但他听出弦外之音:这次引荐很成功,大有希望。

他来了:瘦瘦的,黧黑的脸色棱角分明,剑眉,眼窝微陷,鼻梁显得高且直,嘴唇绷成平直的一线,下颔微微上扬。和前两次来的样子相比,判若两人,连个子也像矮了似的。来到客厅,我拿出的烟被他挡回,他拿出一合软“中华”,敬了我一支,并亲自给我点上火才在沙发上坐下,说:“老师,现在我下决心不当县长了,我辞职办公司。今天到老师家,一是给老师拜年,二是请老师作客,另外,请老师还要再帮我一个忙。”

“怎么?县长不当是不是……”我非常惊讶地朝他看了看,以致给他泡好茶的杯子都未端到他的面前。我愣怔着,一下想起,今天怎么啦,什么话不能问,大新年里问出这么句不吉利的话。欲言又止,狐疑满腹地将茶杯端到王高的面前。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也差点儿出事,多亏我的朋友歪打正着地帮了我。”他好像知道我心里有疑虑似的,抬头看了看墙上钟说,“事情还得从2000年说起。那一年,反腐败的力度特大,每到星期六,小县城里就有一个两个局长或什么部长甚至副县长被‘双规’。一时间县委、县政府领导层及部门的头头们人心惶惶。这一来,纪委、检察院等部门的人员就吃香了。反贪局案件侦查室主任毕森是中桥乡人,他与我是党校本科函授班同学,自我到中桥任职,他家里不少事都是找我帮忙的。那期间,毕森的一个叔叔因建楼房,与邻居发生了矛盾,找到毕森。他给我来了个电话,说明了这件事,请老同学、老朋友帮忙。他在电话里说,他在叔叔面前说了,就这么大一点事,凭我与他的关系,是不会有问题的,你们回去抓紧筹备。听了电话,我想,作为领导人,是不能把话说过头的,如果那样,假若遇到什么意外难以兑现,那不是自找难看嘛。所以,我没有直接答复他,只是笑笑,说马上让分管土地、建设规划的副乡长看看吧。不巧,与他叔叔发生矛盾的另一户也找到关系找我,那个人是市报社的副总编,一时叫我处理起来感到为难。为了对双方都不得罪,我想到了事缓则圆的道理,采取以静制动的方法,拖着。这期间,那个侦查室主任给我打过多次电话,也有意识的安排两次便宴,请我聚聚,意思是让我能快一点把事情搞掂,使得他这个侄儿在叔叔面前好讲话。”

我深吸了口烟,看着王高,他的脸是长的,他的眼是圆的,他的头发朝后梳着,经过摩丝的粘着,油滑光亮。他满脸的倦容,不时眨着干涩的眼睛,他的容貌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大多了。从侧面看,他叼着烟的嘴上长着一个嗅觉灵敏的鼻子,他吸烟是贪婪的,吸下去的烟全部咽到肚子里,基本没见冒出。他看我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过人的聪明、沉着、让人难以觉察的狡诈。我看着,心里想着,他来给我拜年,怎么讲起这些属他个人隐私的事,这些事为什么要与我这个退休的世外之人讲。转念一想,随他讲什么,听听也好,可以了解他,也可以了解这个社会。我给他续了水,又静下心听着。

“五月的一天,毕森的叔叔、婶婶都来到他家。他不在家,他的妻子金凤从班上赶回来接待了他们。问了他们的来意后,她便与丈夫联系。”王高接过我续了水的杯子,咂了一口,放下后继续说,“班上电话挂了,去向不明;手机拨了,关机;bp机呼叫了,没有回音。使她感到很为难,这时,她想起了我。因两次便宴她都参加,她的丈夫为了活跃气氛,还拿她作为笑料,说她是我的情人。她知道丈夫是开玩笑的,同时,也知道有事要请我帮忙,就应付着说、应付着笑。

‘喂,您是王书记吗?您好,我是毕森的妻子小金,就是毕森说的你的情人啊。现在我找不到老公,就找情人,有一件事请您帮忙,就是他的叔叔家建房……’

我接了电话,是毕森的妻子金会计,当听到她说他叔叔家,知道是那件棘手的事,我就搪塞开来,开始说在会场上,要她等一会儿再要过去;后来又说,这件事我已经交给分管土地、建设规划的副乡长处理,要问一问目前进展情况;再到后来我说了很多客观原因,婉转地推托。

她非常来气,说,你堂堂的乡党委书记,同学请你就这么点小事,你也好意思今天推到明天,明天推到后天,你说什么时候解决。如果你真有难度,你当初就干脆回我们,不要答应,我们也省了麻烦。”

“现在的年轻女子真厉害,说话一点弯都不拐。”我听王高讲着,插了话。

“这是她的个性,她在酒席桌上当着丈夫的面就吻我,问我什么时候和她上床,她不憷,什么话都能说,她拿出情人的样子,是在我面前撒娇,也是给我发脾气。”王高接着说,“不知通过什么办法,金凤与丈夫终于联系上了,她添油加醋地将叔叔家的建筑材料已经备好等着开工及找不到他,以及她直接找我的情况一说。她丈夫已扑在案件上几天了,这个案件的当事人是王桥乡的党委书记余涛。“双规”的同时反贪局就介入了。

毕森忙了几天,现在又听到妻子金凤说到他叔叔家的事,很烦。当听到请我为其叔叔帮忙的事竟然如此敷衍时,一股怨气油然而生。他与纪委的一个同志正在核实一个包工头给余涛行贿的事,经过几天连续作战,包工头已经承认给余涛送钱的事,做了证言证词的笔录后,忽然,一个念头从他头脑出现了:王高那个时期任该乡的乡长,这个包工头会不会与王高也有什么?如果有的话,问出来,抓在我的手上,叔叔的忙看他王高还能不放在心。

有了这个念头,他不顾一人不办案的纪律,寻找时机。他听到纪委的那个同志说要出去有事,就主动说:‘那你去吧,情况已经清楚,这扫尾的事由我来。’纪委的那个办案人员一走,他就对那个包工头板着脸说:‘你不老实,还有问题没有交代。’那个包工头莫名其妙地望着毕森,‘我问你,王高在你乡任乡长时,你找他拨工程款,给了他多少钱,帮他买了哪些东西?’这一着还真灵,那个包工头以为有关这方面的底细都被掌握了,加之原书记的案子几天下来他也坚持不住了,就一五一十讲:他找王高要工程款,第一次给他带了两条‘中华’烟;第二次给他家送了四瓶‘茅台酒’;第三次给了他一个红包,内装10000元,是他从农行王桥营业所提的,在春节前两天的下午四点多,作为节礼,送到他的办公室的,当时没提请他帮忙的事。

毕森问:‘为什么要给他送礼,不给我送礼,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求他?’

包工头说:‘因为还要请他帮忙尽快解决20多万元的工程款。’

‘这就对了,给人送钱,怎么会没有目的呢?除了这10000元钱,其他还有没有?’毕森一边听了包工头的陈述,一边记录。他知道不会再有什么了,他也不想再问还有什么了,他要的就是把柄。

毕森得到这一情况后,他要包工头在笔录上签字按上手印后,特地叮嘱:‘今天你与我说的有关王高的事,出去对任何人都不要乱讲。你要知道,行贿与受贿是同样要负法律责任的,希望你理解我讲话的意思。’”

“他要是将这情况向上反映,你不也要受到处理了吗?”听到这里我倒为他担心起来,问道。

“他还不至于坏到这个地步。”他说,“不久,金凤就给我的妻子白花来了电话,悄悄告诉她,听毕森回来叹气说:‘这些包工头害人啦。如果不关心,朋友就完了。如果关心,那又是严重违法乱纪的事。我不知道如何是好?金凤在电话里停了一会儿,‘难啦,我问他叹什么气,与哪个朋友有关。他不理我,我又追问了好多遍,他才说,还能有谁?就是我的朋友、同学王高书记。他在王桥任乡长时,受过那个包工头10000元,前几天,我们在审理王桥乡党委书记余涛案件时,那个包工头交代了,好在落在我的手上,就将材料扣下了,下一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白花听了,虽然她不知道这个消息的真假,但近来全县的反腐情况她是清楚的。她也常常为我担心着:我每次回家,她总要问我有没有问题,如果有,想办法退了,省得担心受怕的。她还请他爸找我谈过,要我谨慎。每次她问,我都是说,你放心就是了。尽管如此,她听了金凤的话,脸色瞬间变白,浑身打起了寒战,拿着电话的手也有了几分的颤抖,说话也结巴了:‘金会计,感谢——感谢你们——两个人,请你与毕主——任讲——讲请他——帮忙。’”

“是吓人的,不要说是女人了,就是男人碰到,也要给吓摊了。后来你妻子怎么办?”我也有了几分紧张,忍不住问。

“她随即就给我打了电话,”王高说,“我从妻子电话里知道了这一情况后,浑身宛若触了电,麻麻的,好在我早就有了思想准备,稍稍停了会,就镇静下来了。我就和与毕森一起办案的纪委的那个同志通了电话,问最近查余涛的情况,又问那个包工头的情况,因他与我是铁杆朋友,原来一起在县委办的。所以,我就直截了当地问有没有我什么事。他说,没有,没有。要是有,我能不与你通个气,那成了什么朋友?另外,你们正科职的案子没有书记亲自点头,谁敢乱动啊。说到最后,他说,你问这干什么,是不是听到什么了。我笑笑没说什么。他愣了下,像想起什么似地说,噢,那天对那个包工头取证时,我提前出去了,反贪局的毕森会……后来,他就不说什么,说有人来了。我挂了电话后,情况也就明了,这肯定是毕森在搞什么鬼。当时我心里骂着:这个狗日的,竟然会这么卑鄙。不过,我也不能不防他一手。随即与乡分管土地、建设规划的副乡长联系,要他不管有多大困难,都要将那一起宅基地矛盾处理好,授意先与另一方个别接触,按照上次与他接触他提的条件答应了,再以盖房户的名义给他补尝,不惜代价,花钱买稳定吗,要土地、建设规划两部门一起上,现场办公,特事特办,有关费用全免了,就地解决问题。

予分管土地、建设规划的副乡长电话一放下,我又拨通了财政所长的电话,要他立即到我的宿舍。我们在乡里都是两个办公室,一个在办公楼里,一个设在宿舍。财政所长不知我有什么急事,放下电话快步来到我的宿舍,一进门就问:‘书记,找我有事?’。

我自与纪委那个办案的通了电话后,心里更不紧张了。我拿出一份材料在看着,见他进来后,点点头问:‘来了,你在忙什么?’

财政所长气喘喘地说:‘正在与会计算账筹这个月的机关干部工资。’

‘差不多了吗?’我问。

‘乡机关的差不多了,教师的还缺近20万。’财政所长回答着。

‘我三个月前放在财政所的5万元,你们也安排用吧,是人家送我的礼金,入廉政账户,上次忘了告诉你,你马上给我开个据,收款日期就开三个月前你收钱的日子,另外,我这里还有12万元,时间就开在今天。’说着,我打开抽屉,拿出一沓百元面值的人民币,随手递给财政所长,‘你点点。’

我要做好两手打算,一手是与毕森协调好关系,控制住局面,不造成满城风雨的;另一手就是假若有什么事发了,来个有备无患,可以使自己安然无恙。

我安排好这两件事后,立即与毕森联系,虽然没说明什么事,但电话里仍含糊地提出请老朋友、老同学关心。

我自己从乡下开车来到城里,连驾驶员都没带,将车开到一僻静而雅致的酒店——龙泉酒楼。他与金凤打了个招呼,满意地赴约来了,他一坐下就感谢我,并告诉我,已接到叔叔的电话,乡土地管理所的人员已赶到现场为他家打了桩,乡建设规划部门的人员为他家建房办了证。我看着,从他说话的口气和眼神可以看出,他心里在想:人都是贱骨头,我低声下气请你,你不是这个理由,就是那个原因,拖着不办,现在你不仅给我把事办了,而且还用好话陪我、到饭店请我。” 

“你做的对,这样全退了,心里踏实,既不会受他人的要挟,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风啊浪的了。”我像听他讲故事样,自己也进入了角色,开始听到那个包工头说出了给10000元为他担心,接着听他说到一下子退了那么多钱,又感到震惊。后来听到他在这件事上能够如此果断地处置,又对他遇事不惊的气质表示肯定,同时,也为他能在金钱面前的态度表示赞赏:人非圣贤,岂能无过。人就应该有勇气自己改正错误。但是,这与不当副县长有什么相关呢?

“这样,你的心不是踏实了吗,怎么会想到辞职呢?”

“在老师的关心下,县委屈书记01年8月份到中桥乡搞调查研究,他提到了去省里开会,省委宣传部长找他与他询问了我的情况。听了屈书记的话,我受宠若惊,在老师的引荐下,部长对我如此关心,我不好好干,对得起老师,对得起部长吗?但是,我也知道,一个单位要提拔人,关键还是一把手书记说了算。而书记将这情况告诉我,其动机也是显而易见的。我告诉屈书记,我上次去香港与港商商谈辉煌电缆厂时,专为他带了一幅著名书法家了广的字,准备星期天给他送去。我又向他汇报了电缆厂的情况。为了扭转管理混乱,亏损严重的被动局面,经过工作,统一了乡党政班子的思想,形成一致意见:企业改制要按照吃水果理论,先从好的下手。一筐水果,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吃法,不同的吃法会有不同的结果。有的人先拣坏的、烂的吃,结果是从头到尾都吃烂的、坏的,这种吃法只能吃出悲观失望的情绪来;而另一种吃法则不同。从开始就拣好的吃,这样,从头到尾都是好的,人就会吃出精神,吃出希望。我们的思路不是卖,而是送。要将其送给港商。”讲到这里,王高像想起什么似的,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正好我的老伴回来了,进门脱了雨衣说:“老天也与我过不去,来的时候还晴天无云的,可走到半路上它下起雨来。”她一见是王高,很客气地打招呼:“王书记,噢,王县长,县太爷来了,父母官好。”

“师娘好,”他与我老伴寒暄着。

提到这辉煌电缆厂,我想起两年前的事:辉煌电缆厂不要说在中桥乡是一个骨干企业,就是在全县也是一个大企业。但由于管理不善,使企业亏损严重,几年来不停地改制,但一直没有见多大效果。王高去一趟香港,就将一个好端端的厂子送给了港商,中桥乡还承担了一大堆债务。有人说王高是败家子,有人说王高是李鸿章,还有人说王高在这次厂子改制上得了笔钱。但是县委书记在各种场合都为王高讲话,而且还说出很多道理:厂子被人家搬走了没有,人家从香港带来工人没有,税收人家交到香港去了没有。人要有长远眼光,厂子给了香港人,人家一下子就投了一个亿,厂子在人家港商手里发展了,最后受益的还是中桥乡,还是楚城县。随着书记的讲话,议论也就随之消失了。

老伴为王高和我每人削了个苹果后,放在盘内,又打开了客厅里的灯,说:“你们谈吧,我才到家累了,要歇一会儿。”说着,她就进了房间,关上房门。

“我的工作还没有汇报结束,屈书记就说,那些情况你马上专门给县委写个书面报告。你刚才说的了广的字,在哪?”王高接着说,“我见他对了广的字如此感兴趣,很得意。我拿出了广的字,屈书记看了又看,写的是清郑板桥的《竹石》诗,‘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连连叫‘好字呀!好字呀!’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说:‘猛看上去有魏碑风骨,细看之下又含右军气韵。大家之手,确实不一般。’突然问:‘王高,要花5万元才能得到吧?’我说:‘没花钱,是一个朋友帮的忙,只送了他两瓶人头马和一桌酒席’。我在心里暗暗地想,屈书记真识货,一出口就说值5万,实际上我是花了20万才弄到手的。

大概是02年底,县委组织部办公室电话通知,市委组织部找我谈话,与我一起去的还有屈书记。我被提名为副县长候选人(要人大通过),屈书记被调到市委统战部任副部长(正处级)。我感到很惊讶。屈书记在这里好好的怎么就调走呢?要走也应该提升,就是不提也应该平调安排到哪个局任个正职。

谈话后,屈书记告诉我,告状的人民来信很多,都被他压下了,要我注意。我听了很受感动,虽然有人打招呼,没有他书记的关心,我怎么能得到提拔呢?他不仅提拔了我,还保护着我,现在调走了还这样关心我,提醒我。我告诉屈书记,那幅字,是我花20万请人写的,账也走了,是开的书发票报销的。那幅字花的20万元,我又买了10万元三折价的书赠给了中桥中学,想办法开30万元的书发票,中桥中学开了30万元的收条,书送到学校后,校长召开了全校师生大会,还很感动地说:王书记重视教育,将永载中桥中学历史!屈书记说:‘你这样待我,总算我没有看走眼。’”

“屈书记是慢重感情的,前年的教师节大会上,他给我们教师讲着讲着竟流下眼泪,确实是个好人。”我深有感受地说。

“是啊,屈书记不走,对我也好呀。”他也不无感慨地说,“屈书记调走后,原来的县长宗立功任县委书记兼县长,分工我分管文、教、卫,这几个部门的工作任务不重,这些工作我在乡里任书记也都接触,所以不生疏,但由于宗书记对我反感,什么事都不让我做主,还千方百计找我的茬子,市纪委这一年时间就找我谈了三次话,还好,那一次毕森的恶作剧对我起了保护作用了,我一口推得远远的:全在廉政账户上呢,具体是那一笔,我也说不清,我在那儿是工作的,不是去管收钱的,那里能记住。纪委的那个同志说的不错,我们国家的反腐不是制度反腐,而是权力反腐,过去有伴君如伴虎,现在虎不需要是君了,伴县委书记也就跟伴虎一样,他是真正的土皇帝,要整那个,那个就不得过身。县教育局长是个什么货色,赌、嫖、贪样样沾,中央、省、市党委、政府和纪委、检察机关转过来的信少说也要有十斤,可他与县委书记关系不一般,就一直保护着,后来上面催的紧了,压力大了,县委书记又找他谈话,教育局长也理解书记的良苦用心,第一次退了40万,后来又退了8万,这下子县委书记好说话了,大会小会讲,将他作为自查自纠的典型,让他进了保险箱。再说文化局长,他胆小,谨慎,人家送他一般不收,实在没办法收了,也是收一笔,退一笔,笔笔清:数额大的,他通过单位纪委退,或通过办公室退,数额小的,他通过邮局退,关系比较好的,他考虑到不扩大影响,就直接找当事人退。谁知,县委书记对他看不顺眼,要整他,纪委第一次摸了,没问题,向书记汇报,书记十分不高兴,拍桌子说,我就不相信,他是雪白的大熊猫,做了这么多年的正科职干部,就查不出问题。最近,我听到一则笑话,一个干部祭祖时除了有冰箱、彩电、手机外,还用了美女画和伟哥,他真是孝顺至极。老师,你说县委书记是不是像笑话中的人,他以自己的心度他人之腹是何等的可笑、可悲啊。自书记拍桌后,就对他‘双规’了,逼供加诱供使他糊里糊涂地说出了70多万,可是大案了。结果核实定了4万多元。我对他的案情进行了了解,被定的问题都是他面对面退的,可以断言,他退给了那些人,那些人有的没有交公入账而灌进了自己的口袋,而集体账上有支出。他们如果承认了,自己就要受处分。他就是浑身的嘴也没用,因为有证据啊。在判刑的时候也不公,那些贪污受贿5万多元的有判缓刑,还有不判刑,只给纪律处分的,可给他定4万多元后,书记还要发话,明确要求一定判实刑。老师,你是知道的,我们国家改革开放以来,很多方面都不配套,虽然推行法治,可很多事还是要通过行政手段、经济手段来解决,这人与人的关系也变了,就拿我们在乡里任书记,过年过节不给上级送礼,你心里就觉得不舒服。事实有时也会戏弄人,你不送礼,你要办事找他就难了,他虽然不明说,但让你跑腿,说要研究,或者随便说出个什么理由让你感到像玻璃罩里花看得到摸不到。下级给你送礼,你不收,下级也不舒服,甚至说你瞧不起他,不相信他。这种怪现象持续了好多年,你说,我们这些过来之人,整到谁谁能过了关。我是春节后辞职的。春节期间,机关里相互之间拜年不再像过去祝愿你升官发财,而是祝愿平安。现在人看得开了,只要平安就行了。不少局长都向主要领导谈了,提出要退岗退位。现在有很多理论,其中有一条叫学会认输。我一年被整了三次,人生有多少时间被这样白白浪费掉。什么人又能承受得了这接二连三的折腾。有首《莲花落》的歌词写道:人生七十古来稀,我今七十不为奇。前10年幼小,后10年衰老,中间只有50年,一半在睡中过,算来仅有25年……学会认输,就是在被狗咬了一口时,不去下决心也咬狗一口;就是上错了公共汽车时,及时下车,另坐一辆。人生的道路,不能被高昂而光彩的词句弄昏了头,以不屈不挠、百折不回的精神坚持死不认输,从而彻底地输掉了自己!学会认输,就是不与狗计较;就是上错了车再换乘一辆。所以,我下决心辞掉副县长职务,去搞企业,也是创事业,从官场转移到商场,我已被香港辉煌电缆公司招聘为总经理。今天来,把这些话对你老师讲,就是要你老师能对我理解。您为我花费了心血,我不应该辜负您的希望。可也没有办法,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你不明智,不认输,现实最后只能让你输的更惨。还有另一件事,就是请您能为我再与省委宣传部长写封信,我去两个目的:一是请他能对他关心过人现在没有为他争气而谅解;二是请他能为屈书记说个话,听说市委书记要对他……”

停电了。阴雨天,天还没黑,室内黑咕隆咚的,窗外一丝微弱的光射进,使相互间看得模模糊糊的。我开玩笑说,学生不做县长,这电也欺负人,让你尝尝黑暗的滋味。他也笑着说:“最近情绪不好,今天到老师这里来诉苦,想到哪说到哪,不好意思。老师,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请你到我家作客,我将卞林也请来了,他现在是行长了,还有香港辉煌电缆公司的董事长。”说着,站起来又去开我家的房间门,“师娘,请你一起啊。”

我和老伴乘了王高的车来到他的宅第,一个大院落,大门两旁立着两个八面威风的石狮子,一条大狼狗在门灯下凶狠地站着,望着来往的人。我拿着一个包与老伴一起下车,王高连忙说:“老师,师娘,你们停一下。”说着,就过来将我的包拿过去。我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意思?”他神秘地说:“我这狗是我专门训练出来的,凡是拿着包到我家来,它都会不顾一切地咬的。不过,这也是我为了自保而采取的对策。”这一说我更糊涂了,便想问个究竟:“狗咬人也是你的对策,还与自保有关?”他知道自己说走了嘴,但已收不回了,见我问个不停,只好向我解释说:“宗书记上任后为了掌握干部的清政廉洁情况,专门派纪委的人到干部家查狗咬人的情况,如果狗咬拿着包呀什么的上门人,向他汇报,他就认为这人是廉洁的,反之,可就对你怀疑了。”他这一说我倒糊涂了,我也突然感到头晕,在老伴的搀扶下来到院内,那花呀草呀姹紫嫣红我无心观赏,超豪华的别墅及金碧辉煌的装潢和琳琅满目的装饰我更不想饱眼福。躺在沙发上,我没有在意那个港商董事长与卞林行长谈还原来借贷投入到辉煌电缆厂的事宜及再借贷款买县金塔中学的事。坐桌时,白花叫那个港商为“他大舅”倒让我入了神,我想,如果说学生时代的王高聪明,点子多,走上社会后的追县长女儿的选择,官场上找人帮忙,投其所好用公款花重金买字送权贵,向廉政账户退款是手段高明的话,那么,送企业的策略,狗咬提包人的秘密的研究,辞职从商的学会认输理论更让我感到这些文章的无比深奥。我向王高,向卞林,向那个港商董事长无奈地说:“我不能喝酒了,我已经坚持不住了,今天不能帮忙,我要回家休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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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流克推荐:大河长西
☆ 编辑点评 ☆
大河长西点评:

好文!真实的笔触,因为独特的视角,而显得更加真实。欣赏了!